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五回 往事成尘休再问 此心如水只东流
 
2023-04-21 10:26:28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心念未已,只听得兰花说道:“奚家来的那个人说,他家的小姐和韩姑娘是结拜姐妹,这次只是请她到百花谷作客的,谁知惹出了这场风波!”

  谷夫人道:“韩姑娘是来成亲的,奚玉瑾这么做不是开玩笑吗?不过咱们也不理它,只要韩姑娘没事就好了!”

  兰花道:“那人又说,韩姑娘已经不在他家了。”

  谷夫人忙问:“去哪里了?”

  兰花道:“不知道。只是韩家的那班朋友不肯相信奚家的话,一定要他家交出人来!”原来奚家派来报讯的这个人也并不知道底细,他家的小姐替韩珮瑛医病的事他就更不知了。

  任天吾道:“你家这位新娘子是韩大维的独生女儿,本领定然不错,想必是她发觉奚玉瑾不怀好意,逃跑了的。”

  谷夫人抹了抹冷汗,说道:“兰花,你下去叫丁大叔好好款待那人。明天再作处理。”

  兰花应了一个“是”字,临走之时又道:“那人说咱们的少爷现在他家,请主母看在少爷的份上帮忙他家解围。”

  谷夫人苦笑道:“我的儿子我不挂心,要他多说?”

  小丫头退下之后,任天吾道:“三妹,你打算怎样办?”

  谷夫人茫然道:“大哥,你有什么主意?”她本来是个很有决断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毅然逃婚,和谷若虚私奔了。但此事牵涉到韩谷奚三家,其中的关系甚为微妙。是以谷夫人甚感为难,不得不向她的哥哥讨教。

  任天吾道:“奚家若是另有办法可想,绝不会登门求助。我看你也只好放下面子,出头给他们解围了。”

  奚玉瑾的父亲是和谷夫人订过婚的,虽然早已死了,但两家的嫌隙兀是未能消除,也从无来往。任天吾话中有话,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谷夫人面上一红,说道:“事已如斯,我当然是不能不管了。可是我和围攻奚家的那班人不熟,他们未必会卖我的账。若是用武力解围,大哥,即使你肯助我,咱们也未必能操胜算。而且一动起武来,帮了奚家,却是得罪韩亲家了。”

  任天吾道:“当然是不能动武。”

  谷夫人道:“然则又有何善法可解此围?”

  任天吾道:“解铃还得系铃人。三妹你是个聪明人,这句话“怎么忘了。”

  谷夫人道:“你的意思是想请韩亲家出来调解?这一层我也想过了,恐怕很难做得到吧?”

  任天吾道:“韩大维现在洛阳,这次发生的事情,想必是他的家人用他的名义干的,韩大维只怕还未知道呢。而且远水不救近火,纵然韩大维肯卖你的面子也来不及了。”

  谷夫人道:“那么只有从他的女儿身上设法了?”

  任大吾道:“是呀,啸风甥儿虽然对她不住,你总还是她的婆婆。为今之计,只有把她找来,由你演一出婆婆向媳妇求情戏了。”

  谷夫人苦笑道:“怎知到哪里找她?找得她来,我又如何对她言说。啸风和奚玉瑾也不知私自成亲没有,如果他不要我给他接来的媳妇,岂不坑害了韩家的女儿?”

  韩珮瑛心里想道:“婆婆倒是通情达理,她也还能为我着想。却不知我已经来到你家了。”心里又想:“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还能做你家的媳妇吗?”

  心念未已,只听得任天吾已在说道:“不要管啸风如何了,先解燃眉之急再说。只要你有诚意,我设法帮忙你找韩大维的女儿。在这方圆数百里之内,我可以请托武林朋友寻觅她的行踪。”

  谷夫人道:“你要我有什么诚意?”

  任天吾道:“向她赔个不是。向她保证:你的儿子一定和她成亲。”

  谷夫人道:“只怕风儿未必依从。”

  任天吾道:“你是他的母亲,你晓以利害,压一压他,怕他不依?”

  谷夫人苦笑道:“风儿的性子和他爹爹一样,十分倔强。如果他真是爱上了奚玉瑾,他就绝不会再娶别人。我怎能向韩大维的女儿保证?”其实谷夫人自己也是个性情倔强的人,她儿子的性格大半还是受了她的影响。

  任天吾板起脸道:“他不听话你也得要他听话!此事非同儿戏,你自己错了一次,可不能让儿子再错了!”

