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凌云山庄

 

2023-02-03 16:38:00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邪神口中所吐出的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似有万钧之力，更像六粒严寒的冰珠，是那么冷，那么硬，又那么阴沉得不带一点“人”的烟火味。
　　江青的心弦颤抖了一下，却让脸上展开出祥和的笑意，真挚地道：“爹，是青儿，你老人家的儿子在求你！”
　　蓦地，邪神面孔上的肌肉起了一阵剧烈地抽搐，仿佛如梦方觉，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着这口气的吁出，那张含蕴着深远意味的脸庞宛如冬阳的光辉，透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慈霭地瞧着江青，道：“我儿，为父依你。”
　　江青欣喜地笑了，道：“谢谢爹爹，青儿知道，你老人家一定会答应青儿的。”
　　红面韦陀战千羽倏而大吼道：“金衣帮的朋友，各位还不快走，难道尚留恋着这个断魂之处么？”
　　吼声洪亮深沉，宛似暮鼓晨钟，其音缭绕萦回，震人心魄，残余的数十名金衣骑士，俱不由激灵灵地一颤，相互对望一眼，连话也不敢多吭一声地纷纷偏身上马，急惶如丧家之犬一般往来路飞驰而去。
　　这些金衣帮的帮友们，真是来得何其有威，去时多么凄凉啊！
　　大旋风白孤嘿嘿冷笑道：“天下最好的教训，就是以血还血，以眼还眼！”
　　江青平静地转过脸来，道：“二哥，在这些报复之前，我们不要忘记，要先给对方一条路走，然后，在我们的良心上也好有个交代。”
　　大旋风白孤似是想讲什么，只见他口唇翕动了几次，却到底没有讲出来，长离一枭在旁微哂道：“白兄，江青老弟说得对，真的，给人留路，即是给己留路，不管给自己留的这条路是哪一种性质。”
　　望着遍地血肉狼藉的死伤，天星麻姑有些畏怯地道：“公子，咱们可要动手清理一番再走？”
　　江青静静的向周遭扫视了一遍，尚未及开口，邪神已沉冷地道：“人的生死，命数，都有一定，假如上天要这些人曝尸荒野，那么，我们便不用管他，否则，自然会有人为他们收葬，不论这些为他们收葬的人是陌生的或是熟悉的，钱姑娘，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天星麻姑钱素急忙点头，这位性情刚烈不让须眉的大姑娘，已经完全慑服在眼前这位武林之圣的气度下了。
　　她现才深刻地明白，邪神之所以能在两甲子来，一直居于武林第一高手的首位，是绝非幸致的；在欢笑时，他有如温暖的春风；在沉静时，像是一片深邃难测的潭水；在愤怒时，又似九天的霹雳惊雷；在杀伐时，仿佛宇宙之间主宰生死的万邪之神，这位生命中充满了玄异的老人，有一般老人的和善可亲，但也有任何老年人所绝难比拟的赫赫神威与摄人魂魄的内蕴形质。
　　长离一枭微微颔首，道：“假如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喜欢的话，那么，目前正是我们应该离去的时候了，前面的路还很长呢！”
　　于是，十乘铁骑扬蹄南奔，顺着道路，渐去渐远，但是，在这里，却留下了一片凄凉。
　　路上。
　　夏蕙靠着江青，犹有余悸地道：“哥，真吓人啊，我在白龙江与爹相处那段时间，爹慈祥极了，和气极了，我做梦也想不到……想不到爹在发怒时竟如此吓人，连我都在发抖……”
