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禽相搏
 
2022-01-01 16:40:43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当时谷中一片疑云,这情形一直到了第十三日,谷外忽然来了一个人,正是名震天下的九州神拳叶公桥。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董大侠夫人及儿子们的猜疑,后经解释,原来他只是巧入此谷而已。
  叶公桥和董老先生有过数面之交,交情不深,但两位夫人也识得他,立刻请他入谷,三人促膝密谈。
  第二日清晨,叶公桥匆匆离谷而去,他密谈及离谷之事,两位夫人都不跟两兄弟说明,这样更加引起两兄弟的猜疑。
  有一日深夜,两兄弟在睡眠之中忽被惊醒,一起起身,却发现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在暗中移动。
  两兄弟一齐悄悄跟了出来,那人影东绕西绕,竟向着山谷的南方一角死壁走去。
  那日夜色如墨,两兄弟虽有上乘内功,目力极佳,但因跟随距离不敢太近,始终只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那影子走了很久,来到石壁之前,忽然伸手入怀,摸出火熠迎风而燃。
  火光一闪之下,只见那人竟是董老二的生母,两位夫人中的妹妹。
  火光一闪而灭,两兄弟大惊之余,再定神一看,只见黑黑一片,那人影竟神秘失踪。
  那对角乃是一座峭壁,四周空空旷旷,那人影竟一闪而灭,在黑夜之中,任两兄弟身怀绝艺,也不由浑身冷汗,不敢再多停留。
  这一夜之后,两兄弟疑云重重,到了第三十日,董老大突然被他生母叫入房中。
  当夜董老大匆匆出谷而去,也未告诉兄弟是为何事,因三十六日之期将满,大家都更加紧张。
  董老二一人留在谷中,这几日以来,疑云阵阵不得其解,再加上大哥又神秘出谷,他是少年人心性,较易于幻想,一人苦思,内心之中竟起了疑心,怀疑父亲是否仍在人间。
  他左右思索,终于忍不住去问生母,并说明那一日夜晚的发现。
  他生母当时只淡淡推说一切如常,至于那日夜晚外出之事,她则说到时自当明白。
  董老二得不着要领了心中纳闷,思潮起伏不定,他疑心已起,再想想这一个月以来,谷中人似乎都是心事重重,心怀秘密,越觉可疑。
  他心中决定,等董大哥回来,说什么也要和他讲个明白,第二日董老大便又回谷。
  董老大的生母亲自接他入谷,董老二闻讯也赶了出去,却见长兄面现疲容,且微带紧张。
  董老二走近身去,只听长兄对母亲道:“打听不出什么消息──”
  他生母忧容满面,叹了一声道:“那,那怕是来不及了……”
  董老二在一边怔了一怔,董老大似乎也不懂生母此言,开口问道:“什么来不及了……”
  董夫人摇首不语,却转口道:“你,你怎么神色有些慌张……”
  董老大道:“孩儿遇上敌人了!”
  董夫人惊道:“什么敌人?”
  董老大摇首道:“身分不明,但功力极强,一共是两人,妈妈,您看可是冲着咱们谷中而来?”
  董夫人当时似乎很是烦乱,也未说什么。
  自此以后,谷中护关工作更加紧密,一直到第三十五日,并未出甚岔事。
  但是到了这最后一日的夜中,隐密的谷中却生了巨变。
  这一日夜色极是黯淡,而且天空云层密布,似乎要下大雨,谷中夜风相当大,到处都是一片草木树叶沙沙之声。
  照理说,董氏夫人以及兄弟两人,实力确是不弱,武林之中想要找着另一支更强大的实力,简直难之又难,但此事关系重大,加之一月以来,大家心事沉沉,都不免有点紧张的感觉。
  这一夜大约在初更时分,忽然老董先生密室中传出一声闷吼及喘息声。
  当时守在室侧的是董老二母子两人,二人一齐吃了一惊,董夫人面色紧张的说道:“孩儿,你快去叫你姨妈──”
  董老二急忙去叫,两位董夫人侧耳伏在房门听了一会道:“咱们只得试一试了。”
  董老二在一旁不解地问道:“试一试什么?”
  两位夫人挥挥手道:“等会儿再说,你千万不可离开太远,也不可相扰你父,此刻乃是生死关头!”
  两人说完匆匆离开,董老二心中虽奇,但这几日来见多不怪,也不再追问。
  他一个人在黑夜中呆立了一会,这时山风呼呼肆劲,有一种气氛,似乎什么巨大的变化立刻要爆炸开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突然,他似乎瞥见人影一闪而灭,心中一震,难道是来了敌人?
