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古墓多奇变
2023-11-11 14:04:22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沈浪背负朱七七,手擒金无望,出了石室,转过几折,来到另一石室门前。朱七七全身无力,但双手勾住沈浪的脖子,而且勾得很紧,此刻大声问道:“这里面关的是些甚么人?”
  金无望目中似有诡异之笑意一闪,缓缓道:“神眼鹰方千里、扑天雕李挺、穿云雁易如风以及威武镖局展英松,共计四人之多。”
  朱七七怔了一怔,道:“是这四人么……”
  金无望道:“不错,可要放他?”
  朱七七突然大喝道:“等等……放不得。”
  沈浪皱眉道:“为何放不得?”
  朱七七叹了口气,道:“这四人都是我的仇家,他们一出来,非但不会感激我们,还要找我拼命的,怎能放他?”
  金无望目光冷冷的看着沈浪,道:“放不放全凭相公作主……”
  朱七七大怒道:“难道我就作不得半点主么?我此刻全身没有气力,若是放了他们,岂非等于要我的命……他四人动起手来,沈浪你可也拦不住。”
  金无望目光仍是看着沈浪,冷冷道:“到底放不放?”
  沈浪长长叹了口气,道:“放……不放……这可把我也难住了……他四人难道未被那‘神仙一日醉’所醉倒?”
  金无望冷笑道:“神仙一日醉虽非什么灵丹妙药,但就凭方千里、展英松这几块材料,还配不上来被此药所醉。”
  沈浪道:“石门如何开启?”
  金无望道:“石门暗扣机关,那一点石珠便是枢纽,将之左转三次,右转一次,然后向上推动,石门自开。”
  沈浪微微颔首,不再说话,脚步却已向前移动。
  朱七七面上立时泛出喜色,俯下头,在沈浪耳背重重亲了两下,媚笑道:“你真好……”
  金无望却又冷冷笑道:“我只当沈相公真是大仁大义,救苦救难的英雄豪杰,哪知……嘿嘿,哈哈。”仰首向上,不住冷笑。
  那阿堵年纪虽小,但心眼却不小,眼珠子一转,接口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为了美人,自然要将一些老朋友俱都放到一边,这又怎怪得了沈相公?”居然也冷嘲热讽起来。
  沈浪充耳不闻,只作没有听见,朱七七却忍不住又骂了起来,只见沈浪拖着金无望,转了一个弯,突然在暗处停下脚步,沉声道:“这古墓中的秘密,金兄怎能知道的?”
  金无望道:“先父是谁,你可知道?”
  沈浪道:“答非所问,该打。”
  金无望沉声道:“先父人称金锁王。”
  沈浪展颜一笑,道:“这就是了,江湖传言,金锁王消息机关之学,天下无双,金兄家学渊源,这古墓中的秘密自瞒不了金兄耳目,快活王将金兄派来此间,正是要用金兄所长。”语声微顿,又道:“金兄既说这古墓中再无他人走动,想来是必无差错的了。”
  金无望道:“有无差错,阁下当可判断得出。”
  沈浪笑道:“好。”指尖一颤,突然点了金无望身上三处昏睡之穴,反手又点了那阿堵肋下三处穴道。
  他出手虽有先后,但手法委实快如闪电,金无望、阿堵两人,看来竟是同时倒下。朱七七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浪反臂将她抱了下来,轻轻倚在石壁上,柔声道:“你好好在这里等着,古墓中已别无敌踪,你大可放心。”
  朱七七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要去放……”
  沈浪含笑道:“不错,我先去将那四人放了,令他们即刻出去,这也用不着多少时候,盏茶工夫里我就会回来的。”
  朱七七本是满面惊怒,但瞬即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你若不放了他们,就像身上刺满了针,一时一刻也不能安心。”
  沈浪笑道:“我就去就回。”方自转身。
  朱七七突又轻唤道:“等等。”
  沈浪道:“还等什么?”
