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吴子玉和他的两句诗

 

2024-11-04 10:49:29   作者：还珠楼主   来源：还珠楼主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提起吴子玉，真久违了①，不是日本鬼子打中国，恐怕还谈不到吴子玉。

　　虽然老早就有人言之凿凿，今天也说出川，明天也说出川，其实都是捕风捉影，倣魏晋人谈耳。

　　刻下吴玉帅是真的出川了②，并且不久便到南京，于是我想到他的为人，连带想起他的两句诗。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是唐时妓女王幼玉送他情人的两句诗③，多么缠绵悱恻，有心人读之，真要沧然泪下，所以能脍炙千古，馀味可寻。

　　因其体贴入微的妙处，不仅是专用在爱情方面，可以随便拿到什么地方，甚少不一拍即合，假使你不信的话，请你闭了眼睛想想，勿论士农工商军政各界，对于功名利禄的念头，祗要一息尚存，断难撒手。

　　即如子玉当年，貔貅百万，匡揽八方，一战再战，关外王几不复成师，武力统一的实现，可计日而待，偏偏遇一个不识相的冯玉祥，冷不防干得一败涂地，丧师辱国，这一来怕任何人都吃不消吧。

　　毕竟玉帅是一个军事专家，一转瞬河南湖北又归掌握，所谓“江南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那时候你敢说玉帅的坏运，一下子就坏到底吗？

　　偏巧又碰到我们蒋总司令誓师北伐，有主义的军队，锐不可当，这纔将吴子玉赶进蜀道难的四川，一蹶不振，以至于今日……

　　记得吴玉帅西山放歌的时候，尝自制诗云：“马革裹尸悲日暮，牛衣相对泣途穷”。这两句诗是多么抑郁而辛酸啊！读之亦能使人泪下，然而我始终以为还不及王幼玉的诗，因为照玉帅自己的词意，不仅是伤感到日暮途穷，以至于说“马革裹尸”，这好像是槁木死灰，不愿再惹尘思了。

　　而现在呢？中央确已派马福祥前去接驾，大概不久便到南京，也许或紫微高照、老运转佳，着实的抖一抖呢！

　　于是事实给我们证明，王幼玉的词句，道破了天下古今英雄儿女的骨病，比比玉帅的诗，到底谁做得好？

　　末了，我对于吴子玉，还有一点小小的供献，玉帅在过去的军人政客中，不能算推扳④呀！除我们孙总理外，那一个能及得上你呢？

　　你的丰功伟业、你的刚毅廉洁，青史上总可大书特书了。要知道时异境迁，你的英雄思想，已不复再能存在。回炉饼不脆，还是遁迹山林，索性做一个隐士吧！

　　况且，此一番游江浙，回首当年，怕不有点“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⑤——苏东坡讥笑曹老瞒的感慨了。

　　碧落赋_半剑飘东半剑西注：

　　①：还珠楼主20岁上下在内务部任职时曾满怀理想，托人向吴子玉上书《开发西北计划》，该计划也得到某种程度的重视。
　　②：吴子玉因兵败1927年下半年开始隐遁四川，1931年5月22日出川。
　　③：指北宋刘斧《青琐高议》前集卷十《王幼玉记》中的故事情节，“他情人”指故事人物东都人柳富。王以唐代李商隐诗句赠柳。
　　④：推扳为沪语、吴语方言，类“推班”，贬义，含差、不好、马虎等意思。参考《初刻拍案惊奇》卷十八：“左右是一伙的人，推扳出色，没一个不思量骗他的。”
　　⑤：完整文句如下（可从中揣测还珠楼主原意）。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