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群邪夺宝　天心双环

 

2019-11-22 09:45:09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道姑刚一飞到便急喊道：“地底乃是火口，本早爆发，被先师在此勉强镇压了二百余年，眼看制不住，火山仍要爆发，请快随我走罢！”

　　众人飞起空中，已见火口浓烟直喷，声势十分猛恶，晃眼整座山谷已烟光迷漫，耳听道姑大喝：“留神妖物遁走！”话未说完，忽见下面连声“嘶嘶”怒啸，紧跟着天崩地裂一声大震，整座山谷连地皮突然爆裂崩塌，无数大小山石向空激射。又听钱莱、石完同声大喝，先是一股十来丈粗细的烈火浓烟，由火穴裂口冲霄而起，那声势之猛烈从来少见！同时，火头上飞起一个猴形怪物，周身通红如血，头和前后心约有数十只怪眼，金光闪闪，奇亮如电。直似一条血影带着一蓬金星，破空直上！火头随着向上高起，势极猛恶，神速无比！紧跟着火里又冲出一幢冷荧荧的碧光，中裹两人，正是钱莱、石完。一个手持“千叶神雷冲”，宝光电射，飚轮电旋，朝怪物追去。一个手指墨绿色的剑光随同夹攻，又将“灵石神雷”向上乱打，霹雳之声连同“轰轰发发”的风火之声，震得山摇地撼。

　　怪物似已受伤，左膀已断，但那火势随同怪物起处晃眼升高百余丈，当时满天通红。三人又听道姑急喊：“千万莫放火妖逃走！”各将飞剑、法宝、“太乙神雷”一起施威。那怪物猛朝朱文扑去，朱文“天遁镜”首先迎面照去。金、石二人也自发动，各把“太乙神雷”连珠发出，满天金光雷火齐朝前面打到。怪物好容易冲出宝镜光霞之外，满天雷火又连珠打到，将头一拨，负伤逃走。

　　下面道姑本在法宝防身之下准备封闭火口，一见怪物不往上走，只往横里飞去，知道所过之处不论山石林木齐成焦炭，城镇森林尽化劫灰，不顾下面火穴，跟踪追去。怪物虽然连受重伤，飞行起来仍和电一般快，所过之处下面林木立即着火。众人见势不佳，忙催遁光朝前急追。那怪物与火相连，始终不曾离开火头，后半虽被禁法隔断，但它本身能够发火，火势越来越盛。前后数十点金星，带着一条火龙，横空乱云而渡，不论大小云层，挨近便成了红霞。下面是随着怪物所过之处，先起了一条火衖，再往两旁燃烧过去。

　　众人虽然飞遁神速，转眼追近，但火势猛烈，怪物飞行又快，忽听怪物轰轰连声厉吼中，前面忽有破空之声，一道青虹迎面飞来。怪物一声怒吼，迎面冲来。金蝉、石生远远望见青光眼熟，只见青光中飞起一道斧形碧光，一出便自暴长，朝怪物当头劈下。怪物躲避不及，一声惨嗥，劈成两半。两半边怪身刚往起一合，又有一团酒杯大的暗碧光华由青光中发出，随听来人大呼：“诸位道友勿发‘太乙神雷’，待我除此火妖！”声才入耳，碧光已自爆散，化为千万点鬼火一样的碧萤，约有数十百丈大一片，暴雨也似一下便将怪物裹住，那么强烈的火，吃碧萤裹住，登时消灭，只剩两半边红影在萤网星雨中左冲右突，转眼由急而缓，红影变黑，萤光忽收，空中落下两片尺许长的黑影，吃先前斧形碧光往下一压，立成粉碎，斧光也自收去。来人现身，乃是金、石等人曾经见过的黎女云九姑，她的法宝“碧灵斧”与“阴磷神火珠”，正是火怪的克星。

　　火怪一死，众人施法救熄了大火，和俞仙子、云九姑一起同赴峨眉开府之后，金蝉等人暂居的洞府金石峡而去。石生所收的弟子韦蛟一直在谷中石洞留守，一见各人飞来，大喜奔出，高呼：“师父、师伯，古仙人留藏的奇珍出现了！”

　　金、石二人在谷中停居之际，便觉宝光隐隐，谷中似有异宝，此际一听韦蛟这样说，忙同跟进去一看，俞峦当先飞进，众人跟入，便见前面俞峦手指一片红光，正以全力施为。内里金霞紫焰，乱飞乱闪，还有两道形如龙蛇云水的奇光，带着风火雷声在里面往来冲突。三人忙指宝光冲上前去，忽听霹雳一声，前面三团其大如碗的紫色火焰，后追一道龙形银光，已将那厚约十丈的崖顶冲破，向空激射而起。

　　朱文一见不妙，“天遁镜”照将过去，挡了一挡未挡住，仅将裂口封闭，金蝉看见法宝遁走，一着急，放出霹雳剑，身剑合一飞身直上，那条银光先被“天遁镜”一照，势已略缓，金蝉红紫两道剑光急追上去，围着一绞，当时收下。那三朵紫焰已逃走，不知是何法宝，其势比电还快，晃眼射向高空密云之中，一闪不见，无法再追。一看所得之宝，乃是一根龙形玉尺，刚往下飞，便听一片铿锵鸣玉之声响过，众人欢呼四起，忙即飞落下去一看，钱莱、石完、韦蛟三人各拿着一件法宝。

　　钱莱拿的是一心形玉环，与枯竹老人前赠专护心神的“天心环”形式一般无二，只是外圈蓝色，中现红光。一是冷气森森侵人肌发，一是光气温暖照在人身，仿佛两环一阴一阳可以合璧交用。金蝉忙将枯竹老人所赐取出一比，不特大小形式相同，更具互相吸引的妙用。知道原是一对，不知怎会分开，阴环被枯竹老人得去，阳环却被古仙人封闭此洞石穴之内，历时千百年方始出世，分明定数应为已有，才有这等巧事，不禁大喜！便将两环分开，阳环递与朱文道：“文姊，你我魔宫共同患难，全仗枯竹老仙始得脱险。此宝具有镇慑心神妙用，带在身上万邪不侵，你我每人带上一环，恰好又是心形，一阴一阳，以后同心努力共修仙业，岂不是好！”朱文见他喜极忘形，情不自禁，随口说话，全无顾忌，不禁秀眉一皱，微嗔道：“这多的人，宝只四五件，知道是否为你所有？何况又是钱莱取到，如何随便送人！”

