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摘星追魂

 

2019-11-12 10:15:20   作者：金陵   来源：金陵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船舱内是死一般的静，唐明珠心头一阵狂震，知道自己在一瞬之后，将无可避免的连带遭殃，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朱比南负手而立，冷冷望着面前受惊的“迷离子”目中露出又是轻蔑又是讽刺的神色。
　　缓缓说道：“唐姑娘不耻下请，你倒摆起架子来了！到底去不去，赶快说个明白！”
　　“迷离子”大吼一声，功运十成，势如闪电游龙般，一掌向朱比南劈去，这船舱本是狭小，这一掌发出，半数以上的人全在掌风范围之内，他气极发掌，丝毫没有顾忌到在场之人。
　　朱比南一扯唐明珠，将身子一闪，躲过了这猝然的一击。
　　倏听数声惨吼，侍立在旁的三名家丁，成了遭殃池鱼，掌风到时，同时倒地气绝而死，掌风余力，又震破了一处舱板。
　　朱比南冷冷一笑，唐明珠却已吓得花容失色，全身乱颤，别过头去，他怕看见那舱板上的三具尸体惨死的样子。
　　“迷离子”倏的回过身来，功运双掌，又是全力一掌推出。
　　朱比南冷笑声中，施展诡异身法，身形微转，扯住唐明珠一双玉臂，人如陀螺般一转，那股极大掌风到了近前，竟被抛了开去，仍然击向身后之人。
　　数声惨叫，又有三名家丁死于非命！
　　“迷离子”似乎清醒了一点，怔了一怔，停下手来，面上一片茫然。
　　这少年的身手，竟是他一生之中，所未曾遇见过的，少年有此武功，分明不在自己之下，怎又前来邀请自己出山，这是怎么一回事？据自己所知，唐至刚手下徒儿门生，并无一人有此身手，那么此人又从何而来呢？
　　朱比南漠然望了望地上的尸体，冷笑道：“杀够了吗？”
　　“迷离子”长叹一声沉声道：“你是何人？何不将真正来意告知？如此空言戏弄，是何道理？”
　　朱比南冷冷道：“这你不必问！唐姑娘吩咐你之事，你是否愿意照办？快说！”
　　“迷离子”那里受得了这般言语？仰天狂笑了一阵，道：“老夫就不信今夜有鬼出现，小子划出道来，见个真章！只知搬弄口舌，算是什么人物？”
　　朱比南淡然一笑道：“你要和我见真章吗？容易之极，月中之时，唐家见面好了！你这不算为他人助拳，只能说为自己洗扫一耳光之耻！言至于此，来不来随便你！”
　　“迷离子”格格狂笑道：“老夫眦睚必报，月中之时，定然前往，但你究是何人，怎不敢留下名来？”
　　朱比南笑道：“何不问问唐姑娘？”
　　“迷离子”寒目瞥向唐明珠，阴森森地问道：“他是何人？快说！”
　　唐明珠呻吟了一声，道：“他……他就是那上门寻仇之人，他叫朱比南！”
　　“迷离子”一愣，全身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之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朱比南不再言语，转身走了出去，唐明珠躬身一拜，也随着走出了船舱，跃到岸上，匆匆向来路走回。
　　“迷离子”一头雾水，不禁喃喃的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
　　岸上，月亮已经移到了东边，在树林之旁，朱比南望着心神不宁的唐明珠，冷冷一笑道：“现在，你我之间，毫无恩怨可言了，我代你邀到了助拳之人，算是报答了你一夜守候，从此两不相欠，再见啦！”
　　朱比南说完，怪笑一声，大踏步走入林中，竟不顾而去……
　　唐明珠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在心中暗暗道：“这个人，怎的这般怪异？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没有人回答她，来到“落花谷”中，“迷离子”的门邸之前，取了坐骑，向来路疾驰而去。