　　江青淡淡一笑，道：“你怕什么呢？爹永远不会向他所爱的人发怒，爹是一位最慈祥的人，他对别人也是如此，我是说，假如别人不一再地激怒他的话。”
　　夏蕙娇柔地道：“不过，想想也真令人恐惧，爹在平时，一点也看不出他老人家在发怒来会这般吓人，像是一位天地间命运的主宰……”
　　江青将坐骑与夏蕙靠紧并驰，一搂它的纤腰，轻笑道：“宝贝，你只想到他老人家是父亲，却忘记他老人家是邪神了……”
　　夏蕙白了江青一眼，羞惶地道：“喂，你怎么了？大白天就这样……”
　　走在后面的大旋风白孤，蓦而怪笑道：“好小子，竟敢在老哥面前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江青一笑松手，目光无意间一掠，却发觉邪神正在与长离一枭并骑谈笑，二人神色之间，甚是欣愉融洽。
　　这时，邪神回头向江青招手，待江青纵骑跟上后，他突然哈哈笑道：“我儿，还记得昔年在绝缘洞中，为父曾对你那拜兄白孤及长离卫贤侄切齿痛恨之事么？”
　　江青有些尴尬地道：“爹，这些事情都已成为过去了……”
　　邪神大笑道：“当然，连为父也想不到，他们二位会对你如此之好，蕙丫头已述说得很详尽，适才为父又与卫贤侄谈了一阵，呵呵，这等豪士贤才，的是少见，现在，为父不但将旧日仇恨之意完全消去，更对他二人万分疼爱起来，青儿，记住啊，在你危难时帮助你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江青纯挚地点头道：“是的，爹，青儿会记得的。”
　　长离一枭这时竟有些微微的脸红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辈，呃，其实，这只是晚辈与江青兄弟的缘分够，哪里说得上好不好，想起以前阴阳崖底夺宝之事，晚辈也禁不住汗颜万分，愧疚无已……”
　　邪神狂放地大笑道：“罢了！罢了！……”
　　于是，在日影的移换中，在蹄音的扬沉里，马儿加快了速度，路，也就一大截一大截的被抛在后面了。
　　仆仆风尘，风尘仆仆……
　　没有停歇，除了暂时的用餐休息之外，都在疾速地赶着道儿，途中没有再遇上金衣帮的徒众，三更时分，十双尖锐的眼睛，已可遥遥望见远处一片明灭的灯光，这点点的灯光，散发着熟悉与可亲的气息，衬托着安详与静谧，但是，又何尝没有一个人的辛酸与痛楚，悲愤与惆怅掺杂在这会是旧地故土的情景中呢？
　　在这片安详的灯火中，又何尝没有隐伏着血淋淋的暴风雨呢？
　　江青猝然勒住缰辔，语声平静而淡漠地道：“到了。”
　　紧倚在他身旁的夏蕙，温柔地仰起脸儿，悄然道：“凌云山庄？”
　　江青缓慢地点点头，目光迟滞而沉重地注视着周遭的景色，神情在惘然中带着浓厚的落寞，在依恋中掺揉着丝丝的苦涩，是的，这地方，就是这地方，曾埋藏了他幼年的欢笑，剥夺了他强烈的自尊，阻截了他的豪情壮志，还有，还有那永不能忘怀的赤子初情，这被讽辱和嘲弄的赤子初情，这自卑而痛心的赤子初情，这蹦跳着的、活生生的、血淋淋的，却被扔到绝望之渊的赤子初情啊……
　　这一草一木，这一山一石，这一亭一阁，他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他不用看就可以在脑海中塑出它的形状，太熟稔了，太长远了，可是，那上面都有刺，都有血，都有挥不去、挥不掉，令人痛楚的回忆啊！
　　那里，他曾与小师妹携手踏青，那里，他曾与小师妹共赏秋月，那里，他沉醉在她迷人的笑里，那里，他自感幸福地捕捉着她给他的几句悄刁细语，那里，他目睹另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微笑，那里，他见了她要与另外那个男人成婚之讯，那里，他看到师父满足的笑脸，那里，他承受讽辱、讥诮，那里，他听着箫鼓笛笙，那里，他孤独而悲哀地注视着红罗锦帐、杯光箸影，宾客来往，贺声不绝，喜礼如山，还有，还有那即将成双成对的两个人……
