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　人性弱点

 

2024-05-19 15:06:56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魏无牙果然一直在外面偷看，他看到怜星宫主扑入小鱼儿怀里时，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全身都紧张得在发抖，掌心也在淌着汗。
　　谁知就在这时，灯火竟忽然灭了。
　　石室中骤然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
　　魏无牙几乎急得跳了起来。
　　只听黑暗中发出各种声音，先是怜星宫主的娇笑，邀月宫主的怒喝，接着又是一阵掌风激荡。
　　这姐妹两人像是已动起手来。
　　然后，邀月宫主一声惊呼，像是已被打倒。
　　魏无牙急得满头大汗，忽然喃喃道：“这不可能，怜星一定不是邀月的对手，绝不可能将邀月打倒，这一定又是她们在玩花样……”
　　但转念一想，忽又喃喃道：“这也有可能，怜星宫主喝了许多酒，气力增长，邀月却已将力竭，两人的武功本来就差不多，这么样一来，邀月自然要被打倒。”
　　邀月宫主被打倒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黑暗中此刻偏偏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了，这没有声音实在比什么声音都要诱惑，都要急人。
　　魏无牙简直要急疯了。
　　他苦心安排了一切，就为的是等着瞧这一幕，为了这件事，他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甚至已牺牲了一切。
　　但现在他却偏偏什么也看不到。
　　他疯子似的推动着轮车，去取了盏灯，想将灯光从那小洞中照进去，谁知灯光一移到洞口，就又被打灭了。
　　只听小鱼儿喘息着笑道：“不准你偷看。”
　　魏无牙心里就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又像是有无数条小虫在爬来爬去，终于咬了咬牙，狞笑道：“你不让我看，我也要看！我死也非看不可。”
　　他算定邀月宫主此刻必已被打倒，怜星宫主和小鱼儿此刻也绝不会有功夫来对付别人了。
　　只剩下个苏樱，他自然不放在心上。
　　他等了几十年，好容易才等到今天，这机会他怎肯错过?!
　　于是他又拿了盏灯，扳开了门上的枢钮。
　　沉重的石门，无声无息地滑了开来。
　　魏无牙简直紧张得连气都透不出了，手在发抖，灯也在抖，他用力推动轮车，无声无息地滑了进去。
　　想到他就快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都已快跳出腔子，他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更令人兴奋的事。
　　谁知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爆发起一阵狂笑声。
　　只听小鱼儿狂笑着道：“魏无牙，你终于也上了我一次当了！”


　　魏无牙大惊之下，心胆皆丧。
　　灯光映照处，他已赫然发现小鱼儿什么也没有做，正笔直站在他面前，他想后退，邀月宫主却已挡住了那道门户。
　　小鱼儿瞧着他大笑道：“我早已算准你一定忍不住要进来偷看的，你果然不出我所料。”
　　魏无牙长长叹了口气，道：“山高九仞，功亏一篑，我魏无牙纵横一世，想不到今日竟栽在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栽在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手里，难道还觉得冤枉么？这里若有人为我作传立碑，少不得也会将你带上一笔，你岂非也可名垂千古了？”
