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癸水雷母　海眼黑泉

 

2019-11-22 10:35:18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石生陡地一惊，也不暇看神兽伤势如何，一扬手，“太乙神雷”已然发出。百丈星光雷火过处，那向上拱起的沙丘，陡地散裂开来，只见海水急漩之中，一条极其长大的人影，突然起飞。石生在急切间还未看清妖人是谁，妖人竟不畏神雷雷火，两只瘦骨嶙峋的大手飞舞，十指指尖之上，黑气劲射，已向石生陡地抓了下来！

　　石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等对方大手抓到，飞剑已然发出。他这里飞剑甫出，又听得身后一声怪啸，一股强风，已然袭到，来得无声无息。石生心中一凛，项际所悬，灵峤三仙所赠金牌，已然涌起一蓬三角形金光，将全身护住。饶是发动如此之快，那股阴风，还是有几丝吹到了臂上，当时，便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石生心中吃惊，定神看去，只见身后妖人，全身雪白，身形极高大，绿发红睛，自股以下，只有一条独腿，正是大雪山雪山老魅！

　　石生一认清身后来袭的妖人是雪山老魅时，心中更是一凛。素知雪山老魅早与“妖尸”谷辰做了一路，当年元江取宝，二人便曾联手前来生事。妖尸妖法更高，曾屡听师长说起，他破了师祖长眉真人要来禁闭他的“火云链”之后，再次出世，已近不死之身，除了前古至宝，广成子留下的“归化神音”之外，再无所惧。如果在此狭路相逢，那倒要小心才是！

　　石生心念电转，还当身在金牌光芒护身之下，可以无事，正待取法宝应付时，已听到连声怒吼，循声一看，眼前妖人，瘦骨嶙峋，神态狞恶之极，正是听说过的“妖尸”谷辰。只是此际在白骨之上，附着几片新肉，看来更是触目惊心，十分骇人。连声怒吼之中，双手手尖上的黑煞妖气，如同十股喷泉一样，发之不已，转眼之间，便将金牌所发光芒一起包没。

　　石生身在金光之中，向外看去，只见一片黑沉，雪山老魅和谷辰踪影不见。正吃不准妖人准备施展什么妖法之际，忽然觉出身子被一股大力拥着，急速向前驰去。石生一面运用玄功相抗，一面“太乙神雷”，发之不已，但是仍然身不由己，被推得向前急驰。不多一会，只觉得四外重压如山，一任运用慧目，都看不透煞气之外，是什么情景。

　　算计时间，少说已被带进了千百里，计觉去势略缓。接着突然静止，只听得一个刺耳之极的声音，正是谷辰所发，道：“人已带到，总算未曾食言！”又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谁知你们擒来的是什么峨眉门下不足道的小角色，那可不算！”

　　谷辰“桀桀”笑道：“你何不看清楚，这是峨眉第二代弟子中佼佼人物石生！”石生一听，不禁又惊又怒，自己出道以来，几曾受过这样的侮辱？看来那出声的女子，是雪山老魅和“妖尸”谷辰的同党，听口气像是专找峨眉弟子的晦气！石生一面气往上冲，一面暗运玄功，准备定当，陡地一声大喝，道：“叫你们知道峨眉弟子的厉害！”语还未了，便自发动，身外金牌所发小形金光，陡地加强，金光万道向外迅速涨开，同时手扬处，一粒豆大紫光，已电射而出。正是石生向幻波池同门要来，“圣姑”伽因所遗，昔年威震群邪，威力无匹的“乾天一元霹雳子”！

　　两下一起发动，金光才一暴涨，外层黑煞妖云，已然如同开了锅的滚水一样，陡地向四下散去，耳听谷辰、老魅齐声怒喝：“小心！”紧接着，“乾天一元霹雳子”已然穿透金光妖云，到了妖云外层，只听得一下震天巨响，夹杂着几名女子的呼叫之声，金光外的妖云，立时被炸开了一个大洞。

