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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大风谷中
 
2023-02-03 16:25:16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离着叶家集有十来里路之遥,转过一堆乱葬岗,朝一条仅容单骑奔驰的小道行去,可以看见一座石山,山色灰暗沉穆,却似是被人自中间砍了一刀似的裂开一道天然缺口,宽约寻丈,直通山腹。
  在这条通道似的缺口尽头,便正立着高逾十余丈,宛若刀劈斧削般斩齐的石质山壁,山壁下有着一块五六丈方圆的旷地,此刻,覆满白雪,但却可隐隐看见冒在雪层上的枯萎黄草。
  风吹得异常凄厉,雪层像被剥脱似的一片片随风飞舞,两棵倚着山壁而生的老松也在寒风中抖擞,树帽子上的雪花飘落又积满,宛如在叹息自己度着这斑残的岁月。
  不错,这就是大风谷,因为西北风受到石山的阻碍,不能吹过,便全部灌到这条石山裂开的隙缝里来了,不是么,风大得紧,也寒得紧呢。
  此刻,在那两棵老松之下,并排立着四个人,八只眼睛毫不稍瞬地凝注着谷口,于是,谷口之外,渐渐传来一阵悲凉的马嘶声。
  四人中靠左一个,正是人连剑邵竹溪,他回头望了那身着银白狐裘的老者一眼,语声微呈紧张地道:“大哥,来了。”
  老人洒脱雍容地一笑,道:“是么?”
  于是,有三条人影自谷口外向他们奔来,而就在他们瞳孔适才映入那三条模糊的人影时,那人影已然很清晰地来到他们眼前。
  是的,他们是江青、长离一枭、绝斧客三人。
  双方距离约有三丈之遥,寒风吹得每个人的衣衫飕飕作响,飘舞不定,但是,每个人却似石像般凝立不动。
  江青望着人连剑邵竹溪,儒雅地道:“累及列位久候,至感不安,未知邵老前辈有何赐教?”
  风这么大,隔得这么远,但江青的语声却十分清晰地透过这些有形及无形的障碍,一字不漏地送入人连剑邵竹溪等四人的耳中。
  于是,这四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人连剑邵竹溪毫无意识地笑了一声,极不友善地道:“年青朋友,阁下好一手‘密宗传音’的功夫,老夫请问,阁下又属于长离岛哪一旗下?”
  江青轻咬下唇,一笑之后无言退后两步,于是,长离一枭飘然而上,清逸的面庞上有着一股深邃如海,令人摸不清、猜不透的古怪神色,他嘴角上又幻起一个令人心寒的微笑,悠然道:“人连剑邵老师请了,老夫不才,长离一枭便是。”
  四个人的目光倏而聚成了一个焦点,齐齐集中在长离一枭的身上,他们虽然未曾亲眼见过这位东海称尊的霸主,但却听到一般武林人士曾描述说过,人连剑等人早已在怀疑这位年才中旬的中年书生身份,而此刻,他们的怀疑已经得到结果了。
  人连剑邵竹溪果然不愧是武林名士身份,抱拳还礼之下,一指身旁那位着银狐皮裘,相貌飘然若仙的老人道:“卫岛主忒谦了,此位乃老朽大哥,人称天连剑迟若云,想尊驾必已有个耳闻。”
  他又一指那笑面弥陀似的老者道:“这位是老朽二哥,地连剑梦真……”
  停了一停,他左手轻扶那独目独臂,蓬发如戟的中年大汉,慎重地道:“快二十年未出江湖了,这位是老朽等三兄弟的生平挚交,‘啸天客’蒙大钊。”
  长离一枭神态之间,此刻已渐转凝重,他目光一一瞟过这四个人的面孔,心中却奇异地想道:“世间之事,真是幻妙不过,想不到在这小小叶家集里,为了一件牛毛小事,却一遭会上了武林中的三连剑,更碰着这二十年前素以残毒出名的啸天客,闻说此人曾经单枪匹马独闯武当派的三宫七观,力斗过武当鼎鼎大名的四真者,又在一宿之间连斩长白山‘太昊府’的五大教头,功力之高,实难揣测,不料此人在二十年前隐没江湖,二十年后却又出现于此,嗯,莫非老天注定他要在自己手中栽上一遭么?”
  长离一枭自来是傲骨嶙峋的,无论在何时何地,他绝不想自己的处境,不管是如何强悍的敌手,他根本就不考虑本身的胜算。
  于是——
  又是古怪地一笑,长离一枭淡淡地道:“今日真是荣幸之极,老夫不想于此时此地,却逢上了如许多久已闻名的武林健者,呵呵,尤其是啸天客蒙兄,二十年前蒙兄叱咤江湖之际,老夫却蹙处东海荒岛,忙于俗务,待再老夫意欲寻访蒙兄亲聆教益之时,蒙兄却已厌倦江湖,优悠林泉去了,今日得见,确属有缘。”
  那独臂独目的啸天客蒙大钊不言不笑,却冷生生地打量着长离一枭,神态之中,充满了挑衅意味。
  长离一枭却不以为忤,仍然古怪而含蓄地微微一哂,道:“蒙兄确是武林奇才,只是,呵呵,我长离一枭亦非省油之灯,蒙兄若是不弃,稍待老夫自要讨教一番。”
  他转过目光,正视着三连剑,沉稳地道:“三位兄台,召唤老夫等来此,可有指教么?”
