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小住碧云塘 历劫丹砂谈霞举 独探红木岭 冲霄剑气化龙飞
2022-10-16 20:58:23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其实红发老祖元神早已到了中枢法台上,四外红光一起,众妖人已知乃师出阵,本该退去。二女稍迟一会儿发动,便不致杀伤多人。只因众妖徒见二女已吃围困,一念轻敌,仍逞凶威。为首数人,又各起贪心,见乃师没有发令命退,妄想少时妖法发动,敌人必要昏迷倒地,便可夺取二女空中法宝。却不知乃师已因二女护身法宝和飞剑厉害神奇,便照预计行事,也未必全能如愿收功,在法台上盘算制胜之策,忘令妖徒先行退下,等到发令,妖徒已多伤亡了。
英琼见众妖徒退得这样快,一面收回法宝,方笑敌人无用,易静却看出妖徒中颇有能者,力尚未尽。退时众声叫嚣中,隐闻一种啸声,由东南方出路一面传来。虽为四面鬼声魅影所混,听不甚真,但众妖徒去势太骤,妖人个个凶野,悍不畏死,决无如此容易,定是中枢号令无疑。料知祸已闯定,老怪行即出场,大难已发,方兴未艾。且喜中枢法台,必在东南啸声发处,可以径直冲去,省事不少。易静见英琼面上有得意之色,忙警告道:“敌人并非真败,琼妹留意,且随我往东南闯去。”语声才住,耳听空中一声断喝,一阵阴风黑影飘过,眼前一花,上下四外顿成了一片血海。二女身在当中,云幢以外满是暗赤如火的光华,才往前略一冲荡,那血光越压越紧,竟将云幢滞住,不能再进。只两道剑光不曾收回,但也添了一些阻力,不再似前飞跃。这一惊真非同小可。
易静忙令英琼速将剑光招回开路,自己又取出牟尼散光丸发将出去,满以为可以震开十里方圆一片,再用二剑护住云幢,加急前驶。每一遇阻,再发散光丸,至多费去五六粒。
只要冲到中枢要地,破了主幡,仍可破空遁走。哪知这次功效大差,散光丸发出一声雷震,光雨星飞,只将前面血光震开了数十丈大一个血洞。前进没有数十步,血光又复压拥上来,依旧滞住。试用两道剑光开路,也只在血海中缓缓冲行前进。二女见状,自是忧急。易静方想主意,英琼忽道:“白眉师祖所赐牟尼珠,持以通行火宅尚且不难,何况妖法,待我取出一试。只是此宝尚须运用玄功,方能发挥威力。姊姊留神戒备,待我施为。”
说时忽见对面血光分合飞舞中,现出红发老祖,赤身披发,相貌比前越发狞恶。戟指二女大喝:“贱婢,杀我门人,少时擒到,叫你等化身成灰,永劫沉沦!”易静知机,见红发老祖相貌未变,身却矮了多半,心疑元神幻化。又见红发老祖话一说完,忽又隐去,越猜不妙。心想:“对方又非不知自己护身法宝和双剑的神妙,就算被困在此,那血光也难近身,既然口出大言,必有暗算。”方在留神戒备,猛听当空又是一声尖锐的厉啸,一只形似大手的五条碧森森的暗影,正向云幢上抓到。易静知是敌人元神玄功变化,厉害非常,非是仇深恨重,强敌当前,立意一拼,决不出此,不由又惊又怒。正忙将法宝向上施为,英琼牟尼珠已发生妙用,栲栳大一团雪亮银光由宝伞外飞出,迎着那五条暗绿影子,飞向云幢之上悬住。流光四射,祥辉灿烂,四外血光虽仍未散,立即暗淡了许多。那绿影想似知道厉害,两下里还未接触,便似电一样缩退回去。易静原是迫不得已,才用法宝一拼,见状大喜。那绿影忽又在前出现,来势神速已极,才一照面,便向两道剑光抓去。
英琼一心运用牟尼珠,不暇兼顾,紫郢剑先被抓走。还算易静应变神速,阿难剑虽比紫郢剑稍差,但也是佛门异宝,再加易静两世修为,功力比较要深得多,忙即收回,未被夺去。眼看一道紫虹,被五条绿影抓去,没入血海深处。英琼见状,心中万分痛借,连忙运用玄功回收,剑光似被极大力量吸住,竟收不转。一时情急,便要飞出,仗牟尼珠前往拼命。易静再三力阻,说:“此剑乃本门至宝,外人决难收用。老怪也是情急无赖,聊以遮羞,勉强运用元神收去。以此剑威力妙用而论,其势不能长久把握,稍一疏神,决保不住,终于被你收回,心急什么?此时全身脱出要紧。”英琼无奈,只得含忿应诺。
忽听四方异声沸腾,宛如万千天鼓齐鸣,往中央袭来。正不知敌人用甚毒恶妖法陷害,想仗牟尼珠之力冲出一条血弄,仍往中枢法台杀去。红发老祖元神重又出现,怒喝:“贱婢,急速束手就擒。你那佛门宝珠,保得上方,保不得下方。”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应声喝道:“老怪物,不要脸!谁信你的鬼话?”跟着眼前一亮,由斜刺里血海中,冲来一幢青莹莹的光华,宛如一副光网,中间裹住三人,癞姑居中,前见男女二童分立左右。手中各持一个形似风车的法宝,大才数寸,连柄不过尺许,却发出数十丈长的银光,飙轮电驭,与杨瑾所用法华金轮大略相似。来路身后竟被冲开一条血弄,前面血光也被冲得波翻浪滚,荡漾起来,来势更是神速异常。一到,癞姑便回头说道:“琼妹,快收宝珠,好联合一起,取老怪物的性命。他说下面难防,我们不会由上面走么?”
