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荡惊魂
 
2021-02-28 16:30:17   作者:曹若冰   来源:曹若冰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阵微风吹来,荡起湖波万顷,芦浪千重。
  这原是一个甚少人迹的芦荡,景物倒是不俗。
  此时芦苇深处,倒着一名身着紫衫,年约三旬的青年。他姓罗名泊,是剑客也是一个流浪汉,因为他拒绝娶黄山主的女儿,以致招来一场横祸。
  六天了,他日日苦战,天天逃亡,全身筋疲力尽,才暂时突出重围。现在他躺在芦苇堆里,身下是湿濡的泥泞,身上布满了剑伤,按理任何人躺在这种地方都不可能睡得舒服,但他必须储备体力,准备随时再战。
  罗泊是一个成名的剑客,经过无数艰苦的磨练,而且身经百战仍能生存,纵使利剑穿身,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泥泞的草地,他自然能够忍受下来。
  终于他闭上双眼熟睡,但他全身每一条神经都在戒备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醒来,他身旁放着一把宝剑,剑可以随时出鞘。
  也许,他委实太疲倦了,泥泞虽然不太好受,他还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剑客本来天生异秉,警觉性之高绝非常人所及,正当他熟睡之中,赫然竟被一种异样的感触惊醒过来,他发觉身上受伤之处,正有一个人用舌头舐啜着自己的血迹,而且他还能察觉,舐啜着自己鲜血的是个女人。
  因为他能感到一阵非兰非麝又带着清幽的香味扑鼻而来。
  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罗泊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的感觉绝对真实,所以他立即将眼睛睁大。
  当他将眼睛睁大之时,不禁大为惊讶,因为他睁大眼睛的霎那之间,除了见到头顶上的一重重芦花之外,他什么也没见到,哪儿有女人的踪影?
  这是一件不可理解的怪事,罗泊明知在芦苇之外可能隐藏着敌人,但他已经顾不了这许多,霍然从泥泞中跳了起来,及纵目四顾,湖畔到处荒芜,别说人影,连狐雁的踪影也没有一只,哪里会有女人的影子?
  “莫非我错了?”罗泊暗自叫道。可是他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剑客的触觉敏锐,而且一定正确,他不能抹煞这份自信。
  就在罗泊满心疑惑之际,忽然眼前的芦苇中有一白影闪动,在电光石火之间,罗泊的长剑已经出鞘,几乎比眼睛更快,前面的芦苇有一半倒了下去。
  倒下的芦苇使罗泊的视线宽广了一点,他发现那闪动的白影,既非埋伏的敌人,也不是刚才舐自己身上鲜血的女人,而竟是一只白鹭。
  他心中怀疑刚才莫非是自己的错觉,舐血的并非女人,而是那个扁毛畜生?
  至于那阵幽香,当然就是一种幻觉了。

×      ×      ×

  月光缓缓升起,但黑夜中的芦荡,死寂荒凉,连一点儿生气也没有。然而,罗泊就在此刻,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仰望了一下天上的星光,心中极为高兴,虽然危险未过,但黑夜是最好掩护。
  他迈开了身形,动作比一只夜猫子更灵活,轻轻拨开芦苇,就要跳出这个阴沉黑暗的芦荡。
  剑客终年在江湖流浪,识路的本领比谁都高明,何况罗泊进入这儿是在白天,他深知这块芦荡的面积多大,离开大路有多远。
  所以当他决定逃出去,是十分有信心的,然而,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罗泊的信心就完全消失了。
  以他的估计,不到顿饭时间,自己就该走到大路,但如今他走了整个时辰,发现自己仍旧在芦荡里,他的四周全是比人还高的芦苇。