　　夜，是那样的寂静，她心中茫茫然如风中的薄雾……


　　三月，死约的日期到了！“百步溪”唐至刚的独院之内，静悄悄的，似乎已经举家他往。
　　但在紧合的大门之内，正厅之上，却默然静坐着七个人，彼此之间，不交一语，这七个人，是“摘星追魂”唐至刚，“迷离子”“松风道长”“南山一剑”唐盛岳、宋淇、和唐明珠。
　　唐家上下家人，已在事先，全部遣散，是以偌大的宅院之中，只剩了这几个。
　　“松风道长”与“南山一剑”联袂来的，“迷离子”是刚到。
　　唐明珠心中怔忡不安，目光始终不望“迷离子”一眼，她怕，怕这位性情刚愎的老前辈会把那天的事情，在父亲面前提了出来。
　　但“迷离子”并没有提，他来到之后，一直默无一语，使得唐至刚心中微生疑惑，但因心中也是慌乱无主，故也未出言相询。
　　日已正中，门响了，七个人同时一震，目光齐移到大门之上……
　　那扇红漆大门，缓缓的开了，一个长身玉立的弱冠少年，走了进来。
　　朱比南，依约前来了。
　　他的步履镇定，面色冷峭，举止之间有一种蔑视一切的狂傲，但他向众人一拱手的姿态，却又是那样的恭谨。
　　“摘星追魂”目中突现复杂诡异的祈求之色，他霍的站了起来，却不发一语。
　　朱比南望了众人一眼，冷冷道：“就是你们吗？”
　　“摘星追魂”缓缓抬头，道：“没有别人了！”
　　朱比南点头，走到大厅之前，四面顾盼了一眼，道：“在下曾经声明过，‘摘星追魂’今日必死，其他与‘摘星追魂’有亲属关系者，或请助拳，或自身喂招，只须在在下手下走过三招，便可免死！这点，你们都明白了，现在就开始吧！”
　　“松风道长”与“南山一剑”对视了一眼，少年这种口气，他们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遇过如此狂妄的人，但从“摘星追魂”邀请自己等出面一点看来，少年如此狂傲必定身负绝技，是以一怔之后，并无丝毫轻视之色。
　　“迷离子”却是吃过亏的过来人，闻言之下，也是默无一语。
　　一旁可恼了唐盛岳与宋淇，两人怒喝一声，双双纵下。
　　“摘星追魂”见状，忙叱了一声：“岳儿，淇儿，你们退下！”
　　两人纵出之后，一闻叱声，连忙退后，忿恨不平之色，露于眉目之间。
　　朱比南微微一笑，向“摘星追魂”一招手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摘星追魂”毫不犹疑的走上去，来到朱比南面前一丈之地站定，说道：“朱兄弟有事请问，老夫知无不言。”
　　朱比南微一皱眉，心中疾快的思忖了一会，走上几步，来到“摘星追魂”身前，不足二尺之地。
　　“摘星追魂”神色自若，含笑望定了朱比南，目光之中，透出一道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
　　堂上众人屏息着，注视着两人的行动。
　　朱比南突的轻笑一声，身子前倾，附到“摘星追魂”耳旁，低声问道：“这三位助学之人，是否均曾在‘血指书’上签名？”
　　“摘星追魂”叹息一声，道：“他三人并未参与当年之事。”
　　朱比南注视他一眼，阴阴的道：“你如骗我，将以最残忍的手段向你全家人报复。”
　　“摘星追魂”淡淡笑道：“老夫死后，也顾不了他们了，何必骗你，你如不信，那也无可奈何之事了！”
　　朱比南凝视了他一会，毅然道：“在下不信你之所言！”
　　“摘星追魂”一震，惨然一笑道：“既如此，朱兄弟看着办吧！将来必有后悔之日！”
　　朱比南望了堂上众人一眼，缓缓离开了“摘星追魂”冷冷地说道：“三位助拳朋友，请即下来与在下过招！”
　　“迷离子”“松风道长”及“南山一剑”同时一声虎吼，飞身纵向场上。
　　朱比南目噙冷笑徐徐道：“三位不妨联手齐上，三招一过，唐至刚家人徒儿，均可如约免死！”