　　轻轻的，慈祥的，一只手抚在他的头顶上，声音在爱惜中糅合着异常的关切：“我儿，难过么？”
　　江青悚然一颤，回首凝望着那爱他更逾自己生命的老人——邪神，在他的回眸中，隐约有一抹极难察觉的泪光微闪即逝。
　　邪神心疼地摩挲着江青丰厚的黑发，深挚地道：“我儿，你是性情中人，更是一个淳厚朴实的好孩子，假如为父是你，处在眼前的境地，也会与你产生同样的感触，但是，为父却会将它很迅速地淡忘，即便不能淡忘，也会将它深埋心底。孩子，不要去做已经无法追摄的傻事……”
　　江青苦笑了一下，轻轻地道：“是的，爹，青儿并不想追忆这些苦涩的往事，青儿只是有着感触与憾然，恨自己为何不早跟青儿现在身边的人们相处，为何不早点生下来就认识你们，为何不早点生下地便夭折而死……”
　　邪神生气地哼了一声，沉声道：“孩子，你岂敢在为父未去之前便先死么？你岂敢不孝敬为父至终年么？你岂敢在为父之前言那死之真谛么？”
　　江青有如响雷击顶，惶恐地道：“不，爹，不，孩儿不敢。”
　　邪神和缓地笑了，温和地道：“对，这才是个好孩子，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死死活活，说什么悲悲切切，还有为父在此，纵有什么事为父也会代你做主，现在，我们先下马在此处暂歇一阵吧！”
　　此言一出，各人已纷纷下鞍休息，江青亲自过去扶下夏蕙，二人缓缓行到一株柏树之旁，夏蕙靠在树干上，一双美眸却带着迷蒙的光彩，静得几乎有些冷漠地凝望着前面明灭的灯火。
　　半晌。
　　江青低沉地道：“情人，在想什么？”
　　夏蕙没有说话，微微仰起颈项，注视着夜色中朦胧的山峦，那隐藏在夜雾中的层叠群山，仿佛是一座座飘忽得难以捉摸，又含有淡淡愁郁的云里蓬岛，在这寒意仍重的晚上，更有一番令人生起长远幽邃之感的力量。
　　江青沉默了一会，又轻轻地道：“蕙，有心事么？”
　　夏蕙缓缓转过面孔，那张美丽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却又似深刻的哀怨，她故意装出一副笑脸，悄然道：“为何不叫我妻？”
　　江青轻轻一笑，道：“妻。”
　　夏蕙红着脸儿，却细微地“嗯”了一声，悄声道：“哥，你刚才又在想什么？仍忘不了那位华小燕姑娘么？”
　　江青面色陡地严肃起来，他双手按住夏蕙双肩，语声沉穆得像是自肺腑中挖出：“蕙，你看看我，华师妹并比不上你，我不会再记着她，永不会，我忘记她会像忘记一个浪花中的泡沫，但是，我却不能忘怀往昔她给予我的痛苦。自然，我不会去报复她，在那时，她只是一个情窦初开，对虚浮荣华有着强烈羡慕的女孩子，那痛苦，也含在她的浮薄与幼稚中抵消殆尽。蕙，在刚才，我只是有着太多的感触，幸与不幸的，幼时与年长的，酸涩与悲楚的，蕙，我毋庸对你隐瞒什么，就像我不会对自己隐瞒什么一样，你相信么？”
　　江青一口气说到这里，面孔已有些微地涨红，他激动地揽夏蕙入怀，又低微得仿若呢喃般道：“你相信么？相信么？……”
　　夏蕙温柔得令人心疼的将面颊贴在江青脸上，细语如顶、如丝：“我相信，嗯，我死都相信……”
　　二人的心蹦跳着，隔着两个躯体，却有着相同的节律，仿佛是一个躯体，仿佛是一颗心……
　　在这一刹那，二人又再一次地感到深长而隽永的韵意，在这一刹那，二人又寻到了永恒……
　　那边——
