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3-10-24 09:57:08   作者：隆中客   来源：隆中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古剑耳边忽然传入一个娇甜而又轻微的语声，道：“古剑，你看，那两个叛徒，能够冲杀出一条生路来吗？”
　　“很难说……”
　　由于古剑正在全神贯注那阵式的变化，和揣摩那批僵尸的剑路，所以，他的答话是未经考虑地，信口说出的。
　　话已出口，才猛地想地，偎在他身边的，是幽灵堂十三号女剑手。
　　十三号怎会知道他是古剑？
　　而且，那语声虽然也有点儿似曾相识，但他却能确定，那绝对不是十三号。
　　尽管他已确定仍然偎在他身边的人儿已不是十三号，却不须扭头察看，也能断定还是一个身着红色号衣的女剑手。
　　那是谁？
　　那十三号又是几时离去的？
　　古剑不愧是一个经过大风大浪的杀手，虽然由于一时分神而陷入这尴尬的境地，但他的反应非常快速。
　　仅仅是心头一凛之下，立即断定对方即使不是自己人，也绝对不是敌人。
　　退一步说，即使他的判断错了，此情此景之下，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因此，他除了暗中凝功待变之外，外表上仍然属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
　　“好沉着，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千面杀手……”
　　那语声还是那么娇，那么甜，也那么轻巧。
　　“妳是谁？”
　　“怎么？吃饭忘了种田人，才没多久，就听不出我的噪音了？”
　　古剑仍未扭头察看，但他已经听出苗头来了，那是董双城。
　　董双城曾经救过他的命，尽管那必须由他付出惊人的代价二十五万两银子，但那笔银子却还寄存于他的手中。
　　所以，以他们之间的渊源来说，董双城说的话，也不算太过份。
　　只是，明明是那十三号偎在他身边的，怎会于不知不觉中换了一个人呢？
　　“很抱歉！实在没想到董姑娘妳会这么神出鬼没，也会混到这儿来？”他的语气还是显得那么平静，一双精目也仍然注视着大厅中的激战。
　　“混到这儿来？你以为我是混进来的？”
　　“难道是车三太请妳来的？”
　　“你为甚么不扭过头来瞧瞧？”
　　古剑扭过头来了，瞧到的情形，也同样地使他深感意外。
　　董双城还是董双城，也还是那么娇，那么俏，只是，她穿的竟然也是左手门幽灵堂的红色号衣，胸前号码第十一号。
　　如果幽灵堂人员的地位是以号码区分，则十一号仅次于八位香主的号码，这地位是相当高了。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古剑已确定幽灵堂人员的地位是以号码区分的。
　　以十一号的地位，外人想冒充，可实在不容易，所以，董双城于谈话中否认自己是混进来的，古剑也深信不疑。
　　同时，以董双城对古剑有过救命之恩的情形来说，古剑也深信对方对自己没有恶意。
　　只是，古剑、文大年二人混进幽灵堂来，完全是包打听一手包办的杰作，那么，对予这一绝对的秘密，董双城怎会知道？
　　难道说，董双城跟包打听之间，也有甚么渊源？
　　还有，董双城既然本来就是幽灵堂的人，为甚么要吃里扒外？
　　如果说，董双城是老早就混进来卧底的，那么，她又是哪一方面的人呢？
　　古剑一面心念电转，一面苦笑了一下，道：“高明、高明。”
　　“真正高明的，是你们二位呀！”
　　“十三号呢？”
　　“你该心中明白，我比十三号大，我有权可以支开她，也有权可以支使你们两个，今后，在我面前，你们两个可得乖一点……”
　　欧阳哲的一声惨呼，打断了董双城的话，也将古剑的目光再度吸引过去。
　　只见欧阳哲的一条左臂已被齐肩砍下，而他自己的三尖两刃刀也已插入一个僵尸的左胸中。
　　原来那些僵尸也并非是全身都刀枪不入的。
　　那个左胸被插入一把三尖两刃刀的僵尸，伤口上居然还冒着鲜血哩！
　　僵尸体内会流血，岂非咄咄怪事！
　　但僵尸毕竟是僵尸，有不同于活人的地方。