易静见她说完,眼看地面,心中会意,知她定有脱身之策,必因宝珠在外,恐伤那男女二童法宝,不便会合一起,忙令英琼将牟尼珠速急收回。英琼将手一招,珠光才落,男女二童手指处,那光网倏地展大,将易、李二人连云幢一起裹住,合在一起。同时癞姑又向红发老祖发话道:“你那中枢法台已吃我这两个朋友破去,此事不能怨我三人,我们暂且失陪了。易姊姊且不要动,待我施为。”说时迟,那时快,红发老祖原认二女为网中之鱼,也和妖徒一样,见宝起意,欲以全力发挥妖阵凶威,强逼二女献宝赎命,下手不猛。正在发话恫吓,忽见青光飞来,冲行血海之中,如无其事,心中奇怪。定睛一看,竟有两个对头在内,为首一个小癞尼姑还未见过,大吃一惊。情知不妙,忙即行法催动妖阵。敌人应变特快,晃眼即合,竟不俟妖法发动。癞姑口说着话,由男女二童各持手中光轮,分指上下,自己把手一挥,便纵遁光向上飞起。红发老祖看那意思,是想冲破上空遁去,还当敌人自投罗网,正合心意。刚手一指,待要加紧施为,不料敌人声东击西,明里故意上升,暗中却准备施展那威力剧烈的法宝。癞姑率众上升时,四外血光越发厚密,虽有光轮开路,也没有来时神速。易静料有用意,示意英琼勿动,自运玄功,准备相机相助。英琼见状,已经省悟。众人刚飞升了二三十丈,男女二童倏地左手朝红发老祖一扬,立有一片青光,箭雨一般朝前射出。红发老祖满面怒容,咬牙切齿,刚纵元神避开,雨光箭雨也似,连珠霹雳纷纷爆发。同时癞姑手指处,发下一团金光,直落地上,一声大震,地面禁制便被震破,裂开一个深穴。二幼童光轮也齐向下指,冲得脚底血光四散。癞姑忽把手一挥,遁光往下一沉,改升为降,五人一同奋力冲下。红发老祖被青光惊退出去,又见敌人向上飞冲,所有法力全加在上空,急切间万没想到会有此事。等到回身追来,敌人已比电还疾,由地穴中遁去,拦阻无及了。
癞姑率领众人降到地穴深处,回手向上一扬,先用法力将地穴封闭。然后行法。一面开出两条歧路,以为疑兵之计;一面加紧飞驶。易静虽是行家,见她随手指处,无论山石泥土,水火煤铁,全都纷如雪崩,现出一条孔道。飞遁那等迅速,竟无阻滞,自愧弗如,好生赞佩。英琼见红发老祖不曾追来,便问癞姑经过。癞姑答道:“话长着呢。谷口还有妖人所约党羽埋伏在彼,虽然不在话下,到底惹厌,我们必须赶到这两位道友仙居前面,方能出土。且等少时,到了再说罢。”说罢,加紧前驶。
约有半个多时辰,癞姑笑问二童:“我们已行有四百余里,算计快到了,你俩看是到了不是?不要走过了头,岔向别处。”女的一个闻言,便从腰间取出一面小镜,呵了一口气,朝上注视了一会儿,笑道:“还有二十多里路程,已然入了我们禁地,此时出土也可。”癞姑含笑点头,将手一搓,往上一扬,一声雷震,头上石土便自爆裂,向上飞起。众人也跟着由沙石惊飞中飞身直上,晃眼便出地面,见了天光,现出一片清明境界。众人见那地方乃万山中的一片盆地,约有三二十里方圆,四面俱是连崖叠嶂,环拱若城,高可排天,内外隔绝,无路可通。靠着北方是一月牙形的大湖,湖水涟涟,清澈见底,把全境占了多半去。下余地面上,乔木清森,疏林掩映。不时发现虎、豹、狮、象等猛兽三五成群,游行往来,见人不惊,甚是驯善。湖岸宽广,一边是水,一边尽是粗若盆盎的修竹,碧森森干霄拂云,苍翠欲滴,映得人面皆青。对湖危崖千仞,壁立水上,中间独有一处,宛如用神工鬼斧,自顶下削,雕琢出数十丈大小一片平地,看似石崖,上面却疏落落种着二三十株苍松翠柏。端的水木清华,景物幽绝。
