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血神妖孽　七情迷魂

 

2019-11-22 10:07:47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黄云笼罩法坛，展布开来，有七八亩方圆，数量极多，可是向无形气团投去的势子极快，转眼之间，已消灭了一大半。凌浑看出不好，和乙休双双飞身向上，“嗤”地一声响，剩下的一小半，也全数不见，最厉害的是，那无形气旋，目不能见，但是吸力强得出奇。凌浑和乙休两人，一化金光，一化红光遁身而起，未能截住剩余的黄云，反觉身外有极强的压力逼来，两个忙运玄功相抗间，只见乙休一到便自放出“天罗神砂”，也突然旋转飞起。

　　乙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那“天罗神砂”，虽非与他心灵相合之宝，但是用法素知，像这种不受控制，自行飞起的情形，从未见过，眼看“天罗神砂”升起，开始旋转，乙休急忙行法收转，只觉呆滞之极，连运玄功，才将之收了回来，收时略一分心，身子已不由自主，旋转起来。乙休一声大喝，双手向上扬起，待要施为，遽然听得半空之中有人大喝道：“驼子，天威不可抗，还不快退！”

　　乙休刚听出是好友“采薇僧”朱由穆的口音，一片佛光，已自天而降，连自己同凌浑，带了一起下降。甫一落地，便见石台之上，“红欲袋”所化红光，化为亿万缕红丝，在半空之中，纷纷扬扬，四下飘散。

　　乙休未及和朱由穆相见，已见朱由穆扬手一片佛光，罩向石台之上。石台上，藏灵子颤巍巍站起来，神情极其狼狈，似乎连站也站不稳神气，七窍之中，皆有血丝渗出，站起之后，手向顶门上一拍，一个身高不满一尺，和他一般无二的小道人，立自顶门上升起。元神已然升起，朱由穆的佛光向前一卷，将藏灵子元神裹住。藏灵子元神在佛光包围之下，向前缓缓飞来。

　　各人见此情景，心下俱都骇然，知道藏灵子若不是自知难以抵御第六次雷击！断然不会如此！果然，藏灵子元神才一飞离法坛，半空之中，霹雳连连，也未见有雷火下击，法坛上一切法物巨旗，纷纷自行爆炸，最后一下巨响，连石台带藏灵子原身，齐皆震成粉碎，化为缕缕青烟！藏灵子元神，在佛光包围之下飞起，朱由穆叫道：“驼子，先给矮子躲一躲，我要行法！”

　　乙休一展衣袖，藏灵子元神立时向乙休的袖中投来，朱由穆双手向空连扬，神情紧张。藏灵子元神才一投入乙休衣袖之中，忽见熊血儿哭叫：“师父！”向乙休疾扑过来。一旁凌浑、五姑，急声疾呼：“驼子小心！”乙休一回头，只见向前扑来的熊血儿，身子向后微仰，一道血影自熊血儿身上飞起，疾逾闪电，向乙休当头压下！

　　这一切，原是刹那间一齐发生之事，乙休心知藏灵子法身虽毁，还有第七次雷击未来，朱由穆全力施为，必是在助他防劫。藏灵子元神投入自己衣袖，责任重大，是以全神贯注，绝无旁骛，虽觉熊血儿来得突兀，也未曾在意。及至凌浑、五姑齐声惊呼，才一醒觉，血影已然离身飞起，当头扑下。乙休法力虽高，怎耐来犯的血影，更是非同小可，来势快绝，乙休眼见血影已快罩上身来，一张口，“呼”的一声，自口中喷出一大团烈火来！

　　那团烈火，乃是修道人本身的三昧真火，不是寻常法宝，威力极猛，寻常邪魔，一被喷中，立化灰烬，形神皆灭！行法人自己元气也大为损耗，不是到了万分危急之际，谁也不肯轻施。

　　此际，乙休全神贯注救助藏灵子的元神，同时又有朱由穆、凌浑、五姑在旁，再也想不到巨愍大恶，就在身边。

　　“血神子”邓隐本是峨眉开山祖师长眉真人师弟，身兼正邪两派之长，虽然炼就《血神经》，成了邪派之中有数的人物，但是偏偏又不带一丝邪气，再加顶着熊血儿的法体，竟连乙、凌、朱、崔这样法力高强的人物，都被瞒过，猝然发难，乙休若不是将本身三昧真火喷出，虽然不至于遇难，受伤却是难免了。

　　当下只见一大团烈火，带起“轰”的一声巨响，激射而出，血影本来已快要罩上身来，被烈火一挡，发出一声怪啸，立时后退。扑向前来的势子固然快绝，后退之势，更是惊人。才一退，血影之中，伸出两条十来丈长的手臂，随着刺耳之极的厉啸声，竟向崔五姑当头抓到！

　　五姑一面纵身遁起，一面手中“七宝紫晶瓶”瓶口之中“雷泽神砂”已然喷出。“雷泽神砂”又是至阳至刚，是妖魔邪物的克星。血影一现，知道已难占便宜，陡地一个旋转，改向法坛扑去。

　　其时，凌浑手中的“九天元阳尺”，早经施为，一团紫气，九朵金花，迅速展布开来，朱由穆身子飞起，凌空而立，双手齐扬，两团佛光，向血影罩下。凌、朱二人发动虽快，血影的动作，更是迅速，一旋转间，血影已临法坛之上，眼看要向法坛之中扑去。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天际陡地传来“哈哈”一笑，声威非凡，竟连地皮都因这一笑之威，而在微微颤动。随着笑声，一股青气，疾逾闪电，自天际射下，来处虽远，但其疾非凡，竞赶在血影之前。射进法坛之中。血影发出一声怒吼，法坛中“轰”地一声巨响，青气已带着一股巨大无匹的银泉，拔地而起！

