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沙神功
 
2022-01-01 16:29:11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董其心摇摇头道:“我总是小辈,岂能劳动夫……伯母大人?”
  安明儿抿嘴笑道:“好,好,好,偏你年纪青青,行事却像老头子一样,恭谨啰嗦,你就跟我去见妈妈去。”
  其心一整衣冠,跟在安明儿身后,穿过了一条长长走廊,来到一排精致屋子前。
  安明儿轻轻一拍掌,当中一间正屋走出两个青衣婢女来,连忙向安明儿行礼,安明儿道:“我母亲在吗?”
  一个婢女恭身道:“夫人正在佛堂,小婢这就通报去。”
  安明儿反身向其心招招手道:“咱们先在客厅中等等,妈妈参佛有时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其心走进客厅,安明儿坐在主位,让他坐在主客之位,她向女婢一使眼色,那婢女献上茶来,其心端起茶杯,一阵清香扑鼻,真令人心旷神怡,他轻呷一口,更觉齿颊留芳,不由暗赞好茶。
  安明儿也喝了半口,她笑吟吟道:“董……董大侠,这茶还过得去吗?”
  她原想称其心为“董公子”,终是少女脸嫩,而且又一向居高处优,从未如此称过别人,总算她颇有几分机智,心想其心行走江湖,武功又深不可测,称他大侠总不会太离谱了。
  其心道:“这是什么茶叶?郁香如此。”
  安明儿得意地道:“说起此茶还大有来历,此乃天山绝顶所产,在大雪封山之时发芽,一到雪融反倒自然枯萎,那天山何等高耸险峻,就是平时也难攀上,何况是冰雪封山之时。”
  其心道:“天生异草、灵药,都是长于深山幽谷之中,往往使人可望而不可及,不然又如何能显得珍贵?”
  安明儿听他说得有理,连连点首,她乃是饱读诗书,马前挥笔成文的女才子,心念一动道:“深山幽谷自多灵气,钟灵所注,奇材自生,可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与其孤芳卓卓,不如各得其所,草泽之中,又何尝不是异材并茂,豪杰崛起?”
  其心一怔,他思想敏捷已极,一转念之间,已悟出她话中之意,当下便道:“安小姐识见超俗,洒洒似玉,在下乃一介武夫,小姐不以卑贱相视,感激实深。”
  安明儿俏脸一红,心知其心已了解她话中之意,此人聪明如斯,真是难得,她见其心言语之间,仍是自卑自轻,便道:“人各有志,财富是身外之物岂足道哉?”
  其心微微一笑,对这总督千金心地忠厚,不禁大起好感,心中却忖道:“这姑娘心地也忒好了,她总以为我自卑自贱,其实,我岂是对名利在乎的人?”
  安明儿又喝了口茶道:“这茶甚是清冽,其性柔而醇,如果多饮竟会醉了,所以有一个好听的名儿,叫做‘冰心玉壶’。”
  其心品了一口,那茶味果然悠绵沉冽,心想这命名当真是美不胜收,却又能名副其实,真是上上佳作。
  其心道:“‘冰心玉壶’,端的是好名儿,安小姐慧人,这等美名,一定出自小姐手笔了。”
  安明儿听他连称自己“安小姐”,比起去岁在甘兰道上邂逅之时更加生分,心中甚是不喜,那名儿果然是她巧思偶得,原本是心中大大得意之事,此时却了无喜欢之色,只淡淡地道:“雕虫小技,难登大雅,董大侠文武双全,真是笑坏行家了。”
  其心笑笑不语,忽然从后堂中传来一股轻烟,檀香弥漫前厅,安明儿道:“家母礼佛已毕,檀香燃尽,便可出来相见了,董……你远道而来,又当大年新春,好歹也要多住几天,不然家家户户过年休闲,你行走却是大为不便。”
  其心道:“在下浪迹江湖,以四海为家,真想不到刚好碰上过年,看来只好打扰几天了。”
  他身怀绝大机密,估计不但要向安大人报告,而且还要与总督大人共谋大计,必须耽搁几天,安明儿听他肯住几天,心中大畅,掩不住满脸高兴道:“这几年年年丰收,百姓大为裕足,过年过节,从年初到元宵,可有热闹好瞧的了。”
  其心正色道:“安大人爱民若赤子,清政通天,难怪上天降福,风调雨顺。”
  安明儿鼻子一耸,心中大是得意,脸上尽是自负的神气,她望了其心一眼,那意思彷佛在说:“我父亲真了不起,连你一个外乡来客,居然也知道了。”
  安明儿装作不在乎地道:“喂!咱们不谈这个,从去年大年夜起,兰州城竟夜不禁,百艺杂耍,只要入夜便在咱们府前演出,真叫人目不应暇,有踩高脚的,有走钢索的丑儿,还有玩魔术猴戏的老头子……还有……唉!一时之间也说不了那许多。”
  其心见她眉飞色舞的说着,心中不由怦然而动,他再是深沉,终究是个少年人,此时听到有热闹可瞧,怎会不喜欢?正待答上两句,忽然后堂传来一个柔和的女人声音道:“明儿,你在和谁讲话来着?”