　　石生早已身剑合一，带着金光，向破洞之中，直穿了出去，银雨金光，映着四下奔散的黑煞妖云，顿成奇观。石生才一冲出，就看出身在一个极大的殿堂之中，那殿堂陈设极其华丽高大。一眼瞥去，看到谷辰、老魅妖云护身，已退到一角。霹雳子一炸的余威未绝，金光雷火，仍在纷纷爆炸，有几个宫装女子，倒于就地，显然是被霹雳子炸死，另有一个高髻宫装，一身白衣的中年妇女，则正自满面怒容，遁身而起。

　　石生这时，也不知对方是什么来路，一不做二不休，第二枚“乾天一元霹雳子”，又扣在手中，正准备发出，也就在此际，眼前陡地一花，妖人殿堂尽皆不见，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一片。同时，一个极大的水泡，在一片白茫茫之中，向前缓缓移来。

　　那水泡大有丈许，像是十分柔软之物，在向前移来之际，动荡不定。石生只看出水泡之中，水气氤氲，看不见底，心知是一件厉害法宝。仗着金牌护身，也不放在心上，手指一挥，“霹雳子”又已射出。

　　他这里“霹雳子”才一出手，陡地听得一声深啸，一个女子的急呼声自上传来，急叫道：“石师弟，此是‘癸水雷母’，不可触发！”

　　石生刚听出发声警告的是齐灵云，“癸水雷母”也曾耳闻，那是前辈水仙水母的独门法宝，寻常“癸水神雷”，已是生生不已，极其厉害，每一枚“癸水神雷”，都能吸收海水精英，引为己用，变化无穷。“癸水雷母”，乃是神雷之母，威力更大，心中自然一凛。正不明白水母前辈水仙，如何会与妖邪勾结一起，心念电转间，想要将“霹雳子”收回来，却已在所不能。

　　原来那“乾天一元霹雳子”不同其他法宝，能够收发由心，一经发出，电射向前，再想收回，除非赶向前去，再经施法。而此际那“癸水雷母”所化的大水泡，来势也快，石生才一听警告，抬头看去，“霹雳子”已快打进“癸水雷母”之中。就在此际，只听得头顶一阵雷震之声，一道匹练也似的金光，自上而下，疾穿下来。

　　看那股金光来势，像是想隔在“霹雳子“和“癸水雷母”之间，不令“霹雳子”击中雷母。但是金光才一射下，斜刺里只见一股极其劲疾的灰白色光芒，向金光迎了上去，竟将金光阻了一阻。

　　就在这一刹那间，石生想要纵身向前，将“霹雳子”收回来，已自不及。只听得“啵”地一声，“霹雳子”打进了“癸水雷母”之中。

　　那一下声响并不很大，一经打入，只见大水泡之中，紫光闪了一闪，紧接着，便是一阵“嘶嘶”声响。石生正在想：“‘乾天一元霹雳子’威力何等强大，毎次出手都是惊天动地的大震，雷光金火，四下飞射，何以竟会只有紫光微闪？”正在想着，又听得齐灵云的声音，极其惶急，叫道：“石师弟快向上闯！”

　　石生只来得及向上看了一眼，只见金光和那股灰白光芒，仍在对峙，看样子是金光强，灰光弱，金光正想趁势而下来接应自己神气。

　　石生就在这一望之间，还未及纵遁光飞起，耳际嘶声大作，眼前景象，忽然一变。那大水泡在嘶声之中，陡地散了开来，化为一蓬白茫茫的白雾，罩了上来。

　　石生发动也是极快，齐灵云话才入耳，便自向上升起，但是白雾来势更快，一下就罩了上来，那白雾絮絮团团，轻盈缥缈，但是一包围上来，竟是重如山岳。石生只向上升了丈许，便自进退为难。白雾越来越浓，那么强烈的金光，也转瞬不见。百忙之中，只略听到几句争执之声，其中一人像是大师姊齐灵云，便自声息不闻。而四外阻滞之力，越是强大。

　　石生心知齐灵云是本门弟子之长，法力非同小可。以她之能，第二次出言警告之际，尚且语带惊惶，自己处境一定极险。身在白雾之中，不知会有什么后着。姑且强运玄功，仍向上飞去，仍打算照着齐灵云所说，冲了出去，再打主意。

