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二章 奇峰再起
 
2024-05-15 10:05:15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大家随着邀月宫主走了数十步后,向左一转,这黑暗狭窄的洞穴,竟豁然开朗,变为一条宽阔的甬道。
  甬道两旁,都砌着白玉般晶莹光滑的石块,顶上隐隐有灯光透出,却瞧不见灯是嵌在哪里的。
  铁心兰,花无缺和移花宫主等人,实未想到这洞中竟别有天地,面上多多少少都不禁露出些惊奇之色。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们现在就奇怪了么?等你们到里面去一瞧,那更不知道要有多么奇怪了,我虽未去过皇宫,但想来皇宫也未必会比魏无牙这老鼠洞漂亮。”
  别人都没有说话,小鱼儿就又接着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是一条狗,也喜欢将自己的窝弄得舒服些,只不过魏无牙为的是隐居避祸,苦练武功才躲到这里来的,自然就不能像饭馆一样,将门面装修起来。”
  他又说又笑,还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甬道里面回声不绝,到处都是他嘻嘻哈哈的笑声。
  怜星宫主冷冷道:“你不说话,也没有人会将你当哑巴的。”
  小鱼儿道:“你怕魏无牙听到么?”
  他不等怜星宫主说话,接着又笑道:“我若要来找人麻烦,就一定要光明正大的走进来,若是偷偷摸摸的怕人听见,就算不得英雄好汉。”
  怜星宫主也不答话,却缓缓道:“魏无牙,你听着,移花宫有人来访,你出来吧。”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亢,但却盖过了小鱼儿的笑声,一字字传送到远处,可是除了她自己的回声外,就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苏樱面上的神情不禁更是忧虑。
  魏无牙此刻实已凶多吉少,他若还没有死,用不着等小鱼儿大声说笑,更用不着怜星宫主喊话叫阵,这甬道中的机关必定早已发动了。
  突见邀月宫主停下了脚步,道:“你看这是什么?”
  大家随着她望去,才发觉这甬道的地上,竟留着一行脚印,每隔三尺,就有一个,就算是用尺量着画上去的,也没有如此规律整齐。
  这甬道中地上铺的石头,也和两壁一样,平滑坚实,就算是用刀来刻,也十分不容易。
  但这人的脚印竟比刀刻的还清楚。
  怜星宫主默半晌,淡淡道:“此人功力倒也不弱,只可惜太笨了些。”
  小鱼儿道:太笨?”
  怜星宫主道:“此人为的是来找魏无牙,又何苦将功力浪费在这里,拿地上的石头来出气。”
  小鱼儿摇了摇头,笑道:“以我看来,说这话的才真有点笨哩。”
  怜星宫主怒道:“你说什么?”
  小鱼儿道:“魏无牙武功高低,姑且不论,但若论制造害人的机关,杀人的埋伏,这大老鼠却真可称得上天下第一。”
  邀月宫主冷冷道:“不错,魏无牙杂学的确所知甚多。”
  小鱼儿道:“据我所知,单只这一条甬道里,就至少有十几种机关埋伏,每一种都很可能要你送命。”
  怜星宫主道:“你怎知道?”
  小鱼儿笑了笑,道:“因为我至少已经尝过了十三种。”
  他接着又道:“此人既然要来找魏无牙的麻烦,必然对魏无牙知道得很清楚,走在这甬道里,必定步步为营,全身功力,也都蓄满待发,你瞧他脚步间隔,如此整齐,就可想见他那时的情况。”
  怜星宫主道:“不错,一个人武功若练到极峰,那么等他功力集中时,一举一动,都必定自有规律。”
  小鱼儿道:“但他并不知道机关要在何时发动,是以他集中的功力随时都在跃跃欲动,便不知不觉在地上留下了脚印。”
  他瞧了怜星宫主一眼,笑着接道:“由此可见,此人并不是呆子,只不过功力太强了些而已。”
  怜星宫主沉着脸不说话了。
  邀月宫主道:“但这甬道中的机关却一直并未发动,是么?”
  小鱼儿道:“不错,机关发动后,无论是否伤了人,都会有痕迹留下来的,要等人收拾过后,才能复原,而这人走进来后,这洞里的人就好像已死光了,否则我们走到这里,至少已要遇见十来种埋伏。”
  邀月宫主道:“但此人来时,洞中必定还有人在,机关又为何始终未曾发动呢?”
  小鱼儿眼珠转了转,道:“我虽未见到这人走进来时的情况,但可以想见他必定也和我们一样,一面走,一面亮着字号,‘魏无牙,你听着,我某某人来找你了!’这里的机关未曾发动,想必是因为魏无牙一听他的名头,就大吃一惊,知道就算将机关发动也没有用的,又生怕激恼了此人,所以就索性做大方些。”
  邀月宫主点了点头,显然也认为他的解释很合理。
  怜星宫主却道:“但普天之下,又有什么人的名头能将魏无牙震住呢?”
  她们姐妹两人对望了一眼,心里似乎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只有小鱼儿才知道她们是想错了。
  苏樱忽然道:“看这人的脚印,比平常人至少要大出一半,可见他的身材必定很魁伟,他随随便便一步跨出,就有三尺远,可见他的两条腿必定很长。”
  她发现每个人的眼睛都已望在她脸上,似乎都在等她说下去。
  她就接着道:“据我所知,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的功力如此强猛,而传说中他的身材也和此人一样。”
  移花宫主姐妹又对望了一眼,怜星宫主沉着脸道:“谁?”