  安明儿叫道:“姆妈,来了一个我的好朋友。”
  她口音一变,竟是南方人音调,原来她母亲是江南女子,安明儿叫声未毕,帘子一掀起,走出一个四旬左右富态雍容的贵妇人来。
  其心连忙拜见,安明儿道:“姆妈,他叫董其心,女儿上次在甘兰道上多亏他照料相救,才没有吃到坏人的亏。”
  她母亲抬眼打量其心一眼,只觉此人明澈如水,容光照人,眼神之中一片湛然悠远,绝无半点少年人浮滑嚣张,真是人中之龙,衣着虽是陈旧,可是更显得随和可爱,心中暗道:“这孩子又俊又稳,难怪明儿为他神魂颠倒。”
  她耳旁却听到其心道:“晚辈董其心,叩问总……伯母大人金安。”
  安夫人连道:“董公子快请坐下,老身可担当不起。”
  其心依言坐在一旁,安夫人仔细瞧了其心几眼,心中大是满意,寒喧几句,吩咐安明儿好好款待,便回后屋去了。
  安明儿和其心娓娓清谈,两人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物,谈起话来,自是妙趣横生,彼此之间点到即止,对方之意均能全心了解。
  那安明儿谈的都是女儿家日常趣事,她口才甚好,又是妙言如珠,说得很是动听,谈及作弄教诗书的冬烘先生时,更是眉飞色舞。
  其心很专心的听着,不觉已是掌灯时分,安明儿愈说愈是高兴,一直到婢女上来请两人入席,这才双双走向正厅去。
  其心只见厅中摆了一桌酒席,那厅子甚大,梁高数丈,极是气派,圆桌周围却只放了四张椅子,侍候的婢女倒有五六个,安明儿道:“我姆妈为你洗尘设宴,看来爹爹也要来。”
  她话未说毕,内厅中一个沉着苍劲的声音道:“夫人排下家宴相邀下官,不知为何事件?”
  另一个声音却是安夫人道:“今日是大年初一,一来举家欢聚,二来明儿有佳宾自远道来,想见识见识你这一品大员哩!”
  两人谈话之间,已然走进前厅,那安大人轻袍儒巾,虽是位至极品,犹是书生本色,其心上前见礼,安大人手一挥肃客入席。
  其心在客位上坐了,安大人斟满了一杯酒,向夫人深深一揖道:“夫人终年持家辛劳,下官在此相谢了。”
  安夫人笑嗔道:“你是怎么啦,酸气冲天,也不怕别人笑话。”
  她虽是如此说,可是目光中却是深情无限,笑着端起酒杯一口饮干了。
  其心忖道:“这安大人夫妻情重,富贵不移,少年相守相爱之情,安明儿双亲如此,真是人间幸运儿。”
  安夫人道:“听明儿说董公子文才武艺都是超人一等,大丈夫怀不世之才,何不奋发英资,为民生求福。”
  其心暗道:“安夫人谈吐不俗,昔日也定是才女。”
  当下答道:“小侄才疏学薄,伯母谬赞实是汗颜不胜。”
  安大人道:“在朝在野,只须心存忠义,同样可为生民造福,岂厚于此而薄于彼?”
