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24 09:53:03   作者:隆中客   来源:隆中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秋风萧瑟,红叶纷飞。
  这里是一片枫林,枫叶红于二月花!
  晓来谁染枫林醉?总是离人泪!
  这儿虽然也有人,而且是两个人,但却是谁也能断定,他们决不是离人。
  离人不会厮杀,但目前这两个人却正杀得难解难分。
  刀光剑影,加上随着罡风飘飞的红叶和沙尘,淹没了他们的身形,没法分辨正在厮杀中的两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一声劲喝:“停!”
  刀光剑影一齐收敛,人也看得很清楚了。
  使刀的是一个年约四旬开外,一身乡巴佬装束的短装汉子。
  使剑的也是一身短装,但年纪很轻,最多只能估计他二十三四岁,中等身材,肌肉结实,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谈不上英俊潇洒,却隐隐地透射出一股无形的英气。
  两个人含笑对立,一点也不像是才拚过命的样子,当然也更不像是离人。
  使剑的先开口:“怎么样?朋友。”
  使刀的笑了笑道:“现在,我确定你就是名震江湖,从来不以本来面目示人的‘千面杀手’了。”
  使剑的笑道:“结论别下得太早,这年头,冒人字号的人太多了。”
  使刀的双眉一扬道:“至少我该相信我自己的玩艺,能在我这把刀下从容地接下百招的人,纵然是冒牌的‘千面杀手’,也值得信赖。”
  “你很自负。”
  “咱们彼此彼此。”
  “那么,咱们这笔生意——?”
  “接定了!”
  “好!定金一半,先付。”
  使刀的爽快地交出千两纹银的银票十张,含笑拍拍他的肩膀,道:“祝你一路顺风……”

×      ×      ×

  杀手接的生意,当然是杀人。
  定金一半是纹银万两,全额该是白银二万两,二万两白银杀一个人,在人命贱如草芥的江湖上,这个代价是相当高了。
  是谁的头颅,竟然如此值钱?
  说来真是笑话,连“千面杀手”自己也不知道。
  使刀的只告诉他,已在王庄的悦来客栈替他订了二十一号房间,他已预付十天费用,到时也必然在十天之内住进悦来客栈,到时候自然有人携带另一半的酬劳前去替他指示目标。

×      ×      ×

  王庄,不算大,也不算小,约莫有三百户以上的人家。
  但由于地处交通要冲,这个不大也不小的王庄,却相当的繁荣,俨然是一个小型的城镇,举凡吃喝玩艺儿,应有尽有,真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悦来客栈不是王庄最豪华的客栈,但却是王庄最大的客栈,楼上楼下加后院的独院,一共有五十二个房间。
  进门就是一间兼做餐厅用的大厅。
  楼上楼下的房间都成U字型排列,“千面杀手”所住的二十一号房间,位于U字左边的拐角处,居高临下,不用出房门,由窗口就可以看到楼下大厅和后院中大部份的动静。
  “千面杀手”住进悦来客栈已经三天了,但他所期待的跟他联络的人,却杳无音讯。
  为了排遣寂寞,这三天中,他也逛过王庄中一些吃喝玩乐的场所,同时,跟悦来客栈的掌匮和小二们,也厮混熟了。
  掌匮的是一个大胖子,年约五旬上下,挺着个大肚子,笑口常开,煞像一尊弥勒佛。

×      ×      ×

  第三天的上灯时分,一位白衫书生住进“千面杀手”对面的第二十九号房间。
  白衫书生年纪身材都跟“千面杀手”差不多,但却远比“千面杀手”来得英俊,只是神色太冷,冷漠得像是所有的人都欠他的银子不肯还似地。
  白衫书生住进二十九号房间之后,就没出来过,至少是当“千面杀手”当夜出门之前,没看他出来过。
  当夜,“千面杀手”一直在外面混到午夜过后才回来。回来后,在枕头底下发现一个密封的信函。
  信函内写了些甚么?

