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中州一剑应无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
 
2022-07-22 16:26:35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此言一出,金鼎和与韩超的面色都变了。
  西门夫人道:“闲话少说,如今我只按江湖规矩问你,这就是你们交换条件吗?”
  金鼎和道:“不错,请夫人三思!”
  西门夫人道:“再思也用不着,这宗交易,拉倒!”
  金鼎和道:“牟少侠,你呢?你远来关外,不就是为了要见七星剑客吗?”
  牟一羽心头一凛:“他怎的会知道我的心思。”但却昂然说道:“我是想见七星剑客,可不想见你们的可汗!”
  西门夫人喜道:“羽儿,难得你我一样心思。咱们这就走吧!”
  金鼎和喝道:“且慢!”
  西门夫人冷笑道:“我又没有犯你们的王法,你们凭什么不许我走?”
  金鼎和道:“夫人,你好像刚刚说过,要按江湖规矩办事。”
  西门夫人道:“着呀!那么请问,交易不成,就要强人留下,这是哪一条规矩?”
  金鼎和道:“没人强留夫人。不过,夫人你可以走,这位牟少侠可不能走!”
  西门夫人道:“不错,这位牟少侠是和你们结有梁子,但好像你刚才也说,这点小小的梁子,你们早已不当一回事。你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金鼎和道:“牟少侠,请问你是不是武当派的少掌门,蓝玉京是不是你的师侄?”
  牟一羽道:“是又怎样?”
  金鼎和道:“牟少侠,你和我们结下的梁子,我们可以算了。但蓝玉京曾经杀伤我们好几位兄弟,这笔帐可是不能不算。按照江湖规矩,本门弟子犯的事,他的长辈也该负责。何况你是掌门之子!我们并不想与你为难,只是想请你帮忙把令师侄找回来,交给我们发落,蓝玉京什么时候回来,你什么时候可以走!”
  江湖上的确是有这么一条规矩,但若牟一羽给他们“留下”,西门夫人母女又怎能将他抛开不理?
  西门燕道:“据我所知,蓝玉京是一到乌鲨镇就给你们的人围殴的。他是迫不得已才伤了你们的人。”
  金鼎和打了个哈哈,说道:“按照江湖规矩,要评理也得当事人在场才行。而且据我所知,你当时也好像并不在场。你是昨天晚上,才和牟一羽偷入我的家的!”
  西门燕变了面色,说道:“你是不是要把我也当作犯人?”
  金鼎和道:“我本来随时都欢迎姑娘来做我的客人,姑娘不请自来,虽说于礼不合,但这也是小事一桩。”
  西门燕道:“多谢你不计较……”正想回过头来说牟一羽的事,只听得金鼎和已是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切断她的话道:“对不住,只怕我还不能接受姑娘的谢意。”
  西门燕跟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有两个人担着担架,正在满头大汗地跑来。
  “禀告当家,人是找到了,就只不知能不能够活下去。”
  那两个人把担架放下来,一面说一面揭开盖着担架的毡子。躺在担架上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不久之前被西门燕削断一条手臂的那个欧阳勇。
  “好在发现得早,我们已经给他敷上了金创药。不过,流血太多,医好了恐怕也只能是废人一个。”那两人道。
  欧阳勇忽地坐了起来,嘶哑着声音叫道:“我的手臂正是这贼丫头斫的,当家的,你可得替我报仇!”说罢,又倒下去了。
  金鼎和冷冷说道:“姑娘,昨晚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今日这件事情,我肯罢休,只怕弟兄们也不心服。”
  西门燕道:“他偷袭我在前,我斫他的手臂在后。”
  金鼎和淡淡说道:“不管事实如何,姑娘,你这手段似乎也嫌太过毒辣了吧!”
  西门燕的大小姐脾气,不觉发作起来,哼了一声,说道:“不斫我也斫了,你们想要怎样?”
  金鼎和一个手下说道:“也没怎样。杀人填命,欠债还钱。你断了他一条手臂,我们也只向你讨一条手臂。”
  西门燕冷笑道:“莫说一条手臂,你有本事,要我这条性命也可以!”
  那人的脾气似乎比她还更暴躁,登时喝道:“你以为我不敢要你的性命!”喝骂声中,把手一扬,飞出一个球形的暗器。
  金鼎和喝道:“话未说完,不可对客人无礼!”但他的话也还没有说完,那个球形的暗器已是在半空爆裂,内里原来藏着九柄飞刀,有的斜飞,有的直射,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向西门燕飞去!
