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烟霞山庄

 

2023-02-03 11:41:08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江青等六人，在掠身飞到的百步弯月傅泉带引之上，鱼贯舱顶的一条铁制狭梯上，走进舱内。
　　只见这条形状怪异的黑蛟船，外形虽然狭窄，内面的布置，却是十分清雅宽敞。
　　这间船舱，四壁尚嵌有八面透明的玻璃镜，可自镜中望见舱外的一切动静。
　　众人始才落舱，百步弯月傅泉伸手拿起一柄小巧银锤，往舱中一面悬挂的铜锣轻轻敲去。
　　于是，在一阵悠长而清亮的锣声中，这条黑蛟船已缓缓驶动，头顶的舱盖，亦渐渐封闭。
　　江青望着这艘奇异的怪船，心中不由十分惊疑。
　　因为他刚才已经看到此船的船面，乃是全然被一种形似牛皮般的物件所严密遮盖，并无桅杆、风帆之类，自己落舱以后，又未见有船工或舵手在上，那么，这条船是怎样行驶的呢？
　　他正在猜疑不定，船舱中的一块地板，忽然轻轻移开，露出一个茶盘来。
　　接着，一个葛衣大汉由舱底爬上。
　　这葛衣大汉自底层行上后，极为恭谨地将盘中茶杯，置于各人身前，又转向那移开的舱板处隐没。
　　江青不由心中奇道：“料不到这黑蛟船看似狭窄，内部不但十分真大，更且分为数层，只是，不知它却无帆无桨，究竟以何物催行前进？”
　　江青正在沉思，忽见百步弯月举杯齐眉道：“船上无佳品，谨以清茶一杯敬客！”
　　江青等人连忙道谢，纷纷取茶就唇。
　　这时，大旋风白孤目光微转，却发现那九梭绝命冯雄，正独自坐在船舱一角，脸上微含冷笑，身前茶杯丝毫未曾移动。
　　白孤灰眉微皱，正在怀疑各人面前的清茶，是否被对方做了手脚，百步弯月傅泉这时微微一笑道：“白兄且请安心用茶，武林双飞行事光明磊落且不用说，就是兄弟本人，亦绝不屑为那些下九流之举。”
　　傅泉正说到这里，独坐一隅的九梭绝命冯雄，却自冷笑一声，举起面前茶杯，深深地呷了一口。
　　冯雄这时才举杯饮茶，已无疑是对大旋风白孤是一种沉默的讽刺。
　　白孤面上一热，却发作不得，只得哈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
　　这时，红面韦陀战千羽向百步弯月一笑道：“傅兄，兄弟有一疑问，未知是否问得？”
　　傅泉故作大方，颔首道：“战兄有所指教，但请垂询。”
　　战千羽一抚唇上几根疏落的胡须，笑道：“傅兄客气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兄弟只是尚不明白，这黑蛟船无桨无帆，更无舵工水手在内，却为何竟能行驶？”
　　战千羽说到这里，环目自那玻璃镜中向外一瞥，只见这时波浪翻转，水花自船舷两侧迸溅，船行速度已加快了不少。
　　百步弯月傅泉听战千羽如此一问，不由双目倏转，微微沉吟起来。
　　因为，这艘黑蛟船乃是在烟霞山庄秘密制造，其玄妙之处，自是不能向外透露。
　　百步弯月傅泉，平素与烟霞山庄庄主全立交称莫逆，故而，此次为江青之事，全立遣人万里迢迢赶赴关外，邀请傅泉到来。
　　傅泉甚为钦仰这飞索专诸全立，因此，他目前虽受全立之托，来此迎接江青等人，自己却也是客卿身份。
　　他虽然知道这黑蛟船的构造秘密，但在未得到烟霞山庄庄主全立的同意之前，他却不好径自泄漏出去，但是他适才话已出口，又怎好遽食前言呢？
　　百步弯月傅泉正在沉思犹豫，九梭绝命冯雄却冷冷一笑，大步走过来，向战千羽说道：“战兄不是要看看这黑蛟船的秘密么？嘿嘿，此事简易之至，便请各位随同老夫下去观赏！”
　　九梭绝命此言一出，不由顿使傅泉暗吃一惊。
　　他近日来，已对九梭绝命那种狂傲之性，暗生不满。但冯雄与飞索专诸交往甚深，颇得全立倚重，因而，傅泉亦只得与之表面敷衍，不好发作。