　　怎知他这里才一运用玄功，金牌的山形金光，才一向上涌起，四外的白雾，连闪几闪，其色由白而青，陡然之间，一声大震，在白雾之中，化生出亿万大小不同的水泡，一起向前挤来。那些水泡看来晶莹无比，宛若许多大小不同的冰珠，互相挤轧之间，发出极其锐厉的声响，一挨近石生的护身金光，便自爆散。每一下爆散，声音并不是太大，可是震撼之力却大得出奇。石生身在金光之中，竟几乎禁受不住。

　　石生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忙将法宝嚢中所有法宝一起取出来，一时宝光闪耀，将他全身裹了一个风雨不透，强忍着四外传来强烈无比的震撼，勉力支持。似这样约有半个时辰，金牌光芒之外的水泡，陡然静止，向外看去，只见亿万晶莹无比的水泡，挤在四外，一任运用慧目，俱看不透水泡之外情形。连用玄功，想强挣出去，休想动得分毫。

　　石生心中又急又怒，正想破口大骂间，突然眼前又是一花，金光之外的亿万水泡，光芒变幻，疾闪了两闪，便自消失，眼前变成一片黑暗。在黑暗之中，有一个极大的牵引之力，身不由己，连人带宝光，被牵得向前，急速飞了出去。转眼之间，身外一轻，只见身又落在一个极其宽大的石室之中。

　　那石室广可亩许，空空洞洞，除了五扇高达丈许，晶莹透彻，厚可半尺，看来像是坚冰凝成的屏风之外，空无一物。石生不知身在何处，刚想行法催动“两界牌”，觅路遁出之际，忽见五扇冰屏正中的那一扇之上，淡淡地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十分高大，影影绰绰，可以看出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宫装妇人，只是看不清她脸面。

　　石生无缘无故，被“妖尸”谷辰和雪山老魅擒来，虽然曾听齐灵云警告，那叫自己“霹雳子”震散的大水泡叫“癸水雷母”，那应该是前辈水仙水母之宝。闲常也曾听得师长同门说起过，水母修炼已有数千年，介乎正邪之间，辈分极高，不可轻惹。但是将他摄来此处的两个，却是著名的妖孽，石生如何忍得下这口气来？一见屏风上有人影出现，手扬处，飞剑首先发出，一蓬银雨的剑光，疾射向前，准备先出一口气再说。

　　石生此际所在处，离那冰屏不过十来丈，飞剑的去势又疾！一发即至，只听得一阵极其清脆的“叮咚”之声过处，飞剑射在冰屏之上，竟全被冰屏吸住，点点银光，闪耀不已，可再也难以收回！

　　石生陡地一惊，耳听得冰屏之中那宫装妇人，发出一声冷笑，石生全身陡地一震，首先是灵峤三仙所赐的那面金牌，陡地自动飞起，也是“叮”地一声，投向冰屏，附在冰屏之上，恢复了原形，仍是三丈许的一面金牌。紧接着，转眼之间，所有要来防身的法宝，全都无缘无故，自动飞起，投向冰屏。那些法宝一投向冰屏之后，就立时恢复原形，贴在冰屏上闪闪生光，一任自己如何运用玄功，全都丝毫不动！

　　石生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心知眼前强敌，非比寻常，还想纵身向前，将附贴在冰屏之上的法宝收下来再设法逃走。怎知才纵向前几尺，前面一股极度的寒意，劈面拥了过来，那寒意之盛，石生也是法力高强的人，况且秉石而生，天生异秉，竟也禁受不住，一连打了两个寒战，刹那之间，只觉得头脸手足，竟在迅速麻木，大惊之下，连忙后退，幸好寒意未曾再向前拥来，才得缓一口气。

　　就在此际，只听冰屏之中那宫装妇人，又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可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么？”

　　若是换了常人，在这样法宝齐失的情形之下，纵不求饶告罪，也必心头骇然了。但是石生却是外和内刚，明知自己处境极其不妙，也了无所惧，一声冷笑，道：“我不知你是什么妖邪，既和谷辰、老魅勾结，自然不是好人，世上尽多妖孽，有什稀罕？”