　　邪神笑眯眯地斜睨着眼睛，老怀弥慰地冲着长离一枭呵呵一笑，低声道：“卫老侄，这种情景，这等风光，够得上旖旎醉人吧，屈指一算，也有一甲子多未曾看见了，未曾亲身享受过了。”
　　长离一枭潇洒地微微一笑，颔首道：“前辈，吾等皆系过来之人，这滋味，在回忆中追思一下，也就够美的了，人一生，不可能老是逗留在青春年代，也无法追回已成过去的时光。前辈，在目前，在吾等这个年纪，有些情感是可以代替男女相悦之情的……”
　　邪神默然一哂，朝长离一枭会心地点点头。
　　大旋风白孤在远处伸了个懒腰走了过来，有些疲乏地道：“仁伯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去探访那位华大掌门呢？”
　　邪神轻咳了两声，低沉地道：“青儿，你与蕙丫头过来一下。”
　　白孤转首望去，龇了龇牙，皮笑肉不动地道：“唉，唉，老四真是个风流种，情种，他把夏蕙那妮子宠坏了，看以后这丫头片子不骑到他头上才怪……”
　　邪神哈哈大笑中，江青已挽着夏蕙走了过来，大旋风白孤眼珠子滴溜溜的向二人脸上转了一阵，怪声怪气地道：“我说老四啊，这滇境地带，气候好，确较中原暖和上那么一点儿，可是却也不大好受，你也不凑过来商量商量正事，却老是与那妮子情话喁喁，惹人心痒情急，该打该打！”
　　红面韦陀战千羽解开随身携带的皮酒袋，仰着脖子灌了两口，又顺手丢给白孤，边笑骂道：“好了，好了，你那张嘴巴停一歇就不舒服么？碎嘴嚼舌的，真是老厌物一个。”
　　邪神微笑摆手，道：“青儿，咱们何时入庄？”
　　江青沉吟了片刻，道：“爹，天亮的时候，好么？”
　　邪神沉劲有力地道：“好，堂堂正正，与旭阳同进。”
　　正在这时——
　　远处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微微传来，大旋风一个翻身，待要迎去，长离一枭已气定神闲地一摇手道：“不妨，是在前面担任戒备的飞雷聂栋。”
　　说话间，一条人影已如飞而到，果然正是那位号称“飞雷”的长离豪士。
　　“聂栋，有什么不对么？”
　　飞雷聂栋须角鼻洼微微见汗，显示着他是经过了一阵剧烈的奔走，这时，他有些喘息地道：“回禀岛主，弟子奉命于凌云山庄左近伏探，凌云山庄表面上虽然平静如恒，其实内里却是剑拔弩张，早已严密戒备，可惜这些守卫之人，大部皆属武功平庸之辈，弟子一连摸进他们三处暗桩，那些防守之人竟都全然懵懂不觉。而在凌云山庄之外，却更是惊险重重，处处伏敌，金衣帮的人马已等于包围了凌云山庄，几乎在每一条通路隘口，险要之地，都有他们的人手潜布，这些人非但艺业不凡，警觉性亦十分敏锐，甚为不易接近，看情形，金衣帮已经完全布置妥当了。适才，暗影中又来了一批为数甚众的金衣帮援手，行动之间，像是十分紧张……”
　　长离一枭默默沉思不语，邪神在旁捻了捻胡髭，低声道：“看情形，怒江派不妙了，让他们受受教训也好……”
　　江青嘴唇嗫嚅了一会，终于说道：“爹，只怕怒江派经不得这次教训，金衣帮做事向来都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
　　邪神深邃的双瞳闪了一下，道：“那么，吾等看情形予以援手？”
　　江青垂下头，轻轻地道：“救他们一次吧，就是这一次……”
　　长离一枭哼了一声，道：“这一次已经很够了，实在不值得。”
　　江青诚挚而恳切地看了长离一枭一眼，这一眼，已经述说得够多了，解释得够多了，长离一枭轻喝道：“好，吾等便与金衣帮较量一番。”
　　大旋风白孤一拍双掌，叫道：“要得，白某早就想和他们一结旧账，这些小子们近年来也实在太狂了，蛮边四省他们几乎横行个遍，妈的，连白某都想轰出去……”
