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村庄　寒林夜客

 

2024-01-22 21:16:29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烈焰厅内，燃烧着两盆炭火。
　　禤北斗忍不住问雷锦，道：“天气又不冷，何以还要生火？”
　　雷锦道：“这是烈焰厅的规矩，这两盆火是永远都不会熄灭的。”
　　禤北斗淡然一笑，不再说话。
　　未几，一个满脸麻子，脸方腿长的中年大汉出现了。这人正是上官烈。
　　他掌心托着一对铁胆，搓弄得叮当乱响。
　　在大厅中央，有一张狼皮大椅，上官烈看了禤北斗一眼，就坐在大椅上。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中年美妇，她外号人称“女智囊”，也就是上官烈的妻室南宫秋雨。
　　雷锦走到上官烈旁边，悄悄地说了几句，然后就退了下来。
　　上官烈脸上木无表情，但南宫秋雨却一直面露微笑。
　　她虽然已属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而且身负武功，是江湖上一个著名的女煞星。
　　上官烈盯住禤北斗，道：“尊驾就是‘一刀分黑白’禤刀王？”
　　禤北斗道：“我不是什么刀王，只是一个平凡的江湖客。”
　　“禤兄台太客气了，”上官烈道：“尊驾活捉了方振平的女儿，上官某真是感激不浅……”
　　禤北斗摇摇头，道：“你对我感激不浅又有什么用？这世间上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还是黄金。”
　　上官烈道：“上官某一定不会食言的，但现在时候还早，禤兄台若不嫌弃，不如就在敝堡逗留逗留，陪上官某喝酒赏花，亦是人生一大乐事也。”
　　禤北斗道：“我不懂喝酒，也没有这个兴致赏花，我只想早点拿走黄金，到外面去碰一碰运气。”
　　上官烈道：“请恕小弟唐突，禤兄台取得黄金后，又有何打算？”
　　禤北斗道：“当然是好好享乐一下，醇酒我是不大喜欢的，但美人儿和赌博，却是禤某每天都想个不停的事。”
　　上官烈道：“既然如此，有劳禤兄稍候，金子很快就会奉上。”
　　禤北斗哈哈一笑，道：“好极！好极！”


　　翌日清晨，火旗堡外搭起了一个木架。
　　这木架是用来绞杀罪犯的。
　　在上官烈的眼中，方冰雁就是罪犯，万万不能放过。
　　只见绞刑木架的横木上，垂下了一个绳圈，雷锦站在木架之下，脸上的神情甚是凝重。
　　不久，方冰雁被带出来了。
　　她早已给缚了起来，看来就像是一个大粽子。但她居然还是很镇定，似乎全不惊慌。
　　上官烈冷冷地瞧着她，忽然道：“你还是认命好了。”
　　但就在这时，堡外木栅的瞭望台上，却隐伏着一个蒙面灰衣人。
　　瞭望台上本来有两个黄衫汉子，但早已给蒙面灰衣人点了穴道，双双蜷伏在瞭望台上。
　　方冰雁的脖子已套在绳圈里，只要上官烈一声令下，方冰雁这条性命就完了。
　　但上官烈的命令还没有发出，蒙面灰衣人已从瞭望台上俯冲而下。
　　任何人都可以从瞭望台俯冲下来，问题只在于俯冲下来的结果是怎样的。
　　若是一般的武林人物，从高逾五六丈的地方俯冲下来，必然轻则头破血流，重则连性命也不保。
　　但这蒙面灰衣人轻功极是高明，他斜斜落下，着地之际根本无声无息，就像是飘下来的一团棉花。
　　雷锦一怔，随即大叫：“有刺客！”
　　蒙面灰衣人手里有剑，雷锦才叫出这一句话，剑尖已闪电般刺入他的胸膛。
　　好快的一剑！
　　雷锦接不住，甚至连看也没看清楚，就已惨叫一声当场倒下。
　　这人剑法极快，出手干净俐落，连上官烈也看得有点心惊。
　　“快抓住这刺客！”上官烈大叫。
　　但蒙面灰衣人行动捷迅无比，一转身已挥剑，把已经套在方冰雁脖子的绳索斩断，然后把她背在背上，向木栅那边直冲出去。
　　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这两人刚冲前，立刻就有一匹骏马迎了过来。
　　原来蒙面灰衣人吹了一声哨子，这马儿立刻就来了。
　　但这匹马儿本来是在木栅后面的，它怎能直冲进来？
　　原来蒙面灰衣人早已暗中做了手脚，把木栅弄断，但在外面是不容易察觉出来的。
　　等到马儿听见主人哨声响起之际，它马上就赶了过来，而且一下子就把木栅撞断。
　　蒙面灰衣人的计划很特别，而这匹马儿也实在是灵通之极，否则人马之间实在不容易如此地合作。
　　蒙面灰衣人身子轻轻一纵，就带着方冰雁跳上马背。
　　“嗨！”蒙面灰衣人一声大喝，马儿立刻又向木栅外面冲出去。
　　火旗堡堡主上官烈大为愤怒，喝道：“还不快追？”
　　立刻有好几十人追上去，但人又怎能赶得上一匹有如离弦箭矢般的快马？
　　上官烈沉着脸道：“连煮熟了的鸭子也飞走，真是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但这时候，他骂人又有什么用？