　　“迷离子”也不言语，大喝一声，一掌向朱比南面上掴去！他这一出手，分明想报那一耳光之仇！这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松风道长”与“南山一剑”因事出非常，自己助拳之事关系着老友家小之生命安危，是以“迷离子”出手之后，二人也不客气，一开始便施展出成名绝技，想在一击之下，便将少年制住。
　　朱比南负手而立，三人如猛虎般扑到，一时掌风大起，他竟恍如不觉，身形微动，一股潜力自身上发出，源源透体逼向来袭之人，口中说道：“一招了！”
　　“松风道长”大吼一声，“蜻蜓点水”双手疾点对方上身三大死穴，左脚踢处，袭向对方下盘，“南山一剑”长剑出鞘，一招“游龙摆尾”疾向朱比南腰部刺去，剑尖未到，似乎知道对方必定旁闪，又是一招“横扫千军”“迷离子”发动得更快，两股掌风，自朱比南背后悄无声息的袭到，三人这一联手，配合得巧妙已极，眼看朱比南武功绝世，也当不了这雷霆一击！
　　哪知朱比南长笑一声，飞身而起，掌风剑锋明明已经击在他的身上，却不知他怎的竟毫无损伤，飞身至一丈高处，又一翻身，再次上升丈余，斜落在三人包围圈外。
　　他轻笑一声道：“两招了！”
　　说罢，身形微闪，纵至三人身旁，双手作势，似欲向三人还击模样。
　　三人经合力一击失败之后，他们已经心中有数，一见少年逼近，不禁大惊失色，面色铁青的连连后退。
　　朱比南望定三人，突然仰天狂笑起来，声如寒冰，笑声未停，场上却已起了变化！
　　但闻三声闷哼，“松风道长”面如死灰，跌坐在地，“南山一剑”目睁如铃，倒地喘息，“迷离子”则狂吐一口鲜血，双手掩耳，似乎对少年那声尖锐的狂笑，犹有余悸一般。
　　朱比南望了三人一眼，缓步走到唐至刚面前，冷冷的道：“三招已过！你可以死心了吧！”
　　“摘星追魂”长叹一声，突然面色一僵，向唐盛岳等三人大喝道：“要命的，就与他拚了！”
　　唐盛岳大吼一声，抢先纵出，一剑向朱比南劈去，他这一招毫无剑式可言，分明是情急拚死的样子。
　　朱比南一伸手，握住了劈来之剑，再一使力，唐盛岳长剑出手，人也跌入朱比南怀中。他左手握住唐盛岳手腕经脉，右手放在他天灵之上，冷冷地向“摘星追魂”道：“助拳之人已败，你门下子女徒儿依约当死！”话才说完，一声轻脆细响，唐盛岳天灵被轻拍了一下，立刻委身于地，气绝身死。
　　“摘星追魂”双眼发直，尚未想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宋淇已满面念怒，飞身扑上！
　　朱比南并不言语，冷冷地望着来人身上，待他扑到，举手一掌，拂在对方“黑白”穴上，宋淇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朱比南上前一步，毫不迟疑，拍向宋淇天灵盖……
　　突然一声娇喝，只见唐明珠扑了过来，朱比南目光一闪，伸出的手不由微微一停，掉头望着唐明珠，不言不动。
　　但见她满面泪痕，气恨填膺，来到近前，哭骂道：“你……你好狠的心！赔我大哥的命来！”她边哭边骂，但却并未向朱比南出手，反跑到唐盛岳尸身之前，悲痛的哭泣起来……
　　朱比南微微一震，目光向堂上望去，却见“摘星曾追魂”恍如梦呓一般，目瞪口呆，全身僵硬，移动不得。
　　朱比南再望了一眼哭泣极为伤心的唐明珠，半晌，他冷笑一声道：“唐姑娘！在下为你惋惜，但已出之言，不能收回，你灵魂有知，来世再找我报仇好了！”说完，手起掌落，将宋淇天灵击破，宋淇闷哼了一声，倒地气绝。
　　唐明珠芳躯一阵颤抖，飞扑上来，一手扯住朱比南的衣襟，一手在他脸上，狠狠打了两个耳光。
　　朱比南不语，也未躲闪还手，任她疯狂一般的在脸上打着，她在悲痛之余，似乎已忘了自己乃习有武功之人，竟未提气运劲，而系以常人的动作，来发泄心中的悲痛！
　　朱比南默默望着已经神智昏迷的她，心中掠过一道阴云。
　　良久，他离开了她，说道：“够了！已经够了！”扬起手来，毫不迟疑劈了下去！
　　“摘星追魂”大吼一声，似乎已从迷茫中醒了过来，见状急叫了一声：“且慢！不可害她！”
　　朱比南手势一收，冷冷道：“为什么不可？”