  须知当初董老先生择此谷而隐,不愿外界相扰,在入谷之道封有巨石,除非有绝世之内力勉力相推,否则非自内相启不可,这时竟有敌踪,而且迟不来,早不来,正好凑准这个关头,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董老二呆了一呆,一个可怕的念头陡然闪过他的脑际,莫非……大哥,只有大哥出谷一趟……
  这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他的心整个一沉,但立刻他便想到这是多么荒谬的想法!
  他沉吟了一会,身形轻轻一闪,隐入一丛树荫中,想暗中瞧瞧,方才那条人影,是非真是敌人。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分,左方响了一阵足步声,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那人影左右张望一阵,口中怪呼:“二弟、二弟。”
  董老二一听原来是大哥,正想相应,只见大哥忽然一转身飞快离开。
  他心中又是一怔,蓦然之间又是一条人影掠了出来。
  他眼角一扫,已知这个人影绝非谷中之人,果然来了外敌,心中不由一紧。
  那人影一掠而向密室,董老二陡然大吼一声,腾身而起,猛可击出一掌。
  董氏兄弟的功力,已得乃父十之八九真传,年纪虽轻,而内力造诣已是一流高手,这一掌他又是全力施为,长空空气陡然裂开,猛发出“嘶”的一声!
  那人影唰地一个反身,双手一上一下相搭,一翻平撞而出。
  他变招好快,呼地一声,两股内力相击,董老二只觉全身一震,那人身形也是一恍。
  双方似乎都怔了一怔,那人一声不响,身形陡然一闪掠去。
  董老二正待急跟而去,忽然身后足步又起,他心中一动,听足步声分明大哥又来了,自己不如先又藏起身来,看看大哥的行动,他此时心中充满怀疑及奇怪,对那外敌之出现,反倒不甚注意。
  他心念一转,闪身向左,但是他身形才动,那足步声陡止,大哥身形一掠而出,奇声道:“二弟,你躲藏什么?”
  董老二不料已被大哥瞧见,心中大窘,只得现身,呐呐道:“大……大哥,来……了外敌!”
  董老大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停了一下才说:“是啊,我方才在外面一共发现有两个敌人。”
  董老二心中一动道:“两个?我方才和一人对了一掌!”
  董老大道:“是了,他们方才和我方一交手,便分开逸去,我来此就是告诉你一声──”
  董老二心念一转,他心中疑念大生,口中却道:“咱们分头去找!”
  他奇异地望了大哥一眼,却瞥见大哥面上充满着疑惑,双目也正望着自己。
  二人心中都微微一震,董老二又道:“只是方才母亲命我决不可离开此地,以免为敌人所乘──”
  董老大啊了一声道:“母亲到哪儿去了?”
  董老二道:“两位母亲突闻室中喘息之声,立刻神色紧张走向后谷而去──”
  董老大奇道:“后谷……”
  董老二吃了一惊,道:“什么?你──你说又到那夜那绝壁之处?”
  董老大面上露出烦恼的神色道:“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董老二也呆在一边,好一会才道:“咱们当下是否要去搜寻敌踪?”
  董老大默不作声,面上却露出苦思神色,蓦然他一顿足,说道:“这敌人会是从何处入谷而来?”
  董老二神色一变道:“这个,兄弟也正怀疑!”
  他心已生疑念,神色之间自是不十分自然,董老大却似乎没有注意到此事,冷冷道:“我想是出了内奸!”
  董老二冲口道:“谁是内奸?”
  董老大摇头不语,董老二心中一震忖道:“他,他这话是何用意?”
  口中忍不住道:“咱们这儿一共只有几人……”
  董老大摇了摇手道:“且慢!”
  只听呼的一声,一条人影一掠而过。
  董老大猛吸一口真气,身形比箭还快,唰地紧追而上,留下满腹疑云的董老二愕在当地。
  他此时心中思潮起伏,大哥方才所言难道特别有什么用意,本来他就一直怀疑此事,这时更是疑念重重,思之不解。
  怪老头说到这儿,忽然住下口来。
  众人正听得入神,齐天心忙道:“老前辈,以后呢?”
  老人不语,似乎忽然之间,被另一个问题吸引住了思想,齐天心催了两次,他只是摇头苦思着。
  过了许久,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缓缓地道:“所以说这个世上再没有比董家这件事更不通的了──”
  齐天心道:“不通?”