×      ×      ×

  翌日,也就是“千面杀手”住进悦来客栈的第四天正午。
  悦来客栈的餐厅中已上了八成座,“千面杀手”独据一副背外朝里,也就是面对楼梯口的座头,正在低斟浅酌状极悠闲。
  所谓“状极悠闲”,是一点也不算夸张的。
  饭厅中的八成座,至少也在四十人以上,算得上是包括了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
  但这位“千面杀手”却是旁若无人,对于周围的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根本就视若无睹,如非是店小二的一声“爷”,使他回到现实中来,可能还在继续神游物外哩!
  他,握住已经送到唇边的酒杯,却是头也不曾扭动一下地问道:“甚么事?”
  店小二哈着腰,满脸职业性的笑容,道:“已经客满了,这位爷想在这儿挤一下,多包涵。”
  “行!请!”
  “千面杀手”答应得很爽快,但他根本没瞧瞧那位要“挤一下”的人究竟是怎样的人。
  那是一个两鬓斑白,年约半百的青衫老人,一面在“千面杀手”的左首坐下,一面歉笑道:“多谢老弟,只是无端打扰,老朽深感不安。”
  “千面杀手”注目一笑道:“不必客气,出门在外嘛!哪能那么讲究。”
  青衫老人吩咐店小二依照“千面杀手”的酒和菜式也照送一份之后,才含笑点首道:“是的,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
  “千面杀手”笑道:“那也不尽然,像我,生就的流浪命,哪怕家里再舒服,如果要我在家闷上一千日,不发疯才怪。”
  “老弟很会说笑。”青衫老人压低语声道:“昨宵的信函已看过了?”
  “千面杀手”对这突如其来的话,似乎一点也没感到意外:“是的。”
  青衫老人探怀取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道:“这是其馀的一半,请点一下。”
  “千面杀手”没有点数,随手将银票揣入怀中,道:“我相信不会少。”
  “老朽贾珍,以后,还请老弟多指教。”
  “客气。”
  “可以请教老弟尊姓台甫吗?”
  “古剑,古今的古,刀剑的剑。”
  “是真实姓名?”
  “千面杀手”古剑名满江湖,但一般人只知道“千面杀手”这绰号,知道“千面杀手”姓古名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也因为这原因,那自称贾珍的青衫老人,才不得不有此唐突的一问。
  古剑的眉梢一扬,道:“信不信由你。”
  店小二已将贾珍所叫的酒菜都送了上来,并替他殷勤地斟好了酒。
  贾珍举杯歉笑道:“老朽出言不当,自罚一杯。”
  一仰脖子,喝了个杯底朝天,然后亲自把盏,给双方都斟满了酒,再度含笑举杯道:“敬你一杯,祝你马到成功!”
  “谢谢!”
  古剑漫应声中,一双精目却盯着正由楼梯上缓步而下的一个人。
  那是昨宵上灯过后才住进来的那位白衫书生。
  白衫书生那张冷漠的俊脸,仍然是不带一丝表情,只是用那双同样冷漠的星目,向饭厅飞快地一扫,然后,高视阔步,拾阶而上,那神情,大有睥睨当世,唯我独尊的气概。
  但他没神气多久。
  就当他走到楼梯一半时,突见寒芒一闪,疾射他的左胸——
  如响斯应,白衫书生一声惨呼,人也跟着一阵翻滚,滚下楼梯。
  他的左手还握住刀柄,雪白的儒衫上,已被殷红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身躯蜷缩着,那双充满惊骇的眼睛,定定的盯着古剑,就像那些以往死在“千面杀手”的飞刀下的武林高手一样,至死都不相信对方的飞刀会有那么快,那么准。
  他的左手仍然紧握着那钉住他心脏的飞刀的刀柄,右手紧紧的握着拳头,全身都在抽搐,那张本来很英俊的面孔,连五官都扭曲得挤成一堆……终于,他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才咽了气。