　　这时冯雄擅做主张，应诺战千羽等人落舱观看，傅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暗将不满之意隐藏心中，他干笑了两声道：“既然战兄等有兴，又得冯兄首肯，老夫自然无话可说！”
　　傅泉随意的一言，无形中已将责任轻轻推卸在九梭绝命冯雄身上。
　　冯雄暗自冷笑道：“傅泉也是江湖上成名露脸的人物，没想到竟这般缩首畏尾，哼！自己既让这六人看到了此船的秘密，难道说，还能让他们再出烟霞山庄？”
　　九梭绝命那干瘪的唇角，含着一丝嘲弄的冷笑，亲自将舱板移开，请江青等六人落舱。
　　江青心中，正十分殷切的想知道这黑蛟船的秘密，故而此刻也没有注意到九梭绝命的神情，轻扶着云山孤雁夏蕙，缓缓沿着另一条窄梯，进入舱底。
　　他始才落舱，便觉得舱内空气十分沉闷，而且，尚含有一股沉重的汗臭之气。
　　江青急急举目望去，不由心中大为惊讶。
　　只见这底舱之内，仿若一道狭窄的长弄，二十名赤膊露膀的彪形大汉，正分坐两旁，每人手中，皆握着一个钢铁把柄，在闷声不响地用力转摇。
　　这舱底尽头，便是一个舵手，在这二十名并坐的赤膊大汉之前，尚有着一个身着葛布短衫的瘦小汉子。
　　他正坐在一把与舱板相连衔的特制高椅上，面对着前面一个大约面盆般的玻璃镜，手中转动着一面红旗，在指挥着舵手行船的方向。
　　江青望着舱内鸦雀无声的二十名大汉，只见他们虽然喘息甚急，却是绝不让任何一丝表情，流露在面孔之上。
　　这时，九梭绝命冯雄面含阴笑，故意道：“各位若有不明之处，尽管询问，凡是老夫所知，无不奉告！”
　　大旋风白孤早已注意到九梭绝命冯雄那含有深意的神色，他这时距离九梭绝命最近，准备一旦有变，便抢先出手发难。
　　红面韦陀战千羽佯做不察，呵呵笑道：“老夫尚不明白，这些人手摇把柄，是在催动着什么？”
　　九梭绝命冷然答道：“他们手摇的把柄，乃是连在船外的一个带叶铁轮上，这轮子约有桌面般大小，每边并放十个，而且深入水中，各人用力摇转之时，这些铁轮风叶亦跟着转动，于是便可催动船身前进，故而骤看此船外表，决然察觉不出其动力何在！”
　　九梭绝命一望各人惊愕的赞叹神色，不由傲然一笑道：“此船奥秘之处尚不止此，各位自舱玻璃镜中向外窥望，当可清晰见物，一目了然，但是，在每一个玻璃境外，皆连有两张可以任意封闭的犀牛皮，在平素之时，船外之人，决然无法探视舱内动静。”
　　江青闻言之下，不由十分感叹，他向云山孤雁夏蕙微微一笑，低声道：“蕙妹，这烟霞山庄的邪物异事，可真不少。”
　　夏蕙回眸一笑，轻轻点头。
　　这时，众人又在九梭绝命冯雄的束手之下，纷纷行上中舱。
　　只见百步弯月傅泉正负手立在舱中，面色十分冷漠。
　　显然，他对九梭绝命冯雄的不满，已经达到使这位深沉不露的老江湖感到忍受不住的地步。
　　时间在不调和的翳闷中，缓慢地移动着。
　　这时，船舱底忽传出一个声音道：“启禀傅当家，山庄水道已经在望，本船即将拢岸。”
　　百步弯月傅泉冷然道：“知道了，老夫这就上去！”
　　说罢，百步弯月亲自掀开那犀牛皮制就的舱盖，请江青等六人登岸。
　　江青首先行至船顶，他展目环顾之下，但见一片满目青绿的岛屿，出现在眼前。
　　这片岛屿，乃分成两堆矗立水面，中间却以一条石砌长桥相连。
　　靠右那座岛屿，在一片深幽的树林中，隐约露出一角红墙绿瓦，一见之下，即知这所建筑依山望水，静雅中尚带着一股俯瞰全岛的威势。
　　左面这座岛屿，除了满目青翠外，沿着岸边，仅见一条巨木连成的码头伸展入水中，两艘与此船相似的“黑蛟船”，静静地停泊在那码头之旁。
　　这巨木连成的码头上，这时已站立着数十名黑衣大汉，为首者，却是两位气度轩昂的中年人。
　　江青等人所乘之“黑蛟船”，此际缓缓靠在码头的一旁，当即便由岸上的四名黑衣大汉伸过一条窄梯，搭于船沿。
　　江青等人依次下船后，那两名中年大汉立时趋前一步，其中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洪声一笑道：“敝庄庄主因适有远客过访，不克分身前来接驾，特遣在下等在此恭候，不适之处，尚请江大侠谅宥。”
