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2023-10-24 10:10:27   作者：隆中客   来源：隆中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麻镇西虽然说的是气话，但平心而论，却也并未太过夸张。
　　因为，姑且撇开他本身的高明成就不说，那批幽灵杀手就是一个很令人头痛的问题。
　　江美玉却安详地一笑道：“冒大气不管用，事实将证明一切。”
　　麻镇西道：“不错，事实将证明一切，现在，老夫先告诉妳一个事实，武扬的生死握在老夫的手中，妳相信吗？”
　　“我不信。”
　　“妳非信不可，武扬所服的毒药，本来就是我托人配制的，现在，他所需的解药，也全部控制在我手中。”
　　江美玉楞了一下，目注铁木青青问道：“铁木青青，真是这样吗？”
　　铁木青青点点头道：“不错。”
　　江美玉默然无语。
　　武扬长叹一声，道：“美玉，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因为了我而影响全局，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到时候，我会知道如何自处的。”
　　武扬自己可以这么说，但群侠方面，又怎能这样做哩！
　　即使是对待一个普通的同道，道义上，也不能眼见其在别人的胁迫之下而不予过问，何况目前的武扬，跟江美玉母女、古剑等人，都还有特殊的渊源。
　　现场中沉寂了少顷，古剑首先沉声说道：“麻镇西，咱们打个商量。”
　　麻镇西笑问道：“如何商量呢？”
　　古剑沉思着道：“咱们双方，除了正邪不两立之外，似乎谈不上有多大的个人恩怨，你说是吗？”
　　麻镇西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古剑又道：“所以，目前咱们不谈谁强谁弱，今宵之事，到此为止，咱们另订日期，各自重整旗鼓，再决雌雄，但我有一个要求，交出武大哥的解药来。”
　　论双方实力，麻镇西已落了下风。
　　但古剑不利用这一优势，不但不利用这一优势，甚至不谈实力。
　　要麻镇西交出解药，本来算是条件，但古剑不用“条件”二字，而用“要求”。
　　古剑如此委屈求全，说穿了，自然是为了武扬的生死，而不得不这么做。
　　但麻镇西却不但不领情，反而语含讥讽地道：“小子，你不是太委屈自己了吗！”
　　古剑脸色一变，道：“你不答应？”
　　麻镇西笑道：“我为甚么要答应？”
　　百忍大师插口怒叱道：“孽障！古施主已经宽大为怀了，你还不孽海回头！”
　　麻镇西目注百忍大师，披唇一哂道：“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端甚么掌门人架子！”
　　百忍大师虽然是得道高僧，却也气得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麻镇西却无视于百忍大师的激动，转向铁木青青笑问道：“青青，考虑好了吗？”
　　铁木青青冷笑道：“考虑过了，我不答应。”
　　敢情方才麻镇西曾经乘机以“传音入密”功夫向铁木青青提过甚么条件哩？
　　麻镇西道：“情愿跟他们一起埋骨此间？”
　　铁木青青道：“话不是这么说，麻镇西，你既然自信能埋葬他们，为何还要要求我合作？”
　　麻镇西道：“那是为了减少我方的损伤，妳要明白，没妳的合作，我虽然艰难一点，但照样能获得最后胜利，这是于双方有利的事，妳要多多考虑。”
　　铁木青青冷笑道：“别向自己脸上贴金了，目前谁强谁弱，你该心中有数。”
　　麻镇西道：“妳绝对不再考虑？”
　　铁木青青道：“我早已考虑过了，过去，咱们是甚么关系，以过去那种关系，你都可以反脸无情，突然加以暗算，此情此景之下，如果你我异地相处，你还会上当吗？”
　　麻镇西默然无语。
　　铁木青青似乎越说越激动：“过去，我算是瞎了眼睛，现在，我总算认识你了，我虽然没法亲手杀你，但能看到你遭受报应，也是一件很痛快的事，即使他们放不过我，我也要遭受报应，我也死得心甘情愿。”
　　江美玉插口笑道：“铁木青青，妳的选择，正确极了，我保证，你们绝对不会死……”
　　麻镇西截口冷笑道：“谁又能保证妳不会死呢？”
　　江美玉道：“力量就是最佳保证。”
　　麻镇西道：“好，老夫就先拿妳开刀……”
　　话声中，扬掌欺身，一抬步之间，已欺近江美玉身前……