  但他那失神的眼睛,仍然盯着古剑,似乎死得非常不服气。
  古剑对自己的玩艺非常自信,飞刀出手之后,他根本不察看自己的战果,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向着贾珍耸耸肩膀,咧嘴一笑道:“幸不辱命。”
  贾珍拈须微笑道:“老弟飞刀绝技,使得老朽眼界大开。”
  古剑起身一笑道:“过奖!咱们银货两讫,告辞!”
  “且慢!”贾珍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弟台,你且向四周瞧瞧,还走得了吗?”
  其实,古剑早就看到了,当白衫书生突被暗杀时,餐厅中的客人已被吓走大半,没吓走的计十六个,都已亮出兵刃,远远地将古剑围在核心。
  古剑含笑反问道:“要钱还是要命?”
  贾珍冷冷地道:“钱要退还,命也要留下。”
  古剑朗声笑道:“以往,只有‘千面杀手’要别人的命,想不到今天却有人要‘千面杀手’的命,真是奇闻!真是奇闻!”
  “不是奇闻,是现在情形不同了!”
  “就算是情形不同吧!你我之间,无冤无仇,难道说,有人出银子雇用你来杀我?”
  “你只猜对了一半,是有人出银子请我来杀你,但不是你一个,还有呢。”
  说到这里,贾珍抬手向那白衫书生的尸体一指,又笑问道:“认识他吗?”
  古剑漫应道:“不认识。”
  “我可以告诉你,他就是名震江湖的‘冷面书生’,论名气,论神秘性,都不比你这个‘千面杀手”差到哪里去……”
  “是的,他对黑道人物的威胁,也不比我这个‘千面杀手’逊色。”
  “所以,有人以二十万两银子的代价,购买你们两个的人头。”
  古剑抬手一摸自己的脑袋,笑道:“想不到我这颗脑袋居然值廿万两银子,真是祖宗有德,祖宗有德。”
  贾珍笑了笑道:“你们两个,都是神秘人物,神秘,固然可以保护自己,但有时候也会收到反效果,现在,你们就收到反效果了,我不花一文钱,不费吹灰之力,就宰了一个,你看,我这个‘驱虎吞狼’之计,妙不妙?”
  “我看,一点也不妙。”古剑神秘地一笑道:“贾珍,你以为我真的是‘千面杀手’古剑?”
  贾珍一愣道:“你不是‘千面杀手’?”
  “不错。”
  “那你是谁?”
  “我是‘千面杀手’古剑的跟班文大年,说得好听一点是搭挡,俗语说得好:牡丹虽好,须要绿叶相扶,所以,如果说‘千面杀手’古剑是牡丹,我文大年就是牡丹旁边的绿叶。”
  “那么,古剑呢?”贾珍虽然是这样发问,但他的神色却显然并不相信对方的话。
  “古剑在这儿。”
  接口的是另一个人,也就是方才死在文大年飞刀下的那位冷面书生。
  此刻,“冷面书生”卓立楼梯下,左胸上血渍殷红,但那把飞刀已握在他的右手中,俊脸上,星目中,也仍然是一片冷漠。
  贾珍和他的十六个伙伴,目光一触之下,齐都脸色大变地退了一大步。
  死人居然复活,而且这个死而复活的,居然就是令江湖中人谈虎色变的“千面杀手”古剑,此情此景之下,如果贾珍等人表现得很镇定,那才是怪事哩!
  文大年笑问道:“贾珍,你不相信?”
  贾珍苦笑了一下道:“他……他不是‘冷面书生’吗?”
  文大年道:“冷面书生与千面杀手,实际上就是一个人。”
  “方才的表演,是你们本来就串通好的?”
  “不错,你那驱虎吞狼之计,虽然澈底失败,但花二万两银子,看一场精彩表演,却也很值得呀!”
  “我还是有点不相信,最近这三天中,你们的行动,一直都在咱们的监视之中,你们两个,根本没有串通的机会。”
  古剑插口冷笑道:“但你不能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贾珍又苦笑了一下道:“不错,这倒是实情。”
  古剑的目光,像两支利剑似地环扫一匝,然后凝注贾珍道:“姓贾的,我给你一个便宜,说出主使人来,我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们逃生。”