　　钱莱忙道：“这几件法宝弟子用尽心力制不住，后来裂顶破壁相继逃走，幸亏朱师伯宝镜一照才全落下。定是师父、师伯与石师叔所有无疑。”金蝉见朱文玉颊红生，面含薄愠，想起此宝一阴一阳，又是心形，分赠朱文，隐寓同心之意，当着众人，难怪脸红！自知失言，方要开口，石生已含笑走了过来对朱文道：“此宝名为‘天心环’，与枯竹老人所赠本是一对，阳环应为文姊所有，你看这柬帖就知道了。”金、朱二人已看见石生手里拿着一张青纨仙柬。石生等三人所持法宝也是三寸圆径的宝环，非金非玉，上刻古篆和天风海涛、云雷龙虎之形。各具青、红、黄三色，精光外映，时幻异彩，是三环合成一套的至宝奇珍。

　　二人先接柬同观，才知原来当地最初是秦时修士艾真子所辟洞府。后得到一部天府秘籍，道成仙去。飞升以前推算前因后果，特将平日炼魔镇山的四件仙府奇珍埋藏后洞石室地穴之内，留赐有缘。除已飞走的“兜率火”另有得主外，一名“天心环”，一名“玄阴简”，一名“三才清宁圈”。并说“天心环”本是一对，当年苦寻阴环下落未得，直至道成前数年，才知此宝为东溟大荒山无终岭青帝之子所有，将来辗转与阳环合璧，得宝的人与艾真子有极深渊源。除已飞去的“兜率火”外，下余三宝均归持有阴环的人随意领受，任其转赠或是自用。柬上附有口诀用法，如以太清仙法炼上六十四日，威力更大。虽未说出得宝人的姓名与艾真子是何渊源，但归金蝉所有无疑。

　　金蝉看完，忙和朱文、石生、钱、石、韦诸弟子一同向空跪下，礼拜通诚，叩谢古仙人的恩意。柬上除了用法之外，并注明只“玄阴简”是一人用，下余三宝全可分用。便将那“玄阴简”转赠石生，“三才清宁圈”分赐三弟子，钱莱得“天”、石完得“地”、韦蛟得“人”，三弟子拜谢不迭。钱莱等三人自将三才圈分得到手，便去一旁互相传观，看出好些妙用，全都喜欢非常。石完得的是地圈，恰与天赋本能相合，再妙没有。又经钱莱看出此宝总名“三才清宁圈”，每圈上还有古篆：一名天象、一名地灵、一名物神，各有名称，越发大喜不已。

　　金蝉手持仙柬，本打算将古仙人的手泽带往前洞珍藏，刚出石门走不几步，柬上字迹忽隐。紧跟着银光乱窜，如走龙蛇，柬上忽现好些符箓。心方一动，猛觉手中微震，仙柬忽化作一片银霞，飞向前去，只闪得一闪，一声雷震，由先前宝穴中爆发。那数十丈高大的一座小山石室，忽然拔地而起，在一蓬银光笼罩之下，电也似急，往前山飞去。同时地面上陷落了一片广约数十亩的大坑，随着数十股清泉由内涌出，高出地面好几丈，化为好些水柱，向上喷射不已，转眼便成了一片湖荡。石完见水直往上涨，便喊：“师伯快将水禁住，漫上岸来，满地皆水，就无趣了。”朱文也说：“这数十根水柱喷泉，又为此地添一奇景，果然不令上岸才好。”俞峦笑答：“不会。文妹你看，这位艾仙长法力多高，相隔近两千年，先机布置，如此周密，连水道也全留下，真令人敬佩无地呢。”

　　众人往所指处一看，原来平湖侧面有一缺口，恰与原有广溪相连。那一带地势较高，水顺缺口往溪中直泻，宛如一道两丈来宽的匹练，银光闪闪，横卷而下，水声浩淼，与那数十根水柱喷溅之声相应，如奏宫商；又似数十株玉树琼林，森列湖心。下面珠飞玉滚，翠浪奔腾；上面灵雨飘空，银花四射，飞舞而下。端的又好听又好看，耳目为之一新，仙法神妙，俱都赞佩不置。

　　因为仙柬之上有“所得各宝需经太清仙法重炼”仙语，是以各人商议结坛炼宝。由金蝉、石生主持，先设下仙法禁制，炼了五十来天，眼看功候时刻已到，金、石二人手掐太清诀朝前一扬，一口真气喷射出去。一道银光同了一红一蓝两团心形宝光首先暴涨，紧跟着“三才圈”天、地、人三环宝光也突然大盛，并还现出风、云、雷、电、龙、虎、人物、五行、仙遁各种形影妙用。当时毫光万道，霞影千里，照得整座金石峡到处奇辉眩目，精芒电耀，五光十色，交织灿烂，照眼生辉，不可逼视。

　　朱文等在坛外守护，见宝光外射，正在小心戒备，唯恐有人来夺。忽听南方破空之声洪烈异常，从所未闻。心惊侧顾，一片红云带着千万点火星，正由遥天空际急驶而来。想不到宝光刚一外映，敌人便来得如此快法。猛又听西北、西南两方异声大作，鬼哭啾啾，宛如狂潮怒涌，由远而近，中杂阴风雷电之声，由远而近，铺天盖地而来！双方来势均快绝异常，一片红云，万点火星，其急如电，晃眼便到邻近，刚看出那是南海著名妖仙“翼道人”耿鲲。西南、西北两方一是唧唧啾啾，鬼语如潮；一是厉声洪啸，尖锐刺耳，由极远处划空而至，毫不间断，三起来势，全都神速猛恶已极。声才入耳，晃眼已飞近，耿鲲更是当先飞到。

