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挡墙

 

2019-10-19 22:02:03   作者：曹若冰   来源：曹若冰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夏云是个中法混血儿，父亲是大饭店的经理，母亲是法国人。他九岁时，父母离婚，不久母亲就回国去了。
　　他由父亲抚养长大，大学二年级时，父亲不幸因胃癌去世，留给他一千多万的遗产。
　　这小子得到这笔遗产后，书不念了，也没把这一千多万的遗产善为运用，居然吃喝嫖赌，无所不来。
　　夏云已经二十六岁了，这几年来，父亲留给他的遗产，虽然已花掉了一大半，但在赌的方面却成了精，每次在赌桌上都能小有斩获。
　　这天，夏云又赢了三万多元，他并不贪心，正要离开到酒廊去喝两杯时。忽然，一个模样娇俏动人的少女拦住他说：“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夏云不由一愣！
　　这少女年约二十二、三，不仅模样儿娇俏动人，更令他产生好感的是这少女也是混血儿。
　　“小姐，有什么事，请说。”夏云瞧着她说：“能为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
　　少女朝他妩媚的一笑：“我输了两万多，如果你能借我三千元，也许我能捞回本，否则，我明天还你。”
　　“三千元够吗？”
　　“够了，我想一会儿就可以还你。”她好像很有把握。
　　夏云笑笑没说话，拿出三张千元大钞给她，举步要走。
　　少女接过钱后说：“你不玩了？”
　　夏云摇摇头：“我赢了三万多，够我今晚喝酒了。”
　　“我叫林翠珊，先生贵姓？”
　　“我叫夏云，林小姐，祝你好运。”
　　夏云带着五分酒意回到家中，进入客厅还未开灯，就发现沙发上坐着个人。
　　“谁？”
　　“我，林翠珊。”
　　“哦。”夏云有点意外地问：“林小姐，你怎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夏先生，你真健忘，是你告诉我的呀！”
　　“唉！”夏云抬手拍拍额头说：“我记性真差，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来的时候老妈子正好要回家，我进来后，她就匆匆的走了，夏先生，我是特地来还你钱的。”她把三千元放在茶几上。
　　“林小姐，你太见外了。”夏云要去开灯。
　　“别开灯，夏先生，这样不是比较有情调吗？
　　“对，你说的很对，这样是比较有情调。”
　　夏云虽然并不好色，但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哪一个不存有罗曼蒂克的幻想呢？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
　　客厅里虽然没有开灯，但有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并不十分黯黑。
　　林翠珊穿的还是白天的那套衣服，她肌肤光滑白嫩，幽香阵阵袭人，不免引人遐思。
　　夏云大胆地握住她的手。
　　她没有拒绝，头垂得很低。一副害羞的样子。
　　“林小姐，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就有说不出的好感——”
　　林翠珊似是不愿他再说下去，抽出手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
　　夏云连忙也站起身来：“林小姐，可以告诉我你住哪里吗？”
　　林翠珊没有回答，径自向外走去。
　　夏云又说：“我送你。”
　　“不要客气，我自己可以回家。”
　　“时间已经很晚了，一个单身女孩子我不放心。”
　　“不要紧，我会保护自己，你在家休息吧！”
　　夏云坚持要送，他觉得林翠珊这女孩子很合自己的脾胃，也许因为她也是混血儿，对她有份同属感吧！
　　在我国的传统道德观念里，不论贫富，混血儿总是受人歧视的。
　　“不要送了，你请回吧！”林翠珊突然加快脚步走去，眨眼之间她已穿过马路。
　　夏云忽然觉得林翠珊好像有点怪怪的，心里生出一股奇念，于是决心暗暗跟踪她，看她究竟住在哪里？

