第六十四章　神掌挫敌

 

2024-04-06 20:02:58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这时燕南天已将小鱼儿拉到花树下坐下，忽然道：“你可知道屠娇娇和李大嘴等人，已离开了恶人谷？”
　　小鱼儿道：“知道。”
　　燕南天目光闪动，道：“你莫非已见过他们？”
　　小鱼儿点了点头，忽又笑道：“燕伯伯，你饶了他们好么？”
　　燕南天怒道：“我怎能饶了他们！”
　　小鱼儿道：“他们虽然想害你老人家，但终究没有害着，何况，他们到底将我养大了，更何况他们早已改过。”
　　燕南天默然半晌，大笑道：“不想你看来虽硬，心肠却软得很。”
　　小鱼儿笑道：“燕伯伯你难道不也是这样？”
　　燕南天想了想，叹道：“为了你，只要他们此后真的不再为恶，我就饶了他们！”
　　小鱼儿大喜道：“他们听见这消息，简直要高兴死了，以后哪里还会害人。”
　　燕南天瞧了铁心兰一眼，微微笑道：“你现在也该过去和那位姑娘说说话了吧，我也不能老是霸占住你。”
　　小鱼儿脸沉下来，道：“我不认得那位姑娘。”
　　燕南天怔了怔，道：“你不认得她？”
　　小鱼儿道：“简直连见都未见过。”
　　铁心兰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痛哭着奔向小鱼儿，但还未到小鱼儿面前，突又转过身子，抚面狂奔而去。
　　小鱼儿咬紧牙关，也不去拉她。
　　燕南天瞧着铁心兰奔远，又回头瞧着小鱼儿，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鱼儿狠着心，冷冷道：“这位姑娘只怕有些毛病。”
　　燕南天叹了口气，苦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可真弄不清。”
　　他掌中剑虽可于百万军中，立取主将之首级，但遇着这些小儿女的情愁纠缠，却是一筹莫展。
　　小鱼儿也似呆住了，久久都不说话。
　　燕南天仔细瞧了他两眼，突然长身而起，笑道：“你是要自己闯闯，还是要跟着我？”
　　小鱼儿这才回过神来，展颜笑道：“跟着燕伯伯，虽然再好也没有，但别人瞧见燕伯伯就逃，我老是没事做，也没什么意思。”
　　燕南天大笑道：“你果然有志气！”
　　小鱼儿道：“但我却又想和燕伯伯多聊聊……”
　　燕南天道：“明日此刻，我还在这里等你，现在我忽然想起有件事要做，已该走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小鱼儿的肩头，拾起铁剑，一掠而去，转眼已无踪影。
　　小鱼儿倒未想起他说走就走，喃喃笑道：“这位燕伯伯火般的脾气，却不知他急着赶去做的是什么事呢？”
　　他竟未留意燕南天所去的方向，是和铁心兰一路的。
　　他轻轻拾起了花无缺面上的落花，握起花无缺的手掌，暗暗将一股真气自他掌心传了过去。
　　过了半晌，花无缺一跃而起，目光茫然四转，瞧见小鱼儿，吃惊道：“你怎会在这里？”
　　小鱼儿微笑瞧着他，也不说话，听他说话的语声，小鱼儿已知道他方才真气骤然被激反逆，因而晕迷，但究竟功力深厚，并未受着内伤。
　　花无缺想了想，道：“你救了我？”
　　小鱼儿还是不说话。
　　花无缺默然瞧了他许久，缓缓转过身子，似乎不愿被小鱼儿瞧见自己面上的变化，又过了半晌，方自缓缓道：“铁姑娘呢？”
　　小鱼儿也淡淡道：“谁是铁姑娘？”
　　花无缺长长叹了口气，道：“你不了解她……”
　　小鱼儿冷冷道：“我根本不认得她，自然不了解她。”
　　花无缺霍然转回身，大声道：“你为何要救我？”
　　小鱼儿缓缓道：“别人要杀我时，你也曾救过我的。”
　　花无缺道：“但那只因我要亲手杀你！”