　　红面韦陀战千羽以指比唇，嘘了一声，道：“老二，你叫个什么劲，四弟也与金衣帮有过纠葛，反正就在这一次清结罢了，却犯不着像这等大呼小叫的。”
　　飞雷聂栋又躬身聆听了长离一枭几句指示，返身自去，当他身影隐没于黑暗中后，邪神已招呼各人寻找掩蔽之处坐下养息，准备天亮进庄。
　　绝斧客陆海与闪雷邢铮二人亦已派出警戒把风，马匹由天星麻姑钱素看管，邪神独自盘膝坐在一丛杂草之后，长离一枭、大旋风白孤、红面韦陀战千羽三人围在一起低声谈话，夏蕙则依在江青身旁，坐在那棵大柏树下轻悄地睡去。
　　夜，寂静得很，有着茫茫的寒意，四周，还迷漫着薄雾，缥缥缈渺的，像纱，像缦，有着一股幽幽的韵息。
　　于是，东方的天际微微泛白了，似翻过身来的鱼肚，空气十分清新，却有些冷丝丝的，周遭，开始响起悄细的鸟语吱喳。
　　邪神早已起来，在雾中徘徊散步，他笑望着天际，愉快地道：“今日是个好天气，有阳光，有鸟语，有花香，呵呵，还有那不愿闻，又非闻不可的血腥气。”
　　长离一枭与战千羽、白孤等人亦已站起，行向邪神身边，白孤嘻嘻一笑道：“仁伯大人，今天可能会很热闹呢？”
　　邪神微笑道：“是的，这一个心愿完了，我们就可以专心一意为老夫的儿子筹划婚事了。”
　　长离一枭凝眸注视东方，而东方，已有霞光金芒在那里闪耀，一轮鲜丽光明的红日，缓缓的自起伏的山陵后爬升，美得很，似在象征一个新开始的生命。
　　“那是旭阳。”长离一枭赞美着。
　　邪神轻沉地道：“如在东海看日出，一定更美，卫老侄，旭阳为长离一旗。”
　　长离一枭有些感动地道：“是的，前辈，只要前辈愿意，东海的日出，长离的浪花，前辈皆可任意欣赏，任意游赏。”
　　邪神会心地笑道：“有这么一天的，老侄。”
　　于是，太阳又爬高了，雾也消散了很多……
　　江青已偕夏蕙过来，钱素取出干粮饮水，各人先洗漱了一遍，草草用过略嫌冷硬的早餐，在邪神的示意下，纷纷踏镫上马。
　　他们留宿的地方，是一个生满了野树杂草的小丘陵，隔着凌云山庄还有两里多路，居高临下，可以将凌云山庄的景致坐落情形概括地看个清楚，那山庄不很大，约有二百多栋房舍，若你仔细注意，便可发觉当初设计这些屋宇的人，是颇工心计的，在暗中，这些房子的位置已吻合了攻守互济，进退有据的战阵变化，而且，房舍的构筑都十分精致美观，不像一般村庄那样粗制滥造，简陋褴褛。
　　江青平静地凝望了一阵，长离一枭如鹰的双眸却在向凌云山庄内外搜视，他一边轻蔑地道：“哼，凌云山庄果然是外弛内紧，庄内人影闪晃移动不定，好似还在要道出路布置了鹿砦、倒钩、锦网一类的小玩意，庄外更热闹了，在每个隐蔽处都潜伏着人，唔，那些小子们的兵刃尚在映着日光闪闪发光呢！”
　　邪神一笑道：“卫老侄，这等布置，比你长离岛的防卫设施如何？”
　　长离一枭哈哈笑道：“前辈这下子可要晚辈出丑了，不过么，像凌云山庄这等防备，长离岛在十五年前已经废弃不用了，他们这些小玩意，说老实话，连长离岛的一个前哨岛屿都不如，呵呵，光凭那四季变幻无定的海中暗流，星棋密布的锋锐礁石，一天转变多次位置的大漩涡，已经构成第一道天险了！”
　　邪神一拍长离一枭肩头，大赞道：“好，卫老侄，你的确不愧是个有眼光，有魄力的一方霸主！”
　　长离一枭赶忙躬身道：“不敢。”
　　邪神一抖马缰，纵骑而去，边浩然道：“走，吾等循大道堂皇进庄。”
　　十乘骏马泼剌剌的自山丘顶端奔下，像一阵狂风似的卷向凌云山庄，蹄声急剧中，尘沙飞扬。在距离凌云山庄尚有里许路程的时候，路旁草丛中已如飞掠出绝斧客及飞闪二雷，三人轻巧地跃登马背，绝斧客向长离一枭禀报道：“岛主，凌云山庄已被金衣帮包围，昨夜金衣帮已派有好手数拨摸入庄内，并且好似曾经发生接触，看情形，怒江派的人大约又吃亏了。”