　　乙休以本身三昧真火将血影逼退，张口一吸，将真火吸回，就这一刹那间，青气已卷着大股银泉，破空而起，乙休大喝道：“不要脸的老怪物，也来趁火打劫么？”只见银泉凌空，声势惊人，但去势一样快绝，轰发之声才一入耳，便已到了天际，青光一闪，便自不见。同时听得极远的天际，传来一个老人口音，哈哈笑道：“无主之物，人人可得！要是不服气，可到落伽山取回去！”

　　声音入耳心悸，语罢便自寂然。其时，佛光和“九天元阳尺”，也已罩到了法坛上空。因为青气来去太快，未能阻住，但血影慢了一步，已全在宝光佛光笼罩之下，同时朱由穆双手连扬，全身光芒隐现，禅唱之声，自天而降，旃檀香味，弥漫空际，“大旃檀佛法”已自发动。

　　血影似知不妙，若是一为佛法所困，一身神通，再也难以施展。发出一声厉啸，全身血光乱迸，其疾如矢，刺空便射。乙休见状，一声怒吼，化为一溜红光，破空便追。但才一追出，便被朱由穆扬手一片佛光阻住。

　　佛光一现，红光中乙休现出身来，满面怒容，须发猬张，神情威猛，宛若天神。朱由穆素知乙休脾性刚烈，适才几乎中了血神子暗算，吃了大亏，定引为生平未有的奇耻大辱。以他法力之高，就算独自去追血神子，虽然未必可以讨好，但也不致吃亏。可是刚才那一股青气，分明是落伽山黑神岭丌南公所发，一到便将一股柴达木圣泉盗走。丌南公得道千年，声音虽自万里之外的天际传来，保不定元神化身，隐伺在侧，乙休若是独自追去，丌南公和血神子联手，却是非吃亏不可，是以将之阻住。

　　乙休现身之后，怒喝道：“小和尚想作什么？”凌浑已飞身而来，道：“驼子休不知好歹，小和尚只为你好，我们救人尚未救彻，血影子妖孽血光遁法，何等迅速，只怕你未必追得上！”

　　乙休一瞪眼，道：“血光遁法虽快，我霹雳遁法，又岂是慢的？”乙休一面说，一面手扬处，一片红光硬将面前的佛光撑挡开去。五姑在一旁道：“妖孽早已遁远，只怕追不上了！”乙休抬头一看，晴空万里，哪里有丝毫形迹，心中虽恨，只得罢了！

　　当下四人一起落地，察看熊血儿的尸体，只见全身精血，尽皆干枯，显然已被血影吸取殆尽，乙休想起血儿和金针圣母女儿施龙姑的经过，可说和自己多少有点渊源，更是忿恨。只听得袖中，突然传来藏灵子的声音，细如婴儿，道：“乙道友，小徒昔年，曾蒙一位异人指点，赠有一道灵符，如今原身虽毁，元神必已藉那道灵符之助，逃往那位异人处，倒是因祸得福了！”

　　乙、凌、朱、崔四人想起刚才血影向乙休那一扑之威，若非乙休法力真高，只怕也已遭殃。熊血儿虽在藏灵子门下多年，是否能在血影所袭的紧要关头，将元神遁走，实有疑问！

　　四人心中疑惑间，只听藏灵子又道：“四位不必怀疑，其中原委，无法详谈，小徒必可无碍。贫道蒙四位相助，得以兵解，感谢不尽。”

　　乙休道：“你放心，刚才丌南公老怪物，趁火打劫，盗了你一股圣泉，我便和你一起到落伽山去找他，逼老怪物用他炼的灵药，助你元神凝固，你看如何？”凌浑忙道：“驼子又来多事了，幻波池所藏‘毒龙丸’，快将出世，给藏灵子服上一颗，岂不比找老怪物好得多？”乙休一翻眼，道：“你当我不知道么？老怪物敢在我们面前闹鬼，岂能叫他好过！你不敢去！我去！”

　　乙休话才说完，袍袖一拂，红光满眼，人已不见，只听天际，隐隐有几下霹雳之声传来，便自寂然。众人知道乙休说做便做，此去落伽山，乃是丌南公的根本重地，实是非同小可，弄得不好，千年道基，毁于一旦，都好生代他担忧。

　　当下朱由穆手扬处，地下便陷下一个大洞，连法坛带熊血儿尸体，一起沉下洞中，转眼之际，洞又不见，仍是广垠沙漠，丝毫不见一点痕迹。

　　（校者按：乙休、凌浑、藏灵子、红发老祖四人不是在紫玲谷商量好共同抵御四九重劫的么？红发老祖死哪里去了？苗疆受挫后没脸见人了？）

　　原来当藏灵子四九重劫降临之际，血儿自知法力浅薄，插不上手去，有乙、凌、崔三人相助，若是再逃不过天劫，那是天意难违，无可奈何之事。他独自一人，在离法坛不远处，暗自焦急，正在默祷上苍护佑恩师，鼻端忽然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血腥味，面前突然现出一条如虚如烟，血也似红的人影。熊血儿曾在峨眉开府时，参与盛典，见过血影生事，被十数名仙人联手逐走，一见血影，心灵便大受震动，知道自己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重大关头。心意甫动，昔年异人所赠灵符，便已发动。