　　江青在未到达烟霞山庄之前，便已预料到飞索专诸全立，定会摆出这等场面，故意轻视于他。
　　因而，他此刻毫未感到惊愕与意外，微微一笑道：“在下久仰全庄主英名无双，此次至贵庄践约，甚期能一睹全庄主风采。”
　　他说到这里，又转向二人道：“在下尚未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那黄面大汉咧嘴笑道：“不敢，在下飞斧周毕。”
　　他一指身旁那容貌平板的同伴道：“这是在下盟弟，人称飞刀李奇，与在下同为敝庄前岛游巡。”
　　江青连道景仰，回头一瞧，那迎接自己等人来此的百步弯月傅泉与九梭绝命冯雄二人，此际却都踪迹不见，但战千羽却早已察觉，他二人刚才已搭乘原船，向另一座岛屿驶去了。
　　战千羽心中不由深感不满，因为，江青乃为近日来武林后起之雄才，且不去说，便是自己与大旋风白孤二人，亦是成名露脸的人物，名望之盛，较之双飞后人并不逊色，目下却遭烟霞山庄之人如此轻视，怎不令这位声威煊赫一时的中原大侠感到愤然。
　　这时，江青等在那飞斧周毕的前引下，离开码头缓缓行去。
　　只见肃立在四周的数十名大汉，却个个目光凝聚在江青脸上，神色之中，皆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惊畏之色。
　　因为，他们早已风闻这位近日崛起武林的邪神后人，那些风云事迹。
　　而且，他们更料想不到的是，这位当年武林邪尊的传人，竟是一位如此年青俊逸的美少年。
　　一行人正缓缓沿着一条碎石小道，向前行走，天星麻姑钱素却趋近祝颐身旁，低声骂道：“祝公子，这烟霞山庄庄主虽然名震一方，却也未见得比我家主人强过多少，摆这种臭场面，也算是迎接我家主人的礼仪么？”
　　祝颐连忙嘘了一声，低转道：“钱姑娘，说话千万留意，须知隔墙有耳，吾等既然不顾四弟先时的劝告，定要来此，便不论对方有什么花招，也全得接着。”
　　这时，大旋风白孤早已憋了满肚子的怨气，他环目四扫，发现这条碎石小径两旁的树林，建筑着一些与树木同色的矮小房屋。
　　这些房屋全然以石块砌成，隐藏于树下草丛之内，若是不仔细察看，极为不易被人发现。
　　白孤极有兴趣地环目扫顾之下，却又已发现那些参天巨木之上，亦筑有一间间鸽笼也似的木屋。
　　这些木屋，掺杂在巨木枝叶之间，仿若连成一体。
　　而且，白孤更已察觉，四周隐蔽之处，时而有人影晃闪，竟好似有人在向自己这一行人，暗中监视并且进行包围一般。
　　他正待转身向红面韦陀战千羽点明，战千羽却向他微微一笑，以目示意。
　　目光中，透露出一股了然的神色。
　　江青这时紧靠着云山孤雁夏蕙，一面却与飞斧周毕、飞刀李奇二人闲谈。
　　江青这时结束了一个话题，目光微斜之间，却发觉路旁草丛中微微一亮。
　　他不用细看，就知草丛之内，必然铺设得有专擒夜行人的“倒须锦网”。
　　这时，云山孤雁也发现那些高大的树木之间，间或露出一截截的“弯勾竿”。
　　她与江青相视一笑，俱未作声。
　　但是，二人已深深对烟霞山庄严密的布置警惕起来。
　　其实，他们尚不知道，这仅是“双飞岛”前岛的防卫，那烟霞山庄所在地的后岛，机关布置，却较之前岛尤要严密十分。
　　这时，一行众人，通过了那道石砌的长桥，进入后岛的范围。
　　这“双飞岛”后岛，方圆较那前岛更为辽阔，四处皆是些别具匠心，搭盖着一些八角凉亭，置满奇花异卉。
　　再衬着周遭的湖光山色，景致显得十分清雅可人。
　　众人沿着青石阶道，缓缓登临，行不甚久，已望见一排排的枫树，摇曳风中。
　　在这些嫣红的丹枫之后，便是一所占地甚广的红墙庄院。
　　这时，那红墙庄院的两扇兽环铜门，正静静地敞开着，屋檐下的一方巨匾，四个闪光生辉的“烟霞山庄”巨字，正在秋阳照耀之下，发散着其不可一世的光彩。
　　飞斧周毕与飞刀李奇，陪同众人踏上庄前石阶后，当门而立的四名黑衣大汉，齐齐向二人躬身一礼。