　　如果是一个活人的心脏要害被刺上一刀，不可能还有反击的力量，但那个挨上一刀的僵尸却不同，他不但还有反击的力量，而且那反击的力量，决不比挨上一刀之前逊色。
　　于是，那位本已被砍下一条左臂的欧阳哲，紧接着右臂也给砍了下来，另两个及时跟进的僵尸，双剑齐扬，一个砍下欧阳哲的脑袋，一个一剑刺入欧阳哲的胸膛，其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已经失去背后屏障，形成孤军苦战的申屠浩，也没多活多久，而其死状之惨，也决不下于先死欧阳哲。
　　古剑是以杀人为职业的人，死在他手中的黑道人物，纵然不上一百，也差不多了。
　　但像目前申屠浩、欧阳哲二人的死状之惨，却使得这位见多识广的“千面杀手”，也禁不住为之惊心动魄。
　　那批僵尸杀死两个强敌之后的“呵呵”怪叫声，也更为刺耳难听。
　　尤其是那左胸上还插着一把三尖两刃刀的那一个，也一样的蹦跳着，怪叫着，似乎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就当古剑、文大年二人为这眼前的一幕，感到既恶心、恐怖，又困惑不解之间，董双城却拉了他们的衣袖一下，悄声说道：“没甚好瞧的了，走吧！”
　　惨不忍睹的尸体，加上那批张牙舞爪，“呵呵”怪叫的僵尸，的确是没甚么好瞧的了。
　　但就当他们正要转身离去之间，那批僵尸却已整队鱼贯地走向一道侧门之内。
　　同时，也发觉到车三太那冷电似的目光，正冷冷地盯着他们，而车三太身前也正有一个灰衣老道士在向车三太俯身低语着。
　　这情形，显然透着蹊跷。
　　难道说，他们三人已于不自觉中露出甚么破绽？
　　身处虎穴之中，自然会随时提高警觉，但他们也不过是暗中提高警觉，于互相投过会心的一瞥之后，表现得很自然地，随着正在纷纷离去的人员缓步而行。
　　但就当他们三人就要走出那大厅的门口时，车三太却扬声喝道：“十一号、三十八号、三十九号回来！”
　　人家已在指名呼叫了，他们还能装迷糊吗？
　　其实，凭古剑、文大年二人的身手，要出其不意地，立即往外硬闯，顺利闯出的成份很大。
　　至于董双城，既然能在这种地方潜伏，她的身手也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
　　尤其是董双城熟悉这儿的环境，闯将起来，轻车熟路，更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但他们三人并未往外闯，在董双城的前导下，鱼贯地向车三太的座位前走去。
　　大厅中，那批僵尸已不见了，看热闹的人也已散尽，甚至那条桌后面，也只剩车三太一个人了。
　　偌大的大厅，就只剩下古剑、文大年、董双城、车三太等四个人，显得格外的空洞，也令人滋生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但古剑等四人的外表上，一直都表现得很自然，他们在条桌前一齐向车三太躬身施礼，并同声说道：“参见堂主。”
　　车三太也表现得很自然，只是一双精目在对方三人的脸上一阵来回扫视之后，才向董双城问道：“十一号，妳认不认识他们两个？”
　　“认识，他们是三十八号、三十九号。”
　　“废话！妳……有没有觉察到，他们跟平常有甚么不同？”
　　“没有啊！啊！不！他们的嗓子有点沙哑，据十三号说……嘻……”
　　董双城以一声娇笑，结束她未说完的话。
　　这小妮子如果去演戏，一定是一个很称职的戏子。
　　车三太眉峰一蹙：“怎么不说下去？”
　　董双城的俏脸上飞上一片红云，讷讷地道：“回堂主，十三号说，他们两个这次去王庄度假，荒……荒唐过度，才哑了嗓子。”
　　车三太居然笑了：“是吗？”
　　“十三号这么说的。”
　　“胡说八道，下去！”
　　“是！”
　　董双城走了，临走时还向古剑、文大年二人扮了个俏皮的鬼脸。
　　车三太手拈长髯，淡淡地一笑道：“古剑、文大年，你们两个好大的狗胆！”
　　古剑也淡淡地一笑道：“车三太，你如果是诚心恭维，就该说‘好大的虎胆’才对。”
　　文大拈也接口笑道：“其实，他说的也对，谁教咱们闯的是狗窝哩！”
