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第一个死人
 
2024-08-24 21:29:39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

  翌日,晴。
  当风里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刺目的阳光已透过窗子,照射到他的脸庞上。
  昨夜,他并不是在车厢里渡过。
  他们来到了一个叫绮碧园的地方,被一群招呼慇勤的伙计,带到一座很华丽的厅院里。
  那时候,雨已停。
  风里来和雪飘的关系也已很亲昵。
  然而,没有人用不寻常的眼光去看看他们。
  因为,他们都已知道,这个叫“大元宝”的人,将会成为这里的主宰。
  ——绮碧园其实距离霸君堡并不远,最多还不超过三里。
  ——绮碧园是在一个叫“高城”的地方里的。
  但现在,“高城”里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这地方很快就要更改名称了。
  “高城”本来也不叫“高城”。
  但自从高孙伯掌管着这地方,它就叫“高城”。
  然而,到了现在,又已时移势易。
  高孙伯败在“大元宝”手下的事,已传遍了整个“高城”。
  高孙伯已离开了霸君堡,以后再也不是霸君堡的二堡主。
  “大元宝”将会取其位而代之。
  所以,将来掌管着这地方的,也必然是“大元宝”,而不再是高孙伯。
  因此,“高城”将会被易名。
  新的名称,当然是“大元宝城”了。

×      ×      ×

  黄金万两,固然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
  巨大的权势,又何尝不是绝大多数江湖人所梦寐以求的?
  一个人若忽然既有财,又有势,那真是“光宗耀祖”的事。
  风里来在不久之前,还是个一无所有的流浪客。
  但现在,他忽然变得甚么都有了。
  他不但有财有势,还有一个可爱的伴侣。
  更何况,他的人正值壮年,俊雅风流,武功高强,一切一切,都正如日方中。
  人生到了这个境界,该是最完美不过的了。
  然而,月有圆缺,人的命运也往往无法捉摸。
  眼前的事如此,将来的事,又有谁能逆料?

(二)

  今天早上,风里来吃得很饱。
  绮碧园的老板,特别亲自前来,慇勤侍候。
  这人叫朱慎,现在刚好五十岁。
  他长得不算矮,但给人的印象还是矮了一点。
  那是因为他的身躯肥胖之故。
  他不断的向风里来自我介绍,连乡下里还有两个老婆的事都搬了出来。
  风里来不喜欢这种人。
  而恰好他现在已知道,只要自己下令叫他滚,这姓朱的家伙就得马上夹着尾巴乖乖的滚出去。
  他正想下一道这样的命令,坐在他身旁的雪飘却轻轻的对他说:“朱老板是个很能干的人。”
  风里来立刻把一块已塞进嘴里的小羊
  腰肉放下,怔怔的望着雪飘。
  “这话是谁说的?”
  “现在当然是我说的。”
  “但从前呢?”风里来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奇怪的光芒,“我知道以前一定也有人说过这句话,否则妳不会这样子说。”
  雪飘叹了口气:“看来你这人既不愚蠢,也不容易对付。”
  风里来道:“妳是来对付我的?”
  雪飘“嗯”的一声,说:“你现在若不把肚子填满,我就马上要对付你。”
  风里来大感兴趣。
  “妳要怎样对付我?”
  雪飘淡然一笑:“此事不可传六耳,附耳过来。”
  风里来只好把头侧过去。
  他以为雪飘一定会在自己的耳朵上咬一口。
  他已有了准备,而且觉得这也是个享受。
  男人本来就是天生的贱骨头,有人喜欢给女人骂。
  更有人喜欢给女人咬一口,或者是干脆给她揍一顿。
  谁知道他猜错了。
  雪飘并不是要咬他一口,而是真的有话要对他说。
  她的声音很细小,连蚊子飞过所发出的声音也不如。
  风里来听完她讲的说话之后,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厉害,几乎连眼泪都给挤了出来。
  他笑,朱老板也笑。
  他笑得越厉害,朱老板的笑声也随着响亮了不少。
  陡地,风里来不笑了。
  他刚才的笑声突如其来,不笑的时候也像是临崖勒马一样,立刻就完全停止了一切的笑声。
  朱慎也立刻不笑。
  风里来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仔细地观察朱慎。
  “朱大老板,你刚才看见了甚么事?笑得这么厉害?”
  朱慎答不上。
  “是不是你刚才看见我笑,所以也陪笑一番?”
  朱慎的面色已变得很尴尬,但终于还是黯了点头,说:“这……这好像……好像是的……”
  “喔,这也难怪,我笑,你不笑,那是无礼。”
  “对!对!对!”朱慎叠声说。
  风里来在他的面前绕了一个圈子,又说:“所以,刚才我忽然不笑,你也立刻不笑了?”
  朱慎的额上已在冒汗。
  “是……是的,因为你不笑,我若还在笑,那也是无礼……”
  风里来点默头,却又忽然放声大哭。
  他哭得很厉害,而且还好像很伤心似的。
  朱慎呆住了,似是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雪飘叹了口气,却没有说甚么。
  朱慎以手拭汗,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也不知道这位兄台为甚么忽然这么伤心。
  风里来哭了好一会,忽然又止住了哭声,而且还“霍”的一声坐了下来,喝酒、吃肉。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像是两枚三丈长的钉子一样,一直都紧紧的钉在朱慎的脸上。
  这时候,他又那里有半点儿伤心的样子?
  朱慎呆呆的站在哪里,浑身不舒服,好像内急。
  但又无法马上去茅坑一样。
  风里来吃了两块肉,一块牛、一块羊,又喝了半杯酒、一杯茶,然后;再吃了两颗甜得难以形容的龙眼。
  但他的目光依然不变,依然像是大官看小偷一般,一直紧盯着朱慎那胖而圆的脸。
  “刚才我哭,你看见了没有?”风里来忽然问。
  他不但问,而且还把水晶酒杯往桌上一拍。
  那就像是在一拍惊堂木。
  但酒杯毕竟不是惊堂木,这一拍之下,碎片横飞,倒比惊堂木还更吓人。
  朱慎的脸色已发青。
  “快回答,你看见我哭没有?”
  “看见。”朱慎的声音在颤抖。
  “混帐!”风里来破口大骂,“既已看见我哭,你何以不哭?”
  朱慎张大了嘴巴,却是半天还答不上话来。
  风里来怒目圆睁,喝道:“我笑,你不笑,是为无礼,我哭,你不哭,也同样是无礼!”
  朱慎脸如土色,忙连声道:“是!是!是!”
  风里来吼叫起来:“朱大老板,你准是每天晚上都吃八斤猪油,蒙了心肝,竟敢在我的面前如此无礼,你他妈的该当何罪?”
  他在强辞夺理,但却有如泰山压卵,朱慎连半句话都驳不上来。
  朱慎浑身发抖,忽然“噗”的一声跪下。
  “老朱知罪!老朱该死!求二堡主给老朱一个机会,日后老朱自当操你祖宗十八代!”