  朱七七道:“你……你……”抬起目光,目光中有些恐惧之情,也有些乞怜之意,颤抖的语声,轻轻道:“不知怎地,我……我突然害怕了起来,仿佛……仿佛有个恶鬼,正在暗中等着要……要害我。”
  沈浪微微一笑,柔声道:“傻孩子,金无望与阿堵都已被我制住,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乖乖地等着,我就回来。”挥了挥手,急步而去。
  朱七七望着他身影消失,不知怎地,身上突然觉得有一阵彻骨的寒意,竟忍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

×      ×      ×

  石门上的枢纽被沈浪左旋三次,右旋一次,再向上推动后,石门果然应手而开。门里一盏铜灯灯油将竭,昏黄闪跳的火焰末端,已起了一股黑色的轻烟,在空中犹如恶魔般袅娜起舞。
  光焰闪动中,石室里竟是空无一人,哪有方千里、展英松他们的影子!沈浪一惊一怔,凝目望去,只见积满尘埃的地面上,却有四处颇为干净,显然方才有人坐过,但此刻已不见,他们去了何处?难道他们竟能自己设法脱身?还是已被人救走了?救他们的人是谁?此刻在哪里?
  沈浪心念数转,心头突也泛起一阵寒意,霍然转身,向来路急奔而回,心中轻轻呼唤道:“朱七七,你没事么?……”
  奔到转角处,身形骤顿,血液也似已为之凝结,全身立时冰冰冷冷——放在转角处的朱七七、花蕊仙、金无望与阿堵,就在这盏茶时刻不到的工夫里,竟已全都失踪,宛如真的被恶鬼吞噬了一般。
  沈浪被惊得呆在当地,额上汗珠,有如叶上朝露,一粒粒迸发而出。突然,一个嘶哑的语声自他身后传来,狞笑着道:“沈相公,久违了。”
  这语声一入沈浪之耳,沈浪嘴角、颊下之肌肉,立时因厌恶与惊栗,起了一阵扭曲,有如闻得响尾蛇震动尾部时之咝咝声响一般。
  他暗中吐了一口气,极力使心神仍然保持冷静,真力保持充盈,以准备应付此后之艰险。
  只因此人现身后,无论任何一种卑鄙、凶毒、阴恶之事,便随时俱可发生。等到沈浪确信已准备充分,他仍不回身,只是放声一笑,道:“两日未见,金兄便觉久违,难道金兄如此想念小弟?”
  那嘶嘶的语声哈哈笑道:“委实想念得紧,沈相公你何不转过身子,也好让在下瞧瞧你这两日来是否消瘦了些。”
  沈浪微笑道:“多承关心……”突然旋身,身形一闪,已掠至语声发出之处,眼角方自瞥见一团黑影,手掌已抓了过去,出手之快与目光竟然相差无几,那黑影哪能闪避得开,立时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哪知阴影中却又发出了哈哈的笑声,笑声一起,火光闪亮,那“见义勇为”金不换斜斜地倚靠着石壁,一副优哉游哉、好整以暇的模样,左掌里拿着一只方自点燃的火折子,右手拿着根短木杖,杖头挑着件皮裘——被沈浪一手抓着的,竟是他杖头之皮裘。
  金不换满面俱是得意之色,哈哈笑着道:“这件皮裘乃是沈相公相赠予在下的,莫非相公你此刻又想收回去了么?”
  沈浪方才已当得手,此刻才知这金不换实在不愧是个大奸大猾之徒,早已步步设防。沈浪心中虽失望,口中却大笑道:“我只当这是金兄,方想过来亲热亲热,哪知却是块狐狸皮。”
  伸手在皮毛上轻轻抚摸了几下,笑道:“幸好在下出手不重,还未伤着金兄的皮毛,金兄快请收回去,日后莫教别人剥去了。”
  金不换亦自大笑道:“沈相公真会说笑,在下身上哪有皮毛……相公莫忘了,这块狐狸皮本是在下自相公你身上剥下来的。”顺手将狐皮披在肩上,又道:“但沈兄的狐皮,却端的暖和得很。”
  沈浪暗骂:“这家伙竟连嘴上也不肯吃亏。”口中却笑道:“常言说得好,宝剑赠予烈士,红粉赠予佳人。这块狐狸皮,自然唯有金兄才配消受了。”
  两人嘻嘻哈哈,针锋相对,你刺我一句,我刺你一句,谁也不肯饶谁,但沈浪竟绝口不提朱七七失踪之事,金不换却实在有些憋得发慌,终于忍不住道:“朱姑娘踪影不见,沈相公难道不觉奇怪么?”