这时癞姑已将出土地穴行法掩没,复了原状,一同走向湖边。女童笑道:“嘉客初来,莫非还要请人家自己先飞过去么?”男童笑道:“妹子又想班门弄斧了。”女童道:“嘉客光临,我不敢劳她们云步,接渡过去乃是敬意,怎说班门弄斧?癞姊姊的同门姊妹,和我们还不是自家人一样,难道还会见笑不成?”易静正测不透男女二童来历家数,以前又从未听人说过,巴不得她再卖弄,笑道:“癞师妹的好友,自非外人,道友请行法吧。”女童道:“诸位姊姊莫笑,妹子献丑了。”说罢,手朝崖一扬,匹练也似飞起一道白光,抛向对崖,晃眼化作一道极壮丽的白玉长桥,由湖边起直达对面崖腰之上。
易静看出这是旁门中的飞虹过渡之法。暗忖:“旁门之中也有这等人物,看年纪又不大,不知师长是谁?癞姑怎会与她相识?”心中好生惊异。方在寻思,二童已举手肃客,同往桥上走去,刚一离岸,身后一段便随着人走过处收缩起来。一童当先引导,相隔众人约有丈许,走得甚快。易、李二人方笑二童稚气,身是主人,怎不陪客同行,心急则甚?忽见一童走着走着,手似捏有灵诀,不时向前、左、右三面比划连指。定睛一看,每指一处,必有一片光云明灭飞散,同时天空便有大小灵旗隐现。易静再定睛一看,原来由湖岸起直达对崖,湖水上空竟埋伏得有道家极厉害的禁制十二都天九宫神煞。这二人年纪不大,隐居在这类边山荒僻之区,有谁向他们寻仇,何用如此严密防备?尤可怪是所学颇杂,既精通旁门法术,又习有玄门正宗降魔大法,并还是最高的法术,心中好生不解。一会儿将湖过完,到了对崖。那座虹桥随过随收,众人登岸,也已收完,投入女童衣袖之中。二童到了崖上,重又禹步行法,同向来路比划。忽然云光杂沓,布满湖面,什么也看不见。二童再举手一揖,数十面灵旗在云影烟光中闪了两闪,一齐隐去,全境忽又出现。
二童行法停当,重又揖客前行,穿过松林,到了尽头崖洞,二童引了众人,由一极高大平壑的石门走进。这洞府又高又大,共分前后三层,约有十余间大小石室,到处通明雪亮。所有墙壁门户竟和新建立的凝碧五府相似,无一不是平整圆滑,严丝合缝。便人工雕琢,也无如此整齐修洁。与寻常所见山洞,大不相同。估量这崖原是片整崖,通体实质,由内洞到外面石坪俱由主人用法力驱遣六丁,就崖腰先挖出一片广坪,再就尽头处开一石门,往内挖进,把一座实质的石崖,硬雕琢出这么广大宏敞的一座仙府。法力固非寻常,心思尤为灵巧细密。二人暗中正在赞佩,二童已引进内层左边丹室以内。室中陈设用具,更比别室所见精巧古雅,但多石制。全室大约五丈,比较别室小些,除丹炉、药灶、几案陈设以外,当中只设有一个圆形石榻。未入门以前,女童当先跑往别室,运来三个石鼓,放于榻前,请众落座。笑向易、李二人道:“此是小妹平日修道炼丹之室。愚兄妹避仇居此才十余年,这里又本无洞穴可以栖身,暂时没有适当地方,只得在崖腰上现开一洞居住,一切均属草创,荒僻简陋,日常又无宾客枉临,所以室中连个坐处都没有,易、李二位姊姊不要见笑吧。”
易静听她只和自己及英琼客套,对于癞姑神情亲切,极似故交好友异地重逢。再听那语意,分明他兄妹自身便是山主,并无师长在此,又有避地之言,年纪虽轻,口气却老,又不似道家元婴炼成,忍不住问道:“二位道友道法高深,令人敬佩。适才蒙鼎力相助,得以出险,地行匆遽,尚未及致谢请教呢。”说罢,便和英琼起立,为礼相谢。二童俱谦逊道:“如非癞姊姊主持指点,休说难效绵薄,连兄妹多年强忍的这口恶气,也没法出呢。区区随行微劳,又是自家人,二位姊姊何客气乃尔。”易静正要接口请问二童姓名来历,癞姑已笑嘻嘻先向四人说道:“你们怎么俗套起来?易师姊和琼妹为人来历,适在老怪山中已然抽暇说了。他两个的姓名来历,易师姊和琼妹等还不知道。看他两个年纪这么轻,能有这等法力,又是正邪两途都有门道,必定觉着奇怪。有些话,你们不好意思问,他两个也未肯尽情说出,还是等我说吧。”女童笑道:“癞姊姊,我们一别三十年,这张快嘴仍和从前一样。少说两句,莫要我们丢人吧。”癞姑道:“这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休看易姊姊见多识广,似你两个这等异人,我便全说出来,只恐也未必知道呢。”二童微笑不语。易静笑道:“我本莫测高深,师妹说吧。”癞姑遂把二童来历说出,易、李二人好生惊喜。