  安夫人道:“我是妇人之见,董公子莫怪!”
  她知自己宝贝女儿对这少年钟情已深,这人既到总督府来,只怕是想求个功名,但见其心神色淡然,不禁暗暗称奇。
  安明儿道:“菜都要凉了,姆妈咱们先吃再说。”
  酒过三巡,四人边吃边谈,席间甚是欢洽,那安大人只觉其心不但谈吐不俗,而且论事卓然有独到之处,他暗暗中将几个施政的大问题和其心谈论,其心轻描淡写几句,无不中肯,针针见血,那分析判断之明确,更是不用说了,安大人愈谈愈是惊奇,最后简直佩服起来,只当其心是诤友良朋,磋切增益,再未将其心看作晚辈。
  安明儿见其心和爹爹谈得融洽,自己却插不进一句,心中大是懊恼,她原为爹爹能够亲来替其心接风,觉得面子十足,此时反倒感到爹爹实在碍事。
  常言道:“知女莫若母”,安夫人早就看穿女儿心意,她几次要打断两人话题,只是安大人滔滔不绝,简直像是逢到生平未见之知己一般,自己竟不忍插口打扰。
  好不容易才讲了一个段落,安大人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年青如此,智慧通圆,犹在百超之上多矣,如能张罗府中,真胜过千百谋臣。”
  一时之间,他着意笼络,言语愈来愈是客气,已忘了其心是他女儿的好友。
  又过一巡,已是初更时分,这才散了宴席,安大人意犹未尽,但见夫人不住向他使眼色,心中一转,不觉老怀大畅,哈哈笑道:“下官真是老得湖涂了,明儿莫怪。”
  他一拂长袖,显得洒脱已极,和夫人双双走入内室,安明儿脸色通红,半天才嗫嚅道:“喂,咱们去找表姐表哥他们玩儿去。”
  其心奇道:“你表姐还在府中,怎么不来同席?”
  安明儿眼睛一转,看看其心并无异色,当下便道:“我姆妈设下家宴邀请爹爹,这是何等隆重,非是最亲之人,外人岂可参加了?”
  他脱口而出,其心心中一凛,忖道:“她将我看成最亲之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
  他偷眼一瞧安明儿,只见她似知失言,脸上红得有若朝阳,却是明艳清新已极。
  其心心中暗道:“此间事一了便走,千万不可自寻烦恼。”
  安明儿起身和其心穿出走廊,只见灯火辉煌,笑语喧哗,安明儿道:“咱们去赌赌运气,看谁明年走运。”
  她抢先走在前面,推开门和其心走了进去,这是一间花厅,里面极是热闹,男男女女总有几十个人围着正赌得起劲。
  安明儿低声道:“每年过年总要赌个三天,沾你之福,说不定我可捞上几文。”
  她边说边走,到了一处掷骰子桌边,这些人都是总督或夫人亲威,见到安明儿都纷纷招呼为礼,只因赌得正在兴高采烈,略一点头招呼,又都聚精会神于赌局。
  安明儿从怀中取出数块碎银对其心道:“咱们合伙赌,我一个人可赌不起。”
  那作庄的是安明儿一个远房表嫂,她庄上正盛,正大把大把银子往怀内收,听言扁着嘴道:“小姐真是客气,谁不知你有多少压岁钱。”
  安明儿一吐舌,模样十分可爱,她本是千金小姐,这时活泼不拘,更是可亲。她笑着道:“还说压岁钱哩,都给玩戏法走软索的人骗到袋里走了。”
  她向其心瞧瞧,其心摸出几个小元宝放在桌上,安明儿道:“好,你先压一两银子试试看。”
  其心依言掷骰,三颗骰子在碗中转来转去,数十双眼睛直视不转,其心忽然想到上次那疯汉赌钱的霸道模样,心中直觉得十分有趣。
  那骰子转了几转,忽然一停,现出三个“一点”,众人欢叫道:“豹子”。
  那作庄的赔了一两银子,其心又压上去,连掷数次不是六点便是“豹子”,面前已堆了十几个元宝,安明儿喜得合不拢嘴来,她在其心耳畔轻轻地讲:“你运气真好,已经连过四关,这次小心一点。”
  其心心中也甚高兴,室中笑语喧哗,炉火生得旺盛,满座生春,暖暖地十分舒服,他从小就未好好过年渡岁,这时玩得高兴,露出孩子心性,那深沉的神色早就不见了,他回头一瞧安明儿道:“咱们再过一次关。”
  安明儿和他相识以来,从未见他如此快乐过,看着他满面春风,不由得痴了,当下顺口应道:“好,再过一次关。”