　　九姑知道后来两起妖人中有一个乃澎湖岛海心礁禁闭多年，近年方始出世的妖孽“恶鬼子”仇魄。前年偶往海外访友，曾见他在一个无人荒岛之上残杀生灵，玄功变化，邪法高强。幸亏老远发现邪气，身形已隐，先有戒备，否则难逃毒爪。就这样，九姑仍被他惊觉发现，飞身追来，扬手便是大蓬“七煞黑眚丝”，暴雨一般飞出，天空立被布满，差一点即被擒去，休想活命。总算命不该绝，九姑见势不佳，立用声东击西之策，故意放出幻影，朝前飞遁，略现即隐，人却往相反方向逃走，才免于难。后来九姑回望妖孽似上当激怒，满空乱放“黑眚丝”，身子也随同满空追逐，直似一片广约千百亩的黑云黑网，罩向海面之上，连天都被遮黑，最近时追离自己只数十丈远近。虽是无的放矢，途向不对，未被追上，那动作之快，生平尚是初次见到，端的神速无比。

　　这两妖孽已是万分难斗，那另一个还不知是何强敌，想必也非寻常。不由心胆皆寒，急匆匆闪进峡口，三起妖邪已相继飞来。九姑心想：“‘恶鬼子’仇魄飞行神速，照例人随声到，也许还要赶在耿鲲和另一妖邪的前面。”哪知仍是耿鲲和另一妖邪先到，两下里差不多。先是一个身材高大，胁生双翅，各有丈许来宽，由翅尖上射出千万点火星银雨的怪人，宛如银河泻天，火雨流空，电驰一般飞来。到了金石峡上空，扬手先是大蓬火雨，夹着风雷之声，往那宝光涌处射下，意似试探有无埋伏。火星刚一爆炸，下面禁制立被触动，千百丈方圆一片祥霞突然涌现。

　　耿鲲上次在南海上空遇见凌云凤，上前加害，不料弄巧反拙，被申屠宏、李洪等师徒飞来，结果一粒内丹被古神鸠巧计夺去，如非长于玄功变化，命都难保！这次路过，发现宝光上升，认出是前古奇珍，想来拣便宜，及至发妖火试探，将禁法触动，才知下面有人炼宝，所用禁制正是峨眉仙法，不由又急又怒。知道禁制神妙，暂时攻不破，飞身而起，忽听异声邻近！

　　耿鲲一转头，那由西北方来的大片绿云，已拥着好些恶鬼头的影子，都是白骨狰狞，奇形怪状，面如死灰，利齿森列，一双豆大凶睛，碧光闪闪，一路浮沉翻滚，铺天盖地而来。身后三个身材高瘦，貌相狰狞，裸臂赤足，手持一个上画人头白骨锤的妖人，也自飞近。想是看出下有禁网，一到把手一挥，那千百鬼头便随着大片绿云展布开来，将整座金石峡一齐笼罩在内。立时异声大作，如泣如诉，鬼语如潮，哭啸起来。鬼声凄厉，令人闻之心神皆悸！

　　这时整座金石峡均有祥霞笼罩，上面再铺着大片绿云，中杂无数恶鬼头时上时下浮沉往来。再上层又有一个胁生双翅的怪人，带着大片银光火星凌空飞翔，上下相映，顿成奇观。耿鲲认出那妖人乃是昔年在东海居罗岛神尼心如手下惨败漏网的“天恶真人”谈嘻。当时自己也曾在场，因知难而退，不曾动手。但是主持约去与心如斗法的九烈神君曾为此人引见，有过一面之缘。本来相识，多年未见，不料在此相遇。彼此是熟人，不特视若无睹，并且一到便施杀手，来势猛急，如非飞升得快，差一点没被妖云裹住！尤其那“恶鬼呼魂”的邪法，似连自己也算在内。这类邪法最为阴毒，全由行法人心灵主持，照此形势，分明又贪又狠，竟想冷不防阴谋暗算，连自己元神也摄了去！耿鲲本来性如烈火，见对方这等凶横，立被激怒，怒喝一声：“谈道友，认得我么？”谈嘻阴沉沉狞笑了一声，更不发话，把手一指，立有数十百个恶鬼头各带着一股绿气，一窝蜂由下面飞起，哭喊着“耿鲲来呀”的鬼啸飞涌上来。耿绲见对方竟施毒手，不由怒火上撞，怒啸一声，身形一晃，真身立隐。用一根长翎化成一个替身迎上前去，与恶鬼头斗在一起，本身一面施展随身法宝，一面朝谈嘻隐形扑去。耿鲲炼就独门玄功，擅长隐形飞遁，长翎化身照样能显神通，发出大片火星银雨，闪变神速，敌人决难看出。

　　谈嘻原因居罗岛一败，逃回阴山妖窟以后，因所炼三尸元神被心如神尼以及屠龙师徒二人连斩其二，心胆皆寒，隐藏了一个多甲子不敢出头。后将妖书《阴魂秘箓》炼成，自恃邪法，重又骄狂起来，耿鲲隐遁变化时，竟未发现，见由下面分出来的百余个鬼头拥上前去，耿鲲已在数十丈碧云邪气包围之中，不能冲出重围。但是恶鬼呼魂，连声哭啸，心神又似未受摇动。心方奇怪，绿云中的千百个恶鬼头忽然同声惨号，满空火星银雨飞射中，全数炸成粉碎。

　　原来耿鲲身上翎毛根根俱有妙用，把身一抖，立似暴雨一般朝众恶鬼飞去，乘其张口哭喊之际投入口内，然后化为火星爆发。那经过数十年苦炼而成的妖云恶鬼立被炸成粉碎。当时心神大震，元气也受好些损耗。方自激怒，猛又瞥见空中鬼头同样消灭，敌人化作一道三丈来长亮若银电的火光，对面射将过来。正忙行法抵御间，忽然脑后风生，耳听头上有人大喝：“无知妖孽，教你知我耿鲲厉害！”同时眼前一亮，耿鲲两翅横张，脚上头下，翅尖上火星银雨密如飞蝗，已自凌空下击！

