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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怡红姑娘
 
2019-07-29 22:31:28   作者:独孤红   来源:独孤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洛阳是中国著名的六大古都之一,历为东周,北魏,西晋,魏,隋以及后唐七朝建都之地。
  “安乐窝”是洛阳郊外著名的古迹,在“天津桥”正面,为大儒邵康节的故里,筑有祠堂,此祠堂原为五代时安番琦故宅,宋嘉佑年间邵康节居之,遂名“安乐窝”。全村多为邵氏后裔子孙,以邵姓为大户,邵康节为易学大家,在河南辉县也筑有“安乐窝”。
  梅剑秋在安乐窝西下了车,付了车费,那汉子赶着车掉头就走了。
  一夜折腾,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梅剑秋抬眼看去,只见一个石坊矗立眼前,横额上宋儒谥康节邵夫子故居,石柱上有一副对联,句采自邵先生名著“擎壤集”:
  “凤凰楼下消遥客,
  邯郸城中自在人。”
  再往村里看,全村百来户,家家户户关着门,静悄悄的,可是乡居人家惯早起,家家户户屋顶上已冒起了炊烟。
  梅剑秋端详了一阵之后,举步往村里走去。
  没走多远便碰见了一位荷锄的庄稼汉,梅剑秋拦住了他,上前一抱拳,道:“对不起,我是外地来的,打听个人。”
  别小看了庄稼汉,住在“安乐窝”的人,个个知书达礼。
  那庄稼汉,放下锄头拱拱手道:“好说,尊驾问的是——”
  梅剑秋道:“我找位姓齐的先生,齐先生在贵处教书。”
  那庄稼汉目光一凝,道:“尊驾找齐先生是——”
  梅剑秋道:“我是齐先生的朋友,特地来看看他。”
  那庄稼汉打量了梅剑秋一眼,道:“尊驾跟我来。”
  他拿起锄头向左走去。
  梅剑秋赶上一步,道:“不敢烦劳,请告诉我——”
  那庄稼汉道:“齐先生的住处不好找,我是顺路。”
  梅剑秋道:“既然这样,我就谢谢了。”
  两个人往前走,梅剑秋不由地打量了庄稼汉两眼。
  他头顶笠帽,脚穿草鞋,身上穿的是套粗布裤褂,虽然有几处补钉,可是很干净,布都洗白了。
  他个子跟梅剑秋差不多,也有一副修长的好身材,人不算壮,可是挺结实,肤色黑黑的,那是田里晒的,也足见多年辛劳。
  那张脸,显得有点清瘦,浓浓的眉,大大的眼,挺直的鼻梁,方方的嘴,人显得很刚毅,也带着点书卷秀气,梅剑秋只觉得他不应该是个凭劳力靠双手换取一家饱暖的庄稼汉。
  心念转动间,庄稼汉忽然停了步,道:“到了,这就是齐先生的家。”
  梅剑秋放眼望去,只见眼前几棵垂柳,一圈竹篱,茅屋一明两暗,寂静与幽雅,柴扉掩着,两扇门开着,只是看不见一个人,也听不到一点声息。
  梅剑秋心里想,漪红能嫁这么一个读书人,能住到这么一个地方来,的确有福气,也的确不该给她添任何麻烦。
  心念转动间,庄稼汉把锄头靠在竹篱上,摘下头上笠帽道:“尊驾请进来坐吧,我先行带路了。”
  径直推开两扇柴门走了进去。
  梅剑秋没多想,只认为这位齐先生十分好客,人也随和,所以邻居们到了他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当即一声“有劳”,迈步跟了进去。
  进了屋,庄稼汉让梅剑秋坐下,然后在长桌茶壶里倒了一杯凉茶端了过来,道:“乡居人家,无以待客,淡茶一杯聊表心意,尊驾别以待慢见责。”
  谈吐不只是不俗,简直儒雅,梅剑秋一边接茶,一面不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庄稼汉坐了下来,接着说道:“我就是齐某人,尊驾有何见教?”
  梅剑秋为之一怔,弄了半天,眼前就是要找的人,这位齐先生也真沉得住气,一直进了家门才明说。
  梅剑秋定了定神,抱拳说道:“原来阁下就是齐先生,失敬。”
  庄稼汉欠身答了一礼,笑道:“好好,尊驾并不认识齐某人。”
  梅剑秋道:“素昧平生,缘悭一面,唐突冒昧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庄稼汉淡然说道:“岂敢,尊驾到这穷乡僻野找我齐某人,不知有什么见教?”