　　藏灵子师徒，昔年所遇那异人，原是大荒山无终岭枯竹老人的元神化身。此时血儿拜师不久，与藏灵子一起，本是无心相遇，老人看出血儿根骨秉性，俱是上乘，言谈之中，颇代血儿投在藏灵子门下可惜，血儿师恩深重，不以为意，藏灵子却是气量狭小，当时也不知老人来历，双方把话说僵，就动起手来。斗法一日夜，藏灵子终为老人所败。

　　枯竹老人当时也不为已甚，只对藏灵子道：“你两个徒弟，大徒弟师文恭，结交妖邪，迟早死在邪魔之手，你自己临到四九重劫，也未必有好结果。只是你这小徒弟，根骨人品，皆是上乘，来日大难，只怕以你的本事，难以庇护。如今他在你门下，如是他死过一次，便不算你的徒弟，我有意收他为徒。如今这样说，你也不服，到时你自会明白！”说罢，一扬手，青光一闪，陡地将血儿全身包没，血儿当时大惊，只觉得身上一凉，青光已透体而入，一闪不见。

　　血儿心头还有一点凉意，拉开衣襟一看，心口有极小的一点青色，不是留意，绝看不出来。血儿正不知是吉是凶，老人又道：“你来日之难，极其凶险，如今我以一道灵符，护住元灵，到你自觉万难有幸之际，只消心意略动，灵符立生作用，能将你元神送来我处！”说罢，便自不见。

　　藏灵子落败之后，心生不忿，几次想要设法报仇，偏生对头如神龙见首，一次相遇之后，再也未曾见过。用尽心机，才打听到对头竟是枯竹老人的元神化身。藏灵子修道年久，焉有不知大荒二老出名难缠之理？自然噤若寒蝉，不敢再提报仇二字了。

　　血儿心口那一点青光，一直留着，时日一久，也渐渐忘记，并不放在心上。直到此际，看到血影就在眼前出现，而且正向自己扑来，才陡然想起，以自己法力，万万不是血神子敌手，昔年老人所预言的大难已然应验。心念一动，灵符已生作用，裹着血儿元神，离体飞起。

　　那道灵符，和枯竹老人心灵相通，发动之际，又具有极其神妙的隐形作用，是以连血神子那样邪法神通，也被瞒过。血影直扑血儿，透体而过时，才觉出元神早已离体，本来打算血儿在藏灵子门下多年，又可得益不少，怎知失了所算，心中奇怪，还只当血儿功力不济，并不以为意。

　　血神子此来，本是想趁藏灵子遭劫之际，来趁火打劫，及至顶了血儿原身，来到法坛近前，正是藏灵子元神离体，投入乙休袖内的吃紧关头。血神子一见有机可乘，立时便藉向乙休道谢，血影直扑乙休。

　　乙休得道多年，法力甚高，神通广大，寻常妖邪，一闻巫山神羊峰大方真人“神驼”乙休之名，无不望风而遁。但血神子并非寻常妖邪，身兼正邪两家之长，自从修炼《血神经》，全身变成一道似实非实、似虚非虚的血影之后，已几近不死之身。法力再高强，只要被他血影罩上，透体而过，立时惨死，全身功力并还被他吸收。昔日峨眉开府，血神子在众仙追逐之下逃遁，遇上猿长老，猿长老何尝不是数百年修为，一样惨遭横死。自此之后，血神子一直在北海潜伏，伺机又杀害了不少附近潜修的散仙，功力更增。一想到如能向乙休如法炮制，则几乎从此之后，无人能制，是以立时发动。乙休若不是当机立断，以本身三昧真火退敌，也必要吃亏无疑了！

　　当下朱由穆首先告辞离去，凌浑夫妇又到藏灵子的柴达木宫之中，代藏灵子遣散门人，封闭宫殿，忙了几个时辰，司空湛自己量力，觉得帮不了忙，也自告别离去。

　　却说东海双凶逃遁之际，倏然分开，毛萧向北，癞姑独追。章狸向西逃去，朱文、金蝉、英男三人一起急追，朱文、金蝉一面急催遁光，一面已将“天心双环”放起，两圈青红心形光芒，高悬天际，急速向前涌来，宝光烛天。英男的南明离火剑和“离合五云圭”，更是声势惊人。一个是火一般红光一道，发出雷震之声的剑光，一个是小山一样高涌的墨绿圭形宝光，向前急驶之际，排空而起的轰发之声，震耳欲聋。而在三人之前，章狸元神所化梭形浓紫色光芒，去势如电。

　　双方的势力均急骤之极，转眼之间，已经飞出千余里，只见前面脚下，雪岭横亘，崇山起伏。朱文、金蝉和英男三人，均不知已经到了昆仑山上空，还在向前急追。正追赶间，只见脚下一座山峰高出云表，只留峰尖在云海之上，峰尖之下，全隐在翻翻滚滚的云雾之中，山峰顶上，突然射起一股黑气。

　　那股黑气，一望而知不是正派中人所发，来势快绝，甫从蜂顶射出之际，看去细才如指，一射上半空，立时展布开来，眨眼功夫，半边天都被遮黑。黑气之中，隐隐有金星乱迸。三人只听前面急逃的章狸发出一下尖锐的叫声，直向黑气中投去。

　　章狸元神所化紫光才一投进黑气之中，只见黑气中射出一蓬金星，金星乱迸之中，章狸元神立被卷走，一闪不见，在被卷走之际，似乎听得章狸发出几下急啸之声，凄厉无比，但听不出是在叫些什么。

