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守株待兔
2023-11-11 15:42:37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沈浪还未出手,金不换身子已软了,魂灵已出窍。
  沈浪轻轻一挥手,金不换便已从棚顶上滚下。
  朱七七瞧见沈浪,身子也已软了,口中喃喃道:“完了……又完了……”
  她的苦心妙计,遇着沈浪,半点用也没有了。
  胜泫也怔在那里,喃喃道:“沈浪……好厉害。”
  朱七七嘶声道:“他简直不是人,是鬼!为什么世上竟没有一个人能击倒他?别人无论怎样害他,他为什么总像是事先便已知道?”
  外面在大乱着,金不换已被丐帮弟子绑住。
  群豪在谈论,在私议,但无论是什么人,口中却都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自然是:“沈浪……沈浪。”
  朱七七真恨不得伏在桌上,放声大哭一场。
  她忍住,眼泪在眼里打转,她垂下头,悄悄地擦。
  但等她抬起头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沈浪——沈浪那潇洒的、懒散的、令人瞧见说不出是何滋味的微笑。
  熊猫儿也到了她面前,也在笑。
  朱七七只觉一颗心已将跳出腔子,用尽全身之力,才算勉强忍住没有大叫大跳起来,故意装作没瞧见他们的模样。
  沈浪却微微笑道:“你好吗?”
  朱七七道:“你……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熊猫儿笑道:“你真的不认得我们?”
  朱七七道:“奇……奇怪,我为何一定要认得你们。”
  她装得再好,说话的声音也不禁有些发抖了。
  熊猫儿笑道:“算了吧,你还装什么,你纵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也是瞒不过沈浪的……你几时见过世上有什么事瞒过沈浪的?”
  朱七七道:“你……你说的话,我不懂。”
  熊猫儿笑嘻嘻道:“你真要我说破么?”
  朱七七霍然扭过身子,道:“这种人真莫名其妙,胜泫……”
  胜泫终于走过来,挡在熊猫儿面前,讷讷道:“熊兄,他既不认得你,也就罢了。”
  熊猫儿瞧了他两眼,突然大笑道:“你这是在帮你未来夫人的叔叔说话么?”
  胜泫脸一红,道:“我……我……”
  熊猫儿道:“你若真娶了这位侄女,那才是天大笑话。”
  他说别的胜泫都无所谓,但说到自己的心上人,胜泫可真气了,脸色也变了,嘿嘿冷笑道:“如何是笑话,难道在下配不上?”
  熊猫儿道:“嗯!你的确配不上。”
  胜泫怒道:“难道你才配得上?”
  熊猫儿大笑道:“我更配不上了……这样的大美人儿,我熊猫儿可真无福消受。”
  胜泫厉声道:“在姑娘面前,你说话须放尊重些。”
  熊猫儿道:“你想为‘她’打架?”
  胜泫道:“嘿嘿!打架我也未必怕你。”
  熊猫儿摇头叹道:“可怜的孩子,被人骗得好惨。”
  胜泫气得脸都白了,怒道:“你才是可怜的孩子,你才被人骗了。”
  熊猫儿道:“我……至少我总不会要娶个大男人做妻子。”
  胜泫怔了一怔,突然狂笑道:“这人疯了,这人疯了,竟说这位姑娘是男人。”
  群豪眼见王怜花那娇滴滴的模样,也都不禁觉得熊猫儿的脑袋有点不大正常,有的甚至已在暗地窃笑。
  熊猫儿却笑得比谁都响,笑道:“你说我疯了,可要我拿证据出来?”
  胜泫道:“你若拿得出,我脑袋给你。”
  熊猫儿道:“我也不要你脑袋,只要你打几壶好酒,也就罢了……”
  突然一闪身,自胜泫身侧掠过去,掠到那“娇滴滴的王怜花”面前,一把抓住他衣襟,喝道:“你且瞧瞧他是男是女?”
  “嘶”的一声,“王怜花”前胸的衣襟已生生被他撕开了。
  沈浪面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
  这“王怜花”被撕开的衣襟下,竟是女人的胸膛——那一对诱人的紫珠,已在寒风中尖挺起来。