  其心拿起骰子一掷,咕溜溜地转了几转,倏地一停,三个骰子配成了“一二三”点,这是庄家只吃不赔的小点子,众人一声惋惜,那庄家嘘了口气,将十几个元宝囊括而进。
  其心歉然看了安明儿一眼,只听到她附耳柔声道:“不要紧,只赔进了一两银子,咱们再过。”
  其心兴致极高,又专心掷了起来,他运气渐渐转霉,掷来掷去都是小点子,不一会桌前银子愈来愈少,安明儿又偷偷替他加上,过了一刻,他又连掷数个大点,赢了三把,场面又热闹起来。
  安明儿正想叫他小心下注,忽然其心转过头来,用征询眼光瞟了她一眼,虽是征求她的意见,可是却充满了渴望之情,像一个孩子想要一件心爱物事一般单纯,安明儿心道:“他一年到头在江湖上跑,难得处处防人暗算,难道尽情玩乐,我怎可扫他兴。”
  只听其心喃喃自语道:“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伸手收回好几个元宝锭子,安明儿将那银锭向前一推道:“全下了,赌赢在此一举!”
  其心大喜,感激地向安明儿笑笑,他抓起骰子,心中竟有点紧张,像是身负重任一般。
  安明儿忖道:“他内功深不可测,如果使了手脚,那是包赢不输的了,男人们野心真大,如果是我,只要连赢两三次,一定就要收手慢慢来。”
  她注视其心,只见他白皙的颊上竟是一片酡红,显然很是激动。其心骰子一掷,却只得了个一点,那庄家今夜也赢了不少了,心想只要这次赢了,便不再作庄,目下其心只有一点,那是闭着眼睛掷也可得胜的局面。
  众人纷纷替其心惋惜,其心脸上红晕渐退,又恢复了平时阳阳之情,作庄的一手掷骰,一手便欲收钱,可是两粒骰子一停,现二三两个点子,那最后一个骰子在碗中打转,从六点滚到五点,四点,最后一露红色,竟停在一点,众人一声欢叫道:“么二三,庄家通赔。”
  其心舒了一口气,他点了点银子道:“咱们正好不输不赢,不要赌了吧!”
  安明儿点点头,将一半银子收了起来,其实她在其心聚精会神之际,偷偷替他垫上了好几两银子,此时也不说破,好让他高兴一番。
  其心又道:“刚才真是好险,可是愈是惊险,愈是出人意表,我常常都在千钧一发中得救,只要不到最后关头,总是有希望的。”
  两人谈话之间,已然走了一大段,锣鼓之声喧天,安明儿道:“玩把戏百艺杂耍的又来了,咱们赶快到府外广场去。”
  两人漫步走出总督府大门,门外广场占地数百亩方圆,早已挤满了看热闹人群,四周火把光亮,照得四周有若白昼,这是总督安大人特为方便百姓新春快乐,免费供应火油。
  那场中东搭一个棚,西搭一个台的,端的是百艺杂陈,令人眼花瞭乱,安明儿走到一处马戏猴戏的台子前,那台主识得这是总督千金,连忙命两个小猴子献上两个又香又红的苹果来,安明儿笑着接过,送给其心一个,顺手丢了一个银角子,那猴儿甚是乖巧,跳起来接着了,毛手毛脚塞入衣襟袋子,双双向安明儿其心合什道谢,众人看得有趣,纷纷叫好。
  这时正是新正,无论大人孩子囊中皆富,出手自然大方,卖艺的个个卖力,表演得异常精采,虽然夜寒似冰,北风如刀,可是场面倒反愈来愈是热闹。
  那耍猴的是个中年,伎俩颇是不凡,猴性跳脱,在他手中却是伏首听命,竟能演出数幕情节简单之闹剧,其心见一只衣冠楚楚的猴儿,在向女伴雌猴献殷勤,真是微妙微肖,但猴头猴脑,丑态百出,令人忍悛不住。
  一声锣响,猴戏终了,众人纷纷掏钱赏给顶盘小猴,忽然一声惊呼,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高空走钢索的老者,一个失手掉落下来,待这边猴戏观众举目看时,已是身体悬空,只有一根手指扣住钢索,那钢索高约七八丈,如果摔将下去,就有十条命也没有了。
  北风疾吹,那老者身形随风飘荡,险象横生,广场上数千观众都凝神注视,玩杂耍魔术的锣鼓声也停止敲了,半刻之间,整个广场寂静得只有北风呼啸之声。
  其心定神一瞧,心中暗暗称奇,低声对安明儿道:“这人武功很好,他装模作样不知为了什么?”