　　“摘星追魂”这一瞬间，突然像苍老了二十年一般，低微的声音，似求饶般道：“朱兄弟！放了她吧！她……是老夫惟一钟爱的人！，求你放了她！求求你……”
　　朱比南别过头去，冷笑道：“为什么放了她？她凭什么例外？”
　　“摘星追魂”黯然道：“因为……因为她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死……”
　　朱比南倏的回过头来，脑中闪过一幕悲惨的前尘往事！
　　沙漠……十里浮沙……一个满身血污的人……他的名字……
　　在他身旁，有一片得意的狂笑声……是谋杀
　　他无辜，他不应该死，但他死了……
　　他，一个孤儿，背负着满身的血债，现在长成了，现在……现在……掌握了仇人的生死命运……他凭什么要怜悯？……
　　“摘星追魂”惊恐的望着他，从他的目光之中，“摘星追魂”看出了他的心意。不由闭上了眼，想忘去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有过一个美丽的女儿……
　　朱比南冷冷的笑了一声，向闭目沉思的“摘星追魂”道：“你退开一边！”
　　“摘星追魂”蓦然一惊，退后两步，两行老泪，突然如断线的珍珠，纵横在他苍老的面颊之上……
　　朱比南走到哭得如泪人儿一般的唐明珠身边，说道：“拚命吧！我不愿这样一掌劈死你！”
　　唐明珠睁着泪眼，茫然道：“拚什么命？你真要杀我吗？”
　　朱比南道：“现在，你伸出右手！”
　　唐明珠如梦呓一般，伸出右手，她的手在颤抖。
　　朱比南道：“现在，你将真力运足掌心！”
　　唐明珠暗运真力，聚于掌心。
　　朱比南道：“我站得近一点，你将真力吐出，向我按来！”
　　唐明珠如做梦一般，吐出真力，疾向朱比南前胸按到。
　　朱比南突然扬声大笑，他的笑声，有反常的狂乱！
　　他高喊道：“师父！高高在上的师父！徒儿没有忘记您的教诲！不管他是多么的无辜，只要他先下手，徒儿便可将他杀害！……”他永不会感到这句话中间，不但矛盾，而且违心。
　　“摘星追魂”无助的别过身去，他感到大地在摇动，宇宙在翻腾……
　　一声轻微叹息，发自唐明珠的肺腑深处！
　　她倒在地上，绚烂的青春如昙花一现，她不相信她会死，但她死了……
　　朱比南霍然缩回那只冷酷的手，凝视着“摘星追魂”的背影，哼了一声，冷冷道：“现在，只剩下你了！”
　　“摘星追魂”点点头，举起手来，揉揉自己的眼睛，在揉眼的不经意举动中，一粒白色的药丸，已经悄没声息的塞入了口中。
　　他含笑回转身来……
　　朱比南走上两步，抬起手来轻轻一掌击了过去！
　　“摘星追魂”没有说话，虽然他面上老泪未干，但此刻的笑意却是真诚的……
　　他梦幻般的站立着，摇摆着身子，一阵奇异的振奋，使他高举起双手，挥舞着，然后又模模糊糊的叫着：“噢……我看见了你……在那落日……的山巅……在那山……”“砰”然一声，他倒在地上，寂然不动！
　　朱比南茫然望着那一轮已经偏西了的落日，呐呐道：“高高在上的师父……请明示我，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太阳下山去了……
　　朱比南走在山间小路之上，百步溪已经远远抛在后头。
　　月亮出来了……
　　在“摘星追魂”的正厅之中，倒卧着四具尸体，“松风道长”“南山－剑”与“迷离子”三人，则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了。
　　风吹着，风中有血液的腥味。
　　突然，四具尸体之中，有一个人缓缓坐了起来！
　　月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不是别人，正是“摘星追魂”！
　　他苍老的面上，慢慢的浮现了和“轮回大师”一般无二的，一丝难解的笑意！
　　他徐徐起身，飘然消失在夜色茫茫之中。
　　没有人知道他要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