  这一瞬间,有两个人的身形同时飞起。
  一个是牟一羽,另一个是站在金鼎和旁边的一个军官。
  那军官的身法快到难以形容,飞身、拔剑,竟然追上飞刀!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宛如繁弦急奏,也不知有多少柄飞刀给他打落。
  牟一羽也只是慢了半分,他事先是不知道那个军官的用意的,是以他人在半空,已经使出了他最得意的一招白鹤亮翅。
  那军官的剑势未衰,“当”的一声,两柄剑碰个正着,溅起了点点火花。
  那军官一个鹞子翻身,在三丈开外落下地来,身形接连晃了两晃。牟一羽则是落在西门燕的眼前,脚一沾地,便即稳住身形。
  若在一般的情况之下,这一招当然是牟一羽占了上风,但那军官是先削飞刀,再接剑招的,即使他的剑法不是在牟一羽之上,也决不会在他之下了。
  那军官傲然说道:“我是来为自己的弟兄挽回过失,不知牟少侠因何反加拦阻?牟少侠倘若还是要和我比剑,请先看个清楚再说吧。一定要比的话,我也可以奉陪!”
  牟一羽早已看清楚了,那九柄飞刀,有七柄被那军官削断。还有两柄飞刀,落在西门燕的脚边。对方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若不是他及时赶到,西门燕的身上只怕已经添了几个透明的窟窿。牟一羽不由得面红耳赤,想发作也不能发作了。
  西门夫人忽地缓缓说道:“阁下是长白派的。这一招胡笳十八拍虽然只能使出十四拍,也是难能可贵的了。还有两柄飞刀,完整无缺,弃之可惜,燕儿,你送回去给他们。”
  西门燕又羞又恼,说道:“他们不会自己捡吗?”脾气虽然发了,但心中犹有余悸,赶忙跑回母亲身边。
  牟一羽对西门夫人这一番话却是莫名其妙,他只是在想,想不到金鼎和的手下竟有这等剑术高明之士。他可不知,这个军官名叫齐真君,乃是努尔哈赤的金帐武士之一,论内功他或者比不上嘉错法师,但论剑术则是数他第一的。
  牟一羽不懂西门夫人的用意,齐真君听了她的言语,却是不由得惊疑不定了。令得他惊疑不定的,还不仅是因为西门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门派和招数。
  原来“胡笳十八拍”本是崆峒派的刺穴绝招,练到最高境界,只用一招,就可以刺着对方十八处穴道。三十年前,长白派的掌门以三招风雷掌法交换崆峒派这一招剑法,融入本门武学之中,自此,这一招“胡笳十八拍”也就变成长白派的绝招之一了。这就是说,名称虽然相同,但已是各具特色。长白派的内功是比较偏于刚的,力量比崆峒派的强,轻灵翔动则是有所不如了。因此长白派的“胡笳十八拍”,练到最高境界,也只能刺着对方十六处穴道,但崆峒派的绝顶高手使这一招,却也不能如齐真君那样的同时削断七柄飞刀。
  齐真君其实已经练到了“十六拍”,亦即是到达他们长白派最高境界的了,他本来可以削断九柄飞刀的,但不知怎的,他的剑还未碰着那两柄飞刀,那两柄飞刀已经落在地上。
  此时他听了西门夫人的话,心中不禁起疑,当下便即上前拾起那两柄飞刀。
  他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原来在那两柄飞刀的刀柄都嵌着一颗小小的珠花。齐真君这才恍然大悟,这两柄飞刀竟然是被西门夫人用珠花打落的。
  珠花嵌入刀柄,还能保持完整。这份内力的运用之奇妙,就非齐真君可及。而且西门夫人刚才是站在前面和金鼎和对话的,连金鼎和都没发现她的动作,则她的手法之快也是在齐真君之上。她这闪电般的手法若是用来使剑,齐真君的那招“胡笳十八拍”非输给她不可!
  金鼎和从齐真君手中接过飞刀,轻轻一抖,珠花弹出,“夫人还刀也就算了,何必如此破费?珠花还是请夫人收回去吧!”他口中说话,中指弹了两弹,珠花倒飞回去。
  西门夫人把手一招,两颗珠花缓缓向她掌心落下。双方各显神通,金鼎和的内功固然不弱,西门夫人也不见得比他逊色。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你的手下是该约束一下才好。咱们应该谈回正事了吧?”
  金鼎和故意说道:“咱们的交易已作罢论,现在的事情似乎已是与夫人无关了吧?”