  贾珍打了一个哈哈道:“古剑,你也是干杀手这一行的,怎么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
  古剑道:“看情形,你很自负,也很自信。”
  贾珍道:“如果没自信,怎敢接下这笔生意,向太岁头上动土。”
  “有种!”古剑冷笑一声:“我先取两只耳朵,以示薄惩……”
  那“惩”字的尾音未落,寒芒闪处,贾珍的右耳已不翼而飞。
  凭一把飞刀要割掉对方两只耳朵,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因为,即使对方是死人,于割掉一只耳朵之后,飞刀也不可能绕上半圈,再割掉另一边的耳朵。
  这道理谁都懂得,贾珍更是懂得,他甚至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会被对方割掉一只。
  但当他的右耳根一凉之后,发出一阵椎心刺骨的剧痛时,他不能不相信了。
  事实证明,古剑的一把飞刀——原先插在他的左胸口上的那把飞刀,的确是割下了两只耳朵,那是分别属于两个人的耳朵,一只是贾珍的右耳,另一只是贾珍背后丈远处一个短装汉子的左耳。
  文大年裂嘴一笑道:“贾珍,这下子你又开了一次眼界啦!”
  古剑却仍然是冷笑道:“贾珍,现在说出主使人来,还来得及。”
  贾珍右手捂着右耳根,左臂一挥,厉喝一声:“杀!”
  十六道寒芒,分由不同方向,一齐涌向古剑和文大年二人,贾珍却乘机退到三丈之外。
  这是一场无比激烈的恶斗。
  那十六个人显然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高手,尽管他们的装束和所使的兵刃不一样,但他们的剽悍和勇往直前的精神却是如出一辙。
  古剑、文大年二人虽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他们面对对方在人数上占压倒性优势的围攻,一时之间,却也为之无可奈何。
  双方的招式都快得难以分辨,谁都有随时溅血横尸的可能,但在激战与混乱中,却是谁也没法分辨究竟是哪一方面占了优势?
  此情此景,使得一旁掠阵的贾珍,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
  也就当贾珍皱眉的同时,一颗西瓜滚向他的脚旁。
  不!不是西瓜,是一颗人头——一颗已经失去左耳的人头。
  此种场合,带伤赴阵的人总会吃亏,那失去左耳的人首先遭殃,绝非意外。
  贾珍入目之下,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他自己的脑袋。
  他的耳畔传来一声娇笑:“别怕,你的脑袋还在脖子上。”
  那语声好甜!好嗲!
  但贾珍没心情去领略,更没工夫去搜索那语声的来源,因为,那一声又一声的凄厉惨号,使得他的心一直在往下沉,往下沉。
  兵败如山倒,自那个失去耳朵的人首开记录,掉了脑袋之后,贾珍的伙伴就接连着一个个地倒了下去,现在,已只剩下八个了。
  十六个已只剩下一半,贾珍已在悄然移动脚步——向后挪动。
  这回,他没听到那又甜又嗲的语声。
  当然!此情此景之下,他也决不可能想到那又甜又嗲的语声了。
  惨号声仍在不断地传来。
  古剑、文大年二人的长剑,像两条夭矫的游龙,纵横交错,所向披靡。
  当那剩下的八个高手中的最后一个头颅被古剑一剑砍下来,贾珍却已失踪了。
  古剑目注文大年苦笑道:“兄弟,咱们只顾杀得痛快,忘记留下活口。”
  文大年也苦笑道:“咦!贾珍呢?”
  古剑耸耸肩道:“你以为他还会呆在这儿等死。”
  “不要紧,贾珍虽然走了,还有我。”
  又是那又甜又嗲的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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