　　小鱼儿眼睛里闪着光，道：“你又怎知我不是要亲手杀死你呢？你莫忘了，我和你在三个月后，还有场不见不散的死约会！”
　　花无缺默然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见不散，不死不休……”
　　小鱼儿道：“我们俩虽是死冤家，但在这三个月里，你既不能让别人杀死我，我也不能让别人杀死你，是么？”
　　花无缺道：“不错。”
　　小鱼儿忽然大笑起来，道：“所以在这三个月里，你我非但不是仇人，而且简直可以算做朋友了。”
　　他笑的声音虽大，但笑声中却似有许多感慨，接着又道：“你我虽然是天生的冤家对头，但至少还可做三个月朋友……你可愿意和我做三个月朋友么？”
　　花无缺目光凝注着他，久久都未移动，嘴角忽然也泛起一丝笑容，所有的言语，俱在不言之中。
　　两人同时走出花林，只见繁花大多已被剑气震落，满地俱是落花，有的被风吹动，犹在袅娜起舞。
　　花无缺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谁知小鱼儿的叹息声也恰在此时发出，两人忍不住对望一眼，相视一笑。
　　这两人昔日一见面不是你杀我砍，便是勾心斗角，此刻两人并肩而行，才忽然发觉彼此心意竟有相通之处。
　　花无缺心中暗道：“能和此人做三个月朋友，想必也是人生一快。”
　　他素来深沉寡言，心里这么想，嘴里并未说出。
　　谁知小鱼儿已笑道：“能和你做三个月朋友，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花无缺怔了怔，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这一生，几乎从未这样笑过。
　　只见一辆马车远远停在林外，那匹马显然也是久经训练，是以虽然无人驾驭，此刻仍未走远。
　　小鱼儿拉开车门，指着门里的尸身，道：“你可知道这车夫是被谁杀死的？”
　　花无缺瞪大眼睛，道：“谁？”
　　小鱼儿想了想，笑道：“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但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华灯初上，酒楼上已是冠盖云集，热闹得很。
　　江别鹤一袭青衫，周旋在宾客间，面上虽然满带笑容，但眉目间却隐有忧色，似乎有些心事。
　　来自合肥的名武师“金刀无敌”彭天寿，年纪最长，被让在首席，此刻手捋着颔下白髯，笑道：“江大侠此刻莫非在惦念着花公子么？”
　　江别鹤果然叹了口气，道：“他到现在还未来，晚辈实在不免有些担心。”
　　彭天寿大笑道：“花公子那一身武功，又是‘移花宫’唯一传人，江湖中有谁敢轻捋虎须，江大侠若是为他担心，也未免有些过虑了。”
　　江别鹤苦笑道：“我也知道他绝不会出什么事，但也不知怎地，心中却总似有些警兆……”
　　他长叹一声，接道：“但愿他莫要出事才好，若是他真的遇了危险，我却在此开怀畅饮，却叫我日后还有何面目去见朋友。”
　　群豪间立刻响起一阵赞叹之声。
　　彭天寿大声道：“江大侠对朋友的义气，当真是人所难及，谁若能交着江大侠这朋友，那真是幸运之至……”
　　突听一人大笑接道：“不错，谁若能交着江别鹤这朋友，那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爽朗的笑声中，一个身材挺拔，神情洒脱，面上虽有一道又长又深的疤，但看来却带着种说不出的魅力的少年，大步走了上来。
　　他年纪虽不大，气派却似不小，笑容看来虽然十分亲切可爱，目光顾盼间，竟似全未将任何人瞧在眼里。
　　群豪竟无一人识得这少年是谁，心里却在暗暗猜测，这想必又是什么名门大派的传人，武林世家的子弟。
　　否则他又怎会有这样的气慨！