　　魏无牙咽下一口苦水，嗄声道：“你……你现在想要怎么样？”
　　小鱼儿道：“我也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想要你将我们带出这老鼠洞而已。”
　　魏无牙道：“但我早已说过……”
　　小鱼儿沉下了脸，冷笑道：“你现在难道还想要我们相信这里的出路已全都被封死？”
　　他嘴里说着话，已一步步向魏无牙走了过来，再看邀月宫主，目中已射出刀一般的杀气。
　　魏无牙目光闪动，忽然大笑起来，道：“只不过你是想要我带你们出去么？那容易得很。”
　　小鱼儿眼睛又亮了起来，立刻问道：“出路在哪里？”
　　魏无牙道：“就在这里！”
　　小鱼儿怔了怔，失声道：“就在这里？在什么地方？”
　　魏无牙格格笑道：“我现在已经在往外面走了，你难道看不见？”
　　小鱼儿讶然道：“你现在……”
　　他语声忽然顿住，就像是忽然见到鬼似的，满脸俱是惊惧之色，喉咙里格格的响，却说不出话来。
　　邀月宫主见到他神情忽然改变，也不免吃了一惊，道：“什么事？”
　　小鱼儿指着魏无牙，手指不停的发抖。
　　邀月宫主站在魏无牙身后，也看不到魏无牙的脸。
　　只听小鱼儿嗄声道：“你……你过来……过来看看他。”
　　邀月宫主赶紧掠到魏无牙面前，也骇得呆住了。


　　灯，还在魏无牙手里，火焰不停的闪动。
　　闪动的火光下，只见魏无牙一张脸已变成死黑色，眼睛和嘴都紧紧闭着，嘴角和眼角一丝丝的往外面冒着鲜血。
　　他的脸本就十分狰狞可怕，此刻在这鬼火般的灯光下，鬼窟般的地室中看来，更令人毛骨悚然。
　　邀月宫主也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骇然道：“他难道竟自杀而死了。”
　　小鱼儿苦着脸道：“不错，他宁死也不肯让我们活着出去，这小子倒也真有种，真够狠的，连我都有些佩服他了。”
　　只见魏无牙扭曲的嘴角，仿佛带着一丝恶毒的微笑。
　　他就像是正在对移花宫主她们嘲笑着道：“你们用不着可怜我，我现在虽已死了，但你们也活不长的，我虽然未能亲眼见到你们死，但也总比让你们活着出去的好。”
　　邀月宫主站在那里，也呆住了。
　　魏无牙活着的时候虽不能胜过她，但死后却真给了她一着杀手！竟令她根本不知该如何招架。
　　只见苏樱苍白着脸，走到魏无牙的尸身前，恭恭敬敬拜了几拜，目中已流下了几滴眼泪。
　　她这是在为魏无牙悲哀？还是在为自己悲哀？
　　突听小鱼儿惊呼一声，道：“不好。”
　　喝声中，他已自那石门中奔了上去。
　　邀月宫主和苏樱对望了一眼，也不知他又发现了什么事，但此刻大家已唯小鱼儿马首是瞻，小鱼儿惊呼出声，她们面上也不禁变了颜色。
　　这时怜星宫主鼻息沉沉，似已熟睡，原来方才在那一片令人迷乱的黑暗中，邀月宫主已点了她的睡穴。
　　邀月宫主正待追着小鱼儿掠出，但瞧了魏无牙一眼，又转身抱起了怜星，魏无牙虽已死了，也不能让她和这淫猥的疯子留在一齐。
　　掠出地道，那巨大的洞窟中仍是静悄悄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甚至连四面的灯光都没有熄灭。
　　但小鱼儿站在那里，脸上却已看不到一丝血色。
　　苏樱忍不住问道：“又出了什么事？”
　　小鱼儿沉着脸道：“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苏樱道：“没有听到呀。”
　　四下静寂得如同坟墓！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道：“就因为你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这才可怕。”
　　他话未说完，苏樱也已耸然变色。
　　花无缺若在外面挖掘地道，就一定会有“叮叮咚咚”的敲石声传进来，但此刻四下静无声音，他显然已住手。
　　他们连最后一线希望都断绝了。
　　苏樱变色道：“他为什么不再挖了呢？难道他认为我们已无救了么？”
　　小鱼儿望了邀月宫主一眼，道：“他就算明知我们已无救，也该进来将我们的尸体抬出去的。”