　　车三太冷笑道：“小辈休逞口舌之利，老夫马上教你们尝尝幽灵剑手的滋味。”
　　“慢着！”
　　屏风后传出一个威严的语声，接着，那位总护法麻镇西又缓步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年约半百的道士和两个妖艳的女人。
　　两个女人中，其中之一是幽灵堂的首席香主上官巧，另一个女的年纪约莫三十五六，也有着七分以上的姿色，但那一份妖冶，却比上官巧更胜一筹。
　　至于那两个道士，其中一个也就是方才车三太向古剑等人投以异样的目光时，俯身向车三太低声说话的那一个。
　　这五人一出场，古剑不由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因为，这五人中，除开麻镇西、上官巧，和先前曾经出现过的那个老道之外，另外两个，也是古剑所认识的人，而且还算是在江湖上极负盛誉的白道人物。
　　那女的是武当五子中唯一的一个俗家人慧真子。
　　另外那个道士是青城掌教的师弟修缘真人。
　　这两个白道上的一流高手，怎会跟左手门这样邪魔外道同流合污呢？
　　麻镇西大马金刀地坐回他的原位，其馀四人也分别坐于两旁。
　　车三太扭头笑问道：“总座有何吩咐？”
　　麻镇西精目在古剑、文大年二人脸上一扫道：“我要亲自问问他们。”
　　古剑扭头向文大年笑道：“兄弟，好像有点三堂会审的味道哩！”
　　文大年方自裂嘴一笑，麻镇西却抢先沉声问道：“你们两个，谁是古剑？”
　　古剑抬手一指自己的鼻尖道：“区区就是。”
　　“他就是你的助手文大年？”
　　“不错。”
　　“好！报上师门来历？”
　　“没这个必要。”
　　“老夫是一番好意，如果你们的师门跟老夫有点渊源，老夫可以网开一面，给你们一个自新的机会。”
　　“麻镇西，也许我的师门跟你也算是有点渊源，但我不愿提起，有甚么手段，你尽管施展出来。”
　　麻镇西身为左手门的总护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平常一般人对他胁肩谄笑，奉承巴结唯恐不及，像目前古剑对他的这种态度，敢说他们的门主恐怕也不曾有过。
　　但麻镇西对于古剑对他的态度一点也不以为忤，反而拈须微笑道：“好！我不问，待会，我自有办法教你现出原形来。”
　　一顿话锋，又注目问道：“现在，我问另一件事，你为甚么要追查左手门？你跟左手门有何过节？”
　　古剑笑道：“这才是问对问题了，即使你不问我，我也正要问你哩！”
　　麻镇西一怔道：“问我？你要问些甚么？”
　　古剑道：“一年以前，杀死武威镖局局主，并劫去红货的那宗案子，是不是你们左手门干的？”
　　麻镇西又是一怔，然后神色一整，点点头道：“不错。”
　　武威镖局局主“中州一剑”武扬，是北六省中有数的顶尖儿高手之一。
　　约莫是一年以前，武扬保着一批由高丽国进货的价值连城的贡品，半途被人劫走，所有护镖人员，包括武扬本人和护送官兵，没留下一个活口。
　　这是江湖上近百年以来，最大也是最神秘的一件劫镖案，尽管案情轰动朝野，但一年以来，却一直没找到一丝线索。
　　现在，由于麻镇西的毅然点首承认，案情算是豁然开朗了。
　　但古剑并未料到对方会如此爽快地承认，所以他乍闻之下，也不由地楞了一下，才注目问道：“你知不知道这后果的严重？”
　　麻镇西拈须微笑道：“宰了你们两个，不就没啥顾虑了吗？”
　　“好主意，只怕没那么容易。”
　　“待会自见分晓，哦！对了，这个案子，你是怎么怀疑到本门头上来的？”
　　“你以为当时没留下一个活口，就可以遮尽天下人耳目？”
　　“不错，我现在还是这么想法。”
　　古剑笑道：“这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没想到，武局主的遗体下有他临死前用手指写在地面上的四个字……”
　　麻镇西截口问道：“四个甚么字？”
　　古剑道：“‘左手兵刃’四字。”
　　“这真是百密一疏。”麻镇西苦笑了一下道：“也没想到，你这个‘千面杀手’，竟然会是六扇门中的鹰犬。”
　　古剑冷笑道：“错了！我不是公门中人……”
　　“不是公门中人，为何要追查这个案子？”