  面对几十个敌人,他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如今身处无人的芦荡,他竟忍不住有点心焦。
  赶夜路的人都会从星辰分辨方向,罗泊是一位名满江湖的剑客自然也会,他先让自己冷静下来,再仰望天际,当判定了方向之后,立即向前方走去。
  不料,事情愈来愈糟,他虽然循着认定的方向走,但大半个时辰过去,他发现不仅没有闯出芦苇,反而来到一个沼泽面前。
  沼泽是死的,只要一脚踩下去,极可能就陷入泥泞中,就此灭顶,这样会死的无声无息,罗泊当然不敢向前跨进一步。
  “不,我不能就这样被困死。”罗泊到了这个时候,既不灰心,更不服气,所以他会咬牙切齿的这样说。
  他立刻想到,只要回到刚才休息的地方,再由那个地方分辨方位,他深信不会再迷失。
  可惜这不过是罗泊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分辨方向的能力了,要走回原来憩息的地方谈何容易,他兜了几个圈子,到头来仍旧回到沼泽。
  就在罗泊十分惊慌之际,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极为幽怨的歌声,琅琅清音,如诉如泣,声调之哀怨,令人不忍卒听。
  罗泊本来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硬汉,任何事物也不可能使他动心,否则他就不会拒绝黄家姑娘的亲事了,可是不知怎地,他一听到这阵歌声,竟有一种伤心落泪的感受,似乎歌声牵动了他早已尘封在心中的过去,父母的惨死,以及悲惨的童年。
  就在他发呆之际,突然吹来一阵寒风,罗泊猛然打了一个冷颤,他原已迷惘的灵智迅即恢复过来了。
  “奇怪!这个荒凉的地方,何来女人的歌声?这事实在太奇怪了!”
  他在思忖之际,同时想起自己在芦苇荡中所遇的种种怪事,忽然觉得毛骨悚然,他是一个流浪江湖的浪子,见过不少稀奇古怪之事,今天还是头一趟被怪事弄得自己恐惧万分,为了抗拒心底的恐惧,他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喂!什么人在唱歌?”
  当他高声吼叫之后,那远处飘来如诉如泣的歌声,忽然静止,四周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这是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歌声的停止非但没令罗泊心情平静,反倒使他比刚才更为恐惧。他发现自己全身冒着冷汗,比面对千百个敌人更为紧张。
  “现在怎么办?”心里问了自己许多次,却连半个答案也找不出,一个身经百战的剑客,此时居然无法使自己冷静下来。
  正当罗泊孤立无助之时,沉寂的芦荡又扬起那阵歌声,同样是清音琅琅,同样是珠圆玉润,那如怨如慕,似诉似泣的歌声,仍然具有令人伤心落泪的魔力。
  罗泊再次吼叫,那歌声又应声停止,三番几次,情势丝毫未变,看来再这样下去,罗泊可能会神智大乱。
  当歌声第五次由沉寂中响起时,罗泊抽出自己的长剑,咬牙切齿地道:“好,无论你是妖魔鬼怪,还是有三头六臂,今晚我非要把你找出来,然后碎尸万段,你等着瞧,我不会栽在你的手上的。”
  情绪虽然万分激动,但罗泊灵智未失,他没有再高声的呼喝,只希望那歌声不停地响着,然后好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找出那个恶人,现在他判定歌声是从右方传来,立即手持长剑向右侧奔去。
  可是他追了一会儿,却发现歌声的方向改变了,它不在自己的前面,而在后方,于是他咬牙切齿随着歌声转移而奔波。
  几乎一个时辰过去了,罗泊在芦苇中钻来钻去,忽东忽西,一会儿前奔,一会儿后退,就像一头被困的老鼠,慌不择路似的。
  耳畔的歌声还是那么悲切,它的飘忽使得罗泊追得满头大汗,甚至上气不接下气,比应付十几个敌人更辛苦,这简直是故意捉弄罗泊,使他跑了这么多的路,仍然无法走出这片芦苇。
  过度的奔跑,情绪的激动,使罗泊一颗心像要跳出胸口似的,当他停止喘息之际,脑中忽然现出一片灵光。
