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狒狒 心果如兽
 
2023-01-27 18:10:55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抹着脸上的汗水,陈品端更是迷惘,更是糊涂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他怎么会打赢人家的?这明明是不可能的啊,而先前他还记得自己屡遭险厄,几不可免的情形,他对那一股在冥冥中助他的无形力量简直不知要怎么去解释才好,他非常明白自己是靠了那股力量才会化险为夷,才能形成这个荒唐奇异的“胜利”的结局,但那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的呢?那怎么会发生的呢?
  现在,黄节操已经灰头土脸的从地下挣扎着爬起,他一面抚摸着肿胀的下颚,一边又怨又恨又恶地瞪着陈品端,咬牙道:“你装得好……扮得像……小兔崽,你这阴险狡诈的小兔崽,你明明是布好一个陷阱,挖好一个坑叫老夫往里跳……可恨你还惺惺作态,装模作样……卑陋的畜生,卑陋的小兔崽……”
  陈品端讷讷地道:“前辈……不,不是我……我不知道……”
  黄节操大吼一声,道:“住口,强词狡辩的混账东西!你记着,不要叫老夫再遇上你,否则,你的乐子就无穷了!”
  一边,燕铁衣道:“话你这么说,但‘紫金丹’可不能不给呀!”
  熊道元接口道:“打输打赢不打赖啊,老先生!”
  崔厚德也道:“可不是么!前辈岂能失去前辈的风范!”
  戟发耸立目光如刀,黄节操愤怒的大吼:“都给老夫闭上你们那一张一张臭嘴,老夫自来言行如一,不用你们三头畜生来插言帮腔!”
  陈品端惶惶不安地道:“前辈,在下……很抱歉,但在下实不知为什么……”
  咆哮着打断了陈品端的话,黄节操叫道:“不用多说了,就算老夫阴沟里翻船,八十老娘倒蹦孩儿!”
  说着,他伸手入怀,掏摸了半天,掏出一只又脏又皱的小布袋,伸两指入内,拈出一粒龙眼大小,浑圆又深紫泛金的丹丸来,隔着这么远,当他拿出丹丸的一刹那,便有一股清芳的药香四溢,这股香味闻入鼻中舒适无比,淡雅幽远,淳而不腻,令人心神俱为之一爽!
  黄节操抛手掷出,叱道:“拿去!”
  陈品端慌忙伸手接住,那一粒丹丸抛掷之力,却震得他倒退了三四步,才堪堪接牢站稳。
  “嗝崩”一咬牙,黄节操痛恨地道:“你还在装样,小龟孙!”
  双手紧握着那粒“紫金丹”,陈品端“扑”的跪下,“咚”“咚”“咚”叩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铭刻在心,永不敢忘记,愿上天保佑前辈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哼”了一声,黄节操怪叫道:“快滚你的蛋,越看着你老夫这心头火也就越旺……哇呀,气煞我也!”
  又叩了个头,陈品端匆匆站起;他再向燕铁衣重重抱拳,感激地道:“兄弟,不论今夜我是怎么拿到这粒‘紫金丹’的,你对我的鼓励支持我会终生铭记,多谢你!”
  充满坦诚意味的一笑,燕铁衣道:“不算什么!这只是人与人之间一点同情心和互助感的发挥罢了!且请早回,以免令堂倚榻焦盼。”
  再次抱拳,陈品端又向熊道元与崔厚德点点头,然后,像来时一样,他又慌慌张张,踉踉跄跄地奔向林外。
  燕铁衣吁了口气,道:“走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朝前一挡,黄节操恶形恶状地道:“慢着!”
  燕铁衣一派天真地道:“莫非老先生也要一人赏赐我们一粒‘紫金丹’?”
  黄节操吼道:“你们是在做梦!”
  燕铁衣纯洁忠厚的面上,涌起一抹迷惑的表情,他道:“那么,老先生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黄节操冷冷地道:“你们也是和那小兔崽一样心思,想来夺取老夫的‘紫金丹’,如今发觉不是老夫对手便想逃之夭夭?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你们也想一人要一粒?可以,只须交代了老夫我便行,否则,各自割下一条右臂再走!”