  西门夫人道:“你装什么蒜,难道你不知道你要留下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女儿,一个刚刚拜我做干娘?”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请夫人恕我无礼,首先提出要按照江湖规矩办事的似乎也是夫人!”
  西门夫人道:“不错!”
  金鼎和道:“那就容易说了。按照江湖规矩,我想夫人也当明白,我们对夫人的尊敬是一回事,令郎令嫒和我们结下的梁子又是另一回事!”牟一羽本是西门夫人的干儿子,但在他的口中却变作了“令郎”,也不知他是为了减省称呼上的啰唆还是有心如此。但在这样紧张的关头,也没有谁去计较他这称呼是否合适了。
  西门夫人道:“用不着你提醒我,如今我就正是要和你讲江湖规矩!”
  金鼎和道:“请夫人指教。”
  西门夫人朗声说道:“我不是要你放过他们,但我是他们的长辈,他们结下的梁子,我这个做长辈的理该替他们来挑!”江湖的规矩的确也是有这一条,金鼎和本人刚才也是根据这条规矩,要牟一羽为蓝玉京做抵押的。
  韩超上前说道:“夫人请听属下一言。”
  西门夫人冷冷说道:“你是官,我是民,我可不敢高攀。请莫怪我不识抬举,你有话和你的上司说去。”
  韩超老羞成怒,说道:“夫人,你不屑理我,我可还得看在老当家份上。夫人,你莫怪我直言,为人似乎当识时务。须知这里不是中原,夫人,你也没有多少手下可供使唤了。金大人对你是一番好意,才请你上京去见可汗。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西门夫人道:“很好,叫你的金大人把罚酒端出来吧。不错,你们是人多势众,但你们也顶多只能要了我们三个人的性命,我决不相信我会赔本!”
  金鼎和不由得面色变了。他刚刚见识过西门夫人的武功,心里想道:“齐真君只是比牟一羽稍胜一筹,这贼婆若是大开杀戒,可没有谁抵挡得住。不错,人多是占便宜,最后总是我们获胜。但也正如她的所说,顶多是杀了他们,我们却要赔上多少性命?”他自忖性命或者无忧,但受伤却是难保了。
  正在他踌躇莫决之际,忽听得有啸声传来,忽长忽短,宛如金属交击,铿铿锵锵,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但发啸之人却看不见。
  金鼎和好像给那啸声勾去魂魄,呆若木鸡。韩超也好像给那啸声吓得大惊失色。
  奇怪的是,西门夫人也似乎吓得一脸茫然,好像那啸声中藏有什么秘密,她正在用心推敲似的。
  西门燕蓦地一省,“妈,这啸声好像康藏土人的鼓语!”
  西康西藏某些部落的土人能用鼓声传话,从鼓声的快慢组合,可以表达心中想说的话,当然太过复杂的还是不能,但一般的日常会话都可以用鼓声代替。
  西门夫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表示女儿说得不错;摇头,则是表示她听不懂。
  齐真君忽地问道:“韩超,这人说的是什么?”他鉴貌辨色,已知金鼎和与韩超是一定听懂了的。金鼎和和他的地位差不多,是以他问韩超。
  韩超不敢对他隐瞒,“他说,你只听儿子的,不听老子的吗?”
  齐真君诧道:“这是什么意思?”
  韩超说道:“我也不懂。”
  韩超不懂,金鼎和则是懂的。昨天欧阳勇从金陵给他带来的那封信,就是这个人的儿子写的。那封信是叫他不可难为蓝玉京的。写信的人有特殊身份,他不能不听。但现在,他要将牟一羽留下,却是用蓝玉京和他结下的梁子作为藉口的。如今,这人用啸声向他传话,即是提醒他,不管他用意如何,他都不能和蓝玉京有关系的人为难。而且,老子比儿子更难对付,这也是金鼎和心里明白的。
  金鼎和呆了片刻,说道:“郭老前辈,这里可有人要见你呢!”
  那人啸声又起,时间比上次更长。啸声止歇,齐真君的面色也变了。原来金鼎和口中的这个“郭老前辈”,也正是他平生顾忌的人物之一。
  他把眼睛望向韩超,韩超低声说道:“他说,我要见的朋友用不着你们安排,我不要见的朋友,你们安排也没有用。”
  这话无异是把金鼎和对西门夫人的许诺全盘否定,西门夫人冷笑道:“原来你提的什么交换条件,只不过是买空卖空!”