原来二童一名方瑛,一名元皓,俱是童身。未出家以前,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自幼好道。二十多岁上,正是明季逆阉柄权,天启昏庸。二人灰心世事,无志进取,一同商议弃家学道。千里裹粮,到处寻访仙人未遇,后又分途寻访。二人一同向天立誓,谁先成道,便来度另一人。方瑛心志最为坚决,终于寻到西崆峒广成子旧居仙府,得到一部道书玉叶金简,上面尽是漆书古篆,一字不识。仗着她向道精诚,以前流转各地名山胜域,遇见过几个做下乘功夫的炼气之士,因非意想中的仙师,未曾拜门,却学会了些服气辟谷,以及山行防御虎狼蛇虫等小术。又练过一二十年的武功,多年跋涉,精力强健。说文篆引,读书时也曾研究,便在洞中住下。早晚两次朝天虔诚跪拜,口称广成子的法号,通诚求告,请示玄机。一面照以前所学吐纳之术,打坐修炼。除采办山粮外,轻易不出洞门一步。如是者三四年。那道书共只五十四片玉叶,七章金简。古篆而外,还有好些符箓在上。因常观玩,年月一久,方瑛全都默记下来。又以本通小学,有些古篆已渐解悟,只不过有的只识大意,有的词意秘奥,字虽认得,尚难索解,心中拿它不定,不敢尝试演习。这日黎明起身,照例对书跪祝之后,将书藏起,出洞闲眺。想起好友元皓,久别无音,好生悬念。自己每去一地,必然设法留话或是字迹,告以所去之地,人在西崆峒,不会不知。如已成道,或遇仙师,定必寻来。如今音信杳无,可知尚无遇合。自己枉在此洞得到这部天书,偏是古篆难解。如说无福,到手之时,又有佳兆。先是宝光上腾,引来此洞,好些灵异之迹。得时又似有人在耳边警告,此山精光上烛霄汉,只在东偏石室藏看无妨。将书出洞,或往别室观看,均不免有奇祸。方瑛为此,苦志虔求拜观,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可感动仙灵下降。历时将近四年,毫未松懈,全书符箓早已默记在心,终无感应。日前好似无师自通,解悟出一些字义符箓用法,仍是不会照符演习。因有一次闲中无聊,偶然照本闲画,才画没几笔,忽然山摇地震,全洞似欲崩裂,人也被震晕过去。由此胆寒,在无人指教尽行通解以前,不敢妄动。前晚无意之中,又解出了多半章,照那词意,有“风雷辟魔”字样,与前半似乎是指修炼静功之法不同。昨日几次想出洞外择地演习,恐蹈前辙,欲行又止。似此岁月悠悠,人将老大,万一终不领悟,老死空山,岂不冤枉?想了想,觉着书上古篆,除符箓外,相同的字十居二三,现时不识的字只占全书十之一二。只要试出一两页,再加苦思,或可以触类旁通。长此胆小畏难,终无解悟之日。方瑛自问生平无过,向道又如此坚诚,定蒙仙佛怜鉴。命中如该成仙,决不致为此惨死。如若无缘,这类古仙人所遗留的道书,也到不了自己的手内。越想越对,正打算壮着胆子,走往远处一试,以免有甚风雷地震之异,灾及洞府,无处栖身,还将道书失去。忽见阴霾满山,腥风大作,由侧面岭头上横袭过来。
