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三口飞刀无价宝

 

2024-07-26 08:28:28   作者：鲁卫   来源：鲁卫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翡翠城战幔一掀开，很快就演变成为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战旗帮大军护驾，叶天王精神大振。小诸葛在水榭之上，奋勇杀敌，水榭之下的湖水，迅速被鲜血染红。
　　人人都杀红了眼，就连优秀仙子也不例外。
　　缇眉、小蓝也在混战之中。
　　云烟和尙是出家人，平时胆小怕事，但这时候居然在死尸丛中掠走一根熟铜棒，也要陪着缇眉杀敌。
　　缇眉惊呼：“和尙，这里没有你的事，快走！”
　　云烟却道：“你的事也就是小僧的事。”一边叫喊，一边挥动熟铜棒，居然“波”的一声，把一条大汉的脑袋砸爆。
　　小蓝娇笑：“和尙原来好武功！”话犹未了，云烟和尙左肩便中了一记流星槌，登时腾腾腾地倒退五六步，嘴吐鲜血。
　　那个使流星槌的，是一个青衣汉子，身手甚为了得。
　　但这人伤了云烟，更惹恼了缇眉。
　　缇眉的剑，忽然不顾生死地欺身冒进，刹那间，剑刃闪起皑皑精光，刺人眼帘。
　　使流星槌的青衣汉子嘿嘿一笑：“小姑娘，老子伤了你的和尙情郎，心疼得很吗？”
　　云烟和尙叫道：“休要胡说！”
　　缇眉却同时叫道：“是又怎样？”
　　云烟听了，立时呆若木鸡，耳根有如火烧一般烫热。
　　青衣汉子还想调侃几句，但才张开口，另一把剑已闪电般刺入他的嘴里，剑刃竟穿过后脑直透而出。
　　那是小蓝的剑。


　　战旗帮中，杜滚衣主持阵势，可说是身掮重任。
　　忽地一支冷箭，贯穿过杜滚衣的咽喉！
　　杜滚衣即时倒毙，施放冷箭之人，又再弯弓控箭，箭锹直向叶璧天的心脏瞄准。
　　这人是东海神箭手“再世李广”娄一鄂。
　　但这一箭还没射出，一对眼球已给两根手指戮爆。
　　娄一鄂剧痛攻心，仍然咬着牙把这一箭射出。
　　“崩”一声响，利箭直向叶璧天怒射，但却已失了准绳，在叶天王顶头三尺以上射失。
　　把娄一鄂双目戮瞎的，是优秀仙子。对她而言，世上伤她最深的男子，便是小叶。然而，她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小叶。
　　她可以毫无保留地自我作贱，但到了关键时刻，小叶，仍然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地底迷城内，高兴很不高兴。
　　他很想大发脾气，但在他眼前，只有一个已然僵硬不动的妇。妇死了，对这名鬼医来说，是一种无法用任何东西塡补的遗憾。
　　妇已死，君子则存活下来。
　　要是妇存活下来，死掉的是君子，那又怎样？高兴是否会比较好过一些？但高兴没有想及这一点。
　　他不高兴这种结果，也许并不是谁能活下来，而是因为输了一局棋。而这一局棋，最后彻底改变了君子、妇的命运。
　　这是造物弄人？还是高兴的“错失”？高兴不知道，他只是心里大大的不高兴。
　　君子走了。
　　他没有感谢高兴。
　　也没有带走妇的遗体。
　　他是悄悄地，一言不发地离去的。高兴不高兴，君子却又怎样？他终於能够成功地摆脱了妇，但却也永远失去了妇……
　　妇，是一个在他背后共同呼吸长达三十年的姊妹……
　　人非草木，谁孰无情？