  谷夫人面色一变,忽地冷笑说道:“迫有什么用?当年你们不是要迫我嫁给奚家吗?我还不是和谷若虚私奔了?我嫁给谷若虚,我从来没有后悔!你说我错也好,不错也好,如果时光倒流,回到三十年前,让我再有一次选择机会,我还是会这样做的!我是过来人!我不能迫我的儿子!”

  任天吾道:“那就没有办法了!”

  韩珮瑛心中阵阵翻滚,谷夫人的说话虽然伤了她的自尊,她却不能不感激她说了真话。韩珮瑛暗自想道:“婆婆说得不错,婚姻之事岂能勉强?俗语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又何必争这口气?我的婚姻只是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啸风娶了我,我也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喜欢他?”想至此处,气平了许多,不觉哑然失笑:“我是绝不会做谷家媳妇的了,怎能还把谷夫人当作我的婆婆!”

  房中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任天吾低声说道:“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试试。”韩珮瑛凝神静听,却听不见他说的什么。“这老头儿鬼鬼祟祟,想必打的不是好主意。”韩珮瑛心想,蓦地起了疑心,不禁又想道:“房中并无第三个人,他为什么要和妹妹耳语?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我在外面偷听?”

  忽听得谷夫人大声说道:“什么?你是教我哄骗人家的好姑娘!”

  任天吾面色一沉,说道:“你怎么说得这样难听,我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谷夫人愤然说道:“我不能这样做!你如果能够把韩姑娘找来,我是会感激你的。但我一定要和她实话实说,她愿不愿意帮忙,只能凭她定夺。我可不能用谎言欺骗她!”

  任天吾一副啼笑皆非的神情,指一指窗外,“哼”了一声说道:“你,你呀,你真是——好糊涂!”

  谷夫人怔了一怔道:“什么,外面——”“有人”二字未曾出口,只听得“叮咚”一下的佩环声响,谷夫人出去看时,只见一条黑影已经越过了墙头。韩珮瑛走了,她走得匆忙,不小心给树枝触着她的耳环。

  任天吾道:“三妹,不要去追!”

  谷夫人虽然没有看见韩珮瑛的庐山真貌,但从她的背影,从听到的那一声佩环声响,已知是个女子。谷夫人本来也是个聪明人,怔了一怔之后,立即恍然大悟,说道:“来的敢情就是韩大维的女儿?”

  任天吾:“不错。正是你家的未过门媳妇,我进来的时候,早已发觉她了。”

  谷夫人道:“你何不早说?”

  任天吾顿足叹道:“你好糊涂,她是你家未过门的媳妇,我一声张,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谷夫人哑然失笑,说道:“这么看来,她可能还未知道啸风与奚玉瑾的事情,这次是想偷偷的来打探消息的。哎呀,咱们说的话,她一定听见了。”

  任天吾道:“我正是要说给她听的。我已经向你暗示,你却不懂我的意思。刚才只要你有个肯定的表示,表示一定要维护她,她自必感激你的。那么一来,她为自己着想,也会去给啸风解围了。现在好啦,你说了相反的话,把她气跑,只怕她再也不会做你家的媳妇了。”

  谷夫人不悦道:“我就是知道她在外面,也还是要这样说的。我不像你这样工于心计,我不能用谎言哄骗一个比我年轻三十年的小姑娘。”

  任天吾苦笑道:“三妹,你的脾气还是像做闺女之时的一样执拗,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谷夫人忽地想起一事,说道:“你既然知道是她在外面,何以你又和我说她父亲的坏话,不怕她听见?”

  任天吾道:“那是两回事。说她父亲坏话的是我不是你,她要怪也只能怪我不能怪你的。我之所以要故意说给她听,当然有我的理由。但现在你已经把她气跑,我也不想再和你解释原因了。”

  原来任天吾与韩大维有点私怨,他真正的心意,实是不愿韩珮瑛与他的甥儿成婚。另外还有一层,他也不愿意少阳神功的奥秘让韩大维得到。是以他打了个如意算盘,由妹妹来笼络韩珮瑛,利用韩珮瑛给奚家解围,但又不想韩珮瑛嫁给谷家。他知道韩大维是最要面子的,他说的话传到韩大维的耳朵里,韩大维一定要退婚,也一定不肯接受少阳神功的治疗。

  谷夫人哪里猜得到他这曲曲折折的心事,叹口气道:“我本来就是要她知道真相,今晚的结果也正是我所希望的。她愿不愿给啸风解围,那就只能任凭她的心意了!”

  “去不去给他们解围呢?”韩珮瑛此时也正是心乱如麻,好生委决不下。

  正是:无端乱点鸳鸯谱,惹得情怀暗自伤。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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