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入寡妇村

 

2024-06-30 15:17:35   作者：丁情   来源：丁情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北风呼啸而吹，啸声如鬼卒挥鞭，不但抽冷了归人的心，也抽散了过客的魂魄！
　　幸好这里没有归人，也没有过客。
　　这里什么都没有。
　　街道上没有驴马车轿，店铺里没有生意往来，炉灶中没有燃薪火炭，锅镬里没有菜米鱼肉，房间里也没有呢喃燕语和脂粉刨花油香。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人，连一个活着的人都没有。
　　一片死寂！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风忽然停了。死寂的长街上，却忽然有一条黄犬拖着尾巴走上了这条铺着云南青石板的长街。
　　有人在犬后——
　　胡铁花满脸惊讶的缓缓走上这条长街。
　　风又忽然吹来了，仿佛是跟着胡铁花而来的。
　　有间客栈的招牌在风中摇曳，招牌上的铁环与吊钩磨擦着，声音如拉锯般令人牙根发酸。
　　黄犬在吠叫，吠声嘶哑，客栈里的破碎窗纸被风吹得仿佛在痛苦的呻吟！
　　寡妇村里那些没事喜欢上街东逛逛、西聊聊，喜欢和伙计们讨价还价的女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只不过才一天的时间而已，这个本来很繁荣很热闹的寡妇村，却忽然变成了一个死镇。
　　是什么原因？


　　胡铁花慢慢由长街走下去，走到达不拉庙前，阿美茶店的桌椅仍在，桌上仍然有茶壶和茶杯，杯里还有半杯茶。
　　从这些迹象看来，这些喝茶的人仿佛是在很仓促的情形下离开的。
　　她们为什么走得那么仓卒？
　　是被人逼走的？
　　抑或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驱走的？”
　　没人知道！
　　胡铁花当然也不知道，所以他的心里才会有一种恐怖之感。
　　——“不知道”岂不正是恐怖的根源？
　　风呼啸而吹，风声仿佛夹带着轻轻的低泣声。有人在哭。
　　胡铁花不禁竖起耳朵注意听，这时他又听到在低哭声中，还有轻轻的自语声。
　　“天呀……怎么会这样……天呀……”
　　声音由模模糊糊，逐渐清楚，胡铁花一转头，就看见一个年轻人由长街那边走了过来。
　　“天呀！我的钱……钱呀！”
　　在此时，不管看到什么人，都曾令胡铁花高兴一点，如果这个人和寡妇村还有关系的话，那么更令他愉快了。
　　那个在低低哭泣的人，虽然不是住在寡妇村，但也和寡妇村很有关系。
　　这个年轻人正是来来银庄的少庄主宋银来，当他看见空无一人的寡妇村里，居然还有一个人在，而且还是江湖名侠胡铁花时，他不禁的跑了过来，情绪激动的开口：
　　“胡大侠，能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铁花苦笑道：“我还想问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人都不见了？”
　　“你不知道？”宋银来睁大眼睛。
　　“我怎会知道？”
　　“你不是一直在这里吗？”
　　“我昨天就离开，我也是现在才回来而已。”胡铁花说。
　　“完了！完了！”宋银来又哭丧着脸叫道：“我的钱全完了！”
　　“你的钱？”胡铁花马上想到他在寡妇村也有分行。“你是说银庄里的钱？全不见了？”
　　宋银来点点头，哭声却更大。“为什么不早一天或是晚一天呢？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
　　“钱不见了难道也要挑时辰？”胡铁花不禁笑了，接着道：“阴天雨天钱不能不见，初一十五也不行……”
　　“当然不行呀！”宋银来很快的接上话：“初一、十五是大曰子，存放款都很多，银庄里的现钱当然也就多了，可是……”
　　说到这儿，宋银来不禁更伤心了。“可是……我倒情愿是初一、十五钱不见了。”
　　“怎么说？”
　　宋银来哭丧着脸说道：“昨天早上南王府的孟少爷来银庄存入大笔的钱，说今天寡妇村有人要提。”
　　“多大一笔钱？”
　　“五百万两！”
　　啊！还真是一笔大钱！
　　“所以我就在昨天深夜以后，将钱运来寡妇村。”宋银来说。
　　“昨天深夜？”胡铁花不懂，接着又问：“为什么要在深夜运钱？白天不是比较安全吗？”
　　“那是一般人的想法，其实白天比较危险，因为白天不管你保全多好，或是伪装得多像，还是会被‘那种人’认出来。”宋银来以专家的口吻说：“反而晚上比较安全，尤其是在半夜过后到清晨这段时间是最安全的；还有运送的人越少越好，因为这样比较不会招摇。”
　　这话也有道理。
　　“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
　　“差不多是清晨的时候，不过那时天还没有亮。”
　　“那时你有没有发现忖子里有什么怪样？”
　　这话更有道理。
　　“那时大部分的人都还在睡觉，我把钱放入安全柜后，心想还可以眯一会，所以就进房休息。”宋银来说：“谁知一睡，就睡到现在，起来一看，全村就变成这个样子，而我安全柜里的钱也都不见了。”
　　这么说来，寡妇村是在清晨以后才发生变化的，难道是村里的人联合起来偷银庄的钱？
　　太不可能，五百万两虽然是一笔很大的钱，但如果要让全村的人去分，那么一个人最多也只不过分到几千两而已。
　　如果不是，那么全村的人为什么同时和那一笔钱不见了呢？
　　胡铁花叹了口气，正想先过去安慰他几句再说，但就在这时，他的眉头忽然一皱，身子也跃起，顺势将哭泣中的宋银来提起，只一闪就已没入屋后。