　　这一天，绝对是漫长的一天。
　　翡翠城的战火，逐渐蔓延到城中其他角落。除了战旗帮之外，还有三批人马，先后响应杀入城中，与东海群魔誓死周旋。
　　效忠於叶天王的翡翠城战士，早已在城外忍耐多时，自然也是闻风涌至，杀声震天。
　　只是，易春秋却渐渐率领地狱门与同根盟的战士，退守一角，很明显地，他不愿意更深一步卷入这一场凶险的漩涡。
　　这一群战士，人数逾千。
　　由於易春秋只守不攻，愿意攻击地狱门和同根盟的敌人，仅属少数，而且在吃亏之后，便再也不敢轻易犯险。
　　但无论是东海大军也好，翡翠城一系战将也好，无不暗自警惕。
　　鹬蚌相争典故带来的戒心，聪明人是永远心中有数的。
　　正午，君子重投同根盟阵营。他的脸色不好看，但一副好身手彷彿依然存在。
　　君子虽然本是谦谦君子，但当妇再也不会在他背后连系相依之后，就连君子的脸上也显现出一股不寻常的威严。
　　他要同根盟所有战士明白，君子虽然失去了妇，但仍然是同根盟的大首领。
　　易春秋凝视君子一眼，忽道：“想不想见她？”只是短短一句话，君子身子陡地为之一震。
　　她。
　　她是谁？
　　君子是否立刻便能会意？


　　小筑数十，她在小筑群极东一幢之中。
　　她是雪蝶。
　　易春秋命令她在这里等候。於是，她便像个呆子般呆在那里。
　　她不知道要等候多久？也不知道等候的是什么人？什么事情？以至是什么样的一种东西。但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易春秋叫她等，她便静静地在这里等候着。
　　终於，一道人影出现了。
　　这人影，她倒是很熟悉的，但却又彷彿绝对陌生。来者是谁？她心中叫了一声：“君子妇！”然而，自始至终，她看见的只是君子，不见妇。
　　君子是个好看的男人。但在此之前，在这个好看男人的背后，还有一个恶毒的妇。
　　如今，妇不见了，只见君子。
　　“师兄！”雪蝶再也忍耐不住，扑向君子怀中。
　　君子傻住。
　　她是妇生前口中的“贱货”、“小贱人”。但雪蝶其实是君子妇的小师妹。
　　雪蝶从来没有这样子扑入师哥的怀里。有时候，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不敢，全然是因为在君子的背后还有妇！
　　君子轻抚雪蝶的背，长长地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江湖上，人人都认为千里蝴蝶是个倔强的女郎。但在这一刻，她倒在师哥君子怀里，泪水有如一串一串晶莹的断线珍珠。


　　漫长的一天，骇人听闻的恐怖战役。战况是令人悸动的，在三百年之内，也难得一见如此血腥可怕的场面。
　　战乱中，叶璧天一直都在搜寻“无敌狮王”锺海啸的踪影。这位锺老太爷身在何处？在如此重要的战役里，难道他竟能置身事外吗？不！这是绝不可能的！
　　但他的人呢？
　　要找寻锺海啸的，当然绝对不只有叶城主一人。可是，到了日沉西山之际，还是没有人知道“无敌狮王”锺海啸在什么地方。
　　晩霞如血，夜幕渐垂。战事虽然激烈、漫长，但到了这个时候，已渐渐接近尾声。
　　小诸葛手里握着一把柳叶刀，另一只手捧着一瓶竹叶青，在叶城主身边咕嘟咕嘟地仰首大喝。
　　叶璧天叹了口气，道：“能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喝酒的感觉真好。”
　　小诸葛道：“城主不能喝酒吗？”
　　叶璧天点了点头。“目前的确不能喝。要是喝了，就会对不起别人。”
　　小诸葛道：“喝酒是一种很奇怪的事情，虽然只是独自在喝。但真的当不起其他人……看来，喝酒还是不如喝茶的好……”
　　叶壁天微笑着问：“你的剑呢？”
　　小诸葛跺了跺脚：“他妈的插入一个王八蛋的胸膛里，插进去的时轻易有如遇上一块平滑的豆腐，但不知如何，始终没法子把剑拔出来。”
　　骤然听来，的确是件匪夷所思的怪事，但叶璧天见怪不怪。
　　战场上，稀奇古怪的事情，本来就是层出不穷的？
　　叶璧天又再看了他手里的柳叶刀一眼：“这把刀也不错。”
　　小诸葛道：“那个王八用身体锁住老子的剑，只好把他手里的武器抢过来暂且应用。哼！这种刀，看来娘娘腔的，握在手里轻轻飘飘，很不有劲。”
　　叶璧天道：“柳叶刀要是杀不了人，也不会有无数刀法上的大行家使用，别以为这种刀只配用来修理指甲。”
　　小诸葛想了片刻，不禁大声说道：“城主教训的甚是，晚辈茅塞顿开。”把酒瓶里的酒喝得点滴不剩，挥动起轻轻飘飘的柳叶刀，又再上阵杀敌去了。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什么敌人。
　　铁艳初走了过来，他一身血污，手里没有握着武器，只是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
　　他的左手已在战阵中给敌人一斧砍掉下来。
　　但他还是说了一句话：
　　“咱们赢了。”
　　然后便在叶城主身边昏倒。