×      ×      ×

  在这一刹那中,沈浪、熊猫儿固然大惊失色,但他们的惊奇,却还比不上朱七七的万分之一。
  这明明是王怜花,又怎会变成女子。
  她明明亲眼瞧着王怜花自己易容改扮女子,这万万不会错的,但此刻怎地偏偏错了。
  难道王怜花本身原来就是女子。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淫亵的微笑与眼神,绝不会是女子的。
  尤其是朱七七,她体验过王怜花的爱抚、拥抱,那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一万辈子都不会错的!
  那也是任何女子都做不出的。
  但——此刻这王怜花却偏偏变了女子。
  朱七七失声惊呼。
  沈浪、熊猫儿目定口呆。
  胜泫勃然大怒。
  群豪有的惊奇,有的愤怒,有的好笑,有的转过头去,有的瞧得目不转睛,有的向前拥,有的向后退。
  混乱,简直乱得不可形容。
  而那“王怜花”,那女子,却大声哭了起来。
  她哭着嚷道:“你们这些自命英雄的大男人,就眼睁睁地让这野小子欺负我么?欺负我这个生了病的女人……”
  胜泫扑过来,一把扭住熊猫儿的衣襟,嘶声道:“你……你说……你说……”
  熊猫儿苦着脸道:“我……我……”
  两人一个气,一个急,都说不出话来。
  胜泫话虽说不出,但手却可以动的——他一句话未说出,手已“砰砰蓬蓬”在熊猫儿身上擂了几拳。
  熊猫儿只好挨着——虽然胜泫气极,并未使出真力,虽然熊猫儿身子如铁,但这几拳也够他受的。
  群豪已有人在拍掌道:“打得好!打得好……”
  熊猫儿既不能还手,又无法闪避,只有大呼道:“沈浪……沈浪,你可不能站着在旁边瞧呀。”
  沈浪突然掠到朱七七面前,道:“你就眼瞧着熊猫儿挨打么?”
  朱七七心慌意乱,道:“我……我……”
  沈浪道:“你纵然恨我,但你莫要忘了,这猫儿曾经不顾性命地救你,他……”
  朱七七突然大呼道:“胜泫,放开手……”
  这时唯一能命胜泫放开手的,只怕也唯有朱七七了。