  金鼎和面色尴尬之极,一言不发,挥了挥手,回头就走。他一走,那班官兵也都跟他走了。
  谁也料想不到,这班人来势汹汹,如今竟然是不声不响的就收兵了。
  牟一羽惊疑不定,官兵一走,他就问西门夫人:“那人是不是七星剑客?”
  也不知西门夫人是不想回答还是无暇回答,官兵一退,她就朝着刚才那个啸声的来处跑去。跑过山坳,视野豁然开阔。只见海面一片孤帆。除了这条小船之外,别无其他船只。
  牟一羽等人跟在她的后面,都是不禁暗暗惊异。海上是有风浪的,刚才那个啸声,若是在这条小船上的人所发,那人的功力之深,可当真是世所罕见了。
  西门夫人吸一口气,把声音送出去:“郭大哥,请为故人留步!”
  牟一羽一听得“郭大哥”,就知自己所料不差,那人果然是七星剑客无疑了。
  小船没有回头,吟声却在海上传来:“物换星移几度秋,那堪重为故人留。黑水白山埋剑气,故人只合在中州。”
  吟声在耳,孤帆则已在海平面隐没了。
  西门燕道:“妈,他吟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西门夫人道:“他说时移势易,他不想见我了。七星剑客本来是号称中州剑客的,他说故人只合在中州,意思即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的他了,只有他在中州的时候,他才是我的故人。”
  西门燕道:“黑水白山当是指关外,黑水白山埋剑气,看来他在关外是很不得意啊,否则何必如此消沉?妈,他为什么不回中州呢,回到中州,你们又可以是好朋友了。”
  西门夫人道:“我与他一别相近三十年,他在关外如何,我全无所知。但我想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宁愿老死此间的。”
  说罢,回过头来对牟一羽道:“羽儿,不是我不想帮你的忙,他连我都不想见,何况是你!”
  牟一羽道:“虽然见不着他,但好在亦已知道他的一点消息。我回去告诉爹爹,爹爹也一定会高兴的。干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西门夫人道:“什么事?”
  牟一羽道:“爹爹很关心七星剑客的下落,他们以前是老朋友吗?”
  西门夫人道:“我只是和七星剑客相识,但他有多少好朋友我是不知道的。你回去问你爹爹吧。”
  牟一羽何等聪明,一看就看得出她是言不由衷,心里想道:“不知她还有多少事情瞒住我?”
  陆志诚上来问道:“夫人可以回去了吧?”
  西门夫人道:“不回去还在这里干什么?”
  陆志诚道:“我已经替夫人、小姐备好车辆,就在山坳那边等着。请夫人准许我随行护送。”
  西门夫人道:“何必这样多事!”
  凤栖梧道:“咱们四个外地的女人在路上走恐怕会惹人注目,依我看还是坐车的好。”她没有说出来的是,刚刚还闹了这么一场乱子。
  平大婶道:“夫人,你若是不放心外人伺候的话,我给你驾车。别的我不敢自夸,驾车我可是个好把式。”
  西门燕笑道:“我知道,我那位干妹子就曾经坐过你的车子。”
  平大婶道:“说起这件事我还未曾向小姐请罪呢,小姐吩咐我把燕姑娘送回百花谷,谁知却在路上出事。不过,这并不是我的车子驾得不好。”
  西门燕说道:“我知道。待我几时有空,我去找龙门帮替你们出气就是。好了,闲话少说,妈,你就领平大婶的情吧。”
  西门夫人这才说道:“陆志诚你倒是替我设想得很周到,我若不坐你的车子,倒是不近人情了。好吧,就让平大婶显显她的手段。”经过了这次事件,她对陆志诚的观感已是稍为改变了些。
  西门燕道:“牟大哥,累你陪我白来一趟辽东,真是过意不去。你打算怎样?”
  牟一羽道:“我的事虽没办好,也总算有了一点收获。我当然是要赶回武当山去,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说不定还赶得及参加无相真人的葬礼。”
  西门夫人忽道:“燕儿,你舍不得和你的大哥分手,是吗?”
  西门燕道:“是又怎样?”
  西门夫人道:“咱们暂时不回家,和你的大哥一起到武当山去。”
  西门燕不觉一愕,说道:“一起去武当山?”
  西门夫人道:“无相真人是武林中德望最尊的人物,我没福,他生前未得他教导,也该给他送葬聊表敬意。何况你牟大哥的爹爹又是武当派现任掌门,咱们要是不去,岂不失礼?怎么,你是不是……”
  西门燕道:“我是一百个愿意。实不相瞒,我也想见一见我那干妹子呢。”其实她是想见蓝玉京问一问有关她表哥的事。
  牟一羽对西门夫人的用意却是有点思疑,不过,他当然也不便拒绝,唯有说道:“大伙儿都去,那是最好不过了!”