　　任何战役，姑勿论是否战况惨烈，最终总有分出胜负的时候。
　　翡翠城终於击退了强敌。而且，最令人震惊的，是主上的部属，已被悉数发现在那堡垒地底深坑之中。
　　主上不见了。
　　只有宫本千军，一直呆楞楞地跪在坑的边缘。
　　他没有说话。
　　他的舌头已给割掉。
　　是谁下手的？是主上？还是他自己？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还是没有人知道真相。
　　最后，人们终於相信，主上的部属，其实都是给主上毒杀的。但主上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岂不是自毁长城的愚昧行为吗？
　　这是武林中永远没有人能获悉真相的惊人悬案。
　　在明珠殿，叶璧天孤单地伫立着，他不要见任何人，除非是千里蝴蝶。
　　但雪蝶再也没有飞回来。
　　叶天王下令找寻一个人——易春秋。
　　但易春秋已在那天黄昏之后，悄悄地离开了翡翠城。也许，这人将会是继续锺海啸之后，另一个最具威胁的一代枭雄。
　　他是否带走了千里蝴蝶？


　　北地有雪。
　　既是雪地，也是战地。
　　战地上，易春秋一天一天地打出了他的一片江山。
　　在他背后，一个女子如影随形，有如他的另一道影子。
　　雪蝶。
　　她跟定了他。
　　是因为她比世上绝大多数须眉男子更重言诺？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跟着的易春秋，根本已不能算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子？
　　这是武林中最耐人寻味的一个哑谜。
　　哑谜之所以是哑谜，是因为它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真确的答案。
　　人生无奈之处，於此可见一斑。


　　岁月如流，匆匆八载。
　　叶璧天抱着一个婴儿。
　　“勇勇，长大之后，千万不要像你的老子，老是给妻子欺负。”天王在乾儿子耳畔千叮万嘱。
　　婴儿之父，是铁艳初。
　　他娶了斧霸琴琬，铁威勇是第二胎。
　　铁威勇有一个姊姊，叫铁温柔，但半点也不温柔，才三岁，已把父亲的鼻子一拳打爆。
　　妈妈怎样对付老子，温柔也怎样对付老子。
　　那一次，乾爹叶天王实在看不过眼，一个耳光便扫了过去。
　　但却不是扫在铁温柔又圆又白又嫩又滑的小脸上，吃这一记耳光的人居然是铁艳初，事后还得要给叶璧天再骂一顿。
　　他骂的是：“怎么不让温柔打第二拳？你这个父亲是怎样做的？”
　　又过了一年，是黄梅时节。
　　铁威勇在老头子身上撒了一泡童子尿。
　　铁艳初脱掉他的裤子，正要打儿子的屁股时，忽然接获一个消息。
　　消息来自遥远的东海武林。
　　——无敌狮王的屍首已被找出，在九年前的一个午夜，他在一个密室里给一个神秘刺客伏击，脸上中了三口飞刀。


　　飞刀已送到叶璧天手里。
　　这种小刀，原本并不値钱。
　　但因为这三口飞刀，曾经插在狮王脸上九年之久，如今已变成无价之宝。
　　叶璧天以每一口刀三万两的价钱购下。
　　在他眼中，刀还是不値钱的。
　　値钱的不是刀的本身，而是每一口刀都能为他带来无限的追忆。
　　九年前，每一口刀都曾在解蕊的手里。
　　她是叶璧天永远无法忘怀的刀霸。

　　（全书完，古龙武侠论坛“渺雨”提供实体书，轩辕剑侠一校于2024/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