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是何物
 
2022-01-01 16:44:45   作者:上官鼎   来源:上官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原来安大人军队迳渭水而营,那天晚上夜巡回来,忽见帐内灯火大亮,放重要文件的柜子被翻得七零八落,他心中大惊,中军戒备严密,怎能有人进入,安大人正要唤侍卫进来,忽然梁上飘下一人,手中执着皇帝诏甘军入京圣旨,灯光下安大人一瞧,来人却是宫廷侍卫统领,昔年和自己共同扶持皇上登基。
  那侍卫领头,便是此刻与安大人并立着禁军制服的老者,此人功力极高,却很少人知他何门派,从来出手不到三招,敌人非死便伤,当下安大人心中一安道:“黄统领深夜来访,必有事教我!”
  那侍卫统领阴阴一笑道:“安大人,咱们打开窗子说亮话,皇上要你人头震压天下。”
  安大人一惊,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闻言缓缓道:“安靖原坚信事君以忠,待属以诚,黄统领此言是何道理?”
  那侍卫头领扬了扬手中诏书冷冷道:“安大人,你太得民心了,杀你岂能无由,你带大军离边而来,如果未奉诏书,哈哈!这是何罪?”
  安大人再是镇静,此刻也觉冷汗直冒,全身一阵冰凉,他心中忖道:“我只要一下令两千铁甲卫士进来,这黄头领武功再高也不能脱身,先抢回诏书作为根本再说。”
  安大人目光暴射,正要拍掌,忽然转念一想,目视黄统领大步越窗而去,他心中忖道:“黄度文脾气古怪,除了听皇上的命令外,别人是再也命令不动他,既是皇命要陷我,我岂要申辩了!”
  当时只觉又是伤心又是气愤,自忖历史上大将能落得好下场的,真是寥若星辰,不禁悲从中来,回到内帐,只见安明儿睡得正甜。
  他此事未告知李百超,他知皇上必然要斩草除根,是以那夜暗示百超要好好解散甘军。
  屋檐上其心瞧得热血只往上涌,气愤得两目发赤,可是他知道此刻下去,纵使打倒侍卫,救安大人脱险,便陷安大人不义,安大人绝不肯走,目今之计,只有先行通知甘军李百超和诸位将领,他在这种紧张局面下,神智反而更见清晰,这便是其心最大长处。
  他轻轻滑下屋檐,提了一口真气,凌空数跃,已经飞出围墙,直往大军聚集连营之处跑去,只半个时辰便到,才一走进营区,便见营内马声的的,此刻已是午夜,不知军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其心直扑中军大帐,只见灯光大亮,远远的帐中席地而坐了二、三十名全身戎装的将军。
  其心施展上乘轻功,几个起落已到了账旁,朗声叫道:“李军师,小可有要事相告。”
  众将之中十个有九个不认识他,李百超见其心突然来到,真是又悲又喜,颤声道:“董兄来得正好!请看此函!”
  他伸手递给其心一信,飞快看了一遍,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叙述安大人身处危境,中了徐大学士圈套。
  其心吃了一惊,这送信示警之人消息为甚如此灵通,当下也不及细思,一口气便将所见情形向众将简略说了一遍,只听得众将目眦欲裂,人人气愤填膺。
  众将中天水总兵史大刚再也忍耐不住叫道:“李军师,咱们还商量个什么劲,大帅危在旦夕,咱们起兵去救,不成就干……就干!”
  他说到后来,激动得眼泪双流,其心扫了众人一眼,只见安明儿双眼红肿坐在主位,这当儿倒是相当镇静。
  众将听史大刚这么一喝,那比较沉着持重的人也不能沉着了,人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可是心中却是一般沉痛,比起对敌外御患,心情大大不同。
  李百超忖道:“如等大帅将令一到,此事便要为难,是听他将令呢?还是不听?目今之计,只有快刀斩乱麻,先救人要紧。”
  当下大声叫道:“文将军领中军,史将军为右翼,秦将军为左翼!咱们立刻出发,如果……如果……大帅不幸,咱们千万不能放过……放过那……奸贼……奸贼。”
  众将同仇敌忾高声叫道:“杀徐国钧那奸贼!”
  正待各自回营领军,就在这一剎那之间,从帐外闪出两人,手持安大人将令兵符,李百超跌足叹道:“一着之差!一着之差!”