  他想:“不对,这明明是在捉弄我,像这样如丧家之犬似的乱跑,如果我还不停下来,必然会筋疲力尽,最后仍然找不出那个捉弄的人。”
  他毕竟是一个有名的剑客,头脑比一般人精密而冷静,他明白自己的心气浮躁,实在太不应该,一经觉悟,整个人就即时恢复冷静。
  “下地狱去吧,你尽管唱你的,大爷再也不会疯了。”诅咒了一句,他就在地上坐了下来。
  事实上,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既然闯不出芦苇,又被唱歌的折腾了大半夜,他简直比杀死二十个敌人还要疲倦,因此他才坐下就不能站起来了。
  长剑没有再放回剑鞘,以备随时随地应付意外,他盘膝而坐,闭目垂帘,让心神合一,静待其变。
  一个久经磨练的剑客,对心神的控制,自是异于常人,罗泊的神智虽是极端紊乱,一经坐息,立即回复宁静,耳畔的歌声也逐渐消失,终至万籁俱已无声了。
  当月光开始没落,天边浮现少许曙光之际,盘坐如同石像的罗泊,忽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感到一种轻得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向身前接近,凭直觉,他以为有一双极具魅力的美丽眼睛,正紧紧的凝视着自己。
  而且他觉得这双美丽的眼睛,与舐他身上创口的必然属于同一个人,因此他又嗅到那股似兰似麝的香味。
  他右手突伸,一把抓住身旁的长剑,眼睛还未张开,便已一剑挥出,同时身剑合一,身随剑进,速度之快,宛如电光石火一般。
  他很清楚这一剑绝对没有落空,及睁开眼来一瞧,但见眼前芦苇晃动,分明有人在里面逃窜,看来这一剑还是落空了。
  他心生怀疑,急忙提起长剑瞧着,发现剑锋之上,留有丝丝血迹,这证明自己的感觉并无错误,只是没有击中要害,让对方逃出手去。
  他想追,但遍寻地上却没有发现血迹,在如此广大的芦苇荡里,追寻猎物十分不易,他只好放弃这个企图。

×      ×      ×

  他在拼命地挥剑,把四周的芦苇割断,转眼之间,方圆三丈成为一块平地,然后他把砍下来的芦苇捆成一堆,自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临风一晃,就把芦草点燃了。
  此时是深秋时分,天干气燥,芦苇一经着火,顿时非常炽热地燃烧起来,一瞬之间,罗泊四周已经变成一片火海,只有他站立之处没有火舌。
  风乘火势,燃烧蔓延的十分之快,整整烧了两个时辰,才将这片芦荡烧为平地,如今到处一片焦黑,那些比人还高的芦草,此时全部成了灰烬,再也无法阻挡罗泊的视线了。
  现在他才明白,何以昨夜他闯了半天,都无法闯得出去,原来这芦荡的面积比他的想象大了何止一倍。
  但此刻已然完全不同,他的视线能望到芦苇之外,康庄大道等于他的面前,无论如何他不会再迷路了。
  他瞧准了方位,立即向前面奋足狂奔,虽然还有许多地方在冒着轻烟,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终于他的双脚踏上了大路,全身顿时轻松了起来,就在他要再度迈开脚步之际,忽然感得脚下像是踢到了一些东西,如非他的反应快捷,就可能被绊一跤。
  他停下脚步,就月光向地下仔细一瞧,发现地上躺的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少女。
  罗泊是一位生性豪放的剑客,平生没有对女人品头品足的习惯,所以他年逾三十依然是光棍一个。但当他的目光瞧到地上的少女之时,心头忽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触,然后他轻轻一叹道:“女人毕竟是美丽的。”
  于是,他蹲下身来,检查这位少女昏迷在地上的原因,这才发现他左肩之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他是剑道的高手,自然瞧得出这是被利剑所伤,他的心中不由起了疑念,此地夜深人静,万籁俱寂,除了自己适才曾经刺出一剑,这方圆数十里哪有半点人迹?