　　谈嘻如非应变尚快，邪法一破，先飞起一片绿云将身护住，早已不保。就这样，仍是受伤不轻，附身邪气差一点没被震散！不由一声怒吼，化作一道暗绿光华破空便逃。耿鲲性烈心凶，又知如不就此除去，将来又是强敌后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狂追上去。谈嘻因对头追迫太紧，正自心慌忙乱，猛听一声厉啸，由斜刺里飞来一片黑光将二人隔断。同时上空也是黑色光网布满，天幕一般飞压下来。二妖人看出那是千万年前海底阴煞之气祭炼的“七煞黑眚丝”，知道被来人制了先机，急切间无法与抗，只得随同飞堕，想往横里飞去，避开来势再与对敌。

　　谁知来人准备严密，未容旁遁，满空黑丝已朝四边飞降，其势比电还快。这一来连人带金石峡一带全被罩住。二妖人惊急之下，正自戒备，怪声已自空飞堕，落下一个形如鬼怪的妖人。定睛一看，来人高只四尺，瘦骨嶙峋，其形如猴，通身漆黑，被一片薄如蝉翼的黑色妖光紧裹身上，好似未穿衣服，一到便嘻着一张阔口笑道：“敌人一个未见，自家人打些什么？如肯听劝，便请旁观，由我一人下手，得到以后，我只要这两件心形法宝，下余四件由你二人平分，岂不是好！你们真要火拼，便请一旁斗去，免误我事，还教敌人笑话！”

　　这妖人一现身，耿鲲和谈嘻便认出是被极乐真人禁闭在澎湖岛海心礁二百多年的“恶鬼子”仇魄。知道此人有名的笑面虎，素来一意孤行，遇事专断，开头总是一张笑脸，稍有违忤，立遭毒手，端的凶横已极，生平只败在长眉真人与极乐真人手下两次！耿鲲心中虽怒，却不发作，也不甘就此示怯，冷笑一声答道：“道友解围虽是好意，无如我生平不愿无功受禄。”谈嘻也道：“法宝各凭法力，谁取得便算谁的！”仇魄冷笑道：“你两个都要动手么？既不愿坐享现成，请各自便。如再火拼，却休怪我不讲情面！”说罢，人影一晃，连满空妖网一齐失踪。

　　耿鲲天生神目，竟未看出去向，才知对方果然名不虚传。看这情势，也许另有通行之法，或用地遁入内。耿鲲固然志在报仇，那几件法宝也颇重要，如被捷足先登，岂不可惜！不禁又惊又急，也不再理谈嘻，大喝：“峨眉鼠辈，速出纳命！”连喊两声无人答应，重又飞起，两翼一振，翅尖上火雨银星立似暴雨一般，朝对面彩光层中射去。谈嘻看出耿鲲施展全力向前猛攻，唯恐落后，也由囊中取出一件上画鬼头，大约尺许的铁盾。将手一晃，鬼头七窍中，便射出七股绿光，喷泉火花一般由侧猛冲。二人一左一右各自施为，那五彩祥霞，将金石峡笼罩了一个风雨不透，二妖人连攻打了二日，仇魄始终未见。

　　耿鲲情急，见火星打到祥霞之上纷纷爆炸，枉自激射千层霞影，电旋星飞，一毫也攻不进，打了多时，仍是原样未动。一时性急，咬牙切齿，把心一横，拼舍一根救命长翎。左翼一抖，立有一道红光朱虹电射，朝对面祥霞中冲去。到了祥霞外层，突然爆炸，惊天动地一声大震，祥霞果被冲散一个洞，眼看光云飞涌，快要合拢，耿鲲更不怠慢，将身一闪，通身齐发烈火，银芒四射，电一般急跟踪往里冲去。这一来果然冲进重围到了峡内。落地一看，身外祥霞已然合拢，面前人影一闪即隐，耳听仇魄哈哈大笑道：“你果然还有一点门道，等将法宝取得，决不令你空手回去！”听到末句，声音似已入地。才知仇魄竟是隐藏身后，等自己冲破外层坚阵，立即跟踪飞入，自己毁了一根珍如性命的长翎，却被对方捡了现成！随着仇魄笑声，一片黑光突然向上飞起，只听“叭”的一声，那笼罩峡上的祥霞立被震破，一闪不见，黑光也自隐去。朝前一看，当地是大片平地，法坛设在前面，大只三丈，被一幢金光似一口大钟将坛罩住。前面不远是一玉石牌坊，料知坊下必有埋伏，正待前进，忽见谈嘻手持妖盾，自空飞堕，朝法坛扑去。

　　九姑先见一下来了三个强敌，本就惊惶。后见太清禁制神妙，到第二日尚无一人攻进，心方略定。不料敌人已破禁而入，援兵不到，更加愁急。这等厉害强敌，凭自己姊弟和俞峦所留的两件法宝及禁制埋伏，决非敌手。哪知坛上金、石诸人已早有人指教，所炼法宝关系太重，非得炼完，不能松懈。九姑姊弟不知底细，如何不急。正在愁虑，红光已被谈嘻“阴雷”冲荡，相形见绌。耿鲲又喷出三团连环银光。两人知道此宝乃耿鲲用数百年苦功，聚敛月魄寒精炼成，昔年与恩师黎母斗法，曾经见过，刚一出现，便被人劝住，不曾发挥威力。嗣后听说此宝威力大得惊人，一经爆炸，方圆数百里内山崩地陷，奇冷无比，所有生物全数毁灭，不震成粉碎，也都冻成坚冰，休想活命。照着昔年所闻，即便金、石诸人能耐奇冷，自己决不能当。这么好一片仙山灵境，也必化为死域。越想越发心惊胆寒，只得硬着头皮，强笑答道：“耿道友，我知你‘九天寒魄珠’的厉害，但是此宝一发，要伤无数生灵，这里诸位道友与你无仇无怨，何苦造此大孽？徒伤生灵，于事无补，你还讨不了好去。”耿鲲大怒，喝道：“贱婢，你敢出言顶撞？峨眉师徒老少皆我仇敌，只要肯献出法宝，跪下纳命，听我处死，还可保得元神去转轮回，免伤这几百里内的生灵。”