　　冰屏中的那妇人身影，自从现出之后，一直凝立不动，这时听了石生的话，像是怒极，身子略震动了一下，随着她身子震动，五扇冰屏之中，一起起了一阵“叮咚、琤瑽”之声，像是冰屏因为她这微微一挣，快要裂开来一样。那阵声音，入耳并不甚响，可是一经入耳，却是心灵大受震撼，就像心肝五脏，也要随着冰屏碎裂。石生此际已无法宝护身，只凭本身玄功，声响传来，身子竟禁不住连晃了三下，几乎跌倒！

　　尚幸那妇人略震了一震，便未再动，冰屏上传来的声响，也立时静止。石生才一定过神来，便又听那妇人声音道：“你师长既然能放你下山，难道没有将各门各派，前辈仙长的来历告诉你么？”

　　石生刚才尝过厉害，人本机伶，这时一听对方这样问自己，心中一动，立时昂然而立，朗声道：“自然屡有告诫，各派仙长，皆所熟知！”

　　妇人声音变得极其严厉，道：“你如何敢在我面前放肆？”石生一声冷笑，道：“刚才曾听大师姊传声警告，说被我破去的那个大水泡是‘癸水雷母’。想那‘癸水神雷’乃是前辈水仙水母的独门至宝，如何会在妖邪之手？将我摄来此处的，明明是‘妖尸’谷辰、雪山老魅两个著名凶孽。水母前辈仙人，怎会和这样的妖邪做在一起，看来必是水母门下不肖弟子勾结妖邪无异，你是何人？水母得道数千年，向来在海底潜修，不问世事，如今群仙大劫将临，你若是水母门下，再不幡然悔悟，势必连累师长，那时就来不及了！”

　　石生这一番话，侃侃而谈，开始时，冰屏之内，还不时传来冷笑之声，但说到后来，竟是寂静无声，像是在用心倾听神气。等石生说完，冰屏之中妇人身形，忽然消失，又听得一阵撞击之声，附在冰屏之上的法宝，一起落了下来。石生又惊又喜，伸手一招，所有法宝飞剑，一起飞了回来，试一运用，略无损伤。

　　石生再抬头看时，冰屏也已不见，前面现出一道圆门，圆门之内，是一条极长的甬道，看去望不到尽头。

　　同时，听得有好几个人齐声道：“石道友，你身在海眼深处，家师潜修千年的小宫之间，家师有事相询，请向前去，自可见面！”

　　石生生性何等聪明，心中早知究里，但仍故作不知，装成一副十分负气的神情，道：“我被两个妖邪带来此间，令师是谁？”话还未了，立时有人答道：“石道友何必明知故问！就算真不知道，向前去自然明白！”石生“哼”了一声，纵起遁光，向前驰去，一闪便进入那甬道之中，只见那甬道极长，微微斜向下。甬道四壁上，全是一团紧推一团，略一注视便觉变幻无方的水团，四周围静得出奇，只闻自己的遁光刺空之声。

　　遁光迅速，转眼之间，已飞出了十来里，只见前面有一扇圆形黑门，漆也似黑，正在缓缓打开，随着那扇圆形黑门打开，门内一股震耳欲聋的轰发之声，传了出来，听得人心神欲摇。石生忙镇定心神，自那黑门之中穿了进去，向前一看，不禁骇然。

　　只见门内是一个又大又深的大井，直通向上，抬头看去，只见青光微闪，竟看不出通向何处，向下看去，下面有一股黑色喷泉，粗可丈许，正在向上冲突，但是喷泉之上，有一片银光罩住，令得喷泉不能向上喷起。被那片银光一阻，势如万马奔腾的水势，便变得向四下散开去，势子更急，盘旋向上，形成那大井的井壁。那震耳欲聋的水声，便是那股喷泉所发。

　　那喷泉自泉眼中射出时，色作纯黑，被银光一阻，在急速旋转之中，射向四外之后，竟是一片纯青，其色异于常水。而且水在四溅之中，即使是一滴水之微落下来，也像是重逾万斤，难怪声势如此之威。在那片大许方圆的银光之上，悬空三尺，停着一只蒲团，在蒲团上，一个老妇人盘腿而坐，周身也未见有什么宝光护围，但是凝神看去，却又可以看到老妇四周，水气氤氲，若有若无。那老妇面目甚是和善，白发如银，但是另有一股傲然之气，不怒而威。