  走过山坳,只见果然有两辆大车等在那儿,除了车子,还有五名陆志诚的手下和十几匹健马,大车是在本地雇的,人马则是陆志诚从关内带来。
  陆志诚对那两个本地的车把式道:“我们有人驾车,用不着你们了。你们的车子卖给我吧。”他出的价钱是新车子的两倍,那两个车把式自是不迭口地答应。
  西门夫人道:“凤香主,你和我一辆车子,我想听你的故事。”
  凤栖梧道:“多谢夫人关心,我惹下了麻烦,也正是想向夫人请教。”
  西门燕道:“牟大哥,我和你一辆车子。”
  牟一羽笑道:“我是个大男人,不怕别人看的,我倒是宁愿骑马好些。”
  除了坐车的和驾车的之外,剩下来的六个人骑马,还有三匹空骑。
  牟一羽道:“陆舵主,你准备的马匹多了。”
  陆志诚谄笑道:“多总比少好,我以为你另外还有朋友的。”
  牟一羽心中一动,“莫非蓝玉京与慧可大师前来辽东之事,他亦是早已知道?”
  牟一羽初时还有点提心吊胆,恐防在辽东境内,随时会碰上追兵,但一路平安无事,他也就松下来了。
  但第一天没事,第二天可有事了。
  午饭过后,车马正在前行之际,担任车把式的平大婶不知怎的,忽地觉得头晕目眩,一个疏神,车子几乎冲出路边的田野。她拉紧缰绳,方始勒得住马,但已是不禁气喘吁吁了。
  平大婶满面羞惭,说道:“我从来没有失过手的,不知怎的,忽然头晕脚软,好像是生了病一般。”
  西门夫人道:“你累了,换个人吧。”
  哪知她话犹未了,给西门燕驾车的那个人“病”得比平大婶还更厉害,竟然跌下马来。车子翻倒,西门燕跳出来,叫道:“妈,不知怎么搞的,我也好像脑袋沉重得很,气力都使不出来了。”
  接着,陆志诚那几个手下也都在叫嚷身体不适,似乎都是生了病了。
  牟一羽也感觉精神不济,但他没有出声。
  陆志诚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失声叫道:“不好,咱们可能是中了瘴气了!”
  西门燕道:“瘴气!哪里有瘴气?”
  陆志诚道:“咱们早上经过的那座山下,山中有一片野生的桃林,桃花积聚林中沼泽,酿成瘴气,随风飘散。在桃林里看得见,在山下是看不见的。”
  西门燕越来越觉得软弱无力,心里想道:“我的内功虽然不算好,但在山上吹下来的瘴气,我吸进去的量也不多,怎的会‘病’得这样厉害?”但她自知见识有限,不敢对陆志诚表示怀疑,问道:“妈,你觉得怎样?”
  西门夫人道:“不怎么样,只是稍为有点不大舒服。”
  陆志诚苦笑道:“夫人和牟少侠内功深厚,纵然中了瘴气,料想亦无妨碍。只是我们却恐怕难以继续前行了。”
  西门燕道:“那怎么办?”
  陆志诚道:“我看恐怕只有就地扎营了。我还备有一些行军散,虽然不是解瘴气的药,服了或许也会好一些。待过了今晚,明天倘若当真是好一点的话,我再去找大夫。夫人,你看怎样?”
  西门夫人好像没了主意,说道:“我是从没来过辽东的,一切由你拿主意好了。”
  扎好了营,陆志诚拿出随身携带的行军散分给各人,西门夫人道:“我用不着,你的行军散数量也不多,让他们多分一些。”
  牟一羽见西门夫人不肯要,心中一动,跟着也道:“我听人说桃花瘴是瘴气中最厉害的一种,行军散是有解毒之能,但服得太少,就根本不济事了。我只是稍觉头晕,并无大碍,你分给病情重的几位吧。燕妹,你怎么样?”
