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英雄无泪》
2024-11-24 21:29:07   作者:无德   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

  夜了,温上一壶酒,翻开那本纸页扉黄的《英雄无泪》……
 
  一、箱子
 
  古龙的江湖里,有许许多多“传说”和“神话”,
  可是,其中只有三种兵器是可称“不败”的:
  一个是小李探花的飞刀,一个是孔雀山庄的孔雀翎,另一个就是萧泪血的箱子。
  如果说小李飞刀象征的是人性的光明、正义的永存,孔雀翎在几部作品中分别象征的是友情、自信、家族的荣耀以及超越时代的科技的话,那么萧泪血的箱子象征的就是古龙对武学根源的思索和突破。
  “求新求变求突破”,这七个字贯穿古龙的创作生涯。
  《护花铃》中,对无名荒岛带有着凡尔赛《神秘岛》的浓重意味,《天涯明月刀》中华美骈丽的诗句是一种诗歌体小说的创新,而箱子这种武器的出现,则是向武学乃至兵法根源的一种思索:料敌于先,后发制人,用看似零散的几个金属碎片组成可以克制任何敌人
  的兵器(手段),既似寇仲的以兵法入刀法或是傅采林的弈剑之术,又与金庸笔下风清扬的“无招胜有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朝阳初升,春雪已溶,一个人提着一口箱子,默默的离开了长安古城。
  一个沉默平凡的人,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
 
  二、浪子
 
  古龙的笔下总是不会少了浪子。
  也许,因为古龙喜欢浪子;也许,因为古龙本就是个浪子。
  破旧的小店,杯中的残酒,腰间的断剑,枕边的余香……
  很喜欢古龙这样子的文字:
  了了几字,一个无根无依、浪迹天涯的浪子形象就跃然纸上。
  高渐飞就是这样的一个浪子,一人一剑,来到长安,为的是扬名
  为自己的原则而战,为自己的理想而活。
  透过小高,我似乎看到了古龙本人:
  年少有志,只剑赴京,却只落得了壮士扼腕的结局。
  在他背后隐藏的,是一颗饱受世情摧残的心灵。
  无语,惟有以古剑篇的末四句赠之:
  何言中路遭弃捐,零落飘沦古狱边?
  虽复尘埋无所用,犹能夜夜气冲天。
 
  三、热血
 
  黄易天地的七夜乱风曾经问我:“英雄无泪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
  答曰:“肯定不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最具热血的一部。”
  在“热血古龙”论坛的LOGO上赫然写着:
  “我承认我只喜欢古龙,我承认我只有一腔热血。”
  此言确有偏颇之处,因为古龙给我们带来的不止是热血,可是它确也道出了众多古龙迷为之魂绕梦牵的一个重要原因:热血武侠是什么?
  是儿时的歌、年少的梦;
  是青春的寄语、旧日的呢喃;
  是摇椅边的那杯浓茶。
  江湖是什么?
  江湖应该是侠少的江湖,长楼偎翠,怒马鲜衣。一怒拔剑,只为那回眸一笑;
  江湖应该是英雄的江湖,纵酒当歌,快意恩仇。谈笑生死,只为那雷然一诺。
  英雄无泪带给我们的却是如《东邪西毒》中一般的那个黑暗而无奈的江湖,
  而热血,却正似那无尽长夜中划破晨曦的一道光明。
  “报告堂主,小人不能再侍候堂主了。小人要死了。”
  每每读至钉鞋临死前的遗言,我的眼泪总会不争气的宣泄而出
  ——当侠义被机诡所取代的时候,所幸,热血还在。
 