　　这时，周毕回身笑道：“在下奉谕迎驾至此，稍停自有庄内之人前来接引，在下因职责系身，不克久留，就此告辞！”
　　说罢，向江青等六人微一抱拳，身形起处，立即如飞而逝。
　　江青望着二人消逝的身形，微微一笑，回过头来，却望见那四名腰跨鬼头刀的黑衣大汉，个个均似木塑一般，傲然挺立不动。
　　江青感到十分奇怪，忖道：“这四人为何尚不入内通报，一直呆立不动怎的？”
　　想着，大旋风白孤已大步上前，向那四名大汉道：“喂！相好的，吾等来此是为了赴约，并非为贪图欣赏贵庄风景来的，四位像个呆鸟似的站在那里干啥？”
　　四名黑衣大汉目光微转，齐齐冷哼了一声，转头不理白孤。
　　大旋风白孤纵横江湖数十年，自来就任性惯了，哪曾受过如此轻辱。
　　他不由面色倏变，大骂道：“狗娘养的，老夫若不活劈了你们四个呆鸟，你等也不知道大旋风白孤的厉害！”
　　那四名黑衣大汉闻言之下，始才惊惧地往侧旁微退，但是，大旋风白孤的掌势，已骤然如狂飙般涌起，向四人扑去。
　　这四名黑衣大汉，不过是烟霞山庄之司值手下，武功十分平庸，在白孤声威久著的“卷龙掌”下，如何能躲闪得开？
　　四人才觉眼前一花，白孤掌势已到了他们头顶。
　　正在这危急之时，烟霞山庄那敞开的大门内，如鬼魅般掠出一条人影，狂笑声中，带着一股劲风迎向白孤。
　　但闻一阵有如连珠炮般的“噼啦”密响过后，白孤与来人已在顷刻之间，连换了一十三掌。
　　江青等阻止白孤不及，这时抬头一望那突来之人，竟是个年约四旬，生相威猛无伦的银袍中年大汉。
　　白孤与此人对掌之下，凭他那一身卓越拔萃的功力，竟亦被震得退后两步。
　　红面韦陀战千羽骤见来人，不由脱口叫道：“银衫青轮万兆扬！”
　　银衫大汉宏声一笑，大声道：“战兄别来无恙？愚弟迎接来迟，尚祈恕罪！”
　　这银衫大汉生相威猛，言谈之间，更是语声铿锵，有如金铁互击。
　　此人乃是武林中一个鼎鼎有名的怪杰，凭着手中一柄“青刃轮”，及一身奇奥卓绝武功，不知挫败了多少江湖上成名露脸的高手。
　　此人性情豪迈磊落，与红面韦陀素交不恶，但是，他的师承派别，却一直深讳不露，是故也从没人知晓他的来历。
　　战千羽却料不到会在此时此地，与这位银衫青轮万兆扬见面。
　　这时，万兆扬回身向白孤一揖道：“兄弟为了救这四人一命，故而不及向白兄先行出口招呼，孟浪之处，还祈白兄恕之！”
　　大旋风白孤刚才与银衫青轮对掌之下，已略略吃了一丝暗亏。
　　但这万兆扬出言文过在先，况且，白孤昔日亦曾与这万兆扬有过数面之雅，此时怎与人家翻脸成仇？
　　白孤一肚子冤气无处发泄，无奈之下，只得干笑两声，双手连拱道：“不敢，不敢，万兄客气了。”
　　这时，银衫青轮又向江青一礼道：“在下万兆扬，这位想是火云邪者江兄了？”
　　江青连忙还礼道：“岂敢！在下正是。”
　　万兆扬哈哈一笑，洪声道：“各位贵宾，快往里请！”
　　江青略略一让，然后一马当先，与众人行入这烟霞山庄之内。
　　各人进入庄中之后，流目四览，但见楼阁重叠，深沉无际，红墙碧瓦，豪华辉煌，四处亭台水榭，假山花棚，端的不啻人间仙土，世外桃源。
　　这时，红面韦陀战千羽心中不由暗自纳闷，忖道：“银衫青轮与自己相交有年，却从未闻及他与飞索专诸全立有过什么交往，怎的他也来蹚这浑水？而且，看情形银衫青轮好似与那飞索专诸，尚有着极深的渊源，否则，他也不会受命出来迎接我们……”
　　战千羽越想越觉形势不妙，那一张红润油亮的面孔，亦不由逐渐转为凝重。
　　大旋风白孤这时也感到情势有些紧张。
　　因为，目前对方现身之人，个个俱是武林中不可一世的成名高手。
　　而且，这些人仿若俱与烟霞山庄交往甚深似的。
　　这时，烟霞山庄内之主要人物尚未见面，仅只目前露面之人，已非易与了。
　　白孤宛如直觉到自己六人，已一步步地踏入一个预设的圈套之中，而且，更在对方明暗两面的环伺之下。
　　他内心不由随着脚步之声，逐渐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