  老人道:“你想想看,老子和两个老母同时死了,两兄弟搞不清楚是谁干的,你说我是凶手,我说你才是凶手,还有比这更为乌七八糟的么?”
  其心道:“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老人没有回答他,却是自言自语地岔开道:“目下最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我怎么没有被毒死?难道说天魁所说的什么毒桃之话是假的不成?”
  他又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可能的,天魁与天禽在桃树下谈话时并不曾发现到我在偷听呀……”
  齐天心道:“你老人家确信此时体内毒素已无存了么?”
  老人点了点头,他忽然喃喃地道:“是了,我想起来了,那年我也曾中毒一次,无缘无故地自解了,如此说来,莫非……莫非我体内有天生抗毒的能力?”
  其心一听到他这一句话,心中一动,忙问道:“你是说以前也曾中毒一次?──”
  老人道:“是哪一年的事我都记不清了,嗯──那时我最多十岁左右……”
  齐天心暗道:“他头脑清醒的时候,甚至连十岁时候的事也记得起来,可见他的疯病一定有办法医的。”
  老人继续道:“有一天我在山上玩一玩,那时正是夏天,山上草丛中穿来穿去尽是虫蛇,我从小胆子就大,带了两个瓦罐就捉长虫回家去吓唬邻居的小孩……”
  这疯老人说起童年时的事情,脸上居然现出怡然神往的神色,只听他道:“忽然之间,草丛中钻出一条五彩闪光如锦缎般的小蛇来,太阳光照在蛇身上真美丽极了,我心中大喜伸手便捉──若说捉蛇,我从小就玩惯的了,便是专门玩蛇的艺人也不见得有我在行,譬如说,这是蛇身……”
  他一把抓住雷以惇的独臂,一面比方着说,他捏住雷以惇的手腕道:“比方说他拳头是蛇头,这里叫七寸子,只要这么狠快准地一捏,什么蛇也不中用了,嘻嘻。”
  他似乎已经忘了应该说什么,扯着雷以惇的手臂只顾得替自己吹牛,吹得天花乱坠还不肯休,还是其心提醒他道:“您老人家那时候捉蛇就那么厉害,真是了不起得很,后来呢?”
  老人意犹未尽地咽了一把口水,道:“后来呀?嘿,岂料那条蛇大大不比寻常,也不知它怎么一扭,我就抓了个空,立刻就被它牢牢地咬住了手背──”
  其心紧张地问道:“后来呢?”
  老人道:“我当时一气之下,伸左手抓住它,猛然发出内力,便把那蛇捏死了,就在这一剎那,我背后有人大叫道:‘喂,不要弄死它!’
  “只见两个大汉飞奔过来,一见那蛇已经死了,登时一个个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道:‘完了,完了,他妈的完了,咱们守了整整一年!’
  “另一个伸掌便打我,大骂道:‘小杂种,你是死定了!’
  “那时我年纪虽小,武功还有一点根底,挥拳就架,岂料那汉子的内力竟是出奇之强,三掌就把我打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其心听到这里,他脑海中彷佛出现了一条极有力的线索,但是他却无法清楚地抓住它,他皱着眉,凝视着老人。
  老人道:“那两个汉子把死蛇踢开,喃喃地道:‘唉,好不容易找到这条十锦金线,守了整整一年,却被这个小杂种糊里糊涂地给弄死了,唉,药是配不成了──’”
  其心的眼睛一亮,他打断问道:“你是说‘配药’?”
  老人道:“不错,那时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待他们走后,悄悄爬回家去,家人一听到‘十锦金线’全都变了色,说这是世上最毒的蛇,要我服下了祖传秘制的大还散后说,这大还散托住毒性一个月,一个月内若不能找到千年灵芝,我的小命要完了──”
  齐天心道:“结果你找到了千年灵芝?”
  老人道:“结果呀,灵芝也没找着,我也没有死,一点事也没有,你们说怪不怪?”
  其心听到这里,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光明,这一线微光在他脑海中宛如醍醐灌顶,他心中原聚积着的那些似懂非懂的问题一个连接着一个,霎时之间都寻着了答案。
  他兴奋地站了起来,道:“现在让我也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南中五毒’的故事──”
  大家的目光都移到其心白脸上来,其心道:“南中五毒是武林中人谈之色变的剧毒,这五毒分开来看全是世上最毒的毒药,比较起来,这五毒中毒力最轻的一种就是方才所说的‘十锦金线’蛇的蛇胆了──”
  齐天心道:“十锦金线还算是毒力最轻的一种?”