  莫非这位少女就是舐自己伤口的那位?不管怎样救人要紧,他从怀中取出一瓶疗伤灵丹,喂给负伤少女吞服两粒,再捏碎两粒敷在她的伤口,当他替负伤少女疗伤之际,忽然感到左胁轻轻一麻,当时他全心为少女疗伤,并未注意这一麻有什么不对。
  片刻之后,少女缓缓睁开双目,然后幽幽一叹道:“是你救了我么?”
  罗泊道:“不错,姑娘是被何人所伤?”
  少女道:“被谁所伤都不要紧,你不该救我的。”
  罗泊一怔道:“扶危济困,是在下为所当为,救姑娘有什么不对?”
  少女缓缓立起,向罗泊投下一瞥,身形一转,莲步姗姗,径向一条小道走去。
  罗泊原想顺着大路前进,并没有跟着少女前进的打算,那少女走出几步,忽然扭过头来道:“罗大侠,你为什么不来?”
  罗泊愕然道:“姑娘怎知在下姓罗?”
  那少女道:“罗大侠名满中原,小女子岂能不知。”
  罗泊哼了一声,洒开大步,径自向大路走去。
  那少女幽幽一叹道:“一个失去武功之人,加上仇踪遍地,如果不跟我走,只怕你走不出十里。”
  罗泊闻言一怔,急提气运功一试,一身武功果然半点不存,不由怒叱道:“咱们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要害我?”
  那少女道:“对不起,罗大侠,小女子原是一番好意。”
  罗泊冷哼一声道:“你暗下毒手封闭了我的武功,还说是一番好意。”
  那少女道:“周围数十里,山主已经布下重重罗网,以罗大侠的个性必然会不信那个邪,如果你这一闯么,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就有死无生了,走吧,罗大侠,小女子会带你到一个安全的所在。”
  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跟她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自己去闯多半是死路一条,再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跟着少女亦步亦趋。
  他们走的都是十分孤僻的小径,有时甚至无路可走,经过一阵转来转去,终于到达一幢十分隐蔽的茅屋。
  苍松遍地,一溪横流,这地方的景物,倒是清幽的很,他们趋进柴扉,少女在门外轻轻弹了两指,柴扉呀然而开,现出另一名白衣少女,她向罗泊瞥了一眼,让他们进入茅屋,然后将柴扉关上。
  室内陈设不多,但古色古香,雅致脱俗。
  草堂之上,坐着一位满头白发,年逾古稀的老婆婆,右侧坐着一位清秀绝俗的黄衣姑娘,他虽然不认识这位姑娘,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罗泊向白发老妇双拳一抱道:“晚辈罗泊参见前辈。”
  白发老妇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少侠,为了时间急迫,咱们请你来不得不用一点手段,小绫子,快给罗少侠解开穴道。”
  小绫子就是被罗泊刺伤一剑,在路上暗算他的那位少女。当罗泊的穴道被解开之后,他原本存有的气愤之心,也就豁然开朗了。
  黄衣姑娘道:“少侠请坐,还认识小妹么?”
  罗泊就位之后,道:“请恕在下健忘,实在记不起在哪儿见过姑娘。”
  黄衣姑娘道:“十年前在关洛道上咱们曾经巧遇,少侠还记得么?”
  罗泊啊了一声,道:“姑娘莫非姓白?”
  黄衣姑娘道:“小妹正是白彩……”
  罗泊目注白发老婆婆道:“这位前辈想必就是令师无情姥姥了。”
  白发婆婆道:“正是老婆子。”
  敢情十年之前,罗泊身负重伤,在仇家追杀之下,已经濒临绝境,巧遇白彩加以援手,才能使他死里逃生,十年往事,如在眼前,他对白彩师徒更无怀疑了,遂双拳一抱道:“当年救命之恩,在下迄未报答,今日又蒙义伸援手,实在叫在下万分愧疚,但不知姑娘为何来到此地?”
