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蛇蝎枭雄

 

2024-05-07 12:41:41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鲲派群雄死伤过半，侥幸十姑与一老者赶到，才得以冲出困龙谷的迷魂石阵，不料又遇鬼王拦截，幸亏神秘的伤心断脉剑客现身，惊退了鬼王。
　　方到谷口，却见迎面一群人明火执仗，拦住去路！
　　这群人，就是“应邀”前来观阵助战的大江南北的各路武林高手！什么莲花剑、伏虎门、水火门、双鹰会，各地数家镖局六七十号高手，都不得不来。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与鲲派毫无怨隙，又无证据说明伤心断脉剑客就是鲲派的人，所以本无心动手，不过是无奈做出个样子而已，鬼王命他们中的五十来人，在交战一开始时，就从地下通道赶往谷口埋伏，而另留十多个人在谷中。
　　那些到谷口埋伏的人都以为这是鬼王照顾他们，而把艰巨的厮杀任务留给自己，岂知这却是鬼王的一大阴谋，是他谋算超人之举！
　　交战之初，让他们先上，这就等于让他们和鲲派结了冤仇；厮杀时，鬼王信他们不着，怕手下留情，所以命自己手下人上阵。如果鲲派的人闯不出迷魂石阵，那战功全是自己的；如果给鲲派逃出迷魂石阵，那让自己人守谷口也是徒然。万一鲲派真的闯出石阵，他们在激怒之下，会对守截谷口的人怎么样呢——
　　鲲派死伤过半，公主遭擒，满腹冤气血仇无处发泄！一见他们拦路，俱怒火中烧！湖南阴阳剑中的阳剑高飞石阵中遭暗算，窝火不已，此刻狂吼一声，不由分说，挺剑扑上！
　　鲲派群雄一拥齐上，怒吼叫骂声、刀枪相击声、掌风交织一起，残杀开始！
　　银鳞龙王此刻已变成血龙王，他遍体涂血，形象可怖已极，狂怒已极，暴冲入阵，痛施杀手辣招！试想，他本是暴躁之人，一夜之间，受红蜈蚣刘伟暗破水车之骗、金燕公主被霍超所掳、换鳞之前的难已克制的残暴烦躁，使他的确如一条疯狂之龙！而柳浩呢，则把对霍超的一肚子怒火倾向拦路者！这两个人，向不把天下群雄放在眼里，怒闸既开，杀伐的洪水滔天彻地而至！
　　只这两个人就足够拦路者受得了！
　　夜空中，火光下，龙王全身鲜血淋漓，形象可怖；柳浩通体生辉，掌心吐焰！
　　一片血雨腥风！
　　一片惨叫哀号！
　　鲜血四处喷溅！
　　皮肉焦糊味儿刺鼻！
　　顷刻问，不得已而拦路的各派高手，例毙十之八九！
　　火把在地上燃烧，鲜血在地上流淌，死尸在地上横卧！断肢残体，目不忍睹！
　　任凭魏十姑连喊住手，群雄已如失去理智，哪个还听她的！直到杀得只剩五个人，方才缓手，把他们五个逼在中间！
　　“你们也都是响当当的英雄，如何不明大义，助纣为虐，与我们作对？”十姑问。
　　“我们受制于人，被逼无奈？”领头的“蓝田金猿”范广答道。
　　“那也该死！”群雄齐吼，
　　“你们鲲派太也残忍过甚！”范广扫了地上死尸一眼：“我们并非本意存心加害你们，而你们丝毫不谅我们的苦衷，竟然一气杀死我们四五十人！”
　　龙王不容他再说，电袭而至，范广还想抵抗，挥剑猛刺，龙王顺手一抓，左手生生捏碎了他的剑，右爪已撕破他的喉咙，鲜血狂喷之下，龙王提着范广的尸体，在身上乱涂乱抹！他每天都须在子午时洗澡润鳞，这回，却是以血淋浴了！火光中，他那身淋漓的鲜血，连火德星君柳浩都极为吃惊！
　　这龙王生为异物，乃承天地戾气，异种落胎，其残忍也绝非人间之所能有！
　　“红蜈蚣刘伟在哪里？”
　　他这一声咆哮不亚于惊雷霹雳！
　　被擒四人摇头颤答：“我们不知道！”
　　龙王起掌一拍！刚猛无比的掌力犹如山倾天坠，一击而震毙四人！
　　十姑尚且禁喝不住，谁敢阻拦？
　　其实除了十姑，根本没人想阻拦！
