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酒道江湖——古龙的小说、电影与游戏

2014-09-22 13:41:00   作者：飞鸟冰河   来源：知乎网   点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昔人已没，言犹在耳，有中国人的地方，就能听见这句话，短短的8个字，道尽了人生的宿命和无奈。古龙已经去了29年，但这8个字应该会永远的流传下去。

　　几日前，两位许久未见的老友到北京，一起吃饭聊天。两人一个在国外许久，一个则继续顶着“妓者”的骂名继续跑财经线，相互都知道一些不太见光的秘闻。大家相互聊聊八卦，说说野史，最后末了慨叹一句，不是你想做一个好人，这个世界就给你机会，因为生存的标准不是看你是否是好人，而是你能否适应所处的那个环境的筛选。

　　就和刘健明一样，上了路，就没法回头。“我想做个好人”，这话你只能对法官去说，看他让不让你做。《无间道》的故事，古龙几十年前早已一句话说明。到如今，跳楼也好，被带走后痛哭流涕也好，下车后大叫一声尿遁也好，无非是之前的因果而已，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们以为时代变了，其实一点都没有变。

　　男人的相谈，最后总是会回到女人、政治和江湖，武侠小说也离不开这些。所以当现实已经无奈的谈不下去，我们就谈谈娱乐，回忆那些金庸古龙温瑞安所描写的世界。因为恰逢古龙忌日的缘故，话题倒是落在它身上多一些。他的生平、恩怨、生死、情爱。从电影到电视，从小说到游戏；啤酒就着红酒，牛排边上是猪头肉，便如古龙作品里描写的那样，从下午四点到午夜散场，未曾一场大醉倒是聊了个畅快。年岁渐长，这种如年轻时节一般把酒言欢，少年意气的时刻，真的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珍贵。

　　古龙电影

　　谈古龙，首先是电影，因为最悠久，最直观。古龙的作品难改，这个是有公论的。尽管《圆月弯刀》、《白玉老虎》以及郑少秋深入人心的楚留香都让人难忘，不过古龙自己当年就说过，他的小说，也就楚原能拍的好，其他的不值一晒。究其原因，古龙的小说不如金庸那样长江大河，融西方戏剧与传统话本为一炉，而是奇峰迭出，环环相扣，故事发展上更偏向西方悬疑推理，而文风上则更飘逸，有诗的味道。因此古龙的作品可以影视化，但要贴切还原古龙笔下的那种气氛，却需要相当的功力。而且这个人还要熟悉中国的传统市井江湖文化，男人“情”和“义”两个字，时时刻刻要渗透在每个细节，女人更多的是配角，或狠毒或善变，或温柔或飒爽，很鲜明也很单薄，典型例子就是楚留香的三个红颜知己，基本被符号化了。

　　而且古龙写作有个特点，就是留白太多，缺少具体描述，例如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陆小凤从不落空的手指，他们怎么做到那么神奇，只能我们自己脑补，但用视觉来表现，无论怎样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所以尽管古龙的小说屡经翻拍，拍古龙作品的导演也很多，但至今仍旧无人能超越楚原。楚原当年在邵氏拍的一系列古龙电影，在狄龙、姜大卫、傅声等人的演绎下，生动再现了古龙笔下的人心和江湖。一个侠客的成长、成熟、痛苦、无奈、欢乐、凄凉、落魄、温暖、坚强……我们在燕南天、傅红雪、李寻欢、楚留香、陆小凤的故事中都能真切体会到，并感同身受。就如同我们总提起的那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楚原拍的好古龙，这与香港电影行业起于市井草莽的特性分不开。香港电影没有文化部和广电总局来管着，三教九流，声色犬马，无所不包，本身就是江湖，其悲欢离合丝毫不亚于古龙笔下的那个世界。所以狄龙当年红遍香江到被邵氏扫地出门，一如燕南天、傅红雪从大侠落魄成废物，那一句“我不做大哥很久了”，不仅仅是电影里的辛酸和无奈。而他与姜大卫的恩怨纠葛，多年之后金马奖领奖典礼上的相逢一笑，也让我们想起阿飞和李寻欢、楚留香与胡铁花。至于大导演楚原，红的时候花天酒地，不红了就在剧组里跑跑龙套，演个配角坏蛋，自得其乐（比如《警察故事》里那个被成龙拼命要绳之以法的恶人老板），毫无怨言，深得古龙小说中高人安贫乐道，大隐于市的三味。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人和环境，起于江湖，终于江湖，与庙堂政治绝少瓜葛，所以他们拿得住古龙的味道，那是中国人心中的道义和情怀。