  白彩道:“小妹多年浪迹江湖,是为了寻找杀父仇人,今日来到此地也应了一个巧字。”
  罗泊道:“愿闻其详。”
  白彩道:“黄山主招揽武林高手,意图雄霸武林,遇有不为威胁利诱所动者,则倾全力将他杀害,罗大侠名满武林,姓黄的自然放你不过。”
  语音一顿,接道:“经小妹多年查访,证明姓黄的就是小妹不共戴天的仇人,咱们师徒住在此地,就是想伺机报仇,几日前发现姓黄的大批爪牙涌来此地,其中不乏身负绝学的高手,就知道事不寻常,经小妹暗中查看,才发现罗大侠被他们追杀,由于他们人数太多,小妹一面请师父将他们的高手引开,并派小绫子到芦苇中守候罗大侠,总算咱们的心血没有白费,将罗大侠救了回来。”
  罗泊抱拳一揖道:“多谢前辈及白姑娘再次救命之恩。”
  罗泊语音未落,无情姥姥忽然冷哼一声道:“兔崽子找来了,你们准备一下。”身形一晃,人已穿窗而出。
  白彩迅速取出两粒灵丹道:“这是家师秘制的九全大还丹,罗大侠快服下去运功调息。”
  罗泊道:“敌踪已现,只怕来不及了。”
  白彩道:“师父会拖延他们一阵,罗大侠尽管调息无妨。”
  罗泊不再客套,立即服下灵丹,就地调息起来。
  约莫盏茶时分,柴扉嘭的一声被人震开,三名彪形大汉同时闯了进来,白彩的两名婢女小绫子、小雪花不待吩咐,双双扑了过去,这两名婢女年岁虽轻,身手却十分高明,不待来人的身形站稳,她们双剑并出,泛起一片剑花,来人虽非泛泛之辈,一个措手不及,竟被她们逼出门外。
  经过两名婢女的一阵阻挡,罗泊终于调息醒来。
  此时墙壁一声大震,竟然被人击破了一个大洞,人影一闪,跃进来一个手持长斧的劲装大汉,不待那人身形立稳,白彩一声娇叱,剑化长虹,向黑衣大汉挥了过去,银芒一闪,来人断头,这一剑之威,显出白彩的一身功力当得上江湖少见。
  她身形一拧,道:“罗兄,咱们由前面出去。”
  罗泊道了一声“好”,手横长剑,领先前冲,待到达门外,发觉四周黑压压一片人潮,敢情他们已被包围。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局面,敌众我寡,双方的人数相差过于悬殊,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之下,不必多想就知道是怎样一个后果。
  但罗、白二人同仇敌忾,心如铁石,眼前纵然是刀山剑林,他们也不会动心的。
  他们互相望了一眼,两人同时一声怒叱,挥剑向围攻两名丫头的群贼攻去。
  杀生震撼原野,他们像四只猛虎在羊群中左右冲突,鲜血在飞洒着,贼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扑倒下去。
  但因贼人人数太多,几乎是杀不胜杀,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时间一久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一缕清啸,忽然由远处遥遥传来,片刻之间,一名满头白发,手持银拐的老婆婆飞临斗场,她正是白彩的师父无情姥姥,这位老人家猛如天神下降,银拐到处波分浪裂,贼人不堪一击,立时倒下一片,然后银拐一顿,大声叫喝道:“叫你们的山主黄昆出来,老婆子找他说话。”
  一名身着红袍,身材高大的老者带着一声哈哈长笑由人丛中走了出来,道:“无情姥姥,久违了,咱们湘江故友,是应该找个时间聊聊,但此时时地不宜,有什么话到小弟的家里再作详谈,你看怎样?”
  无情姥姥道:“少跟老婆子套交情,血债血还,没有什么好说的。”
  黄昆道:“这就怪了,咱们湘江故友几时来的血债了?”
  无情姥姥叱道:“我徒儿白彩的爹,不也是湘江故友么?你为什么要暗算他?姓黄的,老婆子要为徒儿复仇,替江湖除害,你就不必多说废话了。”
  黄昆面色一沉:“无情,这是你自己找死,给我杀!”