　　正在此际，忽然耳听空中有人说道：“大哥，你看这扁毛畜生和那妖孽多狂！”话刚说完，猛瞥见一片银光，拥着一个形实如初生婴孩小人，突然出现。那小人高还不到二尺，头绾抓髻，短发斜披，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短衣短裤，赤足芒鞋，两肩后各插着一枝金光闪闪的宝剑，长才八、九寸，貌相甚是英俊，身材虽似初生数月的童婴，但是神情老练，动作如电。同时又瞥见一道数十百丈金霞，连同一道形如火龙的红光，后面有一粉面朱唇，与前面婴童差不多的道装小人随同自空飞堕，耳听谈嘻惨叫一声，百忙中也未看清，这原是瞬息间事，就这转身一瞥之间，两口金剑迎面飞来，看去长才七、八寸，与寻常剑光不大相同，直似两口小剑对面射来，但是剑锋精光奇亮，来势又快，突然出现，一任精通玄功，骤不及防，连转念功夫都不容！耿鲲微一疏忽，剑已由火星银雨中穿进。猛觉奇热如焚，知道不妙，慌不迭再用玄功变化飞遁，已自无及。总算功力尚高，飞遁得快，未将两翅齐根斩断。内中一剑穿翅而过，另一剑又将长翎斩断了三根，差一点便非全数斩断不可！大惊之下，立时飞遁，小人随后追去。

　　那一面，另一道装小人发出数十百丈金霞，连同一道火龙自空中飞射下来，谈嘻骤不及防，先吃金霞罩住，火龙飞到环身一绕，立时烟消火散，连人带“阴雷”一起消灭。道装小人扬手又飞起一团银光，出时甚快，晃眼加大，到了空中，宛如一轮初生明月，约有丈许方圆，悬向空际徐徐转动。光并不强，但是银霞闪烁，寒辉四射，照得山石林木全变成了银色。紧跟着，光中现出一条黑影，正是妖人“恶鬼子”仇魄，看光中所现景象，似由地底刚刚冲出想要逃遁神气。

　　那来的两个小人，先将耿鲲重创的，是拜在韩仙子手下的玄儿。道装小人，是被极乐真人收去的健儿，已改名李健，此来本是奉极乐真人之命而来，专对付“恶鬼子”仇魄，那幢银光便是专破隐形至宝。仇魄也是恶性太凶，明见耿鲲受伤不见回转，谈嘻元神也未保住，仍不想逃走，李健一见妖人隐形已破，忙把手中宝镜一扬，百丈金霞带着连珠霹雳朝前射去。仇魄一双鬼爪，发出大蓬“黑眚丝”，猛见金霞电射照向身上，数十百丈金光雷火同时打到，知道不妙，想逃已自无及！连珠霹雳纷纷爆炸中，虽仗邪法防身，没有当时炸死，身已重伤，元气也被震散了不少。宝镜、金霞具有极大吸力，将身裹紧，难于逃脱，“太乙神雷”又连珠打到，如何禁受得住！惊慌情急中，咬牙切齿，把心一横，一面施展全力抵御，一面运用邪法，身外化身，保了元神遁走。

　　李健因向道坚诚，深得极乐真人钟爱，用功又勤，近来法力越高。见仇魄已被镜光困住，以为绝逃不掉，手指神雷，朝前猛击，忘了另用法宝防备。正在得意，忽见一片黑光似花炮一般爆散，妖人全身震成粉碎，只当形神已灭，就这么微一疏神之际，三缕黑烟突由雷火烟光中激射而出，转眼之间，那黑烟已化成三条黑影，和妖人一般形相，晃眼合而为一，黑影也由淡而浓，与人无异，厉啸一声向空逃去，李健一见妖魂逃走，好生惶急，飞身便追。

　　妖孽恨毒已深，便李健不追，也想一试毒手。回顾仇敌追来，正合心意，扬手正是大蓬“黑眚丝”似暴雨一般打来。李健想不到妖人已死，元神尚具神通，一见满天黑丝飞来，慌不迭飞身往上遁避，一面用镜光去照，妖丝被镜光照散。妖魂原想骤出不意加以暗算，一见镜光射出，知难如愿，立时乘机遁走。李健见妖魂逃远，方悔追时疏忽，忽见遥天空际突然现出一片红霞，长城也似横亘天半，正挡妖魂逃路。妖魂吃红霞一挡，冻蝇钻窗般上下左右连闪了几闪，不论逃向何方均被红霞挡住，晃眼便向金石峡原路上空逼来。妖魂似颇情急，周身妖光、“黑眚丝”爆射如雨，全无用处。

　　李健见状知有前辈仙人相助，忽听空中一声雷震，当空突又现出大小六十四面云旗，妖魂投入云旗阵中，红霞立似电一般卷到，围向云阵之外。这时晴空万里，碧霄之中突现出数十片祥云，各拥着一面灵旗，凌空招展，本就仙云如焰，瑞霭浮空，光景奇丽。再吃那经天红霞围拥上去，映得满天空齐幻异彩，好看已极。李健立时停在半空，只见红云裹上去，妖魂转眼之间由浓而淡，消灭不见。随见朱文现身，一招手，满空云旗尽收，依然晴空万里。李健曾见过朱文，忙上前参见，说明来意。朱文勉慰几句，回头看去，只见坛上所悬六件法宝，宝气精光忽全敛去，各悬向金、石诸人面前，渐复原质。知道大功告成，俱各欣喜。

　　转眼之间，神光忽隐，禁制齐撤，那法宝共是三种六件，已由金、石等六人收下，持在手内传观，互相庆贺，李健向众人分别礼见。众人正在说笑，忽听石生道：“大家快莫说话，听这是什么？”众人侧耳一听，原来是一种极淫艳的乐歌之声，起自地底。女仙俞峦首先面上变色，道：“大家小心！”各人只觉乐音传来，心神摇摇，神魂欲飞，忙各镇定心神，一起向俞峦望去。