　　杀！杀！杀！这几乎是除却十姑而外，在场所有人心中共同燃烧的念头！
　　拦截者死光了，他们的气消了大半。而这些，都在鬼王的料算之中！这些人既不肯全力助战，就放他们到谷口。如果鬼王的人都杀不过鲲派，他们自然是白送死！但这五十来条人命，却可以在武林中掀起轩然大波！他留在谷中的人，是助阵的各派抽留一至二名，一可以做人质，逼各路高手不得不参战，一是让留下的人事后作为活的见证人，煽起武林对南海鲲派的不共戴天之血仇！
　　他事先对本派力量估计得很准确。此来困龙谷的部属，非他人马中的全部精华，他已想好万一不胜的对策。
　　他对自己的迷魂石阵亦很有信心。所以他没有急于出战、但是，有三件事却出乎他的意料一一
　　他没有料到霍超所带的清廷高手会莫名其妙地杀他的人！
　　他没有料到会半路上杀出个伤心断脉剑客，而那绝情剑魔非但未丧失功力，反而功力远高于他！
　　他没有料到的第三件事是什么呢？


　　十姑臂弯中所扶持的那个老者，双目紧闭，脸色黑黄呼吸不匀。他已胸腔塌碎，腹内积血，濒临死境！
　　“十姑，你不是已为鬼王所擒吗？这老者是谁？”柳浩问。
　　“他是鬼王驾前的死有份！”十姑皓齿微启，花容惨淡。
　　龙王一听，举掌就要杀他，被十姑狠命推开：“怪物，你疯了！要杀先杀我！”
　　“哈哈！我是怪物！我疯了！你们都在骗我！我的金燕姐在哪里？”龙王猛喊着，奔入夜色深处。高跃机灵，随后蹑足潜随而去。
　　“我先到鄂城，去找项见红。从鄂城回来的路上，被鬼王的人设计使毒将我抓获。他也在其中，亏得他从活无常的手下把我救出虎口。你们也许很吃惊吧？你们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当年名震天下、饮誉中原的‘金杵麒麟’路标！”
　　“啊~~~！”群雄闻言大为惊诧。金杵麒麟路标昔为一代风云大使，失踪有年，人们以为他仍在南海，何以竟沦为魑魅魍魉之辈！
　　“路前辈曾是家师昔年好友，故此冒死救我，又不惜舍身涉险，把我们引出那迷魂石阵！”
　　想不到，沦为鬼魅，却又是舍命君子！
　　“他伤得很重吧？怎么办？”
　　群雄纷纷关切地探问。
　　“他中了蚀骨碎心毒掌！若非他功力深厚，早已当场毙命！恐怕……”无极子叹了口气，摇摇道冠，他的意思，自然是救治无望！
　　“困龙谷的迷魂阵真厉害，若非路前辈，我们只怕再也难脱虎口！”
　　“死有份”忽睁双目，最后一点儿生命之油重燃他那将熄的生命之灯。他探手入怀，取出一份染血的图卷。
　　“这是老夫花积年心血研悟出的破阵之法！这座山谷，并非叫困龙谷，而是叫迷雾谷。这谷怪得很，每夜一更至子时前，必有迷雾出现，老夫也不知原因。鬼王所摆的迷魂石阵，确是怪异之极！入阵是一回事，出阵又是一回事！若无人领路，别说进不去，就是进去也出不来！他这叫奇门五行八卦阵，是参悟了古时鬼谷子和三国时诸葛亮的八阵图与奇门五行阵法后，自行研创的。唉，亏了他这一代魔王了！”
　　他吐出一口黑血。
　　“路前辈，您不要紧吧？”十姑忧虑地问。
　　金杵麒麟路标惨然一笑。
　　“你们救不了我！这是报应！死何足惧，老夫昔年是何等威风！而今呢？哈……哈！我是中了鬼王的销骨蚀髓毒，每月发作一次，必得服他的独门解药才行。但老夫并非因此才受制于他！老夫昔年作过几件有愧良心的事，牵涉到几个武林中人。哈哈！当然都是极重要的人物！还有一件，对老夫极其重要！不能外泄！鬼王却知道，奶奶的，他以此要挟于我！”
　　他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又道：“我救十姑，乃天命之数，理该作罪自赎！救了你，是我的福分！死也心安了！你以后见到你师傅，就说我路标已死得其所，再无所憾！别的，你千万不要说给她！莫让她知道我的罪孽……”