  那为首老者便是禁军侍卫统领,他宣读将令,将金色小剑一挥,众人面面相觑,都纷纷看李百超的眼色。
  李百超一时之间也乱了方寸,他心中一万个要说武力解决,可是看到了帅令,却是说不出来,那侍卫统领道:“安总督令诸将立时前往,各位看这帅令是否无误?”
  这时甘军诸将激动,安大人帅令威严,人人不敢侵犯,可是又都知安大人身在危险之中,将领中儒将秦孝恭头脑冷静,他知此时万万不能歇气,大声叫道:“咱们先宰了这两个奸贼再说。”
  众人轰然叫对,那待卫统领阴阴一笑,双腿未举,身子已箭矢般一掌拍向秦孝恭顶门,忽然另一个身形来势比他更疾,飞身落在秦孝恭身上,举起右掌轻轻一推。双掌一交,其心吃了一惊忖道:“劲道旋转而进,此人是青海派高手,只是爹说过青海空空大师死后,再无能人,这倒奇了!”
  那侍卫统领天赋异禀,神力惊人,早年又得青海怪人空空子亲传,他一直在宫中少与江湖人为伍,是以武林中人也少有知他门派,只传言宫中有个绝顶高手。
  那统领见其心硬接他一掌身子动也不动,心中之惊更胜于其心,要知他武功怪异,劲道专从空身旋转攻到,他适才一掌是用足力道,这少年年青若斯,居然毫无其事接下,内功之深,真令他心寒不已。
  他冷冷地道:“甘军中原来还有如此高手,难怪安靖原胆敢犯上了。”
  董其心仿若根本没看着他一般,声音比他更冷十倍道:“能胜过你这奸贼的未必是高手。”
  那统领其实对其心甚为忌惮,可是情势所逼,只有上前欲攻,忽然李百超叫道:“各位将领,元帅一生忠国爱民,他受奸人陷害,总有一天水落石出,咱们……咱们……可不能……鲁莽,让元帅永蒙不白之怨。咱们……咱们……一起去,大不了一起死去!”
  他这原是无奈之际下策,想仗着人多,而且又都是战功煊赫的将军,以壮声势,众将听他这么一说,哪还有什么话讲,异口同声叫道:“对,咱们跟元帅一块儿死去!”
  声音虽是高昂,可是人人脸上都是悲愤之色,李百超瞧着瞧着,忍不住痛哭失声,一时之间,哀声四野,其心瞧得眼睛发热,去看看安明儿哭得似个泪人儿一般,连忙别转过头。
  过了一会,众将收泪止哭,一言不发,李百超率先而起,诸将纷纷站起,那待卫头领不住冷笑,其心心中忖道:“目下我先去救安大人,也管不到他愿不愿意,点倒他救他出来再说,免得被一网打尽。”
  他心中对这事件已猜透了七、八分,知那诏书定是凌月国主所盗,而这诡计又多半是徐学士安排下的,却未想到盗那诏书的是皇上最亲信侍卫,就是目前和自己交手之人。
  其心乘乱正要走出大帐,忽见一道幽怨的眼光射了过来,其心心中道:“安小姐,你以为我是这等凉薄之人吗?我心中之急,只怕并不下于你哩!”
  他知道不能再事逗留,一转身闪出大帐,往黑暗的道上前进,他必定得先赶到临潼,不然那侍卫头领赶回又是麻烦,万一凌月国主也在附近,那么,不知如何是好,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心知那统领要监视诸将,必定不会追赶自己,这段时间必须刻刻用上,当下展开最上乘轻身功夫,提起一口真气,飞跃一段,再换一口真气,他这种赶路法极耗内劲,可是快也快到了极点。
  走到半路,忽然前面人影一闪,一个夜行人迎面上来,其心暗暗戒备,只见来人是个老者,胡子白花花的,大鼻细眼,长相十分可亲,背后背了一个大葫芦。
  那老者嘻嘻笑道:“小伙子,你可真勤快,这么晚了还赶路,来,来,来,老朽请你饮一杯。”
  那老者伸手拔开葫芦仰天喝了一口,上前半步拍拍其心肩道:“小伙子,你也来一口。”
  其心身子一侧,竟未闪过那老者之手,他心中惊奇,细细打量那老者两眼,只见他手中挥着一块粗布汗巾,正是其心自己之物。
  其心大惊,这人好快手脚,正待开口,那老者嘻嘻地道:“说你这小伙子勤快真不错,就看这块汗巾虽是粗布,可洗得雪白,便可以知道了!”