　　俞峦神色凝重，道：“这乐音是魔教中有名的迷魂大法，擅此者只有尸毗老人的师弟金神君，莫非他潜仗在此处附近，见到宝光，也想来夺取么？若能趁机除去，也算是为世除害！”俞峦说着，随即行去，手掐灵诀，面前不远立现出一座法坛和众人幻影，有几个已先昏倒坛上，剩下三两人也自作出昏昏欲睡情景。

　　俞峦又对众人说道：“我已布置停当，这厮魔法虽然不如尸毗老人，也是魔教中残留的有名人物。素来行事谨慎，休看魔法发动，还有一会才行出现，照我这样作法，便他另有同党飞空来探，也看不出我们真相。诸位自作准备，等我把手一举，一起发难，便不怕他跑上天去！”

　　众人听那地底乐声时远时近，久等不来，方自不耐，乐声忽止。俞峦笑道：“这厮真个狡猾，行法已久，还不放心，又退了回去，也许命同党飞空来看，大家最好照我手势行事，免被漏网。”石完忽道：“我和钱师兄先往地底埋伏断他归路可好？”俞峦笑道：“去得，只是事要隐秘神速。”二人领命往地底隐形遁去，耳听破空之声，两道青光忽由峡口飞来，到了法坛面前凌空停住，现出两个道装男女。

　　金、石、朱认出来人正是昆仑门下被逐出门的女仙阴素棠，男的一个便是阴素棠的情人赤城子。这两人一到便互打手势，竟似混水捞鱼，就便杀他两个报仇。阴素棠行事也颇审慎，细看了看，柳眉一竖，扬手一道青光便朝坛上金、石二人的幻影飞去。不料剑光到处，坛上忽起了一片红霞将坛护住，青光几被卷落坛内！同时地底乐声又起，阴素棠也自失惊飞起。赤城子说道：“我早知道这些小狗男女虽然昏倒，所设禁制埋伏尚未失效，杀他不易，我们走吧！”

　　赤城子话才出口，忽听地底有人哈哈笑道：“二位道友何必太谦，这几件法宝我虽有用，二位道友如若心爱，只管取去，听便好了！”话未说完，先是“喳”的一声，坛前不远裂一地缝，现出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道装男子。阴、赤二人看出道人正是魔头金神君。阴、赤二人本来也是前辈剑仙，但倒行逆施以来，法力已大不如前，又素知金神君厉害，正在吃惊，猛瞥见各人背后突然现出一个貌相狰狞、其红如雨的魔鬼影子，往身上扑到，一闪即隐。当时打了一个冷战，知道金神君有名心辣手狠，魔鬼附身，这附骨之疽，如影随形，何时才可去掉！

　　阴、赤二人焦急惊骇之际，金神君已冷笑道：“二位不是想拣现成便宜么？如何还不下手？”二人知金神君之意，是要他二人去打头阵，阴魔已然附身，不能不从，但若此时听命于他，难免一生受制，从此苦不堪言！二人俱是一般心思，互望一眼，猝然发动，不向法坛攻击，反向金神君攻去！二人情急拼命，金神君以为神魔附身，已制先机，动念即可制人死命，未曾防备，只见七、八种各色剑光、宝光一齐电掣飞出，内中一件最厉害的法宝本是阴素棠昔年瞒心昧己，由亡友金针圣母洞中巧取偷来，为防人知，改名“泥犁玄阴轮”，又经仙法重炼，恰是降魔至宝，威力绝大。只闪得一闪，耳听一声怒吼，一片血光过处，一条人影先自飞起。同时，又是一声惨叫，金、石诸人定睛一看，金神君已然断去一臂，两脚也被飞剑齐膝斩断，身受重伤，成了残废。在一片比血还红的火焰环绕之中，满空飞舞。

　　阴素棠身上魔影已现，仍指飞剑法宝向敌人攻击。另一面赤城子身受却是惨极，魔鬼血影突然出现，紧附全身，几成一体。因受魔制，自将飞剑收回持在手内浑身乱刺，人和疯子一般，不住哭喊号叫，满地乱蹦乱滚，不时回手向身上乱刺，晃眼便成了一个血人。金神君一面厉声喝骂，一面将手一指，赤城子立即回手一剑斫落半条手臂，化为一股丈许长的血光朝宝光丛中飞去。跟着接连几剑，残肢断体纷纷化为血光飞起，将空中法宝、飞剑一齐敌住。赤城子只剩了半截身子、一条手臂，人在魔鬼血影附持之下，满地滚跳，哀嗥之声惨不忍闻。

　　金神君将空中宝光分别敌住以后停了一停，哈哈狂笑道：“贼淫妇，我将你情人惨杀，喂了神魔，再把你慢慢切割，你先看个榜样！”阴素棠知他要下毒手，哭喊一声，猛扑过去。扑到赤城子身前，一把将人抱起，赤城子还在猛挣不已，忽听敌人喝骂，跟着胸口一凉。就这心神一分之际，附身神魔，立即施威，周身火热针刺，奇痛麻痒，同时交作。惊悸亡魂之下大声哭喊：“我背叛师门，勾结左道，虽死有余辜，但此邪魔也太惨无人道！我也不望生还，只求诸位道友看在同是三清门下，速即现身，用飞剑赐我一死，并去附身邪魔，为世除害，感谢不尽！”说到末句，人已昏迷。

　　众人见此惨状，早就不忍，因俞峦注定魔头，尚未发令，只得隐忍未动，及见阴素棠也为魔所制，金神君飞向二人前面，用魔法残害，阴素棠满面流血惨嗥，实在看不下去！内中石生、韦蛟正要动手，忽听有人接口骂道：“该死魔鬼，如此凶残，你的恶报到了！”一幢青荧荧的冷光拥着石完、钱莱，突由地底飞出。金神君手一提，空中的碎血、残尸化为血焰朝二人飞涌上去。阴素棠口中哀号：“二位道友所用法宝想是枯竹老人所赐，此宝专制邪魔，休要放他逃走！”石完笑道：“你这女人放心，他逃路已被我用‘灵石真火’封闭埋伏，决逃不掉，放心好了！话未说完，那数十百丈魔火血焰吃钱莱手掐法诀一扬，身外青光突然大盛，二人再联合—冲，纷纷震散消灭，同时众人一起现身拥杀上前！金神君陡见对方一起现身，各指飞剑法宝夹攻而来，认出内中一女仙竟是多年夙仇，心正发慌，一青一红的心形宝光突在上空出现，晃眼合而为一。内圈先变青、白二色，宝光立时加强百倍，外圈射出红、蓝二色的万道精芒，日轮也似，比火还热得多。刚射上身，身外魔光，一齐化尽！想要逃遁，全身已被宝光裹住。