　　江别鹤瞧见这少年，面色却突然大变，失声道：“你……你怎会也来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来不得么？”
　　江别鹤还未说话，已瞧见了跟小鱼儿同来的人——花无缺也已走上了楼，竟微笑着站在小鱼儿身旁。
　　小鱼儿居然会到这里来，江别鹤已是一惊。
　　花无缺居然还活着，江别鹤又是一惊。
　　小鱼儿居然和花无缺同行而来，而且还似乎已化敌为友，江别鹤这一惊，更当真是非同小可。
　　群豪瞧见花无缺，俱都长身而起，含笑招呼，谁也没有发现江别鹤已惊得怔在那里，久久都动弹不得。
　　他既想不通花无缺怎会逃过了燕南天的神剑，也想不通燕南天到哪里去了，更想不通花无缺怎会和小鱼儿走上一路！
　　他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却苦于有话不便问，有的话不能问，怔了许久，才想起该向花无缺表示自己的关心和焦急。
　　只可惜这时他无论想表示什么，都已迟了。


　　首席的上位，还有几个位子是空着的，大家让来让去，谁也没有坐下去，小鱼儿却大喇喇走过去，坐了下来。
　　他好像天生就该坐这位子的，别人瞪着他，他脸也不红，眼也不眨，举起酒杯瞧了瞧，忽然笑道：“江大侠请客，难道连酒都没有么？”
　　江别鹤干咳了两声，道：“酒来。”
　　小鱼儿笑道：“瞧江大侠的模样，好像对我这客人不大欢迎？但我可也不是自己要来的，而是花无缺请我来的。”
　　江别鹤面色又变了变，却大笑道：“花兄的客人，便是我的客人。”
　　小鱼儿笑嘻嘻道：“如此说来，花无缺的朋友，也就是你的朋友了？”
　　江别鹤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脸色突然一沉，冷冷道：“但花无缺的朋友，却不是我的朋友！”
　　他大模大样地霸占了首席的上座，别人早已瞧不顺眼，只是谁也不知道他和江别鹤的关系，是以谁也不便开口。
　　但此刻群豪听了小鱼儿和江别鹤的一番话，已全都知道小鱼儿简直和江别鹤连一点关系也没有。
　　“金刀无敌”彭天寿第一个忍不住了，哼了一声，冷冷道：“这位小朋友，说话倒难懂得很。”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你听不懂我的话？”
　　彭天寿道：“正是不懂。”
　　小鱼儿道：“我的意思就是说，我若也拿花无缺的朋友当我的朋友，那我可就倒了穷霉了！花无缺自己人虽不错，他交的朋友……嘿嘿，嘿嘿。”
　　彭天寿道：“他交的朋友怎样？”
　　小鱼儿冷笑道：“他交的朋友非但见死不救，而且……”
　　彭天寿怒道：“你这是在说谁？”
　　小鱼儿道：“谁是花无缺的朋友，我说的就是谁！”
　　彭天寿怒道：“江大侠也是花公子的至交好友，难道你……”
　　小鱼儿冷冷道：“我说的至少不是你！只因你想和花无缺交朋友还不配哩，你最多也不过只能拍拍江别鹤的马屁罢了。”
　　彭天寿“吧”的一拍桌子，厉喝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小鱼儿道：“这倒的确不知道。”
　　彭天寿还未说话，旁边已有人帮腔道：“你连‘金刀无敌’彭老英雄都不知道，还想在江湖混么？”
　　小鱼儿道：“哦……原来是彭老英雄。”
　　彭天寿只道他已被自己威名所摄，刚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谁知小鱼儿已笑嘻嘻接道：“但彭老英雄这‘金刀无敌’四字，却该换一换才是。”
　　彭天寿忍不住道：“换什么？”
　　小鱼儿道：“彭老英雄的名字，若是换成‘马屁无敌’，岂非更是名符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