英琼见众妖徒退得这样快,一面收回法宝,方笑敌人无用,易静却看出妖徒中颇有能者,力尚未尽。退时众声叫嚣中,隐闻一种啸声,由东南方出路一面传来。虽为四面鬼声魅影所混,听不甚真,但众妖徒去势太骤,妖人个个凶野,悍不畏死,决无如此容易,定是中枢号令无疑。料知祸已闯定,老怪行即出场,大难已发,方兴未艾。且喜中枢法台,必在东南啸声发处,可以径直冲去,省事不少。易静见英琼面上有得意之色,忙警告道:“敌人并非真败,琼妹留意,且随我往东南闯去。”语声才住,耳听空中一声断喝,一阵阴风黑影飘过,眼前一花,上下四外顿成了一片血海。二女身在当中,云幢以外满是暗赤如火的光华,才往前略一冲荡,那血光越压越紧,竟将云幢滞住,不能再进。只两道剑光不曾收回,但也添了一些阻力,不再似前飞跃。这一惊真非同小可。
易静忙令英琼速将剑光招回开路,自己又取出牟尼散光丸发将出去,满以为可以震开十里方圆一片,再用二剑护住云幢,加急前驶。每一遇阻,再发散光丸,至多费去五六粒。
只要冲到中枢要地,破了主幡,仍可破空遁走。哪知这次功效大差,散光丸发出一声雷震,光雨星飞,只将前面血光震开了数十丈大一个血洞。前进没有数十步,血光又复压拥上来,依旧滞住。试用两道剑光开路,也只在血海中缓缓冲行前进。二女见状,自是忧急。易静方想主意,英琼忽道:“白眉师祖所赐牟尼珠,持以通行火宅尚且不难,何况妖法,待我取出一试。只是此宝尚须运用玄功,方能发挥威力。姊姊留神戒备,待我施为。”
说时忽见对面血光分合飞舞中,现出红发老祖,赤身披发,相貌比前越发狞恶。戟指二女大喝:“贱婢,杀我门人,少时擒到,叫你等化身成灰,永劫沉沦!”易静知机,见红发老祖相貌未变,身却矮了多半,心疑元神幻化。又见红发老祖话一说完,忽又隐去,越猜不妙。心想:“对方又非不知自己护身法宝和双剑的神妙,就算被困在此,那血光也难近身,既然口出大言,必有暗算。”方在留神戒备,猛听当空又是一声尖锐的厉啸,一只形似大手的五条碧森森的暗影,正向云幢上抓到。易静知是敌人元神玄功变化,厉害非常,非是仇深恨重,强敌当前,立意一拼,决不出此,不由又惊又怒。正忙将法宝向上施为,英琼牟尼珠已发生妙用,栲栳大一团雪亮银光由宝伞外飞出,迎着那五条暗绿影子,飞向云幢之上悬住。流光四射,祥辉灿烂,四外血光虽仍未散,立即暗淡了许多。那绿影想似知道厉害,两下里还未接触,便似电一样缩退回去。易静原是迫不得已,才用法宝一拼,见状大喜。那绿影忽又在前出现,来势神速已极,才一照面,便向两道剑光抓去。
英琼一心运用牟尼珠,不暇兼顾,紫郢剑先被抓走。还算易静应变神速,阿难剑虽比紫郢剑稍差,但也是佛门异宝,再加易静两世修为,功力比较要深得多,忙即收回,未被夺去。眼看一道紫虹,被五条绿影抓去,没入血海深处。英琼见状,心中万分痛借,连忙运用玄功回收,剑光似被极大力量吸住,竟收不转。一时情急,便要飞出,仗牟尼珠前往拼命。易静再三力阻,说:“此剑乃本门至宝,外人决难收用。老怪也是情急无赖,聊以遮羞,勉强运用元神收去。以此剑威力妙用而论,其势不能长久把握,稍一疏神,决保不住,终于被你收回,心急什么?此时全身脱出要紧。”英琼无奈,只得含忿应诺。
忽听四方异声沸腾,宛如万千天鼓齐鸣,往中央袭来。正不知敌人用甚毒恶妖法陷害,想仗牟尼珠之力冲出一条血弄,仍往中枢法台杀去。红发老祖元神重又出现,怒喝:“贱婢,急速束手就擒。你那佛门宝珠,保得上方,保不得下方。”话未说完,忽听有人应声喝道:“老怪物,不要脸!谁信你的鬼话?”跟着眼前一亮,由斜刺里血海中,冲来一幢青莹莹的光华,宛如一副光网,中间裹住三人,癞姑居中,前见男女二童分立左右。手中各持一个形似风车的法宝,大才数寸,连柄不过尺许,却发出数十丈长的银光,飙轮电驭,与杨瑾所用法华金轮大略相似。来路身后竟被冲开一条血弄,前面血光也被冲得波翻浪滚,荡漾起来,来势更是神速异常。一到,癞姑便回头说道:“琼妹,快收宝珠,好联合一起,取老怪物的性命。他说下面难防,我们不会由上面走么?”