  四、蝶舞
 
  一道苍古的琴音响起,仿佛看尽了世间的冷暖、兴衰,
  琴声悠远,仿佛自盘古开天辟地时就己经存在。
  琴声随着蝶舞的舞姿而转,
  忽而高山流水,转逝晓月残风。
  琴音笃笃,蝶舞翩翩,
  空中竟似真的有蝶儿翩然而舞,
  庄生晓梦迷蝴蝶,
  是我们在梦中见到了蝴蝶?还是凡世中的我们只是蝴蝶一梦?
  弦音逐涩,嗡嗡欲咽,
  仿佛天下是沧海中的一波沉浮,过眼即逝;
  仿佛人生是那蝶儿的一场春梦,只如尘烟。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舞。
  因为她再也舞不出如此完美的一舞,
  因为这世间再也没有人配得起如此完美的一舞。
  弦断音绝,余音绕粱。
  古龙不擅写女子——火星人都知道。
  60余部作品中,堪称经典的女角除风四娘、林诗音外,可说了了。
  其实,蝶舞本可超越她们,成为古龙笔下的女角色中最完美的一个,
  可惜,从她做了卓东来的造神工具开始,
  蝶舞这个角色就开始走味,竟变得与《圆月弯刀》中的那个贱人有几分神似。
  只是慨叹,毕竟这个世界上,如此凄艳的事物并不多。
  只是遗憾,因为古龙本可以把蝶舞塑造成一个完美的神话。
 
  五、英雄
 
  曾经拿《流星蝴蝶剑》与《英雄无泪》来比较,因为它们是从相似的背景而引出的的两个大相径庭的故事:
  在大的背景上,《英雄无泪》与《流星蝴蝶剑》有很多的相似之处:
  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司马超群与朱猛,两个强大的对立阵营;
  高渐飞、孟星魂,两个左右了战局的浪子;
  蝶舞,小蝶,两个同以蝶字为名的乱世红颜……
  如果说《流星蝴蝶剑》胜在复杂多变的情节和诡异的心理描写,
  那么,《英雄无泪》就胜在大气磅礴的气势和史诗般的英雄悲歌。
  说英雄,谁是英雄?
  “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金庸的笔下的英雄,符合中国的传统观念,在人格上是尽善尽美的:
  这一点在《射雕三部曲》中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1洪七公道:“不错。老叫化一生杀过二百三十一人,这二百三十一人个个都是恶徒,若非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就是大奸巨恶、负义薄幸之辈。老叫化贪饮贪食,可是生平从来没杀过一个好人。裘千仞,你是第二百三十二人!”
  2黄药师凛然道:“忠孝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
  3郭靖:“蓉儿,咱们行事但求无愧于天、无愧于心。为抗蒙古,帮手越多越好。这武林盟主嘛,是谁当都一样。再说,邪不能胜正,这干人若是真有歹意,咱们便跟他们周旋一场,你的打狗棒法和我的降龙十八掌倒有多年没动了呢,也未必就不管事了。”
  忠、孝、仁、义,乃至于对名利的无视对国家的不计回报的奉献,这些美德在金庸世笔下的英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至于射雕结局处,郭靖与成吉思汗关于英雄非英雄的讨论更是说明了“道德”二字是金庸所塑的角色英雄与否的重要因素。
  黄易的小说具有很高的玄学成份,主要表现为天道思想。
  人生在黄师的眼中之是过眼烟云,南柯一梦。
  执着于俗世的凡人在黄易笔下很难成为“英雄”,所以,黄易世界中的英雄都是脱俗的:
  在浪翻云的眼中舍庞斑无物;
  厉若海为了与魔师一战可以毕生隐藏实力;
  燕飞在助刘裕功成之,“在三年后的某天与千千不知所踪”;
  石之轩更是悲歌而去,落发为僧。
  就连半生执着于汉式正统的宋缺也在绕屋三周之后笑破红尘。
  似毕玄这类人物,即使本领通天,在黄易眼中,不过是一方豪杰,难称英雄。
  如果说金庸是大儒,黄易是术士,那么古龙就是一个浪漫主义诗人。
  如果说金庸的英雄是“学术化”;黄易的英雄是“玄术化”;那么古龙的英雄就是“艺术化”。
  所以,古龙笔下的英雄,多为悲情人物,
  悲惨的故事每每发生在英雄身上,
  灰色的轨迹往往贯穿“英雄”们的毕生,
  受千夫指又被万人迷的“李寻欢”就是最成功的一个例子。
  而在《英雄无泪》中,无论是高渐飞、朱猛还是司马超群,
  他们都注定只能以悲剧收场。
  先生对笔下英雄的塑造,用温瑞安的话来说就是:“哭之笑之,不如歌之吟之。”
  这种英雄的塑造方式或许很艺术,很美也很得我辈古迷的认可,
  可单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作品的立意上来看,未免单薄、刻板、偏激了一些。
  ——一点愚见
 