  西门燕说道:“我也不算严重,你不要,我也不要。”她坚持不要,陆志诚只好重新分配,他自己也服了一份。
  西门燕此时其实已是好像病后虚脱一般,目眩耳鸣,四肢无力。不过,见陆志诚和他的手下都服下了行军散,对他的怀疑倒是去掉一大半了。
  但行军散似乎效力不大,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除了西门夫人和牟一羽之外,所有的人都“病倒”了。
  病倒了这许多人,有个急需解决的难题就摆在他们的面前了。
  平大婶有气没力地说道:“我恐怕是不行了,但陆舵主,今晚总得有人弄饭给夫人吃啊……”
  西门夫人道:“你们用不着替我担心,我可以吃干粮。倒是你们生了病,吃干粮不适宜的。”
  平大婶道:“是啊,饭可以不吃,水不能不喝,陆舵主,咱们存的食水……”
  陆志诚苦笑道:“米倒还有两袋,水却是只是剩下一壶了。煮一个人的稀饭恐怕都不够了。”
  西门燕正自感到焦渴,说道:“病人没有水喝可是不行,大哥,这里除了妈妈,恐怕只有你走得动了,你……”
  牟一羽立即说道:“好,我出去替你找水回来。”
  陆志诚道:“要劳动牟公子,这个、这个……”
  牟一羽道:“什么这个那个,你这样说不是把我当作了外人吗?”
  陆志诚只好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自怨不济,有点过意不去而已。”
  牟一羽走出营帐,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脚步虽然仍是虚浮,脑袋却是清醒了些。
  “怎的一下子会病倒这许多人?”他可不相信陆志诚说的什么桃花瘴竟有如此厉害。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则是,他的内力亦已使不出来了,只是还能够勉强走动而已。
  “但愿西门夫人的功力可不要像我这样消失了才好。”尽管他对西门夫人的敌意尚未全消,也并不是真的想认她做干娘,但此时却唯有指望她了。
  蓦地想起:“不好!要是西门夫人武功未失的话,她应该审问陆志诚的,这件事来得如此奇怪,连我都觉得陆志诚大有可疑,她是老江湖,怎能想不到呢?”
  但即使是证实了乃陆志诚所为,他又能怎样?现在他已是自身难保了。正当他束手无策之际,忽地隐隐听得有啸声从林中传出。
  啸声有着特别的节奏,牟一羽一听,就知是七星剑客的啸声。
  他虽然听不懂啸声是何用意,但心中却已燃起一线希望。于是赶忙向那啸声来处走去。
  他正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听得一个十分刺耳的声音说道:“好小子,你以为认了干娘,我就奈何不了你吗?”带着浓重的鼻音,好像患了重伤风一样。牟一羽一听,就知来者是谁了。
  声到人到,出现在他面前的,果然是那个蒙面人。
  牟一羽早已拔剑出鞘,唰的一剑就向那人斩去。他即使具有原来的功力,也接不下这蒙面人的十招,何况现在内力全无?只不过是不甘束手待毙罢了。
  只听得“当”的一声,牟一羽的剑只是沾着对方的衣裳。就给那蒙面人拂落了。
  那蒙面人似乎也是料想不到,哼了一声,说道:“你是装蒜,还是真的失了武功?”须知相隔不过两日,那日牟一羽虽然在他的手下吃了大亏,但那蒙面人可并没有打伤他的。
  牟一羽冷冷说道:“我失了武功,你要杀我,那不是更加容易了吗?”
  蒙面人亦已看出他是确实失了武功,武林中的一流高手怎能杀一个失了抵抗能力的人?
  那蒙面人举起手臂又放下来,放下来又再举起,显然是经过反复思量,终于冷冷说道:“好,我不杀你,但可要废了你的武功!”
  牟一羽目前只不过是“失掉”武功,“失掉”和“废掉”是有分别的,由于中毒或重病而失掉的武功还可恢复,被高手“废掉”武功那是永远也不能恢复的了。
  牟一羽硬着头皮不肯求饶,但牙关已是格格作响。
  那蒙面人也似乎下不了决心,不过他的手掌已是即将贴近牟一羽的琵琶骨了。
  正在他狠狠地咬一咬牙,便待下辣手之际,那奇异的啸声忽地又响起来了。
  蒙面人呆了一呆,说道:“非是我不念故人之情,我已经警告过这小子了!”
  啸声再起,只是变了节奏。牟一羽已经知道他这啸声是和“鼓语”相类似的,只可惜他听不懂。
  他听不懂,那蒙面人可听得懂,啸声一停,他就说道:“好,你是我们老大,你替这小子许下允诺,我岂能信不过你的担保。看在你这保人的份上,我就放过他了。”
  蒙面人一走,便即听得有人说道:“我本来不想见你,现在可是不能不见你了!”
  声到人到,眨眼间一个身材高大的红面老人已是出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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