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回 匿迹消声难避祸 登门挑衅太欺人
 
2023-04-21 20:19:46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杨洁梅正自欢喜,忽见邵元化一掌拍出,毒针未曾打到那姓邓的身上,都落下地了。杨洁梅拔出长剑,破窗而入。邵元化叫道:“这两位是我的客人,杨姑娘,你——”

  话犹未了,杨洁梅已是唰的一剑向那姓邓的刺去,叫道:“邵伯伯,这人就是害惨了我的那个拐子!邵伯伯,我不请你帮我的忙,但请你袖手旁观!”

  那姓邓的喝道:“好呀,难为你这丫头还认得我!”挥袖一拂,只听得“嗤”的一声,袖子给利剑截去一幅,可是他也已拔刀出鞘了。杨洁梅唰唰唰连还三剑,给他一一挡开。

  邵湘华兄妹跟着进来,邵湘瑶做梦也想不到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霎那间,不由吓得呆了!

  邵湘华因为那晚在古庙中不过和这姓邓的见过一面,事隔多年,是以刚才没有怎么留意,现在听杨洁梅道破这人的身份,定睛一瞧,果然依稀记得就是那个拐子!

  杨洁梅已得了辛十四姑剑法的三四分真传,那姓邓的武功虽也不弱,给她在瞬息之间连攻了七八招之后,也不由自己的要步步后退了。那姓焦的看见不妙,蓦地一声狞笑,跳上前来,一抓向杨洁梅抓下!

  邵湘华是个行家,一见姓焦的使出分筋错骨的手法,心头一震,无暇思索,立即便也跳了上去,双掌一圈,使出了一招以柔克刚的“拂云手”,把那人的杀手绝招化解。

  这姓焦的功夫,可比那姓邓的高明得多,邵湘华虽然能够化解他的分筋错骨手法,可是却未能发挥以柔克刚的“拂云手”功效,对方的内力余波震荡,兀是震得他虎口如受火烧一般,又辣又痛!

  这姓焦的碍着邵元化的面子,不敢对邵湘华再施杀手,却狞笑道:“邵元化,我的来历想必瞒不过你的了,我劝你把令郎拉开,别管这档闲事!”

  邵湘华接连听了他的几声狞笑,忽地呆了一呆,双眼火红,眼中就像要滴出鲜血似的。

  邵元化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想道:“这两个人我是可以打发他们的,但他们背后的靠山,我可是惹不起!”想到这层,无可奈何,只好说道:“华儿,你暂且退下。两位仁兄,有话好说!”

  不料他话声未了,邵湘华已是唰的拔出长剑,好像疯狂了似的,运剑如风,朝着那姓焦的身上要害猛刺!

  原来邵湘华认不得这人,却记得他这狞笑的声音。

  十多年前那幕家破人亡的惨剧,在这姓焦的狞笑声中重现在他的眼前了。

  那晚那伙强盗进攻他家的时候,他已随那老仆从后门出走,没有和强盗照过面。

  邵湘华那晚并没有看见这班强盗的面貌,但却听见了那盗魁的狞笑声。那连绵不断的狞笑声,在他和老仆躲上后山之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十多年来,不知做过多少恶梦,在梦中给这狞笑之声惊醒,这尖锐的好像狼嗥一样难听的笑声,是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邵湘华激怒得说不出话来,整个心都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莫说他对义父的说话根本已是听而不闻,就是听得清楚他也是决不能罢休的!

  那姓焦的想不到邵湘华如此疯狂的和他拼命,急切间未能取出兵刃,只好空手抵挡。

  邵元化叫道:“华儿,你怎么啦?都给我住手!”

  邵湘华不肯住手,那姓邓的和杨洁梅斗得正紧,也是不肯住手。

  邵元化双掌划了一道圆弧,距离数尺之外,轻轻拍出,以一柔一刚的劈空掌力,互相激荡,就像一股潮水一样,把邵湘华和这姓焦的从两边分开。

  姓焦的这汉子趁这机会取出了他的独门兵器虎头钩,邵湘华退了两步,脚步未稳,又攻了上去。

  姓焦的道:“邵元化,你约束不了儿子,我只好替你管教了!”

  虎头钩是擅克刀剑的一种独门兵刃,姓焦的双钩在手,如虎添翼,一个盘旋“咔嚓”一声,右手的虎头钩锁住了邵湘华的剑尖。

  邵元化抓起茶杯,使出上乘的内功一摔,“当”的一声,把姓焦的这个汉子左手的虎头钩荡开,茶杯的碎片洒了满地!