　　章狸元神一被卷走，黑气仍在展布，转眼之间，以金蝉的慧目法眼，竟也不能透视黑气。这时，半边天空全为黑气所遮，另半边天际则是“天心双环”、“离合五云圭”的宝光。一边是黑雾沉沉，阴云惨惨，一边是宝光上烛，耀目生花，顿成奇观。

　　金蝉等三人前驶之势，本极迅疾，及见黑气一起，金蝉近年来多长经历，行事已不再莽撞，立时将手一举，去势变缓。从黑气出现，到章狸元神被黑气中的金星卷走，前后只不过是一眨眼的事，金蝉等三人仍在缓缓向前，一面用传声交谈，都猜不透那黑气的来历。但从章狸这样穷凶极恶的人物，一晃就被卷走，可知黑气主人，不是寻常人物。

　　三人眼看再向前去，就要和黑气相遇，便索性停住了去势，同时三人也各将法宝收起，准备问话。怎知“五云神圭”和“天心双环”才一收起，本来只在三人身前横空展布来的那股黑气，除了看来越浓越黑之外，也别无异样。宝物一收，黑气最上端，本来早已直上青冥，看不出有多么高，这时倏地倒卷下来，来势快绝，三人一回首间，连身后也全被黑气布满！

　　三人之中，金蝉看出对方非比寻常，英男性子随和，遇事向来听从同行师兄弟的主意。朱文却是心高气傲，一见这等情形，虽说自己三人还不是被困，但前进后退，皆被这密如胶质的黑气阻止，黑气之中，金星隐现，还有密如连珠的爆炸微音传来，对方显然不怀好意，已是无疑，当下一声清叱，道：“我们追赶妖人来此，是何人将妖魂收去，快快现身相见！”

　　朱文功力不弱，叱喝之声，本可传出老远，可是此际不知怎的，声音传出不远，便被黑气所阻，变得十分喑哑。而且就这两句话功夫，黑气展布之势快绝，三人已被黑气包在中间。尚幸三人护身宝光神妙，但在离身十丈之外，已全是越来越浓厚的黑气，渐渐觉出重如山岳，连行动也呆滞起来，而始终未见有人现身答话。

　　这一来，连金蝉、英男也大是有气，朱文更是恼怒，“天遁镜”首先出来，百十丈金光，向前直射出去。光芒到处，只见黑气之中，被冲开一条光衖，但也不过五尺方圆，光衖之处，仍是极目难见天光。

　　金蝉大声喝道：“若再无人现身，我们可不客气了！”语还未了，只听得一阵冷笑声，隐隐传来。

　　随着那一阵冷笑声，本来是凝止不动的黑气，陡地急速旋转起来。其势如一片本来极平静的湖水，忽然之间，起了一个极大的漩涡一样。三人自黑气四下包上来之后，便将护身宝光联成一气，这时，数十丈高的一个光笼，竟被外面急速旋转的黑气扯动，也跟着转动起来。同时随着转动之势，黑气之下，生出一股极大黏滞之极的力道，将三人护身宝光的光笼，扯得向下急速沉去。

　　三人至此，又惊又怒，英男一扬手，南明离火剑已疾射而出。达摩老祖当年的降魔之宝，确是非同小可。一出手，匹练也似一道红光，直刺进黑气之中。南明离火剑剑光照射之下，只见浓密之极的黑气，翻滚着向外散去，如飓风之吹向乌云。但是黑气随散随聚，南明离火剑的去势尽管强烈，并不能将之破去。恍若无边无垠的墨海之中，天际腾挪着一抹火红，红黑相映，壮观之极。

　　三人下沉之势甚快，晃眼之间早已下沉数十百丈。三人只管运用玄功，奋力上挣，总不能稍遏下沉之势，朱文、金蝉二人待重新将“天心双环”放出，忽然觉出下面似已到地。低头一看，身子果然已落在一个法台之上。只见那法台极大，广约亩许，其质非金非石，色黑如漆，在黑色之中，隐有金星迸现，看来和包围四周的黑气差不许多。

　　法台虽广，台的四周围仍是黑气笼罩，黑气比在空中时更加浓密，“天遁镜”的光芒射上去，至多只能射透丈许，便为所阻。

　　英男的南明离火剑，一直在黑气之中，如同金龙闹海一样，往来飞腾。金蝉见到自己落在法台之上，想起刚才遁光极高，离最高的峰顶，少说也有千百丈，对方竟有本领将自己硬生生摄下来，可知定然大有来头，在敌友未分之前，还是小心为上，是以立时传声向英男道：“英男师妹，且先将剑光收起再说！”

　　英男答应一声，行法收剑。怎知运玄功往回一收，立时觉出，剑身上有一股极强的阻滞之力，一下竟然收不回来。英男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立时深深吸一口气，加强运功，剑才缓缓往回飞来。

　　这时，金蝉和朱文二人，也看出情形不对，但是南明离火剑是英男所有，二人无法相助。朱文心急，一纵身，就想冲出护身宝光去设法相助，心意才动，陡见黑气之中，射出一蓬金星。那情形和章狸元神卷走时情形相若，只是金星一经射出，一阵密如连珠的爆炸声过，倏地化为万千蓬金丝，齐向南明离火剑光上缠去，转眼之间，已将剑身整个包住。