  安明儿惊道:“你说他是假装跌下,故作惊险?”
  其心点点头,眼睛只是注视着那老者,忽然那老者手指一运劲,以一指之力,将身子吊起老高,他手指一松,向下虚空挥了一掌,平平稳稳双脚又踏在软钢丝之上,他这一运劲,钢丝颤动不已,老者身形随着钢丝起伏,竟像连为一体一般,众人这才知道适才那老者是故意如此,不禁面面相觑。
  其心暗忖道:“这老者轻功已到了炉火纯青地步,兰州城内怎会有如此高手?”
  他想到此,心中暗存戒备之心,那老者身形左右摆动前行,就如风打残荷一般,惊险已极,有些胆小的观众吓得紧闭双眼不敢再看,一些女子心慈,齐声叫道:“别走了,别走啦,咱们给钱便是。”
  那老者步伐又大又不稳,仍是步步前行,看似漫无法度,每步都有摔落可能,可是行家眼中,却见他稳若泰山,就是千钧劲力,也难推他下来。
  那老者好容易走完钢索,从绳梯走下。场中观众对他卖命演技,都大起同情之心,解囊极为踊跃,遍地都是铜元银碎,其心心念一动,待从怀中取出一角碎银,正待试试那老者深浅,那老者突然向四周一揖,拉开破锣嗓子道:“各位乡亲老爷太太小姐,小老儿来到贵地,多承各位捧场,本待练几套粗浅功夫,博各位爷们小姐一乐,只是年老筋衰,适才如非托诸位之福,老早一命归阴,小儿顽劣别无他长,倒有几片蛮力,一身铁骨铜筋,来,来,来,快出来与各位老爷见见面,练几套粗活。”
  他手一挥,一个年青后生从台后走出,生得倒也英气勃勃,他向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弯身从台中桌后搬出一大堆青灰色岩块来,只只大小相若,切得十分整齐。
  那青年举起一柄铁锤,用力向岩砖上打去,那砖坚逾钢铁,砰然一声火星四溅,只碎了一小块。他朗声说道:“晚辈幼时学书不成,弃而学剑,学剑又不成,只学来几手粗浅功夫,如有不到之处,万望各位多多包涵。”
  他语音一毕,呼的一掌击向一块岩砖,哗啦一声,那岩石裂成无数碎块,众人惊得连喝采全给忘了,齐都暗暗忖道:“如果这一掌不是敲到砖上,血肉之躯岂不筋断骨折,心碎肺裂?”
  人丛中也有些练武之士,心中更是吃惊,安明儿嘟嘟嘴对其心道:“这人铁沙掌功夫好深,你瞧他碎岩的力道均匀,每块都一般大小。”
  其心摇摇头道:“这不是铁沙掌,那老者武功比这青年强上数倍,这等高手来此献艺,不知有何用意?”
  那青年接着将岩砖一块块砌起,直砌到第七块这才停止,他向众人扫了一眼,一吸真气,一掌缓缓发出,直往砖上击去,他一按即放,岩砖仍是完好无损。
  那青年微微一笑,一块块将岩砖掀起弄开,他连弄六块岩砖,众人伸长颈子去看,那岩砖端端放着,丝毫不见异状。那青年双袖一抖,一阵劲风拂过,那完好岩块忽然从中裂开,岩粉四下飞扬,原来已成粉碎。
  其心心中狂跳忖道:“如非岩石有诈,这人功夫已是震古烁今的了?”