  人连剑邵竹溪回头一望师兄,天连剑迟若云略一颔首,邵竹溪跨前一步,双手互交,又缓缓向下分开,生硬地道:“卫岛主,一切毋庸老朽再费唇舌了吧?”
  长离一枭知道这是江湖上以干戈相见前的表示,他似是嘉许地点头道:“好,武林中素有:东海尊长离,南荒霸一煞,寒戟双鹰三连剑,金鞭擒鹏掌的歌谣,今天老夫正要看看,到底能跻上这些歌谣的人物有多少本领。”
  天连剑迟若云清劲地一笑,道:“长离一枭,你太狂了,到了天下武林正义之士都要联合一致,欲除你而后快的时候,那时,只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长离一枭恬适地笑道:“是么?老夫我可想试试,呵呵,天变皆不足以惧,何况是一些自命侠义的鸡鸣狗盗之徒?假如这帮人有骨气,老夫正欢迎他们来。可是这么几十年的悠久时光,老夫却失望了,直至目前为止,躺下去的尽是这帮人,我长离一枭仍旧是长离一枭,我独尊东海依旧是独尊东海,哈哈……”
  说到末了,长离一枭已狂放地大笑起来,笑声高拔入云,几裂金石,笑声中,几乎隐隐含有天摇地动的豪迈之气!
  “你该笑够了,卫西。”一个语声阴沉地传来,似来自一处幽渺的地府。
  长离一枭蓦然止笑,眼皮子也不抬一下地道:“是你吗?啸天客蒙兄?”
  说话之人正是那站于一旁,一直未曾有过任何举止言词的独臂独目之人,他这时缓缓走出,独目中散射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光彩,像煞一个恶魔的凝睇,有着令人浑身战栗的凄怖力量。
  但是,长离一枭却恍如未见一般,仍旧笑吟吟地瞧着对方,绝斧客陆海早已剑拔弩张,准备随时出手,他深切地明白,当自己岛主越笑得浓厚时,他笑容中是包含了些什么意义。
  是的,假如你仔细去分析长离一枭的笑容,你便会不寒而栗,因为,透过他这层笑意,便可以发现里面有着多少冷酷与杀机。
  这时——
  啸天客蒙大钊,那阴沉得可怕的怪人,已有些僵硬地牵扯了一下他的嘴角,反手自皮背心后拿出一只长只尺半,粗逾儿臂,通体呈三角形的尖锐武器来,这兵刃泛着黯红的颜色,上面尚布有斑斑的乌痕紫点,异常刺目。
  于是——
  他残酷而阴森地道:“卫西,我挑你。”
  忽然,一条瘦削的身影掠向前来,在长离一枭身旁停住,朝着啸天客露齿一笑,意态潇洒地道:“蒙大钊,在下替卫前辈接住了。”
  长离一枭看看身边之人,面孔上的微笑依旧,语声却透出真挚:“小兄弟,你真有此雅兴么?”
  来人正是江青,他默默颔首,没有说话。
  啸天客蒙大钊面孔上没有丝毫表情,他轻轻将手中兵器在脸颊上摩挲,沉厉得令人惊悸地道:“小辈,你来也行,让卫西多揣摸一下我的出手路子,也可以多活上一刻,你们今日不会再走出大风谷了,否则,便是我走不出。”
  他又望了江青一眼,点头道:“你很聪明,在你这种年纪死去,可正是烈日当空的绚烂时节,一个人要去就去得慷慨豪壮,待到暮气沉沉,就与那风前残烛一样,没有什么意味了,当晚雾合拢时,为你,或为我,让生还之人唱一曲悼歌。”
  江青淡淡一笑道:“朋友,看不出你还很带点诗情画意,不过,何苦非要拼到至死方休呢?你我之间,似乎没有这么深切的仇恨。”
  啸天客蒙大钊冷酷地道:“自我有生以来,凡与我动手过招者,必须分出生死,没有平淡过去的。小辈,你知道我的眼,我的手,是如何失去的么?这里面都有着数十条生命的代价。”
  天连剑迟若云仰首看了看那乌云四合的灰暗天空,风吹拂得更狞厉了,他的银髯飘舞着,于是,他与地连剑梦真、人连剑邵竹溪二人缓缓站开,三人成了一个鼎足之势,休看这平淡的鼎足之势,却暗含有攻守自如的玄机。
  啸天客蒙大钊将手中兵器微微上举,没有表情地道:“小辈,注意我的‘糜骨’。”
  江青静静地道:“唔,这兵器叫糜骨?”