　　“路前辈！路前辈！”群雄惊唤。
　　但金杵麒麟路标已魂归地府！不知他此时义举，能否感动真正的阎罗天子，真封他做个勾魂使者“死有份”！
　　真正可怕的鬼，是阳间的人！
　　大多数人都只知路标其名，唯无极子年长，略知内情一二，他重重地叹息一声。
　　昔年的路标，少壮英侠，丰神俊逸，一表人材，且文武俱在上品。一路“佛陀降魔金杵五十四式”和超卓深湛的内功，堪称武林中少有的一时之选。他爱上了一位大他五岁的女子，疯追不已，从内地一直追求到南海，仍未如愿。那女子正在练“观音仙身功法”，不能婚许。实际上，她心中所恋慕的却是另一个风流侠士。而路标，赖在南海苦等十年，直到明白真相，她情场失意而落发为尼，他嫉恨入髓，大病一场，几乎丧生！从此他疯颠玩世，做下许多荒唐事来！那鬼王久谋江湖霸主之位，花了很多功夫，掌握了一件有关他所至爱者南海神尼的隐私，要挟于他，并给他服了一种奇毒，使其功力失散四五成！这后半部分，无极子也不知道。他只知“荒唐路标”从江湖上失踪已久。
　　当他在钟祥城外追截十姑时，发现她使的是“观音赤玉手”神功，此乃“观音仙身功法”中的一部分，所以认定她是南海神尼之徒，便诱导她不承认是“梅花满天”魏中元之女。谁知十姑逞强偏认，他不得已，怕别人出手伤她，就用“天珠迷雾”把她迷昏，岂料被伤心断脉剑客所救。
　　十姑与群雄把他的尸首葬在长江附近的一处高坡上，立了一块墓碑，上书“一代英豪鲲派恩公金杵麒麟路标大侠之墓”，众人拜了一回，起身四望，东方欲晓，晨雾迷蒙。新的一天已悄然而至。
　　然而这一天，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金燕公主被霍超掳去，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南海龙王精神受刺激，颠狂激怒而去！


　　群雄最担心的，当然是金燕公主。
　　令他们莫名其妙的是，清廷高手为什么反杀鬼王的人却又扑袭金燕，霍超为什么出手打死自己的手下人？
　　“依我看，霍超这小子是个非常阴毒的家伙！”十姑说道。
　　“对，我早说他是个坏种嘛！这小子真可恨，不知从哪儿偷学了咱的圣火神功，娘的！”柳浩骂道。他一想起霍超就牙根儿痒！
　　“小姐的意思，可是说他有双重身份？”气死风王敏略知内情，他知道清廷高手分成两派，为两个人效力。
　　“对！他知道我们要和鬼王决战，便假意助战，骗了鬼王，他实际是想从中渔利！当鬼王的人逼杀我们时，他命手下人杀退公主身边的鬼卒，而欲自己独掳公主。当他手下的两个大内护卫捕到公主时，他为独奏奇功，而杀了手下人！而他胆敢如此，必定有极强硬的后台。他不是摄政王多尔衮的心腹，便是奉了顺治皇帝的秘旨！”
　　“姑娘灼幽明暗，说得极是！”
　　“那我们怎么办？”
　　“各位的意思是什么？”她妩媚一笑。
　　“姑娘是鲲派的人，又是公主殿下的师妹，理当由你决断。”无极子道。
　　“对！咱听你的！”柳浩附和。
　　“承蒙各位鼎力相助我们的复国大计，又如此错爱十姑，那我便不客气了。”她轮流注目众人一回。群雄俱各心中核计：为这样的美人效力，死而无憾：“我想，高飞大侠带个伴当赶回那座古庙，作总的留守之处。其余的，我们分开，赶往进北京的各处要塞路口，留心打探，并同时联络各地朋友和激义之士，为我们帮忙。我判断甘肃路途难行，他由川入京，最可能取陕西、湖北、河南三省之路。此贼奸狡，武功高强，我们只宜智取，硬拼不成！”
　　群雄俱赞佩十姑虽为女流，谋略洞察，均胜压须眉！
　　众人弄好马匹，分路急行，边约朋友，边疾赴各进京的要塞路口。那真是风餐露宿，昼夜兼程！