　　世上有某些人像野兽一样，有种奇异的本能，似乎总能嗅得出危险的气息。
　　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但危险来的时候，他们总能在前一刹那间奇迹般的避过。
　　所以这种人若是做官，必定是一代名臣；若是战乱时，也必定是常胜将军；若是投身江湖，就必定是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
　　诸葛亮、管仲，他们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能居安思危，能治国平天下。
　　韩信、岳飞、李靖，他们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决胜千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李寻欢、铁中棠、沈浪、萧十一郎、傅红雪、叶开、藏花，他们也都是这样的人。
　　所以他们能叱咤风云、名留武林，成为江湖中的传奇人物，经过许多许多年之后，仍然是游侠少年心目中的偶像！
　　而这些人当中，又以楚留香为佼佼者，他好像天生就是一只野兽，不但能嗅出危险的气息，还能预测得出那一种危险。
　　胡铁花纵然没有这种天生的异能，但近朱者赤，跟老臭虫在一起久了，他不但学会了他那摸鼻子的习惯，连这种神经质的本能多少也学会了一点。
　　所以他刚刚才会做出那些事，但宋银来不知道。等他们一躲入屋后，宋银来张口正想问个究竟，但还没来得及问，嘴里就被胡铁花塞入一团布。


　　从长街的另一头，很快的掠过两条人影，但算起来其实应是三个人。
　　一个被布条包住，让人扛在肩上；而另外两条人影，等她们停住身形时，胡铁花才看清她们的脸，却奇怪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起？
　　这两个人一个是苗化痕，另一个则是狗园里的孟笑蝶。
　　这两个人不是处在敌对的状态？现在怎么会走在一起？
　　而苗化痕肩上扛的又是什么人？
　　从那娇小的身材看来，也一定是个女人。是寡妇村里的人吗？
　　孟笑蝶一停住身影，就立刻看看四周，小声说道：“他大概还没有到！”
　　“那我们赶快走吧，免得被他撞见，就不太好了。”
　　苗化痕一说完话，就立刻展开身形，朝天池方向掠去。
　　孟笑蝶也立刻跟上，但在掠去之前，仿佛朝胡铁花方向瞄了一眼。
　　胡铁花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他只是在想她们刚刚说的话。
　　“他大概还没有到？”
　　“他？”是谁？
　　从她们的对话中听来，她们好像在等一个人，但又不想让这个人看见她们。
　　这是什么意思？她们等的这个人又是谁？
　　胡铁花实在很想看看她们等的这个人，但他又想跟踪她们，去看看她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略微想一想，拉掉宋银来嘴中的布团，并对他说：“你在这里等一等，不要乱动，看看那个马上要来的人是谁。”
　　宋银来点点头，却又马上小声开口：“你跟踪她们，请帮我也注意看看，看我的钱是不是她们偷去的。”
　　胡铁花当然也点点头。