　　石生虽然胆大好事，但是一见这等情形，却也不敢胡来，先躬身行礼，道：“前辈见召，不知有何指敎？”蒲团之上的那老妇人略一点头，道：“你且上来！”老妇人一开口，石生心中便自一凛，听出正是在石室冰窖之中曾和自己对答的那人，当下一纵身，便待穿过水壁，向银光之上纵去。石生早已看出，这股喷泉所喷出来的水和常水不同，是以穿过水壁之际，已是身剑合一。却不料才一穿进水帘之中，那水帘下冲之力，还是大得出奇，身不由己，向下一沉。

　　石生心中暗叫：“不好！”正想设法上井间，一片银光飞来，已将他托住。银光再一闪间，石生已到了喷泉上的那一片银光之上，那老妇人目中精光湛然，望着石生，似笑非笑，道：“你这小娃为何对我前倨后恭？”

　　石生又恭身道：“适才在冰屏之中，未见前辈仙容，只当定是和妖邪一路，如今得睹真容，想前辈这等人物，岂会和妖尸、老魅为伍，其中必有内情，是以改容相向！”老妇面有喜容，道：“你是齐漱溟的徒弟么？”

　　石生一听老妇提及师尊名讳，神态更是恭谨，恭恭敬敬答了一声：“是！”

　　老妇人又叹了一口气，道：“我最后一次和长眉道友见面，其时长眉道友便预言峨眉将兴，光大仙门，非他门下莫属，当时我还说了几句讥讽的话，心中不服，如今看来，果然不虚！”

　　石生听出对方的口气极大，辈分之尊，至少也和师祖长眉真人同辈，心喜适才未曾乱来，忙道：“前辈名讳，可能赐告么？”

　　老妇似有嗔意，道：“你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说着，伸手向下面那股黑色喷泉一指，道：“这下面便是海眼，五湖四海，天下水源，皆自此来。你看到的一滴之水，一到地面，化生亿万，便是一个大湖。万水归源，尽集于此，已历四千余年，犹在大禹治水之前，你还要问我名讳么？”

　　石生一听，心中再无疑问，连忙跪倒，向老妇人行大礼，连拜了几拜，才道：“弟子修道年浅，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石生此言，倒也不是谀词。他已知眼前老妇人，正是前辈水仙水母真身。石生曾听李洪、笑和尚等人说起过，他们曾遇到水母门下第四弟子，“绛云真人”陆巽，辈分已是极高，水母又是绛云真人的师长辈，真有不知如何称呼之苦了！

　　水母微微一笑道：“我并不是你的师长，称我一声前辈已足。”石生站起身来，道：“前辈见召，必有原因，但弟子实在不明，何以水宫之中弟子，竟和谷辰这类妖孽有来往！”

　　水母闻言，并不立即回答，只是闭上双眼，但立时又睁开眼来，神情苦涩，道：“定数难逃，竟非人力所能挽回！”石生听水母说得十分苦涩，一时之间也不知她此言何意，不敢出声。水母又长叹一声，道：“其中原因，我与你详说，我在此已数千年，一则潜修，二则一直行法，在此镇守海眼，唯恐海泉一发不可收拾，那么寰宇皆成泽国，生灵皆不能免。我门下弟子，有的反倒早我遭劫，或是兵解，或是仙去。历年以来，我亲授的弟子，尚能知道约束行为，再传弟子之中，便已良莠不齐。更有许多海精水怪，投入门下，我又不能分身，自然难说得很了！”

　　石生道：“前辈神通广大，元神化身，应可瞬息万里，门下若有败类，早该清理了！”石生这话，说得十分大胆，水母脾气极其乖戾，况且如今还在此间的正邪各派人物之中，再也没有人比她得道年数更高，连大荒二老、赤杖真人尚有不逮，若是换了平时，石生这两句话，便能令她大怒，变生不测了！