  沈浪微微笑道:“朱姑娘有那徐若愚徐少侠在旁照顾,怎用得着在下着急……”
  金不换大笑道:“沈相公果然神机妙算,竟算准我徐老弟也来了。不错,我那徐老弟天生是个多情种子,对朱姑娘必定是百般照顾,百般体贴,他们小两口子,此刻……”哈哈一笑,戛然住口,目光却在偷偷地瞧沈浪是否已被他言语激怒。
  哪知沈浪仍是满面微笑,道:“但金兄怎会来到这里,又怎会对这里的机关如此熟悉?这两点在下委实觉着有些奇怪了。”
  金不换目光一转,笑道:“沈相公且随我来瞧瞧……”转身带路而行,沈浪不动声色,相随在后。火光闪闪烁烁,照着金不换身上的皮裘。
  沈浪忍不住暗中叹了口气,忖道:“这厮身上穿的是我的皮毛,袋里装的是我的银子,却想尽千方百计要来害我,这样的人,倒也真是天下少有。”
  一时之间,心里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两人走进这间石室,门户本是开着的。室中灯光甚是明亮,朱七七、花蕊仙、徐若愚、金无望、阿堵果然俱在室中。
  金无望穴道未被解,朱七七正在咬牙切齿地骂不绝口,徐若愚已被她骂得远远躲在一旁,但见到沈浪来了,立刻一个箭步,蹿到朱七七身旁,以掌中长剑,抵住了朱七七的咽喉。
  朱七七看到沈浪,登时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心中却是满腹委屈,撇了撇嘴,忍不住哭了,道:“我……我叫你莫要走的,现在……现在……”
  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徐若愚悄悄掉转头,似乎不忍见她流泪。
  金不换以身子隔在朱七七与沈浪间,指着远处角落中一张石凳,道:“请坐。”
  沈浪面带微笑缓步走过去,安安稳稳地坐下。
  金不换伸手一拍徐若愚肩头,笑道:“好兄弟,那位沈相公只要一动,你掌中剑也不妨动一动,怜香惜玉的事,我们不如留在以后做。”
  徐若愚道:“我有数的。”
  金不换道:“但沈相公心里几件糊涂事,咱们不妨向他解说解说,他心里委实太过难受……沈相公,我演出戏给你看看,好么?”突然伸手,拍开金无望身上三处昏睡穴,却随手又在他腰下点了一指。
  沈浪一时间倒揣摩不透金不换此举又在玩什么花样,只见金无望干咳一声,翻身而起,目光四扫,先是狠狠瞪了沈浪一眼,忽然看见金不换,面上立时布满惊怖之色,厉喝一声,似待跃起,却又惨喝着倒了下去。
  原来金不换方才一指,正是点了他腰下“章门大穴”。
  这“章门穴”,在大横肋外,季胁之端,又名“血囊”,乃是足厥阴肝经中大穴之一。若是被人以八象手法点了这穴道,下半身非但无法动弹,而且酸软麻痒不堪,当真有如千万虫蚁在双腿中乱爬乱咬一般,金无望虽也是铁铮铮的汉子,在这一动之下,竟也不禁痛出了眼泪。
  沈浪冷眼旁观,见到金无望面上神情,恍然忖道:“原来这两人昔日是冤家对头,但金不换此刻竟以此等阴损狠毒的手段来对付他,却也未免太残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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