　　二

　　这是郊外住宅区的小街。
　　夏云跟踪到这里，竟然失去了林翠珊的踪影，他不禁大感失望的叹口气，莫可奈何地往回走。
　　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户人家屋内传出一阵女人的悲泣声，他不由好奇地驻足倾听。
　　只听一个低沉的女声说：“像你这样不幸的遭遇，与其活着受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从这番话听来，分明是一个女人的遭遇极为不幸，心情正十分悲苦，痛不欲生，另一个女人非但不鼓励她面对现实，勇敢地生活下去，反而诱导她走向死亡。
　　可见这女人绝不是什么好路数。
　　夏云并不是个富有正义感的青年，他虽然发觉另一个女人不是好路数，却不想管这种闲事。
　　他正想离去时，忽又听到那个悲泣的女人自语道：“我活着的确太没有意思，倒不如死了的好……”
　　过了一会儿，那女人竟又哭了起来，哽咽着说：“可是，好死不如歹活……”
　　——自古艰难唯一死，显然她还没自杀的勇气。
　　“死了吧！你怎么一点决心都没有呢？你丈夫嗜赌如命，结果连命都输掉了。你儿子遗传了你丈夫的赌性，终年不务正业，只知道向你伸手要钱，你为人帮佣，收入有限，只够养活自己，哪来那么多钱给他挥霍，想想看，这种苦日子硬撑下去有什么意思？还是死了的好，一死百了，落个干净利落……”
　　听到这里，夏云心中忽然一动，觉得这女人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好像是林翠珊。
　　当然，他只是怀疑，并不相信那会是林翠珊，像林翠珊那样娇俏动人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怂恿人寻死？
　　一股好奇心的驱使，终于使他忍不住翻墙入内，悄悄走到那哭泣声传出的窗外，向内窥视。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月儿的光辉透射进窗内，藉着淡淡的月光，可以勉强看到屋内的情景。
　　一个四十多将近五十的中年妇女，坐在椅子上凄苦的抽泣，却看不到另一个说话的女人。
　　夏云心想：“这可能是自己心里一直在想着林翠珊，才会把别个女人的声音幻想做是她的声音，她怎会在这里？当然更不会说出那些怂恿人寻死的话……”
　　他心中正这样想着，那低沉的声音突又响了起来：“死是非常简单容易的事，在漫长的痛苦中生活下去是很可悲的，死了吧，别再犹豫了，唯有死才能获得解脱……”
　　声音来自中年妇人的头顶上空，夏云凝目看去，一个淡淡的人影，虚浮在半空中。
　　顿时，夏云心头起了极大的震撼，他头皮发炸，浑身汗毛根根竖立，整个人仿佛掉落冰窖里，直打寒颤！
　　——那虚浮在半空中的人影，正是那突然失去踪影的林翠珊。
　　这时候，夏云明白了，也恼怒了，难怪她会忽然踪影不见，原来她是鬼。
　　他想：“她是鬼，跟我从不相识又无恩怨，为何戏耍我……”
　　夏云本来是要走的，现在知道林翠珊是鬼，他不想走了，要留下来看个究竟。
　　她为何要劝诱这中年妇人寻死？
　　此刻，那中年妇人似乎终于下了决心，霍然起身去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小瓶子。
　　夏云知道那小瓶子里如不是安眠药，定是什么毒药之类的药丸。
　　但是林翠珊在半空中拍手说：“好吔！好吔！死了就什么苦难都没有了……快吃吧！”
　　不知怎地，此际夏云听到这个声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很讨厌！
　　就在中年妇人扭开瓶盖，把药丸往嘴里倒的刹那，夏云突然大叫说：“那药吃不得，快把瓶子放下！”
　　大叫声中，“碰”地一声巨响，他人已破窗跃入。
　　中年妇人恍如从朦胧状态中霍然清醒过来，吃惊地问：“你……你要干什么？我是个穷苦的寡妇，家里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
　　显然，中年妇人误会了，把他当做了盗贼。
　　夏云微笑说：“你完全误会了，刚才你想要仰药自杀，是我大声阻止了你，你手里还拿着药瓶呢！”
　　中年妇人愣愣地瞧瞧夏云，又瞧瞧手里的药瓶，她自己也莫名其妙。
　　这时，夏云抬头看了看，发现虚浮在半空中林翠珊的影子已经不见，于是，他就把刚才的情形告诉了中年妇人。
　　中年妇人听后，把自己不幸的遭遇告诉了夏云，然后苦笑地叹气说：“我的遭遇虽然极其不幸，但我还不想寻死。我相信儿子总有迷途知返的一天，他再怎么不好，总是我的亲生骨肉，是我宋家唯一的骨血。刚才也不知怎地，竟然迷迷糊糊地一时想不开，谢谢你救了我！”
　　“别客气。大婶，今晚我碰巧救了你，那女鬼一定不甘心，可能还会再来，我看……”夏云想了想说：“你不如暂时避一避，到亲戚家去住些日子比较好。”
　　中年妇人点点头：“先生，你说的是，我这就收拾几件衣服到亲戚家去住几天。请问先生贵姓？”
　　“我叫夏云。”
　　“我娘家姓陈，夫家姓宋，我叫陈秀娥，今天你救了我，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
　　“我只不过是碰巧碰上了而已，你也别放在心上了，我告辞了，你收东西准备到亲戚家吧！”

　　三

　　夏云离开宋家，去没多远就迷了路。
　　只见四周都是白色大理石的楼宇，却看不到一个人。
　　在这条街上，转来转去，任凭他怎么走，就是走不出这四周都是大理石楼宇的街道。
　　最后，他终于遇见了林翠珊。
　　林翠珊站在一幢白色楼宇二楼的窗口，对他冷冷地厉声说：“夏云，你竟敢破坏我的好事，使我失去一次转世投胎的机会，我永远恨你！”
　　夏云和她理论道：“这不能怪我，第一，你不该戏弄我，你不戏弄我，我就不会跟踪你来到这里。第二，那宋大婶虽然死了丈夫，儿子虽然不肖，但她根本不想死，她说她相信儿子总有迷途知返的一天。”
　　“你不必和我说这些，总之，我恨死你了！”
　　夏云还要说什么时，她已关上窗门不再理他了。
　　他无可奈何，只好继续不停地走，他要尽力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没有用，总是碰壁。
　　他不停地走了整整一夜，天将黎明时，他已走得筋疲力尽，终于虚脱地昏倒了下去。
　　当他清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老高。
　　睁开眼睛，看清楚四周的环境景象，不禁骇然惊叫出声，敢情他昏倒的地方竟是座坟场。
　　——奇怪！那些白色的楼宇呢？
　　忽然，他发现身旁有一座巨大的坟墓和大理石墓碑，墓碑上刻着：爱女林翠珊之墓。
　　定定神思，回想起昨夜的经过，夏云心里明白了，夜来不明的那些白色楼宇，其实就是这些坟墓和墓碑，也就是俗称的“鬼挡墙”。

　　（全文完，红叶令主提供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