　　英男脸涨得通红，只觉剑回飞更缓，连运玄功，南明离火剑简直就像是被胶在黑气之中一样！英男自得剑以来，已经练到了身剑合一的地步，这口南明离火剑，又是大有来历的宝物，不次于紫郢、青紫，如今这等情形，连听也未曾听说过。自黑气中射出的那亿万缕金丝，也不知是什么法宝，尽管英男连运玄功，剑光大盛，并隐隐有霹雳之声传出，但金丝始终缠在剑身之上，未被剑光所破。

　　这时看来，是英男和对方在争夺那口南明离火剑，但英男毕竟是剑主人，像这样扯了一个平手，谁也不能将剑收去的情形来看，分明是对方的功力，远在英男之上！

　　三人至此，才知道对头并不易与，依朱文心意，“天心双环”、“五云神圭”若是同时发动，就算不能取胜，至少也可以冲出重围而去。英男心急，惟恐南明离火剑被敌人收去，也想发动，偏偏“离合五云圭”才到手不久，还不能由心运用，全神贯注在剑上，神圭即使放出，威力也必大减，是以迟疑未发。

　　就在这时，只听得黑气之中，传来“哈哈”一笑，道：“峨眉门下，果然有点门道，看来道友的‘吸宇金丝’，也未能奏功呢！”其声干涩刺耳，听了令人极不舒服，三人在宝光之中，也觉得心旌摇摇。语声甫毕，另一个尖声道：“只怕未必，此剑是达摩老祖昔年所用至宝，自非寻常宝物可比，但一样可以到手，老祖只管静观！”

　　这两人语声，听来均若远若近，方向变幻。在两个交谈之际，金蝉、朱文三人，“太乙神雷”早如联珠而发。但百十丈雷火金光，打进黑气之中，便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平时威力如此强大的“太乙神雷”，竟莫奈黑气何。朱文“天遁镜”循声照去，虽然能在黑气之中，照出一条光衖，但也只不过射出十数丈左近，一丝人影不见。

　　三人又惊又怒，英男更是焦急，猛见又是一蓬金丝杂着霹雳之声飞出，重重包在南明离火剑之外，同时又听一声厉啸，本来细才如发的金丝，随着一声厉啸，突然变粗，变得每一根都有手指大小，将南明离火剑尽皆包没，只见金光，不见红芒。金蝉、朱文一见这等情形，齐声大喝，“天心双环”飞起，一青一红，两股心形光芒才一升起，飞出护身宝光的光笼之外，便听得英男一声急呼。

　　南明离火剑被金丝全包没之后，英男还在运用玄功，剑光不断涨大，金线之中，隐有红光射出，整个已成了一团剑形的百十丈长光圈，就在英男一声急呼之间，那么长的一团金光，倏然向黑气之中投去，刹那之间，便自不见。

　　英男一见南明离火剑终于被敌人收去，除了只知敌人所用的法宝，叫做“吸宇金线”之外，敌人连脸都未露，来历更是不知。英男学道以来，法宝所得不多，那口剑更是珍逾性命，骤然失去，如何肯舍。一纵身，便待向外追去，朱文忙伸手将她拉住，道：“师妹别急！”

　　英男急得满脸通红，连话也讲不出来，朱文还待劝说，又听得黑气之中，干涩的语声传来，道：“道友果真神通广大！”

　　那尖厉的声音接口道：“老祖过奖了！本来剑落谁手，尚未可知。如今那一双男女，出手放出‘天心双环’。这些峨眉小辈，空自有许多奇珍异宝，又不知道法宝的神妙之处，不知‘天心双环’一出，反将同伴的真气阻了一阻，致为我唾手而得了！”

　　朱文、金蝉听得敌人隐身交谈，旁若无人，尽皆大怒。但敌人对话，却又说英男的南明离火剑，是因他们“天心双环”出手太快，反致失去，心中不免大是歉疚，一齐向英男望去。

　　英男自失剑之后，懊丧欲绝，一听得敌人这样说法，心中也自一动。若是换了别人，纵然不免心生怨怼，埋怨却难免。偏生英男生性冲和柔顺，心中虽然懊丧，却并没有丝毫责怪朱文、金蝉之意。

　　当二人向她回望之际，反倒苦笑道：“师长一再谕示，此剑该为我所有，于我青年成道，大有关系，断然不致落入邪魔之手，蝉姊、文姊不必自责！”

　　英男如此说法，发自天然，并未想及其他，也不知自己三人，已身在极度危境之中，若是稍有怨怼之念，不需宣之于口，便立为魔法所算了！

　　原来自三人被黑气包围，身落平台之上开始，魔法便已然发动。主持魔法的老魔，因看出三人年纪虽轻，但是身怀奇珍异宝，无一不是前古奇珍，邪魔的克星，是以一上来便将轻易不用，并且极耗行法人精血的“七情迷魂大法”施展出来。

　　那“七情迷魂大法”，乃是魔教之中最厉害的魔法，威力高下，随行法人的功力而定。昔年魔教七长老曾以此法对付寒山、拾得两位得道高僧，结果寒山禅师尚且不免中了阴魔暗算，堕了数百年道行。那“七情迷魂大法”中有七种阴魔，来无影，去无迹，随被困在黑气之中的人心情变化，次第来袭。金蝉等三人哪知厉害，见黑气浓稠如胶，还只当是寻常魔阵而已。老魔的“七情迷魂大法”一经施展，被困的人除非真有大智慧大神通，否则眼前一切所见，皆是幻象，而且幻象随人心意而变。不但目见幻象，并且心意也为幻象所迷，意念所生，皆是虚无，但又生出实质力量，中魔再深，便随行法人的意志，颠倒是非，听凭主使，最是阴毒厉害无比。