　　他们双方之间，本来有三丈以上的距离，但麻镇西一抬步之间，就已欺近，他那“千里户庭，长方缩地”的身法，确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
　　而他手掌上所发出的无形潜力，更有令人窒息之感。
　　但他这雷霆万钧的一击，却并未收到预期的效果，不但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而且，接下他这雷霆一击的，竟然是江小玉。
　　一声裂帛爆响过处，江小玉被震得连退三大步，“呛”地一声，亮出肩头长剑，并披唇一哂道：“眼高手低，我真替你脸红。”
　　以麻镇西的身手，又是企图将江美玉立毙掌下的全力一击之下，竟然只将一个后生晚辈江小玉震退三步，这情形，的确是够麻镇西脸红的。
　　但麻镇西不愧是老奸巨滑的老狐狸，够沉着，也够阴险，他不但不脸红，反而哈哈大笑道：“丫头，等老夫将妳剥光了，妳再脸红吧！”
　　他话说得轻松，但手上可一点也不含糊，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已拳脚兼施地，攻出三十六掌，并踢出二十一脚。
　　此刻的麻镇西，算是显出了真功夫。
　　江小玉空有一剑在手，居然又被迫退了八尺之遥。
　　而且，江小玉明明已有三剑砍中对方的手腕，麻镇西的手中也明明没有兵刃，但江小玉砍中的长剑，却发出“呛”然震响，而麻镇西的手腕更是毫发无损。
　　此情此景，使得群侠方面脸色齐都为之一变。
　　江美玉母女连心，深恐爱女有所失闪，也“呛”地一声，亮出长剑，甚至连已中奇毒，不便动手的武扬，也一脸肃容，快步而出。
　　这时，半空中却传来古剑的朗笑道：“伯母，武大哥请稍安勿躁，小玉沉着一点，我马上来帮妳。”
　　原来古剑已趁机攀登那根修罗教教旗的旗杆上，所以，他的话声有如来自半空。
　　他这一意外行动，使得麻镇西脸色一变，那有如迅电奔雷的攻势，也自动停止。
　　江小玉也没再攻击，只是仰首笑问道：“剑哥，你爬到那上面干吗？”
　　古剑笑道：“我无意间发现少林、武当的掌门信物悬在旗杆顶上，所以才觑空爬上来。”
　　接着，沉喝一声：“二位掌门人请接着。”
　　话声中，两道黑影分投百忍大师、玄通真人二人的手中。
　　两位掌门人接过掌门信物之后，同声高喧佛号，道：“多谢小施主！”
　　古剑笑道：“些许微劳，二位掌门人请莫挂齿，何况，小的此举还另有作用。”
　　话落，寒芒连闪，那面迎风招展的修罗教旗，已化成片片，随风消逝。
　　“麻镇西，教旗已毁，你这个修罗教主，也该魂归地府了……”
　　古剑于朗笑声中，一式“苍鹰搏兔”，由旗杆上仗剑俯冲而下，人还未到，三道寒芒成“品”字形电射而出——
　　那是“千面杀手”古剑的成名绝艺，百发百中的飞刀。
　　此刻，他于俯冲而下的同时，粹然发射，更是别具威力。
　　也不知麻镇西是有意卖弄，还是来不及闪避，古剑所发的三把飞刀，全部射中他的前胸要害，但却全都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那旗杆高达五丈，又远在五丈之外，所以，古剑与麻镇西的距离，足有十丈左右。
　　当古剑射中麻镇西的那三把飞刀无声无息地掉落时，古剑的人还在三丈之外。
　　麻镇西一面摆出一个迎接冲刺的架势，一面冷笑道：“小狗黔驴技……”
　　他那“黔驴技穷”中的“穷”字还没说出，右小腿上已中了一把飞刀。
　　麻镇西右小腿上所中的飞刀，当然不是那掉落下去的三把中的，而是古剑眼见前发的三把无功而落，心有所疑，而临时加发的一把，也是试探性的一击。
　　这些，说来虽嫌冗长，但实际上却是古剑仗剑俯冲而下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麻镇西脸色一变之间，古剑已经以身剑合一之势，射向他的前胸。
　　同时，江小玉也再度挥剑进击。
　　面对两个年轻一代中的绝顶高手，麻镇西可不得不亮剑应战了。
　　麻镇西这魔头不愧是一代枭雄，他的右小腿上还插着一把飞刀，尽管伤势如何，还没法知道，但腿上插着一把飞刀，那滋味总是不好受的，行动上也必然会受影响。
　　但事实上，麻镇西的行动却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影响，仍然有如生龙活虎似地，攻多于守。