　　邀月宫主苍白着脸，又呆了半晌，喃喃道：“我知道无缺的脾气，他无论做什么事，都绝不会半途而废，此番他忽然住手，必然是遇着了什么意外。”
　　苏樱道：“意外？又会有什么意外呢？”
　　小鱼儿苦笑道：“若是猜得出来的，那也不叫做意外了。”
　　邀月宫主忽又冷冷道：“但你也用不着替他担心，无论遇着什么意外，他也能对付的。”
　　小鱼儿叹道：“我为何要替他担心，现在我为自己担心还来不及哩。”
　　只见苏樱已在一旁坐了下来，用手抱着头，似在苦苦思索。
　　小鱼儿就站在她对面，静静的瞧着她。
　　洞窟里很阴森，灯光也是阴森的，但这阴森森的灯光照在她身上，就仿佛变得分外柔和。
　　她头发虽已凌乱，但仍柔和得像缎子一样，带着缎子般悦目的光泽，更衬得她的手晶莹如玉。
　　小鱼儿痴痴的瞧了半晌，走过去拍了拍她肩头，道：“你在想什么？”
　　苏樱仰起头嫣然一笑，眼波如雾夜的星光，看来是那么遥远，那么矇眬，美丽得令人不可捉摸。
　　她轻轻抱着小鱼儿的腿，道：“我在想，魏无牙必定为他自己留下了一条最后的出路，这已是绝无疑问的事，但我们为何找不着呢？”
　　她咬着嘴唇，缓缓接道：“我已在四面都很留意的探查过，这里每一条出路的确都被封死了，山壁上假如还有暗门，我也一定能看得出来的。”
　　小鱼儿道：“若有暗门，我也能看得出来的。”
　　苏樱道：“那么，这最后一条出路究竟在哪里呢？”
　　小鱼儿忽然笑了笑，道：“这最后一条出路在哪里，我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说出来，苏樱和邀月宫主几乎都忍不住跳了起来，邀月宫主已风一阵掠到小鱼儿面前，动容道：“在哪里？”
　　小鱼儿缓缓道：“这地方其实你们自己方才也曾见到，只不过你们没有留意而已。”
　　邀月宫主怔了怔，道：“我们方才真的都见到过？”
　　小鱼儿道：“不错。”
　　他回手指点着道：“那边角落里有块凸起的山石，你们总该看到了。”
　　邀月宫主失声道：“机关莫非就在那石头上？”
　　小鱼儿道：“石头上并没有什么机关，但石头下却有比较大的个气孔，你们总该已看到了。”
　　邀月宫主道：“那气孔虽比别的大些，方圆仍不及一尺，人怎么能钻得出去？”
　　小鱼儿长长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只知道魏无牙必定会为自己留下最后一条出路，却都忘记了一件事。”
　　苏樱脸色立刻变了，道：“不错，我们的确都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邀月宫主忍不住问道：“什么事？”
　　小鱼儿一字字道：“我们都忘了魏无牙是个畸形的侏儒！那气孔我们虽无法出入，他却可以钻得出去，他虽然留下了一条出路，我们也只有瞧着干瞪眼。”
　　邀月宫主身子一震，几乎再也站立不稳。
　　现在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已断绝，除了死之外，已无路可走。
　　小鱼儿望着苏樱苦笑道：“你以前说魏无牙如何如何的厉害，我总是不大相信，我总以为我一定有制住他的法子，现在我才知道，这人计划之周密，竟真的连一点漏洞都没有，他要我们死在这里，我们就没法子活着出去！”
　　邀月宫主忽然大声道：“但无缺一定会设法进来的，他就算遇着什么意外，但迟早……”
　　小鱼儿打断了她的话，道：“不错，他迟早一定会进来救我们，只可惜我们已等不及了。”
　　邀月宫主道：“为什么？魏无牙既然有酒和柚子给我们，就一定有别的食物留给他自己，只要我们能找得到，就一定可以支持到花无缺进来的时候。”
　　小鱼儿道：“我们自然能找得到，只可惜我们就算找到，也只有瞧着干瞪眼，吃不到嘴。”
　　邀月宫主道：“为什么？”
　　小鱼儿叹道：“因为他吃的东西和我们不同，他能吃的东西，你碰都不敢碰它，除非你也敢吃老鼠，活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