　　老魔何尝不想将南明离火剑据为己有？但此剑乃达摩老祖当年降魔之宝，连经佛法祭炼，老魔神通再大，也难以将之收去。此际英男以为自己将剑失去，金蝉、朱文也以为英男失了此剑，定是阴魔作怪。英男因心急怕剑失去，而自黑气之中射出的金丝，看来又确实十分奇妙，心中一急，阴魔便已趁虚而入，越是发急，越是魔法高涨，再加老魔倒转阵法，将南明离火剑移向一角，三人便自觉得剑已失去。

　　老魔用心阴毒，故意将英男失剑之责，转移在金蝉、朱文二人身上，激发心魔，令人越想越怨，若是道力不高，甚至兄弟反目成仇，自相残杀，老魔则可坐享其成了！偏生英男心虽懊丧，根本对朱文、金蝉二人未生一点怨念，这才逃过了“嗔”字这一关。莫看“嗔”是小事，多少是非风波，皆由一个“嗔”字演绎，以致不可收拾。

　　反倒是朱文、金蝉二人，心中总有歉意，对英男格外关心，引致阴魔侵袭，后来身陷魔教黑地狱之中，因此未能守定心神，几乎毁了道基，而金蝉终于未能修到天仙位业，也因之而起，这是后语，暂且不表。

　　当下“天心双环”光芒强烈，将三人护住，朱文、金蝉各运玄功，催动双环向前急驶，只见宝光排荡之下，黑气滚滚，四下飞漾开去，但宝光虽烈，仍不过照出十丈远近，再向前，一任运用慧目法眼，再也看不清丝毫。

　　三人向前飞了些时，少说也飞出了百余里，那平台能有多大，照说早该飞出，可是四周围仍是黑气浓密，未见天光。

　　三人停止飞驰，略一商量，照这情形看来，分明已被困入一个极厉害的魔阵之中，连敌人是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不如暂且停下，以静观变。三人打定主意，只在宝光笼罩之下防守，英男再将“离合神圭”放起，三人一起在神圭的墨绿色光芒之中，“天心双环”左右高悬。

　　似这样也不知守了多久，一任三人喝骂，敌人始终未曾出声，到后来，朱文实在忍不住，手按胸前传音告急法牌，待要发出，请众同门前来相救。她这里手才按向法牌，还未发动，陡地听得一声长笑，眼前一亮，浓若胶漆的黑气之中，突然现出一个极大的殿堂。

　　此际，三人眼前的情景，十分异特，分明眼前是一片漆黑，可是在漆黑之中，却又能清晰看到景物。只见那殿堂宽广无匹，金碧辉煌，极其华丽。殿堂正中，两张高大的金椅之上，坐着有人。左首那张椅上坐着的是一个一头乱发，形如飞蓬，狮鼻阔口，头大如斗，双耳又红又阔，耳上各挂着三只大耳环，径可五寸。那六只耳环色作碧绿，邪光隐隐，身上穿着一件深碧色的道袍，十分宽大，道袍之上，绣着各种风、火、云、雷、水之形。在道袍宽袖之外，两只鸟爪也似怪手，五指正在伸屈不定，指甲极长，随着伸屈，看来极之诡异。右首那个，却是个中年道者，貌相极其清俊，只是脸色惨白，在四周黑气衬托之下，更是白得瘆人，一对眼睛，却是精光四射。三人一看，就认出那中年道者，正是日前九盘山魔官驰援，半途被小寒山二女谢璎、谢琳带往小寒山，由谢璎施展“小无相神光”，在神光中曾见过的魔都中笫一厉害人物，西昆仑星宿海星宿老魔！

　　三人既认出那中年道者是星宿老魔，只是不知那大头乱发，形如苗人的是什么来历，也不知敌人突然现形，是何用意。朱文一见敌人现身，“天遁镜”的光芒，立时向前射出。可是那殿堂看来就在眼前，“天遁镜”照例一出手，便是百十丈金光向前直射。多厉害的邪雾，也能冲开。可是此际，却冲射出了十来丈远近，便自停止，眼前的殿堂，依然丝毫没有动静。

　　朱文还待加功施为，还是英男谨慎，拦住道：“既然对头有星宿老魔在，小寒山谢家姊妹的预言，已然应验，只怕这也是幻象，我们小心点好！”

　　经英男一言提醒，朱文、金蝉二人，也不禁怵然而惊，互望一眼，朱文立即收回“天遁镜”，索性不闻不问，仍立在在“五云神圭”和“天心双环”的宝光之中。尽管三人各自凝定心神，但是那座广阔无比的殿堂，却就在眼前，堂上情景，也历历可见。

　　只见星宿老魔将手微微一扬，嘴皮微动，殿堂一角，立时有一种极凄厉的啸声传来，三人一听便听出啸声正是章狸的元神所发。啸声陡地传近，殿堂中心，“嗖”的一声，射出一股紫烟，紫烟之中，裹着章狸的妖魂。章狸护身妖烟虽然浓密，但三人还是看得逼真！见他神情又急又怒，正在不住厉啸。

　　三人心中方在奇怪，章狸向西飞逃，情急来投，就算星宿神君不将之当作上宾，情形也不应如此狼狈。而且如今看情形，老魔也并未使什么邪法对付，何以如此惶急？只见章狸神情狞厉，叫了几声，待向前扑来又不敢神气，星宿神君惨白色的脸上，现出一丝奸笑，道：“章道友，你被人穷追，眼看形神皆灭，事急来投，如今我是一番好意，莫非你还不愿么？”