  苏樱道:“大侠燕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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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花宫主自然也早已想到此人就是燕南天了,但骤然听到“燕南天”三个字,这冷静得有如冰湖雪水般的两姐妹,面上也不禁为之动容,姐妹两人都不禁向小鱼儿望了一眼,目光却又立刻收了回来。
  小鱼儿的眼睛也在留意着她们神情的变化。
  这其中只有小鱼儿知道此人绝不会是燕南天,因为燕南天纵然还活着,功力也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但他眼珠子一转,却拍手道:“不错,这人必定就是燕南天燕大侠,除了燕大侠外,还有谁有这么高的武功,这么大的力气。”
  邀月宫主忽然道:“此人绝不会是燕南天!”
  怜星宫主立刻接着道:“不错,据我所知,燕南天早已死了!”
  她们说话时目光不禁又凝注到小鱼儿脸上,显然是想从小鱼儿嘴里套出一些有关燕南天的消息。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你们嘴里虽么说,心里必也知道燕大侠绝不会死的,是么?”
  邀月宫主冷冷道:“他纵然未死,必定也已和死差不多了。”
  怜星宫主道:“不错,此人最是好名,以前他每隔一两个月,总要做一件让人人都知道的事,他若还没有死,这二十年来,为什么全没有他的消息?”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们这样说只不过故意要探听他的消息而已,我就偏偏不告诉你们。”
  苏樱眼波流转,缓缓道:“你们为什么不进去瞧瞧,说不定他还在这里没有走哩。”
  这句话还未说完,移花宫主姐妹两人飞也似的掠过甬道。
  连花无缺和铁心兰也被她们抛下了。
  铁心兰恰巧又站在花无缺和小鱼儿中间,她连头也不敢抬起,神情看来是那么悲惨,那么可怜。
  她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去,恨不得立刻钻入地下,怎奈她却偏偏只能站在这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花无缺目中也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之色,他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垂下头急步前行。
  谁知小鱼儿忽然扑在他面前,笑道:“谢谢你。”
  花无缺默然半晌,勉强一笑,道:“你并没有什么该谢我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现在三个月已经过去,我知道你已不再将我当做你的朋友,但你却还是为我保守了一些秘密,我自然应该谢谢你。”
  花无缺又沉默了许久,现在他每说一句话,都变得好像非常困难,过了半晌,才听他缓缓道:“你用不着谢我,这只不过因为我生来就不是个喜欢多嘴的人。”
  小鱼儿道:“但这件事你本该告诉你师父的,而你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这自然是为了我,只有朋友才会互相保守秘密,仇人……”
  花无缺打断了他的话,道:“不错,只有朋友才会知道对方的秘密,而等到他们反脸成仇时,就会将对方的秘密都揭露出来。”
  小鱼儿道:“正是如此!”
  花无缺面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厉声道:“但我却不是这样的小人!”
  他说完了这句话,身子已闪过小鱼儿,冲了进去。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喃喃道:“就因为你太君子了,所以才没有反抗的勇气,你为什么不能学学我,也做个叛徒呢?……”
  铁心兰忽然掩面狂奔而出。
  苏樱立刻大声呼唤她,她也不理不睬,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远远离开这里,远远离开这些人。
  虽然她知道她的人纵能逃走,她的心却永远也逃不走的,无论她的人逃到哪里,她的心却还是要挂在小鱼儿和花无缺身上,而且血淋淋的分成两半!
  但这是以后的事,她已顾不了那么多了。
  苏樱跺脚道:“你……你为什么不拉住她。”
  小鱼儿笑了笑道:“一个人若是决心要走,谁也拉不住他的。”
  他虽然在笑,但谁也想不到小鱼儿的笑容竟也会如此凄惨。
  苏樱道:“但你一定可以拉住她的。”
  小鱼儿忽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你想要我怎样?你难道要我用铁链子锁住她?难道要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抱住她的腿?”
  苏樱呆呆地瞧着他,目光渐渐矇眬,眼角缓缓泌出了两滴晶莹的泪珠,沿着她苍白的脸,滴在她衣服上。
  小鱼儿扭过头不去瞧她,冷冷道:“她走了你本该开心才是,哭什么呢?”
  苏樱黯然道:“你用不着说这种刻毒的话,但现在……”
  小鱼儿道:“现在你怎样?”
  苏樱流着泪道:“现在我只希望也能像她一样,远远的走开,再也看不到你为她生气,为她难受伤心。”
  小鱼儿大笑道:“我伤心?我难受?我为什么要难受?”
  苏樱道:“只因这次是她要离开你,而不是你要离开她。”
  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其中却含蕴最深刻,最复杂的道理,正如一根针,直刺入小鱼儿的心底。
  一个男人就算并不是真的喜欢一个女人,但她若先背弃了他,这男人还是无法忍受的。
  小鱼儿又跳了起来,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走呢?”
  苏樱只有用眼泪来代替回答。
  小鱼儿道:“这只因你舍不得离开我,是吗?是吗?是吗?……”
  苏樱咬着嘴唇道:“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你为什么……”
  小鱼儿忽然一把搂住了她,嘴唇重重压在她的嘴唇上,他抱得那么紧,似乎要将苏樱整个人都揉碎。
  苏樱似已完全崩溃了,但忽然间,她又用力去捶小鱼儿的身子,用力推着他的胸膛,嘶声道:“放开我,放开我。”
  小鱼儿道:“你……你难道不喜欢……”
  他忽然放手,用手掩着嘴,嘴唇上似已泌出鲜血,脸色也已变了,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惊奇。
  苏樱已踉跄退到墙角,不住喘息。
  小鱼儿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弄错了。”
  苏樱目中又流下了泪来,颤声道:“你没有错,我也并不是不愿你……你抱我,我对你的情感若没有这么深,你能够抱一抱我,我已很满足了,但现在,现在我却不愿你抱着我,心里还在想着别人。”
  小鱼儿呆了半晌,刚抬起头,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却发现怜星宫主不知何时已站在甬道尽头,冷冷的瞧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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