  蒙大钊不再多言,蓬乱的头发被风吹得更杂乱了,他开始一步步的向江青逼近,每一步却是那么沉稳而坚实,都带着一股令人震撼的力量。
  江青左手拇指一挑,已将身上的青色长衫甩落,灰沉沉的气氛中,顿时仿佛燃起一把烈火,红得炫目,不错,那是火云衣。
  啸天客蒙大钊神色不变,却凝神在江青的火云衣上,若有所思,是的,他已经二十余年绝迹江湖,对武林中的一切太陌生了,在昔日,当他纵横一时的时候,也因为性格残酷孤僻,远离人群,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所以对这鲜艳的衣服来历并不熟悉,而在此刻,他心中除了有些疑惑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触。
  但是,三连剑却大大不同了,这三位横行武林的人物,此际俱不由神态大变,人连剑邵竹溪更惊异地低呼:“火云邪者!”
  江青淡淡一笑,道:“三位抬举了。”
  蓦然——
  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又挟着石破天惊之力猝然泻下,宛如在那人影飞起的同时,这股沉重的力道已经压下来了。
  江青上身微侧,极其自然地转上三尺,右臂伸缩间,捷如电闪地戳向敌人中盘七大要穴,火云衣的光华微微晃动,他已在右臂施出的同时换了七个角度,自七个不同的部位又连续向对方攻出十一招。
  啸天客蒙大钊一击不中,在江青猛辣的反击下十分不得已地退出五步,独目已因意外惊震而越形怒瞪,没有任何迟疑,又如狂风一阵,在刹那间的连环十三腿中,“糜骨”已如多臂天神的无数只手掌,自茫茫的四周砸向江青全身任何一处暴露在可能范围下的部位,无比凌厉得使人望而断魂。
  在每一次几乎是连接在一体的猛击中,却没有丝毫可供喘息思维的余地,在那“糜骨”的尖锐破空声下,那锋利的刀口都仿佛是阿鼻地狱中伸出来索命的鬼手,这是一片天罗地网,血淋淋的魔掌。
  江青那瘦削的身形,却似空中的一抹浮云,又如一个有形无实的幽灵在飘移,随着敌人那杀人的利器——糜骨,上下翻飞,渺渺若雾,捉不到,摸不透。轻悄的闪掠中,江青双掌每每难以揣测地寻着那几等于无的纤毫间隙,攻向敌人所必救的部位,猛厉的回旋里,在“糜骨”的纵横风影中抢制先机,早一步逼使对方无法施展出招式的极限。
  于是——
  啸天客开始有些迷惑了,他不相信自己的武功在初一上手便会受制于眼前的青年手中,他更不相信今日的大风谷是他自己的埋骨之所,到底是与不是呢?啸天客心中明白,这是需要以鲜血来证明的。
  他那魁梧的身形已似滚滚的乌云般展开,随着寒风的啸声猛起猛落,闪挪如飞,糜骨在尽量地挥舞,腿势在无形中倏出骤收,处处都攻向敌人的致命之处,招招不离对方的要害。
  迅速的,二十招过了。
  紧接着,三十招也过了。
  江青俊俏的面孔浮起一层笑意,蓦地一飞冲天,又似大鸟般倒坠而下,双掌聚力挥出,一片蒙蒙的红光挟着闪闪的星形光芒,像空中的月亮与星辰同时并落,罡烈得足以摧山裂石地溜泻向猛跟而至的啸天客蒙大钊。
  人连剑邵竹溪在一旁有些忧虑地呢喃:“已经开始了,这是邪神嫡传的‘银月寒星双环式’!”
  啸天客蒙大钊绝不稍退,手中糜骨连斩十七次,贸然一见,几乎是贯聚着一条黯红的长舌,力迎而上,他口中却如狼嚎般叫道:“小辈,你自信比得上武当派的六尊者么?”
  于是——
  星飞月闪,迸溅舞游,那乱出的影形,似乎俱有实质的力量在空气中流转,那与糜骨接衔的血红长舌,已在刹那间崩散!
  蒙大钊怪叫着退出两步,又如疯虎般冲杀而上,独目如炬,独臂挥振如波涛汹涌,在极度的往返跃跳中,糜骨带着嘶嘶劲气纵横砍戮,远远望去,几似千百柄利器在同时舞动。
  三丈外,观战的长离一枭含笑卓立,悠然道:“老夫忽然想起,此刻若请那已回到家中的黄家父女来看,不知他们会有何种想法?呵呵,小兄弟的武功和昔年绝岭之上,确是迥若两人了。”
  绝斧客却不太乐观地低声道:“岛主,这蒙大钊亦不简单,他似乎尚未竟全力……”
  说话间,啸天客蒙大钊倏然长啸入云,啸声高亢凄厉,如泣如号,令人心惊胆战,不知何时又开始漫漫飘落的雪花,在这阵阵的厉啸中竟然团团而转,纷纷四散!
  随着啸声,一个蒙大钊已在须臾间宛如幻成了几十个,似厉鬼般闪掠扑击,出手之下,招式猛辣诡异至极!
  于是——
  江青的火云衣更红得鲜艳,红得刺眼,在雪花中飞腾游舞,上下翻跃,如天上幻渺的雪之精灵。
  是的,这场生死之斗,此刻才是真正的开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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