易静见她说完,眼看地面,心中会意,知她定有脱身之策,必因宝珠在外,恐伤那男女二童法宝,不便会合一起,忙令英琼将牟尼珠速急收回。英琼将手一招,珠光才落,男女二童手指处,那光网倏地展大,将易、李二人连云幢一起裹住,合在一起。同时癞姑又向红发老祖发话道:“你那中枢法台已吃我这两个朋友破去,此事不能怨我三人,我们暂且失陪了。易姊姊且不要动,待我施为。”说时迟,那时快,红发老祖原认二女为网中之鱼,也和妖徒一样,见宝起意,欲以全力发挥妖阵凶威,强逼二女献宝赎命,下手不猛。正在发话恫吓,忽见青光飞来,冲行血海之中,如无其事,心中奇怪。定睛一看,竟有两个对头在内,为首一个小癞尼姑还未见过,大吃一惊。情知不妙,忙即行法催动妖阵。敌人应变特快,晃眼即合,竟不俟妖法发动。癞姑口说着话,由男女二童各持手中光轮,分指上下,自己把手一挥,便纵遁光向上飞起。红发老祖看那意思,是想冲破上空遁去,还当敌人自投罗网,正合心意。刚手一指,待要加紧施为,不料敌人声东击西,明里故意上升,暗中却准备施展那威力剧烈的法宝。癞姑率众上升时,四外血光越发厚密,虽有光轮开路,也没有来时神速。易静料有用意,示意英琼勿动,自运玄功,准备相机相助。英琼见状,已经省悟。众人刚飞升了二三十丈,男女二童倏地左手朝红发老祖一扬,立有一片青光,箭雨一般朝前射出。红发老祖满面怒容,咬牙切齿,刚纵元神避开,雨光箭雨也似,连珠霹雳纷纷爆发。同时癞姑手指处,发下一团金光,直落地上,一声大震,地面禁制便被震破,裂开一个深穴。二幼童光轮也齐向下指,冲得脚底血光四散。癞姑忽把手一挥,遁光往下一沉,改升为降,五人一同奋力冲下。红发老祖被青光惊退出去,又见敌人向上飞冲,所有法力全加在上空,急切间万没想到会有此事。等到回身追来,敌人已比电还疾,由地穴中遁去,拦阻无及了。
癞姑率领众人降到地穴深处,回手向上一扬,先用法力将地穴封闭。然后行法。一面开出两条歧路,以为疑兵之计;一面加紧飞驶。易静虽是行家,见她随手指处,无论山石泥土,水火煤铁,全都纷如雪崩,现出一条孔道。飞遁那等迅速,竟无阻滞,自愧弗如,好生赞佩。英琼见红发老祖不曾追来,便问癞姑经过。癞姑答道:“话长着呢。谷口还有妖人所约党羽埋伏在彼,虽然不在话下,到底惹厌,我们必须赶到这两位道友仙居前面,方能出土。且等少时,到了再说罢。”说罢,加紧前驶。
约有半个多时辰,癞姑笑问二童:“我们已行有四百余里,算计快到了,你俩看是到了不是?不要走过了头,岔向别处。”女的一个闻言,便从腰间取出一面小镜,呵了一口气,朝上注视了一会儿,笑道:“还有二十多里路程,已然入了我们禁地,此时出土也可。”癞姑含笑点头,将手一搓,往上一扬,一声雷震,头上石土便自爆裂,向上飞起。众人也跟着由沙石惊飞中飞身直上,晃眼便出地面,见了天光,现出一片清明境界。众人见那地方乃万山中的一片盆地,约有三二十里方圆,四面俱是连崖叠嶂,环拱若城,高可排天,内外隔绝,无路可通。靠着北方是一月牙形的大湖,湖水涟涟,清澈见底,把全境占了多半去。下余地面上,乔木清森,疏林掩映。不时发现虎、豹、狮、象等猛兽三五成群,游行往来,见人不惊,甚是驯善。湖岸宽广,一边是水,一边尽是粗若盆盎的修竹,碧森森干霄拂云,苍翠欲滴,映得人面皆青。对湖危崖千仞,壁立水上,中间独有一处,宛如用神工鬼斧,自顶下削,雕琢出数十丈大小一片平地,看似石崖,上面却疏落落种着二三十株苍松翠柏。端的水木清华,景物幽绝。