  六、悲剧
 
  遗憾造就永恒,悲剧方能隽永。
  悲剧是什么?
  悲剧存在的意义并不只是骗走看客的一掬眼泪,
  从而得到对社会的认识、对人性的启迪。
  从《梁祝》到《哈姆雷特》,一部伟大的悲剧作品所带来的思考,
  是远远超出其作品本身的——《英雄无泪》亦是如此。
  细读《英雄无泪》,竟品到了一丝《唐吉诃德》的意味:
  正如唐吉诃德所追求的早己消失了的封建骑士精神,
  在《英雄无泪》中,只人单剑走江湖的英雄主义己无用武之地,
  理想中的热血江湖早己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机关、
  所以,出身浪子的高渐飞永远也不会有一个与司马超群公平对决的机会;
  所以,无论是年青有为的卓青、貌似完美的蝶舞还是神台上的司马超群都只是卓东来造神运动的工具;
  所以,卓青要在死前布下计中计,仿佛以毒攻毒是惟一有效的反击;
  所以,任凭朱猛有百般武艺、千分豪情也只能学项羽的乌江一叹。
  ——英雄的末路,壮士的悲歌,
  《英雄无泪》为我们揭示了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
  当英雄、侠义、热血被阴谋、机诈和黑暗所取代的时候,
  江湖,还是那个令侠少们魂牵梦系的江湖吗?
  古派前辈飘灯曾在《浪漫主义的磷光》一文中曾使用大量的篇幅将李白和古龙进行比较,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词叫“浪漫主义”。
  飘灯所提的这种浪漫主义引申到这篇文章中,可以等同于“理想主义”
  李白受困长安,选择的是弹剑而歌,虽有“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拔剑四顾心茫然。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一类的嗟叹,却也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豪情。
  “惊人的巧合是: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年仅25岁的海子和年仅45岁的王小波也相继离开了人世。这不禁令人想起了两千多年前汨罗江底的亡灵,也想起了采石矶畔那决绝的一跃。浪漫主义的极致,难道真的是死亡?”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肯做李白?
 
  一个正常的人,又怎么能承受李白的痛苦?”
  ——引自飘灯《浪漫主义的磷光》
 
  虽然说社会发展必有其自然规律,
  新事物取代旧事物符合客观发展规律,
  理想主义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一次次被击倒是不争的事实。
  ——屈原的汨罗一跳,李白的纵酒而歌,乃至《英雄无泪》中无奈的英雄末路,
  这一切仿佛都宣示着理想主义注定失败的结局。
  可是生活中毕竟还是需要这些“不自量力”、“逆流而上”的理想主义者:
  如果生活中只有随波逐流,
  如果正义、真诚、执着、奉献这些词汇不再是判断是非曲直的标准的话,
  那么,还有谁能够阻止这个世界朝着物欲横流的深渊不断沉沦?
  合上那扉黄的纸页,闭目而思,三幅清晰的画面闪现在我的脑海中:
  第一幅画面,是大刀王五挥着那把钢刀冲向了日本人的火枪队;
  第二幅画面,是全身甲胄的唐吉诃德喝骂着朝着那座风车策马而驰;
  而第三幅画面,却是《东邪西毒》中,张学友所扮演的洪七作别张国荣时,
  张国荣默念道:
  “我终于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喜欢洪七,可能是因为他够简单。看着他们走的时候,我的心在妒忌。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机会,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放弃了。
  他走的那天,风是向南吹的,他故意逆风而行,我记得,那一天是十五,黄历上是这么写的:失星当值,大利北方。”
 
  星月己沉,余酒尚温。
  仰面饮尽杯中的残酒,任那浓辣的液体流淌在胸间。
  望望窗外那破晓的一抹晨曦:又是新的一天了
  无论是相爱与背叛,别离与重逢,英雄与枭雄,
  又或那碌碌奔波的众生,苦苦挣扎的灵魂,
  在时间的灰烬和岁月的痕迹里,皆如尘烟。
 
  又及:文成之时,适逢埃因霍温冠军杯半决赛惜败于AC米兰,嗟叹不矣
 
  无德稿于2005.5.5破晓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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