  黄昆的手下近百人,其中不乏身怀绝技的高手,此时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杀过来。
  无情姥姥等只有五人,立时被这般汹涌的人潮所淹没。
  但他们一条银拐,四支长剑,连成一个坚强的整体,虽是随波逐流,却没有人能够将他们怎样。
  酣战一个时辰,黄昆的部属伤亡惨重,再斗下去纵然能够杀掉他们五人,这般贼人只怕也要伤亡殆尽。
  一股尖锐的哨音忽然响起,贼人纷纷后退,战事忽然停止下来,白彩一呆,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无情姥姥道:“贼人可能要施放利箭和毒恶暗器之类,咱们快冲出去,跟我走。”
  无情姥姥一马领先,如同出柙之虎,银拐舞起一团银芒,贼人波分浪裂,终于被他们突出重围。
  他们发足一阵狂奔,一连翻过几个山头,终于摆脱贼人的追赶,无情姥姥停下脚步,在一块山石之上坐下,道:“贼人追不上了,咱们憩息一下吧。”
  白彩眉峰一皱,道:“师父,你适才到哪儿去了?”
  无情姥姥道:“我被巫山三恶引向一块绝地,如非老婆子见机的早,差一点回不来了。”
  白彩道:“现在呢?咱们怎么办?”
  无情姥姥道:“咱们去雁荡山。”
  白彩道:“直捣贼巢?”
  无情姥姥道:“不错,咱们出其不意,埋伏在老贼回山的要隘,必然会一举成功。”
  罗泊道:“雁荡有三,老贼的巢穴究竟在哪一处?”
  无情姥姥道:“在乐清县的北雁荡,咱们赶紧一点,三日之内就可到达。”
  她语音甫落,忽然面色一肃道:“兔崽子居然找到这儿来了!”
  罗泊道:“来人不多,只有五个。”
  白彩道:“咱们先藏起来,待会用小星子招呼他们。”
  无情姥姥点点头,他们迅速避入一块大石之后,屏息静气的等待来人。
  片刻之后,来人已经走进他们的视线以内,及运目一瞧,他们全都心神一震。
  来人敢情正是他们的对头冤家,除了雁荡山主黄昆及黄小莺父女,还有三名年登耄耋的老者,正是恶名远播,人人畏惧的北海三凶。
  无情姥姥悄声道:“北海三凶难缠,你们先用小星子将黄老贼父女放倒,咱们再联手对付北海三凶。”
  白彩主婢取出铜钱大小星形的暗器,就是无情姥姥所说的小星子,此物淬有奇毒,见血封喉,无药可救,加以手法诡异,所以江湖上又称它为夺命星。
  待黄昆父女走到他们投掷暗器的最有利位置,白彩一打手势,但见寒芒旋飞,急如闪电,三条人影应声摔倒下去,他们原是集中射击黄昆父女,想不到带了一点彩头,北海三凶的老二也受到池鱼之灾。
  无情姥姥一声急啸,领先由大石之后扑出,她与罗泊一人一个,拦住北海二凶,恶斗起来。
  北海三凶功力卓绝,是几位令人闻名丧胆的魔头,也许他们气数已尽,一开始就被小星子撂倒一个,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加上无情姥姥、罗泊都有一身惊人的绝学,白彩的两名婢女又抽冷子送给他们一人一枚小星子,这两名魔头,自然也追随他们的老二去了。
  罗泊收起长剑,向检视黄昆父女是否身亡的白彩双拳一抱,道:“恭喜姑娘大仇得报,在下也该走了。”身形一转,独自急弛而去。
  他走了,悲欢离合人所难免,这倒没有什么,但却留给白彩主婢一股酸酸的感觉,尤以那位曾经替他舐血的小绫子,目送他雄健的背影,秀目中已经一片潮湿了。

  (完,新加坡联合早报1984年11月16日至22日连载全7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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