这时癞姑已将出土地穴行法掩没,复了原状,一同走向湖边。女童笑道:“嘉客初来,莫非还要请人家自己先飞过去么?”男童笑道:“妹子又想班门弄斧了。”女童道:“嘉客光临,我不敢劳她们云步,接渡过去乃是敬意,怎说班门弄斧?癞姊姊的同门姊妹,和我们还不是自家人一样,难道还会见笑不成?”易静正测不透男女二童来历家数,以前又从未听人说过,巴不得她再卖弄,笑道:“癞师妹的好友,自非外人,道友请行法吧。”女童道:“诸位姊姊莫笑,妹子献丑了。”说罢,手朝崖一扬,匹练也似飞起一道白光,抛向对崖,晃眼化作一道极壮丽的白玉长桥,由湖边起直达对面崖腰之上。
易静看出这是旁门中的飞虹过渡之法。暗忖:“旁门之中也有这等人物,看年纪又不大,不知师长是谁?癞姑怎会与她相识?”心中好生惊异。方在寻思,二童已举手肃客,同往桥上走去,刚一离岸,身后一段便随着人走过处收缩起来。一童当先引导,相隔众人约有丈许,走得甚快。易、李二人方笑二童稚气,身是主人,怎不陪客同行,心急则甚?忽见一童走着走着,手似捏有灵诀,不时向前、左、右三面比划连指。定睛一看,每指一处,必有一片光云明灭飞散,同时天空便有大小灵旗隐现。易静再定睛一看,原来由湖岸起直达对崖,湖水上空竟埋伏得有道家极厉害的禁制十二都天九宫神煞。这二人年纪不大,隐居在这类边山荒僻之区,有谁向他们寻仇,何用如此严密防备?尤可怪是所学颇杂,既精通旁门法术,又习有玄门正宗降魔大法,并还是最高的法术,心中好生不解。一会儿将湖过完,到了对崖。那座虹桥随过随收,众人登岸,也已收完,投入女童衣袖之中。二童到了崖上,重又禹步行法,同向来路比划。忽然云光杂沓,布满湖面,什么也看不见。二童再举手一揖,数十面灵旗在云影烟光中闪了两闪,一齐隐去,全境忽又出现。
二童行法停当,重又揖客前行,穿过松林,到了尽头崖洞,二童引了众人,由一极高大平壑的石门走进。这洞府又高又大,共分前后三层,约有十余间大小石室,到处通明雪亮。所有墙壁门户竟和新建立的凝碧五府相似,无一不是平整圆滑,严丝合缝。便人工雕琢,也无如此整齐修洁。与寻常所见山洞,大不相同。估量这崖原是片整崖,通体实质,由内洞到外面石坪俱由主人用法力驱遣六丁,就崖腰先挖出一片广坪,再就尽头处开一石门,往内挖进,把一座实质的石崖,硬雕琢出这么广大宏敞的一座仙府。法力固非寻常,心思尤为灵巧细密。二人暗中正在赞佩,二童已引进内层左边丹室以内。室中陈设用具,更比别室所见精巧古雅,但多石制。全室大约五丈,比较别室小些,除丹炉、药灶、几案陈设以外,当中只设有一个圆形石榻。未入门以前,女童当先跑往别室,运来三个石鼓,放于榻前,请众落座。笑向易、李二人道:“此是小妹平日修道炼丹之室。愚兄妹避仇居此才十余年,这里又本无洞穴可以栖身,暂时没有适当地方,只得在崖腰上现开一洞居住,一切均属草创,荒僻简陋,日常又无宾客枉临,所以室中连个坐处都没有,易、李二位姊姊不要见笑吧。”
易静听她只和自己及英琼客套,对于癞姑神情亲切,极似故交好友异地重逢。再听那语意,分明他兄妹自身便是山主,并无师长在此,又有避地之言,年纪虽轻,口气却老,又不似道家元婴炼成,忍不住问道:“二位道友道法高深,令人敬佩。适才蒙鼎力相助,得以出险,地行匆遽,尚未及致谢请教呢。”说罢,便和英琼起立,为礼相谢。二童俱谦逊道:“如非癞姊姊主持指点,休说难效绵薄,连兄妹多年强忍的这口恶气,也没法出呢。区区随行微劳,又是自家人,二位姊姊何客气乃尔。”易静正要接口请问二童姓名来历,癞姑已笑嘻嘻先向四人说道:“你们怎么俗套起来?易师姊和琼妹为人来历,适在老怪山中已然抽暇说了。他两个的姓名来历,易师姊和琼妹等还不知道。看他两个年纪这么轻,能有这等法力,又是正邪两途都有门道,必定觉着奇怪。有些话,你们不好意思问,他两个也未肯尽情说出,还是等我说吧。”女童笑道:“癞姊姊,我们一别三十年,这张快嘴仍和从前一样。少说两句,莫要我们丢人吧。”癞姑道:“这有什么不能告人的事?休看易姊姊见多识广,似你两个这等异人,我便全说出来,只恐也未必知道呢。”二童微笑不语。易静笑道:“我本莫测高深,师妹说吧。”癞姑遂把二童来历说出,易、李二人好生惊喜。