　　麻镇西不但行动如常，攻多于守，并还连声冷笑道：“小狗！还有多少破铜烂铁，一齐使出来吧！”
　　当然！此刻麻镇西说的是风凉话。
　　须知飞刀是远攻的利器，在目前双方短兵相接的情况之下，是不便发射，即使勉强发射，也是威力不大的。
　　古剑笑道：“必要时，我会教你再尝尝飞刀的滋味的，麻镇西，你并未练成甚么金刚不坏之身，方才，你只是仗着一件宝衣，才幸逃一死。”
　　麻镇西冷笑道：“宝衣在老夫身上，等于猛虎添翼。”
　　古剑道：“你马上就要变成一只死老虎了，小玉，咱们专拣他的头部和四肢招呼。”
　　江小玉娇声应道：“我知道。”
　　三个人口中说着，手脚却是一点也没放松，不但没放松，而且是一招快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
　　麻镇西固然是攻多于守，古剑、江小玉二人却也一点也不含糊。
　　一时之间，难分高下，战况暂呈胶着状态。
　　麻镇西忽然大喝一声：“车堂主，发动攻势，统统格杀勿论！”
　　车三太恭应一声，立即发出一声暗号，那批幽灵杀手也立即纷纷出动，向群侠们展开攻势，一场激烈混战，也随之展开。
　　群侠方面，除了古剑、江小玉二人双战麻镇西之外，只剩下江美玉、刘烈、冷无情、文大年等四人，即使加上少林、武当二位掌门人和上官巧、董双城，也只有八个。
　　虽然还有一个功力高绝的武扬，但由于武扬身中奇毒，是不方便参与搏杀的。
　　而那批幽灵杀手，却多达三十六个。
　　尽管群侠方面的八人中，除了上官巧、董双城二人之外，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但以八个人迎战三十六个功力奇高，又不怕死，事实上更是杀不死的僵尸，其所承受的压力之重，自不难想见。
　　更要命的是，以铁木青青为首的那批人，已失去功力。尽管那批人曾经是群侠方面的敌人，但此情此景之下，在道义立场上，群侠方面，却又不得不于万难中分神照顾他们。
　　所以，混战一开始，群侠方面，就陷入非常艰困的局面中。
　　在无比紧张激烈的混战中，只有车三太较为轻松。
　　车三太一面以咒语催促那批僵尸加紧抢攻，一面缓步向上官巧身边挪动。
　　车三太的用心，不难想见，他对“吃里扒外”的上官巧恨到了极点，想立即将其置于死地。
　　按说，上官巧应该明白对方的心意，设法避开为妙。但令人费解的是，上官巧不但不避开，反而避过一些僵尸的冲杀，脸含媚笑地，向车三太身边移动。
　　战况还是胶着状态。但惨呼之声却不断传出。
　　群侠方面，没人受伤。
　　那批幽灵杀手，没有生命，不论伤得怎么厉害，也都不会惨呼的——他们只会“呵呵”怪叫。
　　那发出惨呼声的，是铁木青青的手下。
　　由于那批幽灵杀手“人”多势众，群侠方面，既要照顾自己，又要分神照顾铁木青青那批人，自然免不了顾此失彼。
　　同时，群侠方面也都不约而同地认为铁木青青的那批手下，都是死有馀辜的人，死不足惜，因而将保护的重点集中在铁木青青母女和武扬三人的身上。
　　于是，除了武扬、铁木青青、铁木燕儿等三人未受到伤害之外，其馀的人包括那两位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的“太上”，全都遭了那批僵尸的毒手。


　　混战仍在激烈进行。
　　古剑、江小玉二人与麻镇西的战况，也仍然是难分胜负的胶着状态，但麻镇西的四肢都已挂了彩，惟都是一些皮肉之伤。
　　麻镇西的确够狠，尽管他腿上所中的飞刀，和四肢的皮肉之伤不算严重，但那毕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但他却勇猛得有如一只出闸之虎，仍然是攻多于守，凭古剑、江小玉二人目前的成就，竟然没法给予他致命的一击。


　　上官巧已挪近车三太身边丈远之内。
　　车三太目射煞芒，厉声叱道：“贱人！老夫待妳不薄！”
　　上官巧道：“所以，我现在特地来报答你……”
　　媚笑声中，她蓦地左手一扬，一线黑影向着车三太兜头射落。
　　她左手中是一只竹制的喷筒，喷筒中盛的是黑狗的狗血。
　　此情此景之下，如果车三太的身手稍欠灵活，必然会真个喷成“狗血淋头”。
　　车三太当然不是身手欠灵活的人。
　　但上官巧喷狗血的手法很捉狭——她首先是喷向对方头部，然后来上一式“横扫千军”。所以，尽管车三太闪避及时，也不过是避开头部，身上还是给射上不少的“血花”。
　　如所周知，黑狗血是专破邪术的“灵药”。