　　章狸妖魂戟指着老魔，声音尖厉，道：“我虽事急来投，但我们以前曾有危急互助之议，你如何趁火打劫，要将我炼成神魔，为你效劳！”

　　星宿老魔扬声怪笑，道：“身为我教下神魔，你当是容易的么？在我黑地狱中，多的是修道人的元神，可供你使唤，我只留你九十九年，过此期限，必助你元神凝炼，得以成道！”

　　章狸怒道：“我若不允，你便如何？”星宿老魔又是一声长笑，将手一抬。只听乐声骤起，八音齐奏，悦耳之极，宛若天籁，随着音乐，两队十六名粉妆玉琢，玉雪可爱的男女婴儿，各自嬉笑着疾奔出来，动作妖憨，活泼天真。十六个男女婴孩奔出之后，绕着章狸妖魂打转，章狸妖魂立时缩成一团，紫色浓烟之中，神情又惊又怒。

　　老魔又道：“你可是念及以前称霸一时，是以如今不甘在我教下服役？敢问你比‘赤身教主’鸠盘婆又如何？”当那八男八女，十六个玉雪可爱的婴儿一奔出来之际，英男、朱文、金蝉三人，因皆曾听脱劫归来的“女神婴”易静说起过赤身教主所炼“九子母天魔”，一看便知那十六个婴儿，定是星宿神君所炼神魔的化身，共有一十六个之多，只怕比鸠盘婆的“九子母天魔”还要厉害。三人藏身宝光之内，暂时无甚变故，乐得静以观静。及听到老魔忽然提起鸠盘婆来，都是一怔，不知是何用意。

　　章狸妖魂怪吼一声，尖叫了几下，听不真切在叫些什么。只见星宿神君两道浓眉向上一扬，陡地一伸手，自指尖之上，射出一股黑烟，直向殿堂东方悬着的一团绿雾射去。

　　那团绿雾，色作惨碧，凌空悬在殿堂的东首，约有四尺大小，形作三角，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老魔指尖所发的黑烟一射上去，碧雾立时散开，现出一面三角形令牌来。非金非铁，其色黝黑，上面铸着许多符咒文字。黑气射到令牌之上，陡地分成五股，幻成手形，向令牌上抓去。同时，令牌之上，也起了一种极其凄厉的叫声，听了令人心神皆悸。看这情形，像是老魔指尖射出的五股黑气，想在令牌上抓什么东西出来，但是暂时竟未能如愿神气。

　　朱文等三人正在奇怪，陡地听得老魔一声厉喝，道：“兄弟如非是我，你九股元神，早已尽皆消灭，还有今日么？再要倔强，莫怪我无情！”老魔一面叱喝，一面五股黑气尖端，射出大量金星，射向令牌之上，随听得凄厉的啸声，变成痛苦呜咽之声，五股黑气往回一收，自令牌之上，飞堕下一团黑烟，一落地，便急速旋转，越转越快，自黑烟之中传出啸声，更是惊心动魄。黑烟急转了数千百转，渐渐凝成人形，看来是一个身形矮小，宛若婴儿，鸠脸干瘦的老妇人。

　　金蝉、朱文二人，曾在高黎贡山神剑峰尸毗老人的魔宫之中，看到过鸠盘婆前来寻仇，当时来去如电，何等神通，再也想不到如今竟会落到这等田地，不禁相顾骇然。鸠盘婆现出形态之后，周身似是黑烟缭绕，原来围着章狸妖魂的八个女婴，立时欢啸着向鸠盘婆围去。

　　鸠盘婆本来看情形似要向前扑来，但八个女婴一围上去，便自发出一下悲啸之声。只见老魔将手连指，八个女婴着地一滚，立生变化。适才还是如此玉雪可爱，这时变成了八个栲栳般的大骷髅，绿睛红发，白骨嶙峋，个个在一团黑烟烘托之下，凌虚浮沉。口中的怪啸之声，震耳欲聋，满口白牙，震得山响，一双怪眼注定鸠盘婆，似欲攫人而噬。

　　鸠盘婆在八魔一现原形之后，显得又急又怒，厉啸不已，星宿神君厉声道：“这是你唯一自保之道，神魔并未得美食，你再不知趣，可就难说了！”

　　鸠盘婆又一声怪啸，身子一转，一下厉啸过处，黑烟冒起，也化为一个车轮大小的骷髅，口中一蓬黑烟喷出，分成八股，幻罩八个神魔头顶，悬空之下，八个神魔本来神态狞恶无比，及至鸠盘婆也化为神魔，喷出黑烟之后，立时收起凶态，口中呜呜作声，似在乞媚。

　　星宿老魔面有笑容，手指鸠盘婆，对章狸妖魂道：“章道友，你看到了没有？阴天九魔，已有首脑，阳天九魔，以你为首，阴阳十八天魔，足可纵横天下，你我俱都受益，你以为如何？”

　　（校者按：东海双凶的实力显然被倪匡夸大了，原著里幻波池两个人加上一大帮爪牙帮凶，被峨眉小辈，大神还没出动，就打个落荒而逃，其实力最多相当于毒龙尊者、五鬼天王一类级别，怎么能跟鸠盘婆相提并论？两个绑一块也比不上，何况只有章鱼哥？）