  那青年淡淡地道:“小可这套粗浅功夫,难上各位法眼,多多包涵。”
  人丛中不谙武功的汉子也倒罢了,那些练过武的都是心神震动,这种内力,能够连砌七块硬岩,犹有余劲碎岩,当真是前无古人的神功。
  其心心中沉吟,那青年看来内功并未如何深湛,只是露了这一手却是令人心寒,正在此时,忽然人丛中自然闪开一条空隙,其心一瞧,竟是安明儿父亲甘青总督大人。
  百姓纷纷让道,安大人直往台前走去,他身后跟随两个便装汉子,身手甚是矫捷,两额微微鼓起,分明是内家高手。
  其心见情势有异,他目不转睛注视卖艺老者,安大人又走上两步,蓦然那老者右手一扬,两支飞刀如矢一般飞来,其心早就留心戒备,手中扣了两块小石,也是一场手向飞刀击去,当当两声,正击中两柄刀身,那知那老者劲力雄厚之极,飞刀又比石子沉重多多,撞击之下,飞刀略略一沉,仍是向前直飞,其心鞭长莫及,真是束手无策,安明儿惊得花容失色,掩脸不敢再看。
  安大人原是名将出身,功夫也自不弱,他正待闪身躲开,忽然他背后一名侍卫冲上前来,伸手便往刀柄抓去,此人叫陈多谦,年青时原是祁连派高手之一,岂料那飞刀来势霸道,明明抓住刀柄,可是虎口一裂,竟是把持不住,那双飞刀余势未竭,一上一下正中咽喉前心。
  其心蓦然跃起,身形就如一只大鸟一般,越过人群直往老者扑下,那老者奋起一掌,其心身在空中不好着力,身子顺着掌势一闪,轻飘飘落在地上。
  那老者呼的又是一掌,其心凝神不敢丝毫怠慢,一吸真气也是平掌推出,那老者忽然收掌叫道:“好小子,原来是你。”
  他自知有其心在,一定占不了便宜,这刺杀安总督的事更不用说了,当下转身便同那青年跳跃而去,其心见他的面目黝黑,双掌却白若莹玉,蓦然想起一人来,当下叫道:“名满大西北的冰雪老人,怎么替人作起刺客来了,真是愈来愈不成气。”
  远远地听到那老者怒哼一声,其心转身跃上台去,他伸手抓了一把碎岩粉,原来竟是干面,心中不禁释然那青年能穿过六块岩石,虽是碎的是面砖,但功力也自不凡,安总督蹲在那侍卫身前,瞧着那两柄柳叶飞刀发呆。
  其心见那两柄飞刀深深插在要害,知道此人是活不成了,如果贸然拔起,只有死得更快,那安总督是武将出身,战阵之经验极是丰富,心中也知这贴身侍卫难活,目下之计,只望在他未死之前,能够说出几个心愿。
  其心默然上前,他伸手点了那侍卫通心之脉,止住汹涌流血,又在那侍卫后心推拿一番,片刻工夫真气缓缓流入伤者体内,那侍卫悠然醒转,一睁眼正瞧着安大人那张饱含忧虑的国字脸。
  安总督轻声道:“多谦,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快快说出,我安靖原定替你办到。”
  他平日对部下极是随和,都是以名直呼,那侍卫陈多谦吸了一口气,振起精神,说道:“元帅,你没事吧!”
  安总督心中大悲,眼眶中泪珠转来转去,这两个侍卫原是他为征西大将军时的前锋大将,不但冲锋陷阵,勇猛过人,而且都有一身上乘功夫,安大将军西征所向无敌,得力于两人之力实在不少,后来班师回朝,皇上就令安大人镇守西陲,拜了甘青总督,只因这两人武功虽高,却是疏于文墨,安大人以武将身份掌管文政,为恐惹人闲话,只将他二人留为近身侍卫,不曾外放为官独当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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