  梅剑秋道:“不瞒先生说,我是来寻访尊夫人的。”
  罗庄稼汉轻轻“哦”了一声。
  梅剑秋接着说道:“我先到开封,听一位怡红姑娘说尊夫人已离开了开封,并且告诉我到汴梁车行可以打听尊夫人的去处。”
  庄稼汉截口说道:“我明白了,尊驾在汴梁车行打听到我夫妇的住处,我刚才曾听到车声来而复去,尊驾恐怕还是坐汴梁车行的车来的。”
  梅剑秋道:“是的,我一下车就碰见了先生。”
  “真巧。”庄稼汉笑了笑,笑得很轻淡,道:“尊驾是拙荆的旧识。”
  梅剑秋懂得他的意思,当即摇头说道:“不,我跟尊夫人也是素昧平生,缘悭一面。这次冒昧前来拜访,纯为向尊夫人请教一件事。”
  “不敢当。”庄稼汉道:“但不知道尊驾要问什么?”
  梅剑秋拿出了那个五彩绣球,道:“先生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那庄稼汉泰然安详,微一点头道:“我知道,尊驾既说跟拙荆素昧平生,这应该不是尊驾的东西。”
  庄稼汉长得好,也有一份超人气度,洒脱意味,梅剑秋原就对他有几分好感,如今一见他那泰然安详神色,明白地显出来,他又有一份常人难及的胸襟,不禁又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满含钦佩地看了他一眼道:“先生说的是,这确不是我的东西。不瞒先生,这是从一个江湖匪类身上掉下来的,他牵涉到一个劫掳朝廷命官,嫁祸他人的要案。为了追查这江湖匪类党羽以及他们的下落,所以我不揣冒味跑来请教尊夫人——”
  庄稼汉道:“尊驾何不追问那个人。”
  梅剑秋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死后才从他身上掉下这个绣球。”
  庄稼汉没说话,沉默了半晌才道:“尊驾说是恰红姑娘告诉尊驾这条线索。”
  梅剑秋道:“是的。”
  庄稼汉道:“我不在乎拙荆的过去,事实上在我结识她的当初,我也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在我心目中,拙荆是个少见的奇女,难得的才女,我对她只有敬爱,可是我不希望她在接触在过去的任何事物,也就是说我不愿意认识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来打扰我夫妇的宁静生活。这条线索要确是恰红姑娘告诉尊驾的,我夫妇当日受过怡红的恩惠,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尊驾是不是有怡红的任何信物,足以证明尊驾确是从怡红姑娘那儿来的。”
  梅剑秋一听这话,暗暗皱了眉,刚要摇头,忽然想起了怡红给他的那个七彩绣球,当即从怀中取出,道:“我跟恰红姑娘道义之交,这是她送给我的,不知能不能当作她的信物?”
  庄稼汉两眼猛睁,一点头道:“这七彩绣球我认得,尊驾既拥有此物,足以证明是恰红的须眉知己,请尊驾收好此物,我这就请拙荆去。”
  梅剑秋松了一口气,当即把那个七彩绣球又藏入怀中,庄稼汉站起来要走,但忽然又停步问道:“对了,我还没请教——”
  “不敢,”梅剑秋微一欠身道:“梅剑秋。”
  庄稼汉两眼又是猛地一睁,道:“名满天下的‘小孟尝’,文武双全,人名盖世,琴、棋、书、画、诗、酒、花七艺傲夸当世的长白世家梅三少?”
  梅剑秋暗暗一怔站了起来,道:“不敢当,先生恐怕不只是个读书人!”
  庄稼汉像没听见一样,道:“三少刚才说那个人,牵涉到一件劫掳朝廷命官,嫁祸他人的案,但不知他们劫掳的是——”
  梅剑秋道:“新任河南巡抚赵德正大人。”
  庄稼汉脸色为之一变,道:“那么他们又是嫁祸给——”
  梅剑秋道:“我的几位长辈,‘大名’高家车行主几兄弟。”
  庄稼汉目光一凝,道:“三少可否把这件事从头到尾说给我听听。”
  既来求人,何须瞒人,也没办法瞒人。梅剑秋当即把那班人劫掳赵大人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庄稼汉脸色一片肃穆,道:“三少请坐坐,我这就请拙荆去。”
  他转身掀帘进了东边那间屋。
  漪红姑娘既在这间小屋里,刚才的话应该听得一清二楚,也应该马上就出来了,所以梅剑秋并没有马上坐下去。
  望着那里掀起又垂下的布帘,心里在想,他觉得这位齐先生不同于一般人,也不同于一般读书人,他的胸襟,他的气度,都非常人可及,布茅蔬淡,务农教书为生,充分显示出他的淳厚朴实。
  他简直觉得这位齐先生有点怪,可是一时又说不出这位齐先生怪在哪里。
  最后他下了个为此也不会太远的结论,这位齐先生应该是位读书又学武的人物。
  就在这时候,他发觉齐先生跟他那位夫人漪红姑娘还没出来。这么一间小屋里叫人出来,何用这么久?根本也就用不着进去,叫一声不就行了么?