　　星宿老魔说到这里，朱文等三人，不禁暗自吃惊。三人均知魔教中的神魔，本来全是修道人的元神祭炼而成，修道人原来的功力越高，神魔的劲力也越大，像鸠盘婆、章狸这样怀有千百年功力修为的妖魂，一旦被炼成神魔，更具有通天彻地之能，实是厉害无比。

　　老魔说罢，章狸妖魂仍在戟指怒骂，老魔脸往下一沉，手掐魔诀，向外一扬，那八个男婴立化神魔飞起，各自口中喷出一股黑烟，射向章狸妖魂，八股黑气，将章狸妖魂紧紧吸住。神魔口中欢啸不已，章狸妖魂却发出惨啸之声。前后不到一盏茶时，只听神魔口中呼吸有声，章狸的护身紫色妖魂，已逐渐变淡。

　　金蝉等三人均知道章狸的三尸元神，虽失其二，但是主魂仍具极大神通，如今在阳天神魔围攻之下，竟连反抗的余地皆没有，可知星宿老魔的魔法之高，实是非同小可！三人正在心惊，只听章狸妖魂一声怪叫之后，又是一下长叹。

　　紧接着，便听老魔呵呵大笑，道：“章道友毕竟修炼多年，知晓轻重厉害。你元神经我魔法祭炼之后，成为阳天九魔之首，我已算出，日内有不少无知小辈来犯，我均将他们移往黑地狱中，供你使唤便了！”

　　老魔一面说，一面将手连指，阳天八魔似因到口的美食未能随意而啖，一个个厉啸起来，不肯后退。老魔双眉一扬，一声厉啸，手扬处，一面令牌凭空出现，自令牌之上，发出一种极其洪厉的声响。

　　那种声响，别人听了，还只觉得震耳心悸，阳天八魔却立时惨嚎起来。老魔一扬手，一蓬碧火飞出，先拥着章狸妖魂和阳天八魔，向殿角的令牌上飞去。那令牌之上，似有无限吸力，八魔投到，转眼便被吸入，令牌四周的绿雾又涌上来，转眼将令牌尽皆遮没。

　　老魔再将手向西一指，殿堂西首，同样有一团绿雾，随着老魔手指处，绿雾散开，现出一面同样的令牌来。只不过这殿东的令牌，上面的符咒文字，尽是阴镌。西首的令牌，却是阳镌。令牌一现，章狸妖魂和阳天八魔，也被令牌上的极大的吸力，吸得翻翻滚滚，向令牌之上投去，转瞬之间，便自不见。

　　直到此际，才听到那狮鼻阔口，状如苗人的妖人开口，道：“恭喜神君，阴阳十八天魔一旦炼成，足可天下无敌了！”老魔也不谦逊，面有得色，道：“你我同气连枝，如今有三个峨眉小辈在此，请老祖使法，让他们先尝个厉害如何？”

　　那苗人装束的妖人仰天一声笑，金蝉等三人便觉出妖人这一下笑声，震耳欲聋，刹那之间，竟连心神也大为震动，一怔之间，定睛一看，不禁更是大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身已在大堂之上！大堂正中，悬空悬着两只铁环，铁环不过三尺直径，在环上有不少小孔，黑气便自环上射出，浓密无比，黑气之中，并还隐隐杂有无数金星，自己三人，就在黑气的包围之中。

　　那两个铁环，也不知是什么法宝，“天心双环”和“五云神圭”的宝光何等强烈，竟射不出黑气之外。而且看来，那团黑气，不过丈许方圆，自己等三人被困在内，竟似广袤无垠，无边无岸一样。

　　三人一见这等情形，心知不妙，朱文首先一按告急令牌，照所传口诀施为。峨眉弟子所佩告急令牌，乃是乾坤正气妙一真人所炼法宝，不论身在何等魔法魔阵之中，只要依法施为，语音立可传出，只不过每面告急令牌，只能使用一次，是以峨眉弟子，不到真正危急关头，都不肯轻易使用。

　　此际，三人因见被困在黑气之中，“太乙神雷”、“天心双环”、“离合五云圭”、“天遁镜”皆不能奏功，而且敌人还能将自己移动自如，心知危机一触即发，是以才逼而使用。朱文一经施法，对着令牌匆匆说了几句，已见那苗人装束的妖人，起身走来，双手一扬，自十指指尖中，射出十股碧光，竟穿透黑烟，直向三人的护身宝光罩来。

　　碧光一罩下来，三从立时觉出宝光之外，重如山岳，护身宝光竟被压得缩小了少许。三人急运玄功，才勉力支撑。碧光本是十股，穿透黑气进内后，化为一层碧焰，将三人的护身宝光一起围住，只听妖苗喝道：“神君且收‘天星环’！”

　　星宿神君一扬手，双环和黑气，立时消失，同时“轰”地一声响，围住三人的碧焰，如同点着了的洪炉一样，燃烧起来，轰轰发发之声，震耳欲聋。朱文等三人只觉得宝光的压力越来越重，而且层层的碧焰之中，有亿万细如牛毛的碧针，挨着三人的护身宝光，便自爆炸，发出声响并不甚大，但是力道大得出奇，连三人的防身宝光，均受震撼。

　　三人各运玄功支持，朱文一面将“天遁镜”取在手中，正待施为，忽听得有人用本门传声之法急呼道：“蝉哥、文姊，千万不可妄动，妖人是苗疆哈哈老祖，正施‘碧焰搜魂’妖法，宝光稍露空隙，便为妖法所趁，千万小心！”

　　三人一听便听出，那正是李洪口音，奇怪的是，总共才几句话功夫，声音时远时近，听来竟似相差好几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