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活过，爱过──评古龙眼里的桃花劫

2009-02-18 00:00:00   作者：纯黑白   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

　　造物主给了我们每个人一双眼睛，我们都用自己不同于别人的眼睛看世界，就象禅宗六祖慧能大师看风起幡扬的那个故事，到底是风动幡动还是心动，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就象某些人把古龙小说的读者群也分了几个层次一样。记的那个帖子里说，层次最浅的一类就是把古龙小说当琼瑶类言情小说看的人，然后才是模仿古龙口味的人，从古龙笔下看人性的人和超越古龙且迥异古龙的人。不管怎么说，我是很喜欢古龙的《桃花传奇》的，因为这是古龙做为新派小说的拓荒者唯一的一部武侠爱情言情小说，是在武侠这个类型小说里“求新求变”的一朵耐品的香花，整部小说成熟灵动，缠绵传神，古龙破天荒的让风流倜傥的楚留香谈了一次真正的恋爱，不但恋爱，而且还结了婚，有了后代，也许就凭这一点，我们就已被古龙吊足了胃口。现在，我想尝试模仿古龙的影子，摘取桃花传奇书里的原话，点评下这个大头鬼才眼里的桃花劫到底是怎样的。

　　（一）爱过——桃花劫里的爱情
        “爱情”这两个字眼，在现代很多人眼里不管是未婚的还是已婚的，都早已没有了光彩。我知道很多人把“爱情”当垃圾一样乱丢，甚至很多有经验的人都说过“哪有什么爱情，那压根儿就是性冲动，荷尔蒙分泌过多而已”。的确，百元一次的“爱情”从街口到巷尾，到处都可以看到。但你若问从古至今世界上最美的，能让人忘生忘死魂牵梦绕的，是什么？还是爱情！所以，古龙在桃花传奇的一开场就让楚留香邂逅了艾青（艾青谐音爱情，可能是古龙对楚留香的偏爱，提醒主人公和各位看官楚留香要遭遇爱情了）！艾青是楚留香爱情来了的引子，这个引子只要一点燃，就会引发楚留香往后感情的无限火花。爱情的邂逅有千奇百怪的原因，一首歌曲，一次吃饭，一场电影，一天大雨......但这些因素都无关紧要，不管是大事、小事都象屁一样松，因为关键点在因素的“发生”上，所以古龙就让故事从一个“屁”开始了。艾青（爱情）放了一个屁，让楚留香碰到，这个桃花劫就形成了，这是躲不掉的，因为古龙在前言里已经说了：
     “楚留香喜欢女人。
　　女人也喜欢楚留香。
　　所以有楚留香的地方，就不会没有女人。”

       女人主动来喜欢楚留香那就是桃花运了，桃花运来到的时候会有两种情况，如果很顺利那就是“运”，如果生出事端甚至破财害命那就是“劫”了。古龙紧接着让三个年青漂亮的女孩子在楚留香眼前出现并都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艾青跟楚留香有了一夜情并告诉他有人要她来杀他，一个自称艾青妹妹的艾虹姑娘主动投怀送抱竟然也差点就杀了他，只有一个叫张洁洁的美丽女孩似乎几次都帮助了他，但总是轻轻的来，悄悄的走，神秘莫测。艾青姐妹神秘失踪，张洁洁仿佛随时都可能出现，杀人者却处处掌握着局势的进展。这些情节同样吊足了楚留香的胃口，楚留香开始倾心入谜局了。试想古龙只把艾青列为楚留香感情历程里的一个插曲，而不是归宿，原因是艾青对楚留香还是充满危险性的，男人一般都不会选一个曾经想杀你的人来当你的伴侣，但男人很容易选一个充满挑战性带点刺激有点危险的女人来做情人，包括一夜情。但要充当老婆的人选，最好还是一个能互依互靠患难见真情甚至在暗中帮助过你几次的邻家女孩子。日久生情，相处生情，这是一个很寻常的道理，黑衣妪是这样想的，这样谋划的，事情也是这样发展的，楚留香开始喜欢张洁洁了：
       楚留香看着她，微笑着道：“也许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但一个人对我是好是坏，我总是知道的。”
　　他眼睛好像也多了层云一般，雾一般的笑意，声音也变得比云雾更轻柔。
       张洁洁想板起脸。
　　可是她的眼睛却眯了起来，鼻子也轻轻皱了起来。
　　世上很少有人能懂得，一个女孩子笑的时候皱鼻子，那样子有多么可爱。
　　假如你也不懂，那么我劝你，赶快去找个会这样笑的女孩子，让她笑给你看看。