  其心点首道:“不错,这十锦金线蛇是蛇中最怪的一种,大凡毒蛇的蛇胆都无毒,而且是上乘补药,只有这十锦金线蛇的胆汁奇毒无比,更奇的是这蛇胆必须是活生生的蛇剖腹取出才有用,死了的再取出来,就没有毒性了。”
  董其心接着道:“南中五毒里的其他四种剧毒又有一桩怪处,这四毒分开看虽是世上最毒之物,但是合在一起时,四毒相攻,竟是正好相抵,成了无毒之物,但若将十锦金线蛇胆一加入,这种以毒抵毒的平衡马上就被破坏,而成了毒中之王的南中五毒,是以这十锦金线蛇的毒性虽不及其他四种,却是南中五毒里最重要的一种引子──”
  众人听他说得神奇,多有不信之意,齐天心最是坦率,立刻问道:“董兄是从哪里得知这些道理?”
  其心笑道:“兄弟与瞽目神睛相交一场,耳濡目染也多少省得一些。”
  雷以惇道:“是唐瞎子告诉你的,那就绝错不了啦!”
  其心道:“齐兄,现在请你想一想,咱们的内功运气之间,有什么地方是与天下内功都不同的?”
  齐天心想了想道:“咱们的内功在升气至丹田之时,比天下任何一门内功都多了一种烘托之韧劲。”
  其心道:“正如齐兄所言,世上没有另一门内功具有如咱们这种韧劲的,如果说那十锦金线蛇的毒性是一种内渗性的,那么──”
  其心还没有说完,齐天心已叫道:“啊,你是说修练咱们这一门内功的就能自然地把毒性托住──”
  其心道:“一点也不错,但是对于渗透性的十锦金线蛇毒,咱们功力再深也只能托住而已,却是万万难以将之逼出体外,是也不是?”
  齐天心道:“不错,只因要施内力相逼,必要先松了那托毒的韧劲,那毒若是侵入得快,已经来不及了。”
  其心道:“这就是了,若是咱们中了这蛇毒,正用内力托住毒势之时,忽然有一巨大的外力打在咱们身上,譬如说,一股足以叫咱们重伤的大力打了上来,那又会如何?”
  齐天心叫道:“是了,是了,唯有在借外力猛击之下,正好将托住的毒素逼出体外,这真是巧夺天工的造化,难怪咱们这位老先生连中两次毒都能自解裕如了。”
  其心道:“老先生两次中毒后都曾被人重重掌击,是以提醒小弟想起这个道理来,这一次老先生虽然中的是南中五毒,但是这五毒中只要这最难解的十锦金线蛇毒一解,其余的四种剧毒正好成了互相抵消的局面,老先生自然是无药自解了。”
  雷以惇叹道:“董兄弟好细密的思想,一席话令咱们茅塞顿开,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只怕当初制造这南中五毒的人万万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一种古怪的解法吧。”
  其心暗道:“若说解法古怪的话,当初我中了五毒之时,瞽目神睛随手搓个泥丸命我吞下就解了奇毒,那才真要叫发明南中五毒的人气得吐血三斗呢。”
  齐天心道:“有董大哥这一番解释,难怪咱们这位老先生能死而复生了!”
  世上的事往往微妙不可理喻,其心脑海的死结不知前前后后反复被思索过几千次而不得要领,这时竟被齐天心这句话中轻描淡写的“死而复生”四个字给解开了!
  这“死而复生”四个字有如一个当顶巨雷落下,其心痴然地道了一声:“死而复生?……死而复生?……”
  齐天心见其心的脸上显出奇异的神情,上前问道:“怎么……”
  他话尚未完,其心猛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叫道:“是了,是了,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理,只有这样的解释才合理……”
  齐天心道:“什么解释?”
  其心道:“方才咱们与天禽拼斗到最后时,有一个汉子飞纵而来,各位都见着了?”
  齐天心道:“见着了,他怎么样?”
  其心道:“这个人,我曾亲眼见他死过一次!”
  众人都吃了一惊,雷以惇道:“你是说那人死而复生?”
  其心道:“一点也不错──”
  齐天心道:“也许你瞧见他死时,是他在装死?”
  其心摇首道:“不,不可能的,我亲眼看见他中了唐瞎子的南中五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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