　　“因为，武局主跟我是忘年之交，当他接下那笔生意时，凛于责任之重大，曾飞骑邀我协助，但当时我适有急事羁身，乃相约于半途会合……”
　　“由于你当时没及时赶上，才能活到今天，算是你福大命大……”
　　“闭嘴！”古剑截口一声清叱之后，轻轻一叹道：“可是，当我赶到约定地点时，却只见遍地尸骸，几经搜索，也仅仅只发现‘左手兵刃’四字那么一点线索。”
　　麻镇西笑了笑道：“仅凭那四个字，就能追查到本门头上来，可实在不容易，因为，本门还没正式在江湖上公开活动，而你所获的线索，又是那么微不足道而又茫无头绪。”
　　古剑冷笑道：“我已说过，这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是吗？”麻镇西漫应道：“知道这唯一的一点线索的人，除了你们两个之外，还有谁？”
　　“没第三者知道。”
　　“这也叫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古剑的反应很快，立即冷笑着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两个自投罗网？”
　　“不错，宰了你们两个，这秘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好主意，但愿你的如意算盘能打得通……”
　　“一定打得通的，到了本门的幽灵堂，纵然你是铜浇铁铸的，也有办法将你化成一锅铁汁。”
　　古剑注目冷笑道：“斗嘴不能解决问题，现在，我再问两件事之后，咱们就该放手一搏了。”
　　话锋微顿又起：“麻镇西，咱们两个的身份，你们是如何察觉的？”
　　“说来这又是一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例证。”麻镇西含笑说道：“有人告密，懂吗？”
　　“告密？甚么人告的密？”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向本门告密的人，也就是安排你们混到这儿的那一位。”
　　安排他们混到这儿来的，是包打听。
　　包打听安排他们混进来之后，又向对方告密，这可能吗？
　　如果麻镇西的话不假，那么，包打听这么做，为的又是甚么？
　　任何人处在这种情况之下，都会发楞，古剑自然也不会例外。
　　古剑楞了一下之后，忍不住注目问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麻镇西道：“是一个长着一副阴阳脸的丑八怪女人，她自称包打听。”
　　这下子是完全证实了。
　　古剑只好苦笑着问道：“包打听是你们的人？”
　　“绝对不是。”
　　“那么，她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钱？”
　　“不错。”
　　“你们给她多少银子？”
　　“三十万两。”
　　“可恶的丑八怪！”古剑扭头向文大年笑道：“兄弟，咱们的头颅，价钱越来越高哩！”
　　文大年咧嘴笑道：“我有自知之明，我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你古大哥的光。”
　　麻镇西接口笑道：“这倒是实情，由于你古剑是‘千面杀手’与‘冷面公子’的双重身份，所以，三十万两银子中，有二十万两是购买你的脑袋的。”
　　“我好像应该足以自豪。”古剑自我解嘲地一笑之后，道：“现在，我请教第二件事情，你自己是否参加过那宗劫镖惨案？”
　　麻镇西拈须笑道：“老夫身为本门总护法，像那种鸡毛蒜皮的事，怎会亲自参加。”
　　坐在他身旁的老道，也就是古剑还不知道其来历的那个老道，抬手一指他自己和慧真子，修缘真人，含笑插口道：“去年主持那宗劫案的，就是咱们三位。”
　　古剑冷笑道：“很好！修缘、慧真子我都认识，只有你阁下还没见过。”
　　“贫道天山长春子，很少在江湖走动。”
　　“但名气犹在慧真子和修缘之上，你们三个都是成名已久的白道人物，怎又自甘堕落，沦为左手门的爪牙？”
　　长春子冷哼一声：“燕雀焉知鸿鹄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