　　方冰雁死里逃生，她很感激这个蒙面灰衣人。
　　但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能看见这人的脖子上有一颗梅花痣。
　　蒙面人把她到一个很僻静的村庄里，然后就把她放了下来。
　　方冰雁仰视着马背上的蒙面人，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冒险救我？”
　　但蒙面人没有回答，一扬马鞭，就望北而去。
　　方冰雁在这村庄里，一时间既是迷惑，又是彷徨。
　　“这是什么地方？”她心里在想。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一个穿着得很漂亮，但人更漂亮的少女向她走了过来。
　　方冰雁怔住，她实在想不到，在这种穷乡僻壤里，居然也有一个如此漂亮的美人儿。
　　这漂亮的少女走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道：“欢迎你来到这里。”
　　方冰雁吸了口气，道：“这是什么地方？”
　　少女道：“这里是一个祥和的地方，在这里的人，没有纷争、没有烦恼，只有友情。”
　　方冰雁听得有点痴了，少女又接着说道：“所以，这里就称为快活村庄。”
　　方冰雁道：“这名字很好，你快乐不快乐？”
　　少女嫣然一笑，道：“就算本来不快乐，到来这里之后就会改变过来。”
　　方冰雁叹了口气，道：“但我不会快活，以后也不会。”
　　少女眨了眨眼：“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今难全，你又何必为了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方冰雁道：“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少女道：“就算不是全知道，最少也略知一二。”
　　方冰雁道：“姐姐怎样称呼？”
　　少女微微一笑，道：“我姓帅，帅秋璇。”
　　“帅秋璇？江南最可爱的帅小姐？”方冰雁的眼睛倏地亮了，亮得就像是黑夜里灿烂的星星。
　　帅秋璇嫣然一笑，道：“你也同样可爱，我们交个朋友好不好？”
　　方冰雁点了点头，但哀愁之色仍然没有从她的脸上离去。帅秋璇拉着她的手：“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方冰雁道：“见谁？”
　　帅秋璇道：“一个很奇怪的老者。”