　　俞峦令钱莱将“太乙青灵铠”照向阴、赤二人身上，那两条血影立由二人身上跃起，在青光中略一挣扎便自消灭无踪。阴素棠也是周身伤痕，血流遍体。总算青光收去，魔法全破，抱着赤城子的残体，满脸悲愧之容，走向众人面前下拜说道：“我二人今日也无话可说，可惜回头已迟，仇人已被诸位困住，我也无力报复。欲求诸位道友成全到底，赐我二人一剑，感恩不尽！”

　　俞峦道：“昔年我蒙好友伽因赠我几道护神灵符，现赠你二人两道，以免此去万一遇上有力量的妖人为难。我再令石贤侄用他祖父的‘灵石剑’送别，免被太白真精之气所伤如何？”阴、赤二人闻言感激涕零，俞峦随命石完将剑放起。一道墨绿光华绕向二人颈间，立有两道青光拥着二人的元神飞起，朝众举手谢别，电也似急往外飞去，只剩两条残尸横倒地上。这时金神君在“天心环”宝光笼罩之下，惨嗥不已。金、朱二人手指处，心环宝光大盛，裹着魔影一绞，便由浓而淡，神影齐消。

　　妖魔消灭，法宝炼成，众人尽皆大喜。正笑谈间，忽见一道青光飞来，落地现出一个少女，年约十五、六岁，生得仙骨仙根，秀丽入骨，又穿着一身云也似白，非丝非帛的云裳仙衣，宛如奇花初胎，自然娟秀，美玉明珠，光艳夺目。一见面，便向金、朱、石三人跪拜在地，口称：“师叔，弟子上官红拜见。”三人才知少女是易静爱徒上官红。情知她忽然来到，必有事故，忙问情由。

　　原来易静、癞姑、李英琼同米、刘、上官红，神雕钢羽、灵猿袁星等师徒诸人，自从炼化艳尸之后，在洞中布置仙府，修道炼宝，三人功力大进。情分越处越厚。仙山岁月逍遥，法力兴建布置，把幻波池仙府点缀成了玉室瑶宫，比前更多灵景。原有五遁禁制威力已极神妙，三人又悟彻玄机，比起从先威力更大得多。外人休说深入五宫重地，只一进门，不用三人动手，门人、雕、猿先自警觉，略一伸手便可将人困住。

　　众门人之中上官红根骨最厚，最得师长怜爱。易静初次收徒便得到这等美质，期许自不必说。癞姑、英琼也都对她爱极，全都尽心指点传授。上官红奋勉勤修，对众同门和神雕始终恭敬谦让，从不以此自满。英琼想起袁星近年功力也颇精进，米、刘二徒限于根骨天赋，比起上官红虽有逊色，但也都知道向上，从未犯甚过错，对师也极忠诚。自己末学后进，收到这样徒弟，也非容易。只是癞姑具有佛道两家之长，人更诚厚仁侠，三人中独她一个门人都没有。

　　这日三人闲中谈起癞姑尚无门人，未免委屈，英琼又想至交姊妹中，只有余英男亲如手足，身世可怜，欲往山外访看余英男和诸同门，询问各人近况，并代癞姑物色门人。三人一商议，由英琼带了上官红同行。英琼行时似见米、刘两矮怏怏不乐，料是不能随行所致，忙于起身，也未在意，随带上官红往山外飞去。

　　遁光迅速，飞到天目山松篁涧。刚要下落，忽见下面飞上一道白光，中一青衣少女见面笑问：“二位道友可是来寻家师的么？”二女早看出对方是峨眉家数，一个名叫楚青琴，乃余英男新收女弟子，见她新学本门剑术已有根基，心中甚喜，便说来意。青琴一听二女是师父至交，向往已久，不禁狂喜，忙请入洞中礼拜。英男因事他出，说要第三日才回。

　　英琼、上官红在青琴招呼之下，等英男回来。到了晚上，正在洞外赏月，西北方遥天空际忽有三点紫色星光游动，英琼近来法力大高，已看出那紫光似是无主之物，载沉载浮，在皓月明辉之下互相激撞引逗，时缓进快，迎面飞来，相隔已近。忙用太清仙法设下禁网，并将圣姑留赐的一面宝网拿在手内，准备此宝如系无主之物，便用“分光捉影”之法收下再作计较。

　　刚布置好，忽听侧面起了破空之声，一道暗紫光华电驰飞来，似向前面三朵紫焰追截上去。这时那紫焰相隔英琼只十来里，空中望去，宛如三朵如意形的灯花，时大时小，舒卷无常，灵焰流辉，精光明艳，好看已极。本来飞不甚快，晃眼便被暗紫遁光追上。那三朵紫焰，刚吃妖光追上，略一接触，忽然由慢而快，电掣星飞，迎面射到，后追紫光中，一个妖道也自现身。那妖道才一现身，数十道暗绿光华夹着大片阴云惨雾，狂风鬼啸之声，急涌而来。英琼认出是武彝山飞雷洞妖人“七手夜叉”龙飞。

　　英琼低喝：“妖光厉害，青琴不可动手，红儿先代迎敌，我收完三朵紫焰再同除害！”说时迟，那时快，英琼话刚说完，紫焰朝人直飞，已然自投太清禁制之内，吃太清禁制一挡，光焰突然暴涨，上下乱冲，想要挣逃。英琼立将身剑合一朝那紫焰圈去，一面施展“分光捉影”之法，一面发出手中宝网，大蓬其亮如电的银丝朝上网去，三管齐下，自是成功。紫焰被英琼接去落在手上，见是三朵形似灯花，若实若虚，温软轻浮的宝光，急切间看不出是何质地，知是异宝奇珍，心中大喜！恐其遁走，仍将宝网网住，同放法宝囊内，再看上官红与妖道交手。