  其心道:“老丈,小可还有急事,少陪少陪。”
  他双掌一错,右手化拳为掌,直扣老者脉门,那老者连退几步,总是退不出其心掌力所罩,当下口中叫道:“好凶的小伙子,我还你,我还你汗巾便是。”
  其心抢过汗巾,他不愿再和老者纠缠,正待起步,那老者笑道:“慢走,慢走,你这小伙子真成,老朽放心了!”
  其心奇道:“什么?”
  那老者道:“你巴巴地跑来跑去当我不知吗?你看看这包物事是什么玩意儿?”
  那老者伸手一摸,也不知他从何处提出一个包裹,顺手掷给其心,其心侧身让那包裹落地,老者赞道:“好精明,好精明,小伙子,你要的东西,老朽都替你给弄来了。”
  其心见他说得认真,又见此人容颜不似坏人,便打开包裹,只见里面包着一小叠小书,其心微一过目,当下喜得狂跳,说不出话来。
  那老者眯着眼只是笑,他走近其心口中道:“小伙子,你救了那小姑娘的爹爹,哈哈,小姑娘一定感激,非他妈的以身相许了。”
  其心一怔,只见那老者手中又挥着自己汗巾,此人真是奇人,看来这等重要文件,也必定是他妙手空空从凌月国主身上取来的了。
  那老者道:“贼无空手之理,不然他妈的下次可准得倒霉。”
  他说完便走,其心忽然想起一人,追上去道:“前辈可是姓白?”
  那老者眯着眼道:“老贼三十年不出江湖,你这小伙子不过二十岁左右,倒知道老夫来历,哈哈,你真成。”
  他身子一颠,人已在数丈之外,其心瞧着他身形,可是只有两个起落,便连影子都消失了,心知此人神通广大,一定又是藉地形地物隐身。
  其心提着包裹,心中狂喜忖道:“神偷白谷君会在这儿出现,我幼时听爹爹说过不少他的趣事,此人绝迹江湖数十年,人人都已淡忘,想不到仍然健在,怕有八九十岁了。”
  其心不再逗留,只一顿饭时间,又跳进了大庄院,才进了院子,只见徐学士和刑部云大人两人并肩而来,正在争吵不已。
  云大人道:“安大人是一品大员,你怎可叫人动刑?”
  那徐大学士阴阴地道:“一品又怎样,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他阴谋叛国,不用刑怎肯招供?”
  那刑部云大人道:“老夫掌管刑部,这询问之事,只该由老夫负责,却由不得你任意作贱安大人,老夫去见皇上去。”
  徐学士冷笑道:“云大人,我看你还是少管闲事,嘿嘿,这案子牵连极广,云大人一意维护逆叛,难道和安靖原有关系不成?”
  两人争争吵吵往大厅走去了,其心听得心火如焚,又不知安大人此刻被囚何处受刑。
  他在院中闪闪藏藏,转了一圈,却找不到囚人的地方,忽然门外人马声喧杂,甘军将领骑马赶到。
  其心心中忖道:“我等皇上出来询问诸将,到了最后关头再出面,定能扭转乾坤。”
  过了一会,厅前那侍卫沉着的声音道:“皇上覆旨。”
  徐大学士道:“皇上令甘军将领进厅。”
  李百超先踏进大厅,众将都跟着他鱼贯而入,抬起头来,天子正坐厅中,不由纷纷俯身跪倒。
  皇上道:“安靖原反叛犯上,你们诸将不加阻止,反而推波助澜,是何道理?”
  天水总兵史大刚为人直爽胆大,他忘了自己只是个三品武官,当下吭声道:“元帅受奸人所陷,皇上明鉴,还望多多调查,以免中奸人之计。”
  皇上还没有开口,徐大学士喝道:“天子至尊,你好大的胆竟敢出言不服?”
  皇上缓缓地道:“依你看谁是奸人?”