　　既然楚原拍得好古龙，这说明古龙的作品不是不能改，只是需要把握住特点而已。例如郑少秋的楚留香系列，虽然不是楚原作品，在细节上略失了点味道，但因为抓住了楚留香“风流洒脱”的特质，以及悬疑连环的故事设定，即使是被改动了很多的《香帅传奇》，我们依旧能看的津津有味。因为看楚留香不就是看一个帅字么，看他如何在连环的阴谋和陷阱中进退自如，把握人心，最终总是能回到他的三位红颜知己身边。至于这个陷阱是古龙还是别什么人编的，只要别太蠢，我们是不在意的。

　　古龙游戏

　　影视方面，古龙是早已久经考验，有楚原这个标杆在前，说得清深浅高低。但回到游戏，怎么改好，哪个改得好，就不是那么容易说得清。这么多年来，从单机时代开始，古龙的作品改编成游戏的倒也是不少，《天涯明月刀》、《流星蝴蝶剑》、《小李飞刀》，这三款是当年单机时代比较著名的。

　　游戏改编，往往引入的是原著的情节、人物设定，以增强用户的代入感。这对于游戏改编来说是个便利，却也是个麻烦，因为用户往往对情节早已熟悉，缺少了古龙作品里应有的悬念推动，又不像影视作品可以依靠明星偶像的个人魅力来弥补，严格按照情节来推进，很容易让人觉得乏味。游戏中武功、门派、道具装备的数值平衡设定也是小说和影视中没有的难题。在这里小李飞刀、灵犀一指没有那么神奇，逆天的装备和等级才是王道，于是游戏很容易失去应有的畅快。一个不小心，数值平衡没有做好，反而会弄巧成拙。

　　例如当年《流星蝴蝶剑》刚推出测试版的时候，很快用户发现锤这个兵器的威力和招式要高出别的武器一大截，于是大家人手一把大锤，混战在一起时远远看去仿佛一群农民在用南瓜互殴，被笑称为“抢南瓜”，“流星蝴蝶锤”。什么陆小凤楚留香，这种情况下都是白搭。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各种授权的非授权的游戏不少，但能被我们记住的也就那么几款。到了网游时代，前面提到的问题更加突出，玩家完全可以在虚拟世界中自行其是，想要出人头地快意恩仇，靠的不是侠义，是钱，这让武侠完全失去了“成年人童话”的味道。这么多年来，也就腾讯的《天涯明月刀》算是在游戏乐趣和原著传奇的平衡上把握的比较合适。

　　必须要单独说起的，是设计上更加天马行空的单机游戏《古龙群侠传》。之所以要单说，是这款游戏仅仅借用了古龙小说的人物和部分故事设定，将其交织在一起，重新回炉打造出一个更有张力的故事（其实这方面自然是同样身为单机游戏的《金庸群侠传》做的更到位）。因为是截取了古龙小说中最著名的人物，例如李寻欢、陆小凤、楚留香、王怜花等，每个人物固守一段经典情节，让人仿佛观看柯南一般，一段一段经历古龙小说中的场景，并且因为玩家作为穿越者介入，而横生枝节，在老故事中玩出了新花样。

　　由于古龙小说中惯用的悬疑设定，让情节很容易连环桥接起来，气氛不至于被打断，这一点倒是比《金庸群侠传》做的要好一些。这款单机游戏在当年日渐衰落的单机游戏界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但在这款游戏之后，再也未曾玩到过有类似水准的单机游戏。前两年灵游坊的《雨血》让人眼前一亮，肃杀冷冽的气氛颇有古龙小说的部分风味。而最近灵游坊的手游新作也以上线，从画面来看，风格还是保持了原先的特色，但整体过于偏重动作，情节上的冲突没有带来更多的情感体验，还是比从前感觉略逊了一筹。灵游坊接受注资之后，制作思路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也不知未来走向如何。