　　别看胡铁花跟踪的是两个女人，他却要用全力才能勉强跟得上，可见苗化痕和孟笑蝶的轻功，在江湖上绝对可以排在前几名。
　　一路跟上天池，胡铁花心想这大概是她们的目的地，她们也该停了下来。
　　可是她们两个不但没有放慢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并顺手在湖边折起几根树枝，然后往湖面上丢去，人也朝瀑布的方向飞去。
　　刚刚丢出去的树枝，正好成为她们的转力点，几个起落，她们已到了瀑布前。
　　接下来的情形，更令胡铁花瞠目结舌，他看见她们两个人就像箭般的穿入瀑布，然后就消失了踪影。
　　如果不是湖面上那根树枝还在颤抖的话，胡铁花一定会以为自己眼花了，要不然就是在做梦。
　　人怎么可能穿过瀑布？
　　就算她们是在自杀，也应该有血溅出，尸体也该顺水掉下湖里。
　　可是胡铁花却没有看见血溅出，也没有看见血肉模糊的尸体浮出水面。
　　她们两个人就像泡沫般的消失在瀑布里。
　　难道……
　　难道瀑布的后面不是岩石，而是一个小洞？
　　胡铁花这时忽然又想起二十年前，在小溪边，那苍老、嘶哑、低沉，却又带着种魔咒般力量的声音：
　　“故老相传，他们就住在那里的大山上，就住在流水的尽头，就住在一个神秘的山洞里……”
　　流水的尽头？
　　神秘的山洞里？
　　流水的尽头不就是指瀑布吗？
　　神秘的山洞？难道是说这个山洞就在瀑布的后面？
　　难道这里就是那个神秘家族的地方？


　　如果这里真是神秘家族住的地方，那么为何和艾青告诉他的地点不同？
　　“你只要顺着小溪往上走，一直走到溪水的源头，到了那儿，你自然就会发现我们住的地方。”
　　艾青说的小溪，就是指小野店旁的那一条溪，而那条往上走，却不是走到这儿，是走到山的另一头。
　　胡铁花再仔细的看看天池的四周，越看越觉得这里很像那传说中神秘家族住的地方。
　　但是光觉得并不能确定，唯有学孟笑蝶她们一样穿过瀑布才能知道正确答案。
　　然而，就在胡铁花苦恼要不要冲进瀑布的同时，在山的别一头，也有一个人正好走到了小溪的尽头。


　　山颠在群山之中，在白云间。
　　白云如烟般缥渺，山雾也如轻烟般虚无，群山在烟雾中，看来似真，又仿佛是幻。
　　只有清澈的溪水才是真实的，因为西门无恨就在溪水边，流水的尽头。
　　一道奔泉，玉龙般从山颠上倒挂了下来，溅起了满天珠玉。
　　这里的景象，比图画中还要虚幻、还要瑰丽，除了苍天的大手笔，还有谁能画得出这一幅雄壮奇幻的图画？
　　故老相传，就在流水的尽头处，有一处洞天福地，隐居着武林中最神秘的一家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现在这里已是流水的尽尖了，可是传说中那神秘的洞天在那里？
　　西门无恨还是看不见。
　　“难道这一道飞泉，正是苍天特意在他们洞门前悬挂起的珠廉？”
　　西门无恨朝着瀑布走了过去，但又停了下来。就算这飞泉后就是他们洞府的福地，她能这样走进去吗？
　　若没有某种神秘的魔咒，又怎能叫开这神秘的门户？
　　溪水边的岩石，因长年被飞泉洗礼，而呈现出光滑、平坦，西门无恨掠身一跳，轻轻的落在岩石上。
　　她注视瀑布而沉吟着，就在这时，她身后不远处，又出现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仿佛就是咋夜出现在南王府后花园里的那个人影，他也正悄悄的靠近这个水的尽头。
　　他是谁呢？
　　为什么一直跟踪西门无恨？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为什么要怕？管他的！先进去再说了！
　　胡铁花心一横，人也跃起，几个起落，已到了瀑布前，他双眼一闭、嘴一咬的就用力冲入瀑布！
　　飞泉依旧奔驰下、湖水依旧清翠、满天珠玉依旧银白如珠。
　　没有鲜血溅出，也没有血肉横飞，天池依旧美如图画、美如虚幻！
　　胡铁花这一冲，已冲入了瀑布里。
　　瀑布后面真有一个山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