　　奇怪的老者看来并不怎样奇怪，他大概六十来岁，头顶光秃了一大半，颚下鬍子一片花白，笑起来的时候皱纹更深更多。
　　他和一般的老头儿看来没有什么两样。
　　帅秋璇带着方冰雁来到老者的房子里，老者笑了笑，道：“这位就是方冰雁姑娘吗？”
　　方冰雁点点头，心想：“怎么连一个陌生的老人也知道我的来历？”
　　老者呵呵一笑，道：“你是方振平的女儿，但武功却连三脚猫也不如，真是可怜。”
　　方冰雁脸色一变，忍不住道：“我用不着任何人来可怜。”
　　老者道：“你这脾气不太好，但也并不一定是坏事，脾气太好的人，往往都会给别人欺负的，尤其是女孩子为然。”
　　方冰雁望住这位老者，渐渐觉得他的确有点与众不同，但到底奇怪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上来。
　　帅秋璇忽然对她说道：“你心里是不是正在想，我为什么要带你到这里来？”
　　方冰雁迟疑半晌，才道：“帅姐姐，我相信你一定会有理由的。”
　　帅秋璇道：“当然，但你可知道，你现在最缺乏的是什么？”
　　方冰雁想了想，道：“是不是武功？”
　　帅秋璇道：“武功对一个武林中人来说，固然是十分重要的，但更重要的还是信心。”
　　“信心？”
　　“不错，缺乏信心的人，就算拥有一身卓越的武功，也将会注定是一个失败者。”
　　方冰雁叹了口气，道：“武功与失败，对我来说已不太重要。”
　　帅秋璇道：“这种说话，已经是太没有信心了。”
　　老者忽然沉着脸，道：“方冰雁，你怎么还不下跪？”
　　“下跪？”方冰雁一怔，“我为什么要下跪？”
　　老者道：“你不是想拜师吗？既想拜师，跪叩之礼又怎能省却？”
　　方冰雁道：“谁说我要拜师的？我要拜谁为师？”
　　老者道：“当然是拜我为师，除了我之外，天下间又有谁能够使你在一个月之内成为武林中绝顶高手？”
　　方冰雁呆住了，她望着帅秋璇，一脸迷惑的神情。
　　帅秋璇微微一笑，道：“这是我的主意，我很希望你能够接纳。”
　　方冰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但我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帅秋璇道：“这是好事，而且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千万不要放过。”
　　方冰雁道：“但我连自己的师父是谁都不知道……”
　　老者道：“老夫司空一掌，外号‘寒林夜客’，乃长白山铁掌帮帮主。”
　　方冰雁摇摇头，道：“我从没听说过。”
　　但她旋即又道：“晚辈孤陋寡闻，江湖中人江湖中事，从来所知不多。”
　　司空一掌这才脸色一宽，道：“你缺乏江湖经验，那是不足为奇的，其实，老夫早就决定不再收徒，但这一次看在帅小姐的脸上，你这个徒儿是不可不收的。”
　　方冰雁道：“但是……”
　　“但是什么？是否认为老夫没资格做你的师父？”司空一掌语气有点愠怒。
　　方冰雁摇摇头，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怕晚辈资质庸劣，辜负了你老人家的错爱。”
　　司空一掌冷哼道：“你资质庸劣，还用得着你来说吗？但老夫收徒，偏偏就是要找你这种笨蛋。若是资质上佳之辈，就算将之造就成为江湖高手，别人也会说只是徒儿天赋异禀而已，但是老夫偏偏喜欢拣些傻傻笨笨的笨蛋为徒，正是化腐朽为神奇，别人看见了就眉头大皱的蠢猪，一到了老夫的手里就能脱胎换骨，嘿嘿！这才是见功夫的明证！”
　　方冰雁听了，不禁为之啼笑皆非，但一时间却也想不出应该怎样反驳才对。
　　她只好看着帅秋璇，看着这个江南最可爱的女孩子怎样说。
　　帅秋璇也望住方冰雁轻轻一笑，道：“你以为司空帮主真的认为你是个蠢材吗？别犹疑了，我是不会害你的。
　　方冰雁终于答应了，她相信帅秋璇这一句话：“我是不会害你的。”人结人缘，她一开始就很喜欢帅小姐，也相信帅小姐的话。