  史大刚早就豁出性命不要,朗声道:“徐大学士便是奸贼。”
  皇上不由看了徐国钧大学士一眼,叫道:“徐大学士世代忠良,祖孙三世为我朝丞相,你至死不悟,还要冤枉好人,来人!”
  那侍卫统领闻言走了出来,徐大学士走近皇上悄悄禀道:“皇上冒万险亲来镇压此事,目下此事已了,立刻处决主从各犯,以正国法。”
  皇上沉吟不语,他和安大人感情极厚,少年时更同生共死过,心中想饶安大人一命,却是找不出适当理由。
  那侍卫统领伸手擒住史大刚,正待推出厅外处决,皇上长叹一口气,目光扫了四周众人一眼道:“安靖原称兵反叛,甘军将领助威,云大人,依律应如何处置?”
  云大人道:“一律处死!”
  皇上点点头,伸手正待推翻书案,表示决定此事,忽然大厅顶上轰然破了一个大洞,众人还没看清楚,其心已端端立在厅中。
  其心也不多说,他将那包文书亲自交给皇上,那侍卫统领见突然有人犯驾,吓得连忙松开史大刚,上前对其心背后便是一掌。
  其心一闪,口中一个个字道:“皇上请看这几件文书。”
  皇上毕竟是一国之主,缓缓翻开那包文书,态度从容之极,才看了一眼,立刻龙颜大变,原来第一张正是旨令安大人即日率兵东来的诏书。
  皇上脸色铁青,徐大学士强自镇静,不住向那统领使眼色,皇上又翻了翻下面文书,却都是凌月国主致徐大学士函件。
  徐大学士见事已败露,原想叫那统领挟持皇上以为退身之策,他虽老奸巨猾,此时也是心惊胆颤,那统领恍若未睹,徐大学士下意识夺门便走,那统领大喝一声飞起身来一掌击碎徐大学士内脏,徐大学士惨叫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口中犹自叫道:“你……黄度文……你想杀人……灭……”
  话未说完,人已毙去,那黄统领跪下道:“皇上恕罪,小人怕这奸贼跑走,是以手下太重。”
  皇上此刻思如乱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大厅中静悄悄地,只有其心和皇上对立着。
  这一刹那间,整个局势完全改观,众将见到这惊心动魄的大事,都口张目呆,凝住其心,不知他究竟那头葫芦卖那头药。
  皇上叹息一口道:“朕以小人之心忖度君子,各位卿家请起。”
  众将面面相觑,李百超首先站起,人丛中安明儿再也忍耐不住,也不管皇上至尊,哭叫道:“董大哥,你……我……永远感激你。”
  其心微微一笑,皇上又道:“朕无德,沉缅于小人之言,好在此刻时尚未晚,云大人,你请安总督来。”
  他四下一看,云大人并未在场,心中正感奇怪,忽见厅门口云大人和安总督走上前来,那安靖原步履之间蹒跚,可是却仍是精神奕奕。
  其心心内惨然,他知安大人受刑定是不轻,皇上远远迎了上来,安大人双膝一跪,胯间渗出一片鲜血。
  皇上执着安大人之双手,双目垂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安大人凝视皇上,没有半点怨怼之色。
  好半天没有半点声息,皇上扶起安大人,忽然指着人丛中安明儿道:“靖原,这是我侄女了,我无女,就收她作义女吧!”