  燕铁衣一指陈品端离开的方向,说道:“老先生,你因为坚持要和人家较量,业已失去了一粒丹药,莫非你还不借机反省,尚要再失去几粒丹药么?”
  黄节操粗暴地道:“相同的事情永不会发生两次!那小子,我自恨方才看走了眼,受了那小兔崽的蒙蔽,明明他有一身高强功夫我却没有察觉,反被他那副可怜模样所眩惑,这才失手上了他的当,吃了他的亏,但我确信,你们三个断不是那样的人物,你们也绝没有他所怀有的精湛本事!”
  燕铁衣连连点头道:“我们也并不想要你的‘紫金丹’!”
  黄节操冷笑道:“现在否认,已经来不及了!”
  舐舐唇,燕铁衣轻轻地道:“我想,老先生……你大约平白失去了一粒丹药,于心不甘,要把一口怨气发泄在我们几个身上,这才是你的真实意图,是么?”
  狞笑着,黄节操道:“好聪明的小伙子,不错,你又能如何?”
  燕铁衣道:“有没有商量?”
  重重一哼,黄节操道:“老夫又不是卖青菜的小贩,哪有兴致来与你讨价还价!”
  燕铁衣道:“假如我也赢了,是否方可获得一粒丹药?”
  黄节操恶狠狠地道:“可以……但你赢不了,你们三个谁也赢不了!”
  笑了笑,燕铁衣道:“何以见得?”
  黄节操大叫:“我的经验告诉我,这就够了!”
  点点头,燕铁衣道:“好吧!我们来玩玩。”
  兴奋的一搓手,黄节操就像已赢定了似的得意大笑:“小子,你立即就要喊饶了,哈哈哈……”
  背后的熊道元小声道:“魁首,给这个老王八来个狠的,好好教训教训他!”
  崔厚德却失笑道:“看那老狒狒高兴得眉眼全笑做一堆了,等一下,可还不知道会是谁要喊饶呢……”
  望了望沉暗的夜色,燕铁衣拂拂衣袖,一笑道:“这样吧,老先生,我们一无深仇,二无大怨,何必一定要明刀明枪的硬拼!你伤了我或我伤了你全都不妥,我们不如改换另一种较为文雅点的方式,彼此尽尽兴也就算了,你以为如何?”
  接着,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我输了,我这条右臂仍然割下奉送老先生你……换句话说,我们算是小赌一下,用我们所具有的本事为手段,却以我们的右臂一条,老先生你的金丹一粒为赌注,输赢大家一句话?不赖不痞,光棍落槛,好不好?”
  略一犹豫,黄节操道:“你先说说是什么法子?”
  燕铁衣笑道:“技击之道,无非快猛稳狠准为其中精髓,我们就以这个原则来比赛一下,你能赢我,便不用真打也赢定胜了,我能胜你,也不用真打便赢定胜了,所以,我们就来比试一下可以容括这些武学精要的项目,譬如说比比动作的快,纵掠的高或速,出手的准确性等,老先生以为如何?”
  闻言之下,黄节操不禁心中暗喜,因为他的轻身之术乃是异常精湛,向能攀藤凌崖,借枝渡岭,颇为到家,而燕铁衣的提说几项比试题目中便有纵掠取胜的这一桩,黄节操自认至少已有一项他可以泰山稳笃,手到擒来了。
  表面上却冷冷淡淡的,他道:“就是比试这三样么?动作的快速,纵掠的高速,出手的准确,还有其他的没有?”
  燕铁衣摇摇头,道:“没有了,仅仅此三项,它已足够,如果老先生三项或有两项赢了我,那么不用再交手我也一定输!”
  黄节操嘿嘿笑道:“不用说‘如果’,小子,你是一定输了。”
  燕铁衣闲闲地道:“希望你能赢,老先生。”
  “霍”的退后一步,黄节操道:“好了,少啰嗦唠叨,题目业已出了,跟着就看我们怎么来做这三个题目,小子,比试的规矩如何?”
  燕铁衣道:“也没有什么规矩,我们先比第一样……动作的快速!”
  黄节操大声道:“怎么比法?”