　　司空一掌收了方冰雁这个女弟子，武林中鲜有人知。
　　快活村庄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住在里面的人，纵然是不出户，对江湖中的局势也会了如指掌，但外界对这村庄的事，却是所知极少，甚至可说是一无所知的。
　　帅秋璇是江南铁帅府的千金小姐，但她喜欢在江湖东闯西闯，过着侠女的生活。
　　她被誉为“江南武林最可爱女孩”，倒不是过份的，最少，方冰雁从来没见过她，但一遇上了很快就成为了知己。
　　但帅秋璇心里最想念的人是谁？是不是她的父亲？
　　也许是的，但也许不是。因为除了父亲之外，她还很想念着另一个人。
　　那是龙玉郎，“雪刀奇侠”龙玉郎。
　　龙玉郎在哪里？


　　龙玉郎是和帅秋璇一起来到快活村庄的，但在十天之前，他却先行离去。
　　帅秋璇立刻找快活村庄的主人——乐公公。
　　乐公公是武林奇人，据说，他年纪比风雪老祖差不了多少。
　　风雪老祖是北极异人，数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的第一高手。
　　乐公公呢？那时候他在什么地方？
　　他在西域，跟一群僧侣过着艰苦的生活，在那一段悠长的岁月里，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了。
　　幸亏他还记得自己姓乐。有人问：“你怎会连自己的名字都忘掉的？”
　　他回答道：“我要念的经文太多了，连睡觉也在念经。”这就是他忘掉了名字的解释。
　　风雪老祖死后，乐公公就回到中原了。他对一个朋友说道：“风雪老祖是个很可怕的敌人，虽然我和他是朋友，也为他的每一个敌人而寝食不安。”
　　他和风雪老祖之间有什么交情？又有什么纠葛？旁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也不必知道。
　　大家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够了：乐公公曾闯少林，破大小罗汉阵，三招就把般若堂首座大师击败！
　　一个这样的江湖人物，又还有谁能轻易与他老人家相提并论？
　　除非是风雪老祖复生。
　　但风雪老祖死了，江湖上又还有谁可以代替这位北极异人的地位？
　　即使是“雪刀浪子”龙城璧也不能。
　　龙城璧所拥有的并不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武功。（江湖中人一致公认，雪刀浪子武功不如风雪老祖。）
　　但龙城璧却是个极富传奇色彩的江湖奇人，在这一方面，他倒是犹胜风雪老祖甚多的。
　　龙城璧归隐后，风雪之刀已束诸高阁凡二十年。直至龙玉郎出道江湖，才又再开辟一条新的路径，重把风雪之刀的光芒继续发挥。
　　若以年岁计算，乐公公最少比龙玉郎高了三、四辈。但当年风雪老祖也只是和龙城璧平辈论交，所以，若照此推算，乐公公则只比龙玉郎高出一辈而已。
　　乐公公很喜欢龙玉郎，也很喜欢龙玉郎的舅父——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
　　但乐公公却劝喻龙玉郎不要太接近唐竹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着大醉鬼又赤又黑。”
　　乐公公的意思，并不是说唐竹权这个舅父是个坏蛋，只是认为唐竹权喝酒太多，经常陪他在一起难免会酩酊大醉，而醉得太多就不会是一件好事。
　　对于乐公公的劝喻，龙玉郎是衷心感激的。但感激是一回事，他还是不能完全避开舅父的。
　　唐竹权知道了这件事，便对龙玉郎道：“乐公公是个好公公，他要你少喝点酒，那是对得很的，但你也用不着回避我这个舅父，总之，你舅父决不勉强你喝一口黄汤便是。但若是你自己要喝，那可跟老子没相干。”
　　龙玉郎微笑道：“这个自然。”
　　这一天，龙玉郎又和唐竹权在一起，除了他俩之外，还有一个武林高手——“一刀分黑白”禤北斗。
　　禤北斗以刀法驰名武林，但他另外有一种本领，却是鲜为人知的。
　　那是他的酒量。
　　据说，在两个月之前，连有“酒囊”之称的“偷脑袋大侠”卫空空，也栽倒在禤北斗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