　　所以诸多打着古龙作品旗号改编的网络游戏，多数只是披了一张皮，借助古龙作品的IP而已。国产网络游戏发展到现在，基本已经固化，大的故事背景很难把控严谨，再巧妙的情节也会在为了装备刷刷刷，或者为了任务杀杀杀的操作下失去味道，网络游戏重视社交体验，而原本作为游戏情感引导的故事和背景设置，反而被淹没在了庞大用户的汪洋大海里。无论你是做为李寻欢的小弟去群殴上官金虹，还是作为西门吹雪的粉丝去raid叶孤城，有的只是“大家并肩子上啊！”的乐趣，至于死的是谁，真不是很重要，只要他的掉落对得起大家一晚上的努力就行。

　　如今是手机游戏横行的年代，手机游戏轻社交、重体验的特点，让古龙的小说有了重现光彩的可能。虽然目前国内还是以跑酷、卡牌、塔防、射击等动作重度游戏为主，不过谁说重故事的单机游戏没有出头之日呢。在苹果appstore中颇有名气的G5游戏和BIGFISH游戏，两家专做单机剧情RPG手游的公司，尽管并未像半块砖或者宝开那样赚到盆满钵溢，但优良的游戏品质，还是拥有一批死忠用户，比如我本人就非常喜欢G5游戏的《特别调查小组》系列手游，以及大鱼的《深渊谜团》系列。可惜目前国内手游行业热钱扎堆，更重视的是上线一个月的流水，以及如何在3-6个月做出一款能赚钱的产品，愿意做单机游戏或者剧情类游戏的公司不多，即使做相关题材，肯认真正经做的也很少。君不见满地都是山寨盗版IP游戏，连版权都这么糊弄，什么时候下架都说不准，还指望他们在其中投入多大心血呢？2013年完美和畅游拿着金庸古龙的版权授权，横扫手机游戏行业，颇是震动了一番。可惜风头过去，沉渣依旧泛起，时代不变，人也没变。

　　不得不提的是，有一款同样名为《古龙群侠传》的一款手游，前些时间曾经借助工作之便，有机会提前接触了一下。这款游戏花费巨资购买了古龙多部作品版权，包括《楚留香》、《小李飞刀》、《陆小凤》等，在目前山寨和盗版依旧横行的手机游戏行业，主动这样做的厂商真的不多。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颇是让人感慨了一番，古龙生前便就落魄，也被盗版欺压的不轻，死后还能尊重他权利的，真的不容易。而且这款手游虽然玩的时间不长，但一些做法非常让人赞叹。

　　比如目前绝大多数游戏都走Q版风格，以适合青少年玩家的口味，最大化市场用户群体定位。但这款游戏采用的是写实化的美术风格，这让我想起了单机时代著名的《秦殇》，也是采用同样的写实美术风格。另外，在目前产品扎堆，一日三换的行业环境里，花费这样的成本，投入如此的心血，制作一款品质相对精良的作品，是否能打过山寨产品呢？而被山寨给惯坏了的用户，又能否接受这样的产品呢？一切都不可知，没人会因为你认真，就选择认同你，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冰冷而无奈。在没有看到完整的产品之前，不敢对这样的认真作品太乐观了（我不是在黑老罗）。

　　但因为这样的勇气，《古龙群侠传》这款手游同样显示出一种一往无前的气质，仿佛阿飞的剑，简单，直接，快。生死无论，为这份勇气，值得大家干一杯。所以，这款手游在如今的互联网江湖算是个难得的异数。只是谁也不知道，这款游戏之后，还会有人尝试这条路么？

　　古龙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多的情怀，面对投资人冷冰冰的KPI，也只能是个嘴上的情怀（我真的不是黑老罗）。无论电影、游戏还是小说，属于古龙这种独特天才的空间，是越来越少。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还能看得到，也看得懂古龙。更希望，能有更多改编于古龙的好作品涌现出来，中国人的勇气和精神，需要这样传承下去。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一场，还是要痛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