  邵元化居然能够用一个瓷制的茶杯荡开他的一柄虎头钩,饶是这姓焦的武艺高强,也不禁吃了一惊。邵湘华迅速一招“夜叉探海”,抽出长剑,在姓焦的右臂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

  那姓焦的喝道:“好呀,你们父子是存心和我作对了!有胆的你别逃避,三天之后,我们定会再来找你!”说话之间,取出了一面尺余长的黑旗,旗杆是精钢打的,把手一扬,这面小旗插在客厅正中的八仙桌上,迎风展开,只见旗上面有令人心悸的骷髅头!

  骷髅旗一展开来,邵元化面色大变,姓焦的这汉子冷笑道:“乔大哥的令旗你总应该认得吧?我让你在这三天之内仔细想想,识趣的就把这女娃儿献出来,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了。”狞笑声中,和那姓邓的夺门而出跑了。他们的背后虽然是有着大靠山,到底也害怕邵元化万一不买他们的账,就要吃了眼前亏。

  邵湘华这才叫得出来:“爹爹,他就是我的大仇人,你放过他,我可是决不能放过他的!”头也没有转过来望他义父一眼,就追出去了!

  邵元化大叫道:“华儿,回来!”邵湘华哪肯听他的话,身形早已翻过围墙。不但邵湘华追了出去,杨洁梅和他的女儿也跟着追出去了。

  骨肉关情,邵元化岂能让他的女儿冒险犯难,慌忙也追出去,想把他们拉回来。若然拉不回来,也只好拼着豁了出去,帮他们打发那两个强敌了。

  就在此时,忽听得“卜通”一声,他的女儿邵湘瑶刚刚跃上墙头,忽地一个倒栽葱,又跌下来了。

  只见屏风后面,闪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正是他的“如夫人”高氏。

  邵元化刚刚跑到院子外面,正要越墙而过,高氏夫人亦已追上了他,双掌在他肩头一按,硬生生的把他按住。邵元化本来是使劲跑的,给她这么一按,竟是不能动弹!

  这一下大出邵元化意料之外,高氏懂得武功,他当然是早已知道了的,但却不知道她竟是如此了得,远远超乎他的想像!虽然他是给她突然用截手法制住,但他正在使劲奔跑,这股力道,少说也有千斤,高氏夫人能够将他按住,这份功力即使不在他之上,至少也是与他旗鼓相当的了!

  但更使他惊骇的是,他的女儿邵湘瑶也是给他这位“如夫人”用一枚铜钱打着麻穴,这才从墙头跌下来的!

  “她为什么要打湘瑶的穴道,又要制止我去救华儿?”邵元化不禁疑团满腹了。

  高氏好似知道他的心意,不待他张口发问,便道:“老爷,你放心,湘瑶的穴道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可自己解开。”随即便把她的一个贴身丫环叫出来,吩咐丫环道:“把二小姐扶回她的房间,不要给大娘知道。”

  邵元化道:“你不想要湘瑶冒险,却为何不阻止华儿?”

  高氏缓缓说道:“我不愿意给那两个人见着我!”要知邵湘华是第一个追出去的,早已到了外面,隔着一堵围墙,高氏的钱镖已经打不着他,要是追出去制止,当然就要给那两个人看见了。

  邵元化皱起眉头,说道:“好,你不愿意露面,那也罢了,却为何不让我去制住华儿?”

  高氏说道:“他要报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你制止得了吗?制止不了,那你就势必要和那两个人动手了,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邵元化更是惊疑不定,说道:“为什么?”

  高氏道:“咱们回到厅子里慢慢说话。”半拉半劝的将邵元化拉回客厅,指着那面插在八仙桌上的骷髅旗,冷冷说道:“你见了这面骷髅旗,难道还不知道这两位客人的来历么?”

  邵元化吃了一惊,说道:“你认得这面骷髅旗?”

  高氏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认得,这是横行东海的大海盗乔拓疆的旗帜,那姓焦的是他手下的第五号头目!”

  邵元化道:“何以你会知道?”

  高氏说道:“你忘记了当年你我是怎样相识了的吗?你帮忙我打败的那伙强盗,也就是乔拓疆的部下。不过当时乔拓疆还是陆上的强盗,名字还不怎么响亮,这面骷髅旗也还未曾给他的手下普遍使用,当时并没有亮出来。”

  原来约在二十年之前,邵元化驻守镇江,有一次率兵捕盗,去得迟了一步,那股强盗已经把一帮客商斩尽杀绝,只有一个少女还在和强盗厮杀,邵元化官军一到,这股强盗连忙逃走,这少女感他救命之恩,这才以身相许的。这少女就是他现在的这位高氏夫人了。

  当时这位高氏夫人说她的父亲是保护这帮客商的镖师,不幸给强盗杀死,无依无靠,是以自甘作妾。但却一直没有说过她知道这帮强盗的来历。

  邵元化道:“这么说,这两位客人也就是你的仇人了,何以你又不乘机报仇?”