　　然而，事态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至少，他们没有想明白，也无法想明白，伤心断脉剑客观身华莹山迷雾谷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魏十姑去找项见红，想让他出面杀死伤心断脉剑客时，她没有如愿。因为项见红得到一个消息，说东方一锋的朋友、中原第四剑“三招夺命剑客”正在鲁地某处等他，要与他比剑。那送信人呈给他一封措辞刻薄的信，署名是三招夺命剑客。这信和送信人，都是鬼王计谋的一部分。他不想让“出手见红”与绝情剑魔会面，那么这两个人就可以替他杀死很多武林中人，而借武林公愤潮起时，他再出面除掉这两个人。另外，不让十姑与项见红会面，他便可以抓获魏十姑！
　　他应该感到懊恼的是，伤心断脉剑竟现身迷雾谷，坏了他的好事！
　　杀死“东南三刀”与“血爪神抓”的惨案，也都是他一手所为。他那时，不想让鲲派的人找到渔阳老人和天都少侠！
　　现在呢，他倒希望二人中的任何一个杀死对方。如果绝情剑魔杀了项见红，必会激出渔阳老人与天都少侠项元池！
　　可惜，他一招失算于意外……
　　然而他毕竟不愧一代枭雄，当鲲派已在江湖上激起滔天愤怒、群起而攻之时，鲲派才更加咬牙切齿痛恨这一代奸首元凶的毒辣！
　　江湖上，已传遍了鲲派惨屠五十余位武林中人的恶讯！
　　迷雾谷中被他有意留下的十几位武林高手，信誓旦旦地到处证明：伤心断脉剑客功力未失，他是鲲派的人，他们残忍屠杀了五十多位武林同道！
　　愤怒、痛恨、惊讶、恐怖再次席卷武林！
　　当魏十姑、无极子、柳浩等人风尘仆仆、急急赶到各个新朋旧友家中时，他们受到的不是意料之中的热情款待、慷慨承诺，而是——
　　冷遇、白眼、盘诘、怀疑，攻击！
　　“我只问你，迷雾谷口的那些人是不是你们鲲派杀的？”
　　只好承认：“但是，当时情形是……”
　　“杀了人，总要找借口的！这连白痴也会做！”
　　更差的是，很多与死者有亲缘密交关系的武林中人，竟诉诸以武力！
　　任他们如何解释，谁肯相信呢？
　　总之，五十多人是死在你们手下的！
　　报仇！主持公道！血案蒙住了差不多所有人的心目！
　　更坏之中的更坏者是：那个南海龙王，现在是闪耀一身金红色鳞甲的功力奇高，而不可思议之境的怪物，到处找他的金燕姐，凡是见到戴斗笠的人就杀！
　　江湖上不久传遍一首歌谣：
　　“一只斗笠一条命，血水填得山谷平。
　　鲲派作孽始大明，何日天下方得宁！”
　　江南秋季多雨，而大街小巷中，敢戴斗笠者，竟寥寥无几！
　　魏十姑再会迷人，群雄身上再多长出九只嘴，又怎能辩释得清！
　　而当他们草木皆兵、潜行改装地苦守各路口、苦探金燕下落时，得到的唯一结果是：没有下落！
　　而此时，鬼王已不失时机地大张声势，要摆下一座阎罗大阵，与伤心断脉剑、血鳞龙王和鲲派，展开一场最后的一决雌雄的死战！
　　可怜的十姑与懊丧的柳浩双坐于晋鄂交会处一条官道旁的一家大酒楼上，倚窗啜酒，心思沉重地盯着窗外。
　　通往北四省，必走这条官道。
　　他们估计，霍超带着金燕，必不敢骑马明行，而一定要雇辆篷车。他们已追查了所有带篷马车，然而所得结果与花钱雇的探子的回报完全一样：没见过什么霍超和金燕！
　　他们还判断，不明真相的大内高手一定怀疑霍超，必然也会追踪他！
　　重金聘雇前往京城打探的快马，也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他们深深地失望了！
　　他们觉得洒都是苦的！柳浩首次发现，忧愁的十姑之美，远胜于往昔！
　　“我们去找南海龙王吧。不会有消息了！”
　　十姑失望地说。
　　然而她错了！
　　因为门口已走进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