　　楚留香对张洁洁动情后，很多爱情的小烦恼就接踵而来：
       因为他觉得带着微笑的劝告，远比扳起脸来的教训有用得多。
　　可是今天他忽然发现他自己竟违背了自己的原则。
　　在他说来，这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是不是因为他已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因为他已将她当做自己一个很知心的朋友，很亲近的人。
　　人，只有在自己最亲密的朋友面前，才最容易做出错事。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的心情才会完全放松，不但忘了对别人的警戒，也忘了对自己的警戒。
　　尤其是在自己的情人面前，每个男人都会很容易的就忘去一切，甚至会变成个孩子。
　　“难道我真的已将她当做我的知己?我的情人?”

　　这一段甜蜜几乎是每对情侣都曾有过的：
       杨柳岸。
　　月光轻柔。
　　张洁洁挽着楚留香的手，漫步在长而直的堤岸上。
　　轻涛拍打着长堤，轻得就好像张洁洁的发丝。
　　她解开了束发的缎带，让晚风吹乱她的头发，吻在楚留香面颊上，脖子上。
　　发丝轻柔，轻得就像是堤下的浪涛。
　　苍穹清洁，只有明月，没有别的。
　　楚留香心里也没有别的，只有一点轻轻的、淡淡的、甜甜的惆怅。
　　人只有在自己感觉最幸福的时候，才会有这种奇异的惆怅。

　　古龙这种细腻的爱情心里描写非常传神，即使放到那堆港台言情小说里比较，也不能不说是一流的！再来一点记载楚留香恋爱感情演变历程的片断，作为本小节的结尾：
       楚留香认得过很多女孩子，他爱过她们，也了解过她们。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只有和张洁洁在一起的时候，才能真正领略到这种意境的滋味。
　　一个人和自己最知心的人相处时，往往也会感觉到有种凄凉的寂寞。
　　但那并不是真正的凄凉，真正的寂寞。
　　那只不过是对人生的一种奇异感觉，一个人只有存在已领受到最美境界时，才会有这种感受。
　　那种意境也正和“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相同。
　　那不是悲哀，不是寂寞。
　　那只是美!

　　（二）来过——蚂蚁的桃花源
       古龙在桃花传奇里把张洁洁的身世引入了一个“麻”姓家谱里，没有人知道这个家族的朔源，只是据传言有这么一个古老的家族，世代居住在一个神秘的洞窟里自生自灭。他们麻木不仁，不接受任何的外来人，甚至在家族中对自己身外的事情都漠不关心。他们其实就象一群生活在地底的蚂蚁，没有思想，没有欲望，居所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错层、复式、旋转的地下迷宫，连屋子和桌子都是六角形的，每个人的房间都一模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明细分工，对待外来的闯入者是不做解释群起而攻，而把他们自己选出的“蚁后”当做神，“生神”！古龙在这群人身上覆上蚂蚁的特点是有隐喻的，也许这个“麻”姓的麻本就是蚂蚁的“蚂”，“麻木存活着的蚂蚁”我想这个解释应该是合理的。这让我想到卡夫卡，如果卡夫卡写这一节故事肯定会只写一窝住在巢穴中的蚂蚁，也许有黑蚁、白蚁、食人蚁，甚至会有张出翅膀变成蜜蜂的蚂蚁，但绝不会有人，因为在他印象里，人也许就是蚂蚁，除了知道觅食生存外，终生都是碌碌无为暗无天日的。
       这样的蚂蚁巢穴在古龙看来，当然绝不会是避世的“桃花源”了。这里虽然安全而且有足够的食物，但这里没有风景，没有生机，更没有古龙那种“求新求变”的精神，即使有爱情，即使有家，古龙也得让楚留香冲出去，因为楚留香不属于这个洞窟里的世界，这里对他来说只是牢笼，正如古龙自己的性情一样，他相信外面有很多的人更需要自己，他要让楚留香冲破环境的桎梏，走上天梯，突破围城！

　　（三）活过──桃花劫里的围城
       古龙在桃花传奇的后半部安排了楚留香进入洞窟找到“生神”揭下面具进而被麻姓家族接受的情节，这其实是古龙给楚留香在经历爱情的甜蜜苦涩后寻得的一个归宿，那也就是婚姻。
       黑衣老妪笑着道：“你用不着怕难为情，她已是你的，你随便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抱住她，都绝没有人敢干涉你。”
　　她忽然高举双手，大声说了几句话，语音怪异而复杂，楚留香连一个字都听不懂。
　　圣坛下立刻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楚留香正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圣坛已忽然开始往下沉。
       沉得快，沉得很快。
　　忽然间，他们已到了地下一间六角形的屋子里，一张六角形的桌子上，居然摆满了酒菜。