  往前一站,燕铁衣道:“我站在这里,先任由你用任何方式用武器向我攻击三次,你如打中了我就算我输,如果打死了我也算我倒霉,然后,假如我没有被你沾上或攻到的话,就轮到我向你老先生也如法炮制三次了,怎么样?”
  黄节操想了想,道:“这个法子很好,可并非老夫要占你便宜,而是你自愿要老夫先行动手的,因此你输了可不能埋怨……”
  拍拍胸膛,燕铁衣道:“当然,题目是我出的,应该由老先生占先以示公允。”
  黄节操冷笑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燕铁衣微微一躬,道:“请!”
  大毛脸上浮现着那种就要宰人似的狠酷笑容,黄节操暗自窃喜地朝旁边移动着:“你站稳啦,小子!”
  燕铁衣道:“随时候教,老先生!”
  来势之快,宛若流光,黄节操不声不响的从斜刺里猝然扑至,掌影有若一串流星般撞向了燕铁衣!
  更怪异的事情跟着出现了——燕铁衣居然身子“呼”的飘浮起来,就像失去重量似的随着黄节操的掌风劲道转动回荡,黄节操的掌力老是差上那么半分便沾不上他的身体,劲道吐不了实!
  于是,这第一击便落空了,神色大变的黄节操募的双臂抛起,头下脚上,闪电般倒仰着仿佛怒矢离弦,猛射对方!
  燕铁衣“嘿”声吐气,飘浮的身体立即下降,在下降的瞬息硬生生的,完全违反力道运用惯性,往一边移出三寸,黄节操的倒仰腿就便跟着落了空!
  身体的姿势尚未改换过来,这位“人狒狒”已狂叫一声,右臂倏挥,在他的宽大袖口中,一抹极细如针的银丝已暴射而出……连破空之声也没带起!
  甫始沾地的燕铁衣目光一闪,“扑哧”笑出,他猛地缩肩收腹,同时伸右手将拇指食指圈接成圆,那抹银丝即由他手指圈成的圆洞中一掠而过!
  一拂袍袖,燕铁衣笑吟吟地道:“三次已过了,老先生。”
  汗水淋漓,喘息吁吁的黄节操气得猛一跺脚,他愤怒地叫:“你不用得意,小子,你也未见得能以胜过我!”
  燕铁衣笑道:“当然,要胜过老先生你确是颇不容易,但我总该试试,是么?”
  黄节操火辣辣地道:“你试你试,老夫有含糊之处?”
  轻轻捏了捏鼻梁,燕铁衣道:“我先告诉你一下,我可是要用兵刃……我的剑。”
  心里颇然已对燕铁衣的武功修为感到意外的震惊与迷惑,但黄节操仍抱有万一的侥幸的想法,而且他也不能在此刻此时稍有示弱之势,暗里一咬牙,他色厉内荏的咆哮道:“老夫管你用什么,随你以任何方式,任何手段攻击,老夫也和你一样接着便是!”
  燕铁衣缓缓伸手握住肩后斜伸而出的“太阿剑”柄,边笑吟吟地道:“真的?”
  冷笑一声,黄节操严阵以待,怒道:“当然不假,老夫岂……”
  这个“岂”字只在他舌尖上转了一转,尚未明明白白地吐出,青光闪处,黄节操的颔下一大片胡须业已被刮得精光,散飞四周飘飘落下!
  尖号一声,黄节操魂飞魄散的踉跄跃退,却早已不及,颔下那片原是丛丛茸毛的地方,如今已变成了光溜溜的一片!