　　长离一枭嗯了半声，问道：“他们双方有发现你们的么？”
　　绝斧客摇头道：“没有，只差点吃金衣帮方面一个红发老者识破。”
　　长离一枭疑惑地重复了一句：“红发老者？”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一行十骑，又加快了速度向前奔驰。
　　夏蕙仍靠在江青马旁，她用手一掠微乱的鬓发，提高了嗓音道：“哥，怎么没有金衣帮的人出来拦截我们？他们不是都驻伏在四周吗？是不是还没有发现我们？”
　　江青忍不住笑了一下，夏蕙一鼓腮，道：“笑什么嘛，哼，心想着那位青梅竹马的师妹就要碰面了，是不？”
　　江青忍住笑，道：“傻丫头，不要胡猜，金衣帮的人又不是眼瞎耳聋，如何会发现不了我们的行踪呢？他们只是不知道我们的来历、意图，所以不愿出面干涉罢了。现在他们必定是采取观望监视的态度，要知道，在两军交锋之前，任何一方面都不愿在这紧要关头另外树敌，保存实力，静待发展才是上策。”
　　夏蕙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懂得的还真不少哩！”
　　江青狂放地大笑道：“好娘子，你日后将会逐渐发觉。”
　　在二人谈话声中，十余铁骑已迅速接近了凌云山庄的第一栋屋宇，那房屋是青石砌成，十分坚固，又恰好在进入庄内的大道之旁，路口，已完全被叉枝交错的鹿砦封死，无法通过。十骑正已放缓了速度，青石房屋之内一声暴叱，门窗中弓弦连响，无数强弩利箭，已疾如飞蝗般射出！
　　长离一枭冷冷一笑，双掌呼轰推出，狂飙涌处，射来的利箭已完全被他这暗含混元真气的劈空掌力扫卷折毁，纷纷飞散无踪。
　　青石屋内之人，似是为对方这手内家绝技的显露惊得一窒，长离一枭则阴森森地启口道：“怒江派的朋友听着，东海长离一枭前来拜庄。”
　　“长离一枭”这四个字，在任何地方都有山摇地动的赫赫声威，都有鬼泣神号的夺魄力量，只听得青石屋内连串响起了五六声弓箭落地的“啪哒”声，继而惊呼哗叫乱成一团，一个苍劲的声音压阻地厉吼了几声，不过，谁也听得出，这吼喝的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呢。
　　半晌，那苍劲的语声又传了出来：“朋友，明人不说暗话，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阁下你果真是东海长离一枭卫岛主么？”
　　长离一枭那抹古怪的笑容又浮上嘴角，他冷酷得没有一丝人味地道：“你称本岛主为朋友？嘿嘿，阁下也未免高抬自己了，凭阁下吗？大约还得再历练几年才够得上这个称谓，现在，你们通通滚出来迎驾。”
　　江青凑上前去，悄声道：“前辈，这说话之人在下听得出他的口音，他乃是本派中处事最为稳重的五师叔‘玉笔圣手’曹慕荣。”
　　长离一枭又缓慢地道：“曹慕荣，希望阁下莫使本岛主动了真怒。”
　　青石屋内之人一定是惊异极了，他仍然没有出来，却宏声道：“尊驾既知老夫之名，想亦是江湖道上的同源，老夫本当即时倒屣相迎，加以款待，奈何敝派正与金衣帮发生全面冲突，唯恐连累尊驾等人，尚请尽速离去，日后老夫必当亲自登门谢罪。”
　　长离一枭明白这藏在青石屋内的玉笔圣手，依旧不相信他就是长离一枭，心中的怒火，已突地升了起来，于是，他唇角的微笑，便越发漾得深沉了。
　　他回头向邪神以目光征询意见，邪神笑吟吟地瞧瞧江青没有表示，邪神朝长离一枭微微点头示意。
　　于是——
　　分峙两旁地飞闪二雷，蓦地腾身跃起五丈之高，绝斧客陆海亦提着银链短斧，笔直射向那青石巨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