  高氏道:“不,我的大仇人是乔拓疆,杀这两个小贼于事无补。而现在却还不是我和乔拓疆算账的时候。”

  邵元化道:“华儿虽然不是咱们的骨肉,也是你自幼抚养成人的,你怎能放心让他落在贼人之手?你自己不愿意露面,也该让我去呀!”

  高氏缓缓说道:“第一、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我还有一门独门武功尚未练成,你我两人联手,也敌不过乔拓疆和他的结义兄弟,我不愿意你和他们也结下梁子。第二、那位姓焦的已受了一点伤,那姓邓的武功平庸,依我眼光看来,华儿和那位姑娘联手,胜是胜不了他们的,但不至于有太大的危险!”

  邵元化不禁又皱起眉头道:“没有太大的危险?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就忍心让华儿受了伤么?”

  高氏说道:“那两个人若想重伤华儿,少说也得在百招开外,他们对你总还有多少忌惮,料他们不敢缠斗到百招开外!当然危险也还是多少有一点的,但百招之内的危险,最多不过是一点轻伤罢了。”

  邵元化本来是个武学的大行家,此时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知道高氏的眼力不差,自己的看法也是和她的一样,心情也就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

  不过,他还是有所怀疑,说道:“娘子,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事情瞒住我?”

  高氏说道:“本来我是应该和你说的,但现在还是避仇要紧,留待以后再说吧。”

  且说邵湘华和杨洁梅紧追不舍,不知不觉已追到村子外面的无人之处了。

  距离渐渐拉近,邵湘华喝道:“哪里跑!”唰唰唰,三支连珠镖打出,却都没有打着。

  那两个人忽地回过头来,姓焦的狞笑道:“这正是天堂有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在邵元化家里,我忌你们几分,到了这儿,你还想逞能,岂非笑话!嘿嘿,你不用担心我跑,我倒担心你跑呢!”姓邓的道:“谅他们也跑不出咱们的掌心!”说话之间,双方业已碰头,登时就动起手来。

  果然不出高氏所料,那两个人一动手就占了上风,但因本领最强的那个姓焦的汉子受了点伤,急切之间,却还是胜他们不了。

  虽然是胜他们不了,邵湘华和杨洁梅已是迭遇险招,应付得十分吃力。

  杨洁梅剑法奇诡,差在欠缺临敌的经验,她急于报仇,未免有点躁进,激战中只听得叮的一声,头上的银簪给姓焦的护手钩勾落,几乎受了伤。

  邵湘华道:“杨姑娘,沉住气和他们缠斗,爹爹就会来的!”

  姓焦的哈哈笑道:“邵元化要来早已来了,哈哈,你口口声声叫他爹爹,倒是叫得亲热,可惜他却不把你当作亲生骨肉呢!”那姓邓的接着说道:“就算是他亲生的儿子,他也不敢为了儿子得罪咱们的乔舵主!我劝你们还是不要痴心妄想邵元化来救你们了,乖乖的扔下兵器,让我们处置,倒可以饶了你们性命!”

  邵湘华咬紧牙关,沉着应战,转眼过了五十多招,仍然未见义父来到,不禁有点惊慌,又有点伤心,暗自想道:“爹爹把我抚养成人,平日疼我爱我,完全就像亲生骨肉一般。难道到了大难关头,爹爹当真就怕了树立强仇,不顾我的死活了?”

  姓邓的武功平常,但和杨洁梅也差不多可以打成平手。那姓焦的却是十分厉害,一对护手钩盘旋飞舞,就像两道银蛇,贴着邵湘华的身子一般,不但压住了邵湘华的长剑,而且还时不时腾出手来,帮忙同伙攻击杨洁梅。

  转眼又过了三四十招,杨洁梅已是香汗淋漓,渗透罗衣。但由于她已比刚才镇定一些,想着辛十四姑所传的一套奇诡绝伦的剑法,居然也还能够勉强支撑。

  殊不知邵湘华固然有点着慌,那两个人在将近百招之后,也是越来越发慌了。

  虽说他们估计邵元化不敢来惹他们,究竟还是不能不有所顾虑。姓焦的心里想道:“邵家是武林世家,家中僮仆都会武功,更有许多本领高强的朋友,万一恰巧有邵家的朋友到来,他们不知底细,一定不会袖手旁观。那时不用邵元化出手,只怕我们也要吃亏的了!”

  那姓邓的似乎知道同伴的心意,沉声说道:“斩草除根,仇人之子留下来总是后患!”

  那姓焦的狞笑道:“好,谅他们不能够抵挡咱们五十招!”话中之意,却是向同伴暗示,五十招之内,若是还未能够取胜,那就是不宜再拖下去了。

  邵、杨二人越来越吃力,忽见两骑马飞驰来到,骑在马上的是一对青年男女,那女的忽地“咦”了一声,叫道:“梅姐,你在和什么人打架?”

  声到人到,那对男女跳下马来,正是龙天香与武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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