　　经历过这个简单的结婚仪式后，楚留香就真的步入围城了。进行到这一步，丈母娘黑衣妪是早有预谋的，但楚留香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他只是在享受爱情的甜蜜后，想继续跟相爱的人在一起，而是否要永久地生活下去，订下一纸协议，摆上一桌酒席，楚留香没有想到这些。就象所有热恋中的男人一样，在这个阶段，他还没有想到那么深的一层。原因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当初他正沉浸在热恋中还没有回过神时，张洁洁就突然不见了：
       楚留香的心里，眼里，脑海里，依旧还是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一定很快。
　　楚留香翻了个身，尽量放松了四肢，享受着枕上的余香。
　　他心里充满了温馨和满足。
       她的人虽然走了，可是她的风神，她的感情，她的香甜，却仿佛依旧还留在枕上，留在衾中，留在这屋子的每一个角落里。
　　因为他依旧可以呼吸到她，依旧可以感觉到她。
　　因为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所以连寂寞的等待都变成了种甜蜜的享受。
　　枕上有根头发。
　　是她的头发，又长、又柔软、又光亮，就像是她的情丝一样。
　　他将发丝紧紧缠在手指上，也已将情丝紧紧的缠在心上。

　　可是她没有回来。
　　枕已冷，衾已寒，她还是没有回来。
　　长夜已尽，曙色已染白窗纸，她还是没有回来。
　　他睡着，又醒来，他辗转反侧。
       她还是没有回来。
　　光明虽已来临，但屋子里却忽然变得说不出的寒冷寂寞。
　　她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
　　楚留香无法解释，也无法想像。
　　“难道她从此就已从世上消失?难道我已永远见不着她?”
　　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也拒绝相信。
　　“这绝不会是真的!”
　　“我一定可以等到她回来，一定可以!”
　　可是他没有等到。
　　时间过得真慢，慢得令人疯狂，每一次日影移动，每一次风吹窗户，他都以为是她回来了。
　　可是真等到暮色又降临大地，他还是没有看到她的影子。
　 “难道她真的已不辞而别?”
　 “难道她那些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只不过是要我留下一段永难忘怀的痛苦?”
 

       楚留香千方百计的去寻找失踪的爱人，为伊消的人憔悴，当他终于来到麻姓家族避世的桃花源，找到张洁洁时，那一刻，竟然是一场意外的婚礼！从古龙的文字间应该看出，直到楚留香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后，他的心才真的在围城中定了下来，才甘愿接受婚姻的束缚，这一点跟许多“奉子成婚”的男人在结婚时的心理多少有一点异曲同工之妙！在这之后，楚留香再没有想要冲出爱情的围城，但在这之前，他也曾经暗中查看寻找出路，那时他争取的是想已自己的方式过“围城”中的生活，以不同于普通人的方式，甚至寻找的可能是男人最理想的方式。
 

       古龙笔下写过很多女人，在所有的女人中，我最喜欢的不是风四娘，不是沈璧君，不是玉剑公主，也不是卫凤娘，而是这个张洁洁，楚留香离开围城的原因是因为张洁洁告诉了他，外面的人更需要楚留香的帮助，而她自己还要留下来照顾孩子并要帮助改变麻姓家族的命运，她甚至告诉楚留香：“女人都是自私的，我本来也希望能够完全独占你，可是，你这样下去，渐渐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变成不再是楚留香了，到那时，说不定我也不再喜欢你。”这样一个美丽的谎言是古龙用来神话张洁洁的，楚留香在这部书里已经被贬为凡人，他相信了张洁洁的话，所以他迈开大步，一脚跨出了门——走出了心理的围城，也走出了婚姻的围城！

       现实中的古龙也是极不适宜婚姻生活的，数次出入围城的经历想必使他在这方面有更多的经验和表达权，所以他拿起神笔给楚留香来了一个没有明示的选择式经典结尾，然后转身抛下笔摸了摸鼻子，轻叹一声，脑海里闪现出一个个他曾经爱过和爱过他的女人，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同时响起：
       “我已来过，活过，爱过——无论对任何人说来，这都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