(三)

  人在江湖,十分有趣。
  江湖上可怕的人虽然很多,但有趣的却也不少。
  风里来有时候很可怕,但有时候却很有趣。
  朱慎亦然。
  在“高城”,每个人都知道,绮碧园的朱老板,平时是个很易相与的人。
  但等到他动手揍人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风里来一直都在把朱慎弄得团团乱转,几乎是要他笑便得笑,要他哭便得放声大哭。
  而朱慎的表现,也一直是那么懦怯,似乎比起怕事的小兔子还更怕事。
  到最后,他看来就像是已给吓破了胆的磕头虫。
  但君可曾知,世间上有一件事,名曰:“装蒜。”
  这个朱大老板就是精于此道高手。
  ——“老朱知罪!老朱该死!求二堡主给老朱一个机会,日后老朱自当——”
  这些完全是恳求饶命的说话。
  但谁也想不到,他最后的七个字却是:“操你祖宗十八代!”
  这已不单是骂人的说话,而且也是“找死”的说话。
  此言一出,不是“找大元宝去死”,就是“自己为自己找了一条直通九泉之路”了!

×      ×      ×

  骂人的七个字刚刚出口,朱慎也已出手。
  他的眼角在跳动,人也像是潜伏已久的猛兽,突然一扑而起。
  他那狭小而细长的眼睛,骤然收缩,就像是两把可以插穿铜墙铁壁的锥子。
  “霍!”
  九枝透骨钉,如闪电般飞出。
  他似已抱着必死之心出击,透骨钉刚撒手,左腕又已亮出一把青光四射的尖刀,直刺风里来的咽喉。
  他人虽肥胖,招子却半点也不含糊。
  但风里来更不含糊。
  当九枝透骨钉向他激射过来的刹那,他以闪电般的速度,从桌上抓起一只烧得很香的,鸡,那些透骨钉于是全都射进烧鸡上。
  朱慎以尖刀疾刺风里来,风里来却以桌上一个水晶瓶子相迎。
  飒!
  尖刀没有刺入风里来的脖子,却刺进那水晶瓶宽阔的瓶口内。
  朱慎急弃刀,以指为剑,急削风里来左胁下要害。
  刹那间,指影重重。
  在重重指影中,只有一指是实招。
  在他的经验中,世间上绝少人在这种指法里,看出那一招是实招。
  他当然希望这个“大元宝”也和别人一样看不出来。
  只要这一指击实,这个“大元宝”立刻就得要像元宝般跌倒在地上。
  对朱慎来说,这是决定胜负生死存亡的一指。
  但这一次很不有趣。
  他这必胜必杀的一指,竟然指在一颗还没有剥壳的龙眼上。
  朱慎楞住。
  就是这么一楞,风里来已从水晶瓶中拿起朱慎的刀,“噗”的一声刺入朱慎的咽喉上!

×      ×      ×

  “蓬!”
  一声震人心弦的巨响,朱大老板成为了“高城”里今天的第一个死人。
  “高城”已在动荡中。
  朱慎的死亡,并不是动荡的结束,而是动荡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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