  对面,燕铁衣仍然右手握着肩后的“太阿剑”柄,含笑卓立,好像根本便未曾有过任何动作一样,只是他紫袍的前襟尚在微微飘动罢了。
  倒吸了一口寒气,黄节操目瞪口呆,惊恐逾恒的喃喃自语:“妖法!——这人,有妖法……”
  燕铁衣一笑道:“你输了,老先生。”
  蓦地跳了起来,黄节操尖吼怪叫:“不服,我不服,你这不算本事,小子,你这是妖法,障眼法儿,这是茅山妖术,不是真本事……”
  燕铁衣淡淡地道:“便算是妖法吧!老先生,我们原先早已说过,‘不论以任何方式’的,因此,我们只看结果,不论手段,是么?假如我说了,不管你用什么妖法魔法,我也一样甘心情愿,不要痞,不耍赖……”
  窒了一窒,黄节操面红耳赤地道:“好!算是老夫中了你的诡计……现在,我们开始进行第二项……”
  其实,方才燕铁衣的出手之快,乃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只是他故意伸手执“太阿剑”,吸引了黄节操的注意,真正使用的却是他左胸前悬挂的“照日短剑”。
  他的动作快得太不可思议,是而黄节操便难以察觉,甚至以为是“妖法”作祟了……
  现在,燕铁衣纯真又坦挚的笑着道:“第二项,就是比一比轻功提纵之术了,老先生,这项你认为应怎么个比法才公平合适呢?”
  黄节操气咻咻地道:“老夫有法子!”
  点点头,燕铁衣笑道:“请说。”
  黄节操咬着牙,恨恨地道:“我们用两个项目来决定输方,第一、置一物于老夫居屋之顶,我们两人由同一所在,飞身前往取物,谁先拿到且又抢先回至原处者为胜;第二、我们较量哪一个跃得高,腾跃越高者为胜!”
  燕铁衣笑笑道:“可以。”
  疑惑着,黄节操又道:“你这小子,莫非又有鬼?”
  燕铁衣道:“怎么说?”
  双目巅张,黄节操道:“你好像胸有成竹,毫无紧张犹豫之态,你,你凭什么这么狂妄?凭什么如此轻松?”
  燕铁衣一派淳厚地道:“别疑神疑鬼,老先生,因为我不太重视输赢的结果,所以才不像你那样患得患失,紧张失措!”
  黄节操阴沉沉地道:“谁知道你又有什么花巧?”
  燕铁衣道:“开始吧,老先生。”
  略一沉思,黄节操自怀中拿出那只又污又皱的灰色小布袋——里内盛着他的命根宝贝“紫金丹”,他斜着眼道:“就以此物预置屋顶,小子,谁先拿到且回至原处方为获胜!”
  燕铁衣颔首道:“当然。”
  腾空而起,黄节操头大身小的躯体在虚空中一翻一弹,“呼”的直凌屋顶,他伸手轻抛,小布袋刚好稳稳当当地落在屋背面瓦头上,然后,这位“人狒狒”身不稍停地回滚落地,他猛一挺展,又回至原处。
  好漂亮的身法,黄节操算是露了脸,卖弄了一番,得意洋洋地咧嘴大笑,黄节操嘿嘿不停地道:“东西已放上去了,小子,你见着啦!”
  燕铁衣大赞道:“老先生好俊的轻身提纵之术啊!”
  黄节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地道:“也叫你见识了,小子,三十年苦练,岂是白费的!”
  用力点头,燕铁衣道:“太惊人了,古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却是一点不错,就以老先生为例吧,这几下精才之技,岂也是在下三朝两载可以奏功的,难得,真是难得……”
  大喝一声,黄节操道:“不用在这里阿谀谄媚,任你再怎么低三下四,老夫也要照规矩来,你休以为老夫会因此恕你!”
  燕铁衣忙道:“老先生放心,我虽然自知不敌,总也舍命陪君子就是!”
  黄节操哈哈一笑,道:“这一遭,怕你可真要‘舍命’相陪了!”
  燕铁衣道:“请问,我们从哪里为出发点?”
  用脚在地下画了一道浅浅凹沟,黄节操站到凹沟后面,与燕铁衣并了肩,道:“就从这里开始,我说走,便立刻施展身法!”
  燕铁衣点点头,道:“好,只要你说走,我们便开始。”
  黄节操大声道:“要再回来这里,先到为胜!”
  幸灾乐祸的熊道元,带极点戏谑的口吻道:“老前辈,让我来做仲裁,一定公平实在……”
  黄节操恶毒地瞪了熊道元一眼,粗声道:“你给老夫站到一边风凉去……老夫自己有眼,用得着你们这些刁鼠洞狐之辈来做仲裁?配么?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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