　　车三太的幽灵杀手，事实上就是以邪术所驱使的。
　　所以，上官巧这一招，可真算是对症下药，神效无比。
　　车三太的身上才中上黑狗血，那些不知痛楚，也杀不死的幽灵杀手，如响斯应地，一个个就地倒了下去，成为真正的死尸了。
　　车三太怒极之下，厉叱一声：“贱人纳命来……”
　　语声凄厉至极，身形更是快迅至极，以“苍鹰搏兔”之势，向上官巧扑来。
　　上官巧自知不是车三太的敌手，只有逃向江美玉的身边。
　　其实，上官巧的逃避是多馀的。
　　因为，车三太的身形才起，刺斜里一道更劲疾的人影迎着他横截过来，那是刚刚闲下来的“笑弥陀”刘烈。
　　当两道人影凌空交会时，车三太发出一声凄厉惨呼，被震飞三丈之外。
　　车三太临死前的惨呼，使得麻镇西心头一震而微一疏神。
　　古剑却抓住这一瞬即逝的机会，一剑拍向麻镇西的右小腿。
　　古剑的这一招，不是砍，也不是刺，是拍——以剑叶平拍。
　　虽然是以剑叶平拍，但所收的效果，却可能比砍或刺来得更大。
　　因为，他拍的是那早已插在那儿的飞刀的刀柄。
　　试想：这一拍之下，麻镇西所受的是怎样的滋味？又有怎样的反应呢？
　　不论他的功力有多高，总是血肉构成的人，他的感受，与普通人没甚么分别的。
　　只见他随着古剑的那捉狭的一拍，整个人都痛得跳了起来。
　　而江小玉却乘机一剑横扫，扫向他的颈项——
　　宝衣不能保护麻镇西的颈项，所以，江小玉这横剑一扫，麻镇西的脑袋就搬了家。
　　元凶伏诛，铁木青青母女失去功力，一场杀劫，算是消弭掉了。
　　群侠们一个个如释重负地长吁出声。
　　沉寂了少顷，江小玉忽然惊呼一声：“剑哥，糟了！”
　　古剑一楞，道：“甚么事？”
　　江小玉道：“麻镇西死了，我爹的解乐怎么办？……”
　　这的确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但古剑却一点也不着急，并还轻松地笑道：“妳以为，我也跟妳一样的粗心大意。”
　　像这么严重的问题，古剑却出以轻松的态度，和迹近笑谑的语气，冰雪聪明的江小玉，自然能领会到必有原因，也必知这严重的问题已经不成为问题了。
　　因此，她的紧张神情也松弛下来，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道：“你葫芦里卖的是甚么药？”
　　“自然是解药。”
　　“哪儿来的？”
　　“我师傅给我的。”
　　“哦！这是说，四位老人家都来过了？”
　　古剑正容道：“是的，四位老人家尽管不出手，但还是不太放心，在暗中观察了一会儿，并将解药给我之后，才又悄然走了。”
　　江小玉苦笑了一下道：“那是甚么时候的事？”
　　古剑道：“是当我爬升旗杆之前。”
　　说完，他探怀取出一只小玉瓶，走向武扬面前，道：“武大哥，这是你的解药。”
　　武扬接过解药，目光掠过江美玉、江小玉，最后落在古剑脸上，以充满感情的语气说道：“古剑，我自己明白，我这个身兼老丈人的老哥哥，不配向你说甚么，我只有一个请求，今后，请好好照顾你的丈母娘和小玉。”
　　古剑不加思索地笑道：“这是我份内的事，还用你请求吗！”
　　武扬苦涩地一笑道：“好！这样，我就完全放心了。”
　　说完，他快步走向百忍大师身前，跪了下去，道：“弟子罪孽深重，请大师慈悲。”
　　百忍大师怔了一下，随即高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迷途知返，足证夙根深厚，灵性未泯，可喜可贺。”
　　“爹……”
　　江小玉方自尖呼一声，江美玉立即截断她的话锋道：“孩子，别干扰他，这是他的最佳去处了。”
　　武扬跪在百忍大师身前。
　　百忍大师一面以右掌在武扬的头顶上摩挲着，一面目光环扫那尸骇遍地的现场，喟然长叹道：“不论是对本门或武林同道，老衲也都是罪孽深重的人。”
　　玄通真人也苦笑道：“贫道也一样。”
　　铁木青青却向江美玉漠然地问道：“我们母女俩，可以走了吧？”
　　江美玉正容道：“可以，请！”
　　铁木青青向仍然跪在百忍大师身前的武扬深深地盯了一眼，然后，携着她女儿的手，快步离去。
　　修罗教在晨曦微露中，已冰消瓦解，短短的个把时辰里，江湖上面临的大劫难，已被敉平。
　　古剑和江美玉等和百忍大师、玄通真人拱拱手，相继离去，枫林又是一片平静。

　　（全书完，感谢“zhychina”录入并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