　　但是近年来，水母用心推算四九重劫将临，当年为了一句戏言，性子执拗，在此镇守海眼，后来虽然明知上了人家的当，但对方也是一片好意。这些年来，若不是深藏在海眼之上，只怕早已遭劫，昔年古怪脾性，早已消磨殆尽。石生在冰屏之前那一番话，恰好直打入她心坎之中，而刚才这两句话，言简意赅，也直说到她心眼之中，是以非但不怒，反倒缓缓点头，道：“你只知其，不知其二，我岂止一个元神化身，但是海眼喷泉，近数百年来，力道日渐增强，若不是我全力以赴，便自一发不可收拾，造成巨劫了！”

　　石生情知此言不虚，心头也不禁骇然。水母又道：“近年来，我推算之下，大禹昔年治水之际，所用十七件宝物之首，‘大禹神鼎’已该再次出世了，可是落在峨眉弟子手中了？”

　　石生道：“‘禹鼎’是在霞儿师姊手中。”水母点了点头，道：“不论我本身遭遇如何，我势必不能再在此镇，非要借助‘禹鼎’之力不可，是以才命门下弟子，请一位峨眉弟子前来。却不知门下弟子如此胡为，反向我禀报来人强横，妄发伽因的‘乾天一元霹雳子’，震破‘癸水雷母’。若不是我亲自将‘癸水雷母’收去，立成巨祸。当时我也心中有气，将你引至玄冰屏之前，这才看清你虽然胆大，却不类妄为之人！”

　　石生心中暗忖：“若不是念在你是前辈仙人，这话便自不通，你门下行事如此霸道，兼且勾结妖邪，如何还能怪我妄为？”石生心中如此想，口中却并不出言顶撞。水母又道：“我托你两件事，其一，你在一年之内，将‘禹鼎’找来给我。第二，我门下良莠不齐，而我又无暇清理门户。我知长眉道友已然仙去，你回去禀明师长，说是我请他代我清理门户！”

　　石生一听，心中不禁大是为难。水母所说那两件事，第一件还易办。虽然那“禹鼎”前古奇珍，非同小可。但用来镇压海眼，免得生灵遭难，却是一场极大的功德，一说便可成功。那第二件却是十分为难。水仙门下，即便是再传弟子，道法也极可观。独门“癸水神雷”，更是厉害，这件事，不知要生出多少是非来。不过幸好水母有禀明师长之语，就算答应下来，也自有师长作主。是以略想了一想，便道：“谨遵前辈吩咐！”

　　水母面有嘉喜之色，道：“去吧！”她这里话才出口，陡地双眉一竖，厉声喝道：“大胆！”石生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间，只见水母伸手一指，井壁四下飞溅的水珠之中，立有几滴，向前弹去，轰然爆散，水光四散之中，只听得一声惨叫，已有两个宫装女子，现身出来，跌进水中，略一挣扎，便自不见。另一个宫装女子身形快绝无伦，向外急驰而去，一闪不见。

　　几乎是水母手指向前一指的同时，银光之下，那股黑色喷泉，突然轰发之声大作，向上顶了一顶。石生所站的那片银光，竟压它不住，也向上弹了一弹。那一弹之力大得出奇，石生几乎站立不稳！水母的神情，也陡地十分紧张，连伸手向下按了三下，银光大盛，才又将黑色喷泉，压到原来高度。

　　石生心头骇然，向水母望去。水母苦笑道：“你也看到了，海眼喷泉，威力越来越大，我只是略为分神，便自难以镇压。难怪宫中门人视我为无物，竟敢公然前来窥伺。刚才我与你这一番对话，想来已被他们听去，变生肘侧，危机四伏。我只能自保，你一切行事，皆要小心才是！”说着，又将手指了指，石生只觉一股寒意袭来，眼前一花，适才所见五幅冰屏，已在水母身边出现，将水母围在中间。

　　石生刚想问自己如何离去之际，水母将手一指，石生只觉得一片银光拥来，身不由己，向外疾飞而出，穿过甬道，身外只是银光闪闪。在向外急飞之间，四下又有不少呼叱雷声传来，像是有人阻路。但是去势实在太强，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未看清，便自一闪而过。转眼之间，一下水响，已自穿波而跃起，到了海面之上。

　　石生一出了海面，包在他身外的那片银光，一闪收起，变成一片极薄的银色图片，落在他的手上。石生看去，那图片仿佛是一片极薄的冰片，托在手里，像是随时会溶化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