  心中疑念刚起,忽听屋里传出了一声轻微声响,听起来像是砰地一声,接着就听见步履声响动,有人走了出来。
  梅剑秋心想出来了。
  果然不错,布帘掀起,庄稼汉扶着个衣着朴素的少妇走了出来,这个少妇看得梅剑秋先是一怔,继是心头一震。
  这少妇惨白的一张脸,没有一丝儿血色,自里还泛着一丝儿青。
  她看上去胖胖的,仔细一看那不是胖而是浮肿,能看见的肌肤都肿得透了明,里头跟包了水似的,一碰就破!
  乍看,她有点吓人,可是多看两眼就能发现,她原是个清丽绝伦的女儿家,惨白的脸色跟浮肿并没有完全掩去她当日的美姿丽质。
  她,显然软弱无力,庄稼汉扶着她,她有点举步艰难。
  出了屋,她冲梅剑秋浅浅施了一礼:“我夫妇久仰三少‘小孟尝’侠名,没想到此时此地能见着三少,足慰生平了。”
  梅剑秋忙答一礼,道:“先生,尊夫人这是——”
  庄稼汉眉宇间掠过一片阴云,道:“毒,一种苗疆的慢性恶毒,要不了命,可是要忍受它的折磨。”
  梅剑秋惊声说道:“尊夫人怎么会中了这种毒?”
  那少妇道:“此事说来话长,三少请坐,容我夫妇慢慢奉告,恕我失礼先坐了。”
  庄稼汉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就站在她身边,准备随时照顾她。
  这又充分显示出他的温柔体贴与感人的深情。
  梅剑秋暗暗好生感动,谢了一声,坐了下去。
  他坐定,她仰头看了庄稼汉一眼,道:“玉飞,还是你告诉梅三少吧。”
  庄稼汉齐玉飞上前一步伸出手道:“请三少把那个七彩绣球再拿给我看看。”
  梅剑秋有点诧异,可是他并没有问原因,当即探怀取出那个七彩绣球递了过去。
  齐玉飞接过绣球来就把它扔在了地上,然后探怀取出两样东西,那是一个小铜铃跟一个小铁锤子,他道:“三少请看看地上这个绣球。”
  梅剑秋心里又增加了三分诧异,可是他仍没问,当即转眼下看,把一双目光投注在那个绣球上。
  齐玉飞用小锤子在那个小铜铃上敲了三下,铜铃发出三声清脆悦耳的叮叮叮。
  三声铃响过后,地上那个绣球出了奇事。
  绣球破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破的,旋即从绣球里蠕动着钻出其色碧绿的怪虫来。
  梅剑秋看直了眼,心头一连震动了好几下。
  齐玉飞上前一脚踩下,绣球扁了,那条怪虫也变成了一点绿水,可是马上这点绿水就变成黑水,乌黑黑的。
  梅剑秋似大梦初醒,霍地抬眼问道:“齐先生,这……,这是……?”