原来二童一名方瑛,一名元皓,俱是童身。未出家以前,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自幼好道。二十多岁上,正是明季逆阉柄权,天启昏庸。二人灰心世事,无志进取,一同商议弃家学道。千里裹粮,到处寻访仙人未遇,后又分途寻访。二人一同向天立誓,谁先成道,便来度另一人。方瑛心志最为坚决,终于寻到西崆峒广成子旧居仙府,得到一部道书玉叶金简,上面尽是漆书古篆,一字不识。仗着她向道精诚,以前流转各地名山胜域,遇见过几个做下乘功夫的炼气之士,因非意想中的仙师,未曾拜门,却学会了些服气辟谷,以及山行防御虎狼蛇虫等小术。又练过一二十年的武功,多年跋涉,精力强健。说文篆引,读书时也曾研究,便在洞中住下。早晚两次朝天虔诚跪拜,口称广成子的法号,通诚求告,请示玄机。一面照以前所学吐纳之术,打坐修炼。除采办山粮外,轻易不出洞门一步。如是者三四年。那道书共只五十四片玉叶,七章金简。古篆而外,还有好些符箓在上。因常观玩,年月一久,方瑛全都默记下来。又以本通小学,有些古篆已渐解悟,只不过有的只识大意,有的词意秘奥,字虽认得,尚难索解,心中拿它不定,不敢尝试演习。这日黎明起身,照例对书跪祝之后,将书藏起,出洞闲眺。想起好友元皓,久别无音,好生悬念。自己每去一地,必然设法留话或是字迹,告以所去之地,人在西崆峒,不会不知。如已成道,或遇仙师,定必寻来。如今音信杳无,可知尚无遇合。自己枉在此洞得到这部天书,偏是古篆难解。如说无福,到手之时,又有佳兆。先是宝光上腾,引来此洞,好些灵异之迹。得时又似有人在耳边警告,此山精光上烛霄汉,只在东偏石室藏看无妨。将书出洞,或往别室观看,均不免有奇祸。方瑛为此,苦志虔求拜观,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终可感动仙灵下降。历时将近四年,毫未松懈,全书符箓早已默记在心,终无感应。日前好似无师自通,解悟出一些字义符箓用法,仍是不会照符演习。因有一次闲中无聊,偶然照本闲画,才画没几笔,忽然山摇地震,全洞似欲崩裂,人也被震晕过去。由此胆寒,在无人指教尽行通解以前,不敢妄动。前晚无意之中,又解出了多半章,照那词意,有“风雷辟魔”字样,与前半似乎是指修炼静功之法不同。昨日几次想出洞外择地演习,恐蹈前辙,欲行又止。似此岁月悠悠,人将老大,万一终不领悟,老死空山,岂不冤枉?想了想,觉着书上古篆,除符箓外,相同的字十居二三,现时不识的字只占全书十之一二。只要试出一两页,再加苦思,或可以触类旁通。长此胆小畏难,终无解悟之日。方瑛自问生平无过,向道又如此坚诚,定蒙仙佛怜鉴。命中如该成仙,决不致为此惨死。如若无缘,这类古仙人所遗留的道书,也到不了自己的手内。越想越对,正打算壮着胆子,走往远处一试,以免有甚风雷地震之异,灾及洞府,无处栖身,还将道书失去。忽见阴霾满山,腥风大作,由侧面岭头上横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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