×      ×      ×

  胜泫放开了手,他虽然打了不少拳,但怒气犹未平复,厉声道:“熊猫儿,今日你再也休想我和你善罢甘休,你……”
  转首向朱七七道:“你说该将这厮如何处置?”
  朱七七却叹了口气,道:“放过他吧。”
  胜泫一怔,道:“什么……放过他?”
  群豪也觉有些意外,已有人喝道:“放他不得。”
  朱七七道:“我说放过他,就要放过他。”
  胜泫怒道:“为什么?”
  朱七七道:“只因为……只因为……”
  她转眼一望,望见沈浪的目光,熊猫儿苦着的脸,望见群豪怒气汹汹,要对付熊猫儿的模样。
  她突然咬了咬牙,跺脚道:“你们瞧吧!”
  帽子、束发带、长外衣,一样样被她抛在地上。
  在四面惊异声中,她露出了如云长发,紧身衣裳——紧裹着她那窈窕而丰满的身材的衣裳。
  她那脸虽没有改变,但此刻除了瞎子外,无论是谁,都已可看出她是个女子,每分每寸都是女子。
  群豪再次耸动:“女的。这男人原来也是个女的。”
  胜泫更是张口结舌,瞪大了眼睛,讷讷道:“你……你怎会是个女的?”
  朱七七道:“我为何不能是女的?”
  胜泫望着那“王怜花”道:“那么她……”
  朱七七道:“我是女的,‘他’自然是男的。”
  群豪纷纷笑喝道:“你是女的,却也不能证明他是男的。”
  朱七七跺脚道:“我说‘他’是男的。”
  群豪笑道:“她明明是女的,你说她是男的也没有用。”
  朱七七咬着樱唇,又急又气,道:“他明明是……他明明是……”
  沈浪叹道:“他既然明明是王怜花,又怎么变成女的,她若是被人掉了包的,你也该知道……你难道不知道?”
  朱七七跺脚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我……”
  突然一把抓起那女子,大声道:“说,怎会变成女子?”
  那女子道:“我本来就是女人呀。”
  朱七七道:“你是否被人掉了包?”
  那女子道:“你一直跟着我的,我怎会被人掉包?”
  朱七七怒道:“你还不说实话,我……我……”
  扭着那女子手腕一扭,那女子立刻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朱七七道:“你说不说?王怜花是如何将你掉的包?”
  那女子嘶声道:“没有……真的没有……”
  朱七七眼睛都红了,大怒道:“你还说没有?”
  手掌再一用力,她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朱七七道:“你再不说,我就将你这只手扭断!”
  那女子嘶声道:“放手,求求你放手吧。”
  朱七七冷笑道:“十个女人,有九个是怕疼的,我也是女子,自然知道,你既然迟早忍不住,还不如早些说了吧。”
  那女人流着泪道:“好!我说了……我说了……”
  朱七七道:“那么你就快说,王怜花在哪里,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法,来和你掉了包……快!老老实实地说。”
  那女的道:“昨天晚上……”
  一句话还未说完,人丛中突有风声一响,只听“嗖”的一声,那女子腰下已中了五枚夺命银针。
  她惨呼一声,白眼珠子一翻,立时就死了。
  这暗器好毒,她死得好快。
  朱七七又惊又怒,大喝道:“谁?谁下的毒手?”
  熊猫儿已展动身形,虎吼着扑了出去。
  但要在这许多人中寻出杀人的凶手,那当真比大海捞针还难——甚至根本没人瞧见这暗器是自何方向发出的。
  群豪大乱。
  朱七七暴跳如雷,只有那高小虫却仍笑嘻嘻的,像是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慢吞吞地笑道:“姑娘也不必急了,反正什么事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姑娘此刻就算急死了,又有什么用?”
  沈浪道:“这位兄台说得本不错……”
  朱七七跳脚道:“放屁,我急死了也和你们没关系。”
  只听一人笑道:“但和我却有关系的。”
  说话的正是那酒楼主人,朱七七抬眼瞧见了他,先是一怔,却又立刻纵身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道:“姐夫!姐夫!他们都欺负我……”
  这酒楼主人,正是朱七七的三姐夫,中原武林中的豪富巨商,人称“陆上陶朱”范汾阳。
  他开的店铺,遍布大江以北各省各县,就是朱七七那耳环可随意提取银子的地方。

×      ×      ×

  朱七七伏在她姐夫怀里哭着,这是她几个月来第一次瞧见的亲人,她恨不得将满怀委屈全哭出来。
  范汾阳柔声道:“是!他们都欺负你,姐夫替你出气。”
  朱七七道:“那沈浪,他……他……”
  范汾阳道:“沈浪是个大坏蛋,咱们不要理他。”口中说话,暗中却向沈浪使了个眼色,指了指朱七七,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显然是在说:“你把她交给我吧。”
  沈浪含笑点了点头,道:“此间事自有小弟处理。”
  范汾阳围起朱七七的肩头,道:“这些人都欺负你,咱们谁也不理,咱们走。”分开人丛,竟哄孩子似的将朱七七哄走了。
  群豪正在乱中,也没人去理他们,却有个丐帮弟子赶了过来,躬身行了一礼,赔笑道:“敝帮备的有车马,不知范大侠是否需用?”
  范汾阳笑道:“你认得我……好,如此就麻烦你了。”
  那丐帮弟子躬身笑道:“这有什么麻烦。”撮口呼哨了一声,过了半晌,就又有两个丐帮弟子,一个赶着辆大车,一个牵着匹健马过来。
  那丐帮弟子笑道:“车马全都在侍候着,不知范大侠是否要乘马,否则就和这位姑娘共乘一辆马车也好。”
  范汾阳迟疑半晌,笑道:“七七,你坐车,我还是乘马吧,路上也好瞧清楚些,说不定还可发现些什么。”其实,他也有几分是避嫌疑,不肯与朱七七同坐车厢。
  姐夫对小姨子,总是要避些嫌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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