  齐玉飞缓缓说道:“这是苗疆的害人毒玩艺,但不是蛊,而是一种由人饲养的毒虫,我不知它叫什么,可是我知道它其毒无比,只被它咬上一口,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变成跟拙荆一样。苗疆是个神秘地方,这玩艺儿也神奇得不可思议,平素把这绣球藏在身上安全无事,这怪虫不吃不喝就跟死了一样,可是一听见这独特铃声,它就会马上破球而出,要是在三少没拿出这个绣球之前我就敲了铃,那后来——”
  梅剑秋不由为之机伶一颤,道:“齐先生,这,这是为什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齐玉飞道:“拙荆在开封的时候结识了三少刚才所说的秦德仪。秦德仪此人颇具才气,因之跟拙荆谈得相当投机,也就因为这两家投机,拙荆送他这一个五彩绣球,送五彩绣球之举,拙荆一半只是为了好玩,另一半也表示许被赐绣球的人为知己,他们知道秦德仪身上带着这个五彩绣球,也知道秦德仪被抓住后这个绣球必然会被人发现,那发现这个绣球的人也一定会到开封来找拙荆打听,他们也料定来的人必是他们对头敌人,所以他们逼走我夫妇,同时在拙荆身上下了毒,逼我夫妇害那前来寻找拙荆之人,结果不出他们所料,梅三少来了——”
  梅剑秋听得心神连震,道:“这么说那个怡红汴梁车行——”
  齐玉飞道:“都是他们的党羽。”
  梅剑秋双眉一扬,道:“他们既有心害那前来寻尊夫人打听事情的人,他怎不就在开封下手?”
  齐玉飞道:“这一着布置是不是会让三少不疑有他。”
  梅剑秋心头又是一震,他不能不承认,这确是一着不露破绽的巧妙布置,很高明的一步棋,他道:“那么贤夫妇为什么不加害梅剑秋——”
  齐玉飞道:“我夫妇不愿也不敢加害侠名天下的‘小孟尝’,尤其三少是为了营救朝廷柱石民之青天的赵大人,我夫妇也不能,不敢让赵大人长沦贼手。”
  梅剑秋道:“可是他们掌握着尊夫人的性命……”
  齐玉飞很快掠过一丝黯然之色,道:“只为赵大人,为侠名满天下的‘小孟尝’,拙荆愿意牺牲她的生命,她认为值得,而且深感万幸。”
  梅剑秋霍地站了起来,道:“先生,怎能为了我而害了尊夫人——”
  齐玉飞道:“三少都能为赵大人奔波冒险,我夫妇又为何不能为赵大人尽一己之心力。”
  梅剑秋道:“只是贤夫妇这牺牲太大了……”
  齐玉飞摇头说道:“三少不必再说什么了,事不宜迟,迟恐有变。娶问那班人的下落,只有那个化名恰红的女人能给三少一个满意的答复,三少还是赶快折回开封找她去吧。”
  梅剑秋心里好不难受,头一低缓缓道:“贤夫妇不该让梅剑秋负这么大的债,大恩不敢言谢了……”
  猛然抬头说道:“是不是非有他们的解药才能去夫人所中之毒。”
  齐玉飞道:“是这样,只是三少不必……”
  梅剑秋倏然一笑截口说道:“我不能背这个债一辈子,我总得把它还了。贤夫妇放心,我一定尽快把解药送到这来。”
  齐玉飞道:“三少,赵大人为重。”
  梅剑秋:“这两件事等于是一件事,只是我走了之后……”
  齐玉飞道:“三少放心,我夫妇房里有个地窖,我出门的时候一定把拙荆藏在地窖里,好在我从没远离过……”
  梅剑秋道:“那么齐先生自己……”
  两眼寒芒陡地一闪,可是他没动。
  齐玉飞却扬手把那个小锤子丢了出去,外头传来一声大叫,随即像有重物坠地一般,砰然一声响。
  梅剑秋笑道:“齐先生行藏到底让我给看出来了。”
  齐玉飞笑道:“毕竟我也让三少知道,我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梅剑秋一抱拳道:“能交上贤夫妇至性朋友,梅剑秋不虚此行,贤夫妇请坐,我就此告辞了。”
  齐玉飞道:“我也不送三少了,三少再做做好事,请把门外那匹夫带走,免得让我夫妇惊了邻居。”
  梅剑秋道:“顺水人情,我何乐而不为?”
  他一抱拳,扭头走了出去。
  竹篱外,直挺挺地躺着个人,那个小锤儿正插在他的眉心里,只有一点根儿在外。
  手法之快,认穴之准,使得梅剑秋深深佩服不已。
  他还不知道这位齐玉飞究竟是哪儿来的人物,可是他已经知道,这位齐玉飞的武功跟他在伯仲间。
  竹篱外躺的这个人他认识,就是汴梁行那赶车汉子,赶车的在这儿,马车谅必不远,不然,即运走个尸首也不愁没人代路了。
  不错,来回都有车坐。
  现在梅剑秋又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为什么那班人要嫁祸高家车行了,为什么高家车行刚关门,开封城就开了一家汴梁车行了。
  这或许不是唯一的原因,但至少还是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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