　　龙飞邪法原高，近年加以苦炼，较前更凶，看出对方剑光强烈，为想生擒敌人，暗使阴谋，先把随身飞剑放出迎敌，再将一套“子母阴魂剑”化为数十道惨碧妖光，想将对方围住，稍为沾上邪气，人也晕倒。哪知凶星照命，上官红胆大心细，见来势猛恶，满空妖云邪雾，阴风鬼号，早有准备，不等妖光围拢，玉臂一振，身穿“白云袔”立化为一幢银霞将身护住，紧跟着扬手便是一粒“弹月弩”，酒杯大一团寒光出手爆炸，妖云邪雾也被震散了一大片！

　　龙飞见状大怒，正待再下毒手，猛瞥见三朵紫焰已被收去。紧跟着一道紫虹电掣飞来，忽想起敌人这道剑光颇与传说中的“紫郢剑”相似，心方失惊。英琼心灵手快，剑光刚飞出去，紧跟着把新炼成的“青灵髓”和“燧人钻”一起施为，再将“太乙神雷”连珠打出！当时金光百丈，霞彩千重，雷火弥空，精虹飞舞，一齐施威。满空妖云邪雾固是转眼消散，龙飞的“九子母阴魂剑”吃紫虹、青霞、火钻、神雷四外夹攻，立成粉碎！龙飞吓得心胆皆寒，忙纵妖光想逃，已自无及！紫虹先自上身，一团六角形的青色奇光又相继迎头打下。猛觉周身如堕洪炉，其热如焚，知道不妙，只得运用邪法将右膀往上一扬，施展“化血分身”，化为一溜紫红色的妖光，电也似急，刺空飞去！

　　英琼如何容他逃走，忙喝：“青琴速回守洞！”随带上官红飞身追去。双方飞遁均快，宛如惊虹渡空，流星赶月，向前急驶。妖道回顾敌人穷追不舍。咬牙切齿，暗中咒骂，正自惶急万分，忽见前面高山入云，峰巅杂沓，前途正是越城镇黄石洞，左道中名人秦雷、李如烟夫妇所居。这两人邪法甚高，以前本是同道至交，何不假作托庇，引鬼上门，仗他所设“八反风阵”，将敌人炼化报仇？毒念一生，立往黄石洞飞去。

　　这日秦雷正和乃弟秦迟、妖妇李如烟母女在洞外，看到遁光飞来，先还以为龙飞有甚急事相求，刚起招呼，妖光才一到地，一道紫虹一道白虹跟踪追到。看出来了两个女敌人，秦雷之弟秦迟和龙飞交厚，首先扬手一道黑光，放过龙飞迎上前去。英琼、上官红追敌时为求迅速，除遁光外，法宝神雷全都备而未用。一见下面现出一条山谷，风景甚好，龙飞正往右崖洞中逃去，已疑对方定是妖邪一流，再见妖党迎敌，如何能容，法宝、神雷一同发下！紫虹迎着妖光只一绞，立时粉碎。

　　秦迟见状大惊，正待施展妖阵，数十百丈金光神雷连同各色宝光飞剑已同时夹攻而来，端的比电还快！未容施为，先吃上官红一“弹月弩”，将身子炸成粉碎！妖妇李如烟母女更是措手不及，刚惊呼得一声，想往左侧闪避，妖女先被“燧人钻”一道带五色火花的红光穿胸而过，粉身碎骨。妖妇情急欲援，“青灵髓”已当头压下，人被青光罩住，当时奇热，空有一身邪法异宝，一件也未用上，当时惨死！二女剑光神雷再往下一压一绞，连元神也一起消灭。

　　英琼杀完三妖人，一指飞剑法宝，正往洞中攻进，忽听一声怒吼，眼前一暗，天日全昏。只见愁云漠漠，惨雾沉沉，四外阴风飕飕，风虽不大，吹上身来，竟有寒意。雷光宝光照耀之中，四外都是一样，先前崖洞花树已全不知去向。知陷妖法之中，雷火宝光虽仍强烈，但只冲不出去。心正奇怪，忽见上官红飞近身来，面有寒色，笑问：“师叔可觉冷么？”一句话把英琼提醒，暗忖：“自己近来功力大进，休说微风，便是狂飚巨飓，连北极冰洋陷空岛奇寒都无奈我何，怎会身上有了寒意？红儿虽然不如自己，但也曾服‘小还丹’和圣姑指名留赐的‘毒龙丸’，怎会冷得脸都变色！”

　　英琼心中一凛，首将“定珠”放起。那粒“定珠”与心灵相合，炼成第二元神，一运玄功，一团佛家慧光祥霞立自头上飞起，晃眼加大，竟达亩许方圆，阴寒之气立止。就这转眼之间，忽听八方风动，狂飚怒号，因风声猛恶，没想到妖阵已被佛光破去，刚把遁光合在一起，打算冲出阵外再说，猛觉那风并不上身，似往四面吹去，晃眼瞥见天光，当空阴云也齐化为残痕败絮，急如奔马，随着狂风往外卷去，一闪不见，天色重转清明。

　　二妖人刚由洞前驾了妖光向上飞起，因由“定珠”慧光出现，以至破阵，共总一两句话的功夫，一见不妙，连忙飞走。英琼、上官红衔尾追赶，秦雷飞在前面，猛见一道朱虹迎面飞来，绕身而过，当时形神皆灭。龙飞机警异常，瞥见对面飞来一个少女，手发朱虹，正是持有南明离火剑的余英男。身后又有两个强敌，不由亡魂皆冒，慌不迭往斜刺里飞去。英琼见英男飞来，心中欢喜，略一缓势，龙飞又被逃走，匆匆不顾说话，一声招呼，联合一起，急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