  他说话完全像对朋友而言,丝毫没有帝王之傲,安大人目中流泪,昔日的友情又在胸中复活了,想要说句感激之语,哽咽不能成言。
  皇上又道:“靖原,咱们好几年没有见面,唉!时光无情,咱们都老了,你叫他们带兵回去吧,众人都有赏,我要和你好好回京聚聚,我义女也去,进了宫便是琼屏公主了。”
  皇上转身寻找其心,口中道:“如非这少年卿家,朕几乎铸成大恨。”
  四处找寻却不见其心,心中正在奇怪,忽然大厅外飞进一物,赫然正是统领黄度文之头,下面附了一张纸,用血写了一行字:“此人为盗诏书者,巨奸内应,我皇何能安宁,请先代我皇除凶。”
  下面没有署名,皇上瞧着那张纸条,想起前因后果,不由恍然大悟,喟然道:“这少年行事真如神龙不见首尾,如此人才,可惜朕不能用,惜哉。”
  这时安明儿在人丛中偷偷看着其心掷过的纸团:“我有事先走,事完一定来看你,你别张声!其心。”
  心中想到董哥哥这人能耐之大,言而有信,不由十分安慰,人群中只有她一个人看到其心悄然而退,又看到黄度文跟了上去,因为只有她时时刻刻注意着其心。
  天上星儿在眨着眼,月亮却被蒙在一片黑云里,大地里显得昏昏然,就像大雨将至一般。
  这时,在那静静的羊肠小道上,有两个人影正飞快地移动着,从表面上看去,这不过是两个过路的夜行人罢了,没有什么值得注意之处,但是若要细细看清了这两个人是谁,那么立刻可以推测到一件震惊天下武林的大事要发生了。
  这两个并肩飞驰的夜行人,左面的是天剑董无奇,右面的是地煞董无公。
  多少年来,这一对叱咤风云的人如烟消云散一般失了踪,武林中有人猜测他们已经死了,有人传说他们为了一件秘事翻脸成仇,没有人能说出他们到底到了何方,这时,他们兄弟又并肩出现在武林,这将象征着什么?
  是又一场武林大战要起,还是又一次血淋淋的浩劫将临?
  董无公在天剑的身旁飞纵着,他心中有万言千语一言难尽的感觉,老天爷对他们作弄太残酷了,那年绝岭决斗的景象历历有如犹在眼前,兄弟阋墙的惨局使这一对兄弟整整仇恨了四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四十年?
  董无公默默地奔着,他斜眼望了望左侧的哥哥,正好无奇也在望他,他们两人都迅速地收回了目光,但是两人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着,几十年的仇恨消除了,但是留在心田上的深痕岂是一时所能消除,他们两人都在胸中默默地说:“我们将永远没有童年时候的日子了!”
  默默里,他们进入了一个荒乱的小村,村中人不知是避天灾还是躲战祸,跑得空荡荡的一个不剩,董无公跑着跑着,忽然低声道:“怪事──”
  董无奇在同时里也停下身来,只见空中一对飞雁正作人字形低飞而过,忽然之间,这一队大雁连鸣声都没有一下就突然一起落了下来,两人走上前去一看,七八只大雁全都已经死去。
  董无公与董无奇望了一眼,无公道:“内脏被震碎而毙!”
  天剑点了点头道:“看情形这一队飞雁方才飞过之处必有上乘气功者相搏或是练功,这些飞雁为掌流所及,飞出一段路,不幸暴毙──”
  地煞点一点头道:“不错──”
  他们两人互相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采取着谨慎的姿势悄然前行。
  黑暗中,地形渐渐向下斜倾,向左一转,脚下更觉崎岖难行,这时天色陡然骤暗,星光也被乌云所蔽,董无公伸手一触,摸着一方硬凉之物,他再探指一摸,那硬凉之物上竟然刻着有字,他沿着刻纹摸下去,头一个字是“显”,第二个字是“考”,他低声道:“是个坟场──”
  天剑没有回答,只是凝神向前注意,这时他低声道:“咱们用一口真气贴着草尖低着飞上去瞧个究竟!”
  董无公道:“只怕我没有大哥‘暗香掠影’的功夫。”
  天剑脱口道:“无公你就少来这一套吧。”
  董无公听到这一句话,心中忽然感到快活起来,他有几十年不曾听到哥哥用这样的口气来对他说话了,一时之间,他彷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时代,想得愣住了。
  天剑用肘碰了他一下,他这才回到现实之中,耳边只听到天剑低喝一声:“起!”
  霎时之间,只见两条人影在骤然之间彷佛失去了重量,紧紧贴着草尖横掠而过,速度竟然不在疾奔之下!
  这真是武林奇景,全凭着一口真气作这等“草上飞”的掠行,武林中所谓“草上飞”,不过是形容轻功高妙而已,哪有真正在草尖上飞掠而草尖不动之理?董氏昆仲这时这种飞掠之法,全仗着深厚的内力,一口气飞掠而行,任何神仙般的功力,也难持续半盏茶时间以上,但是却是的的确确做到“草上飞”三个字。
  他们飞出一段,果然发现前面人影晃动,似是一个肩上背着另一人疾奔而行,那速度之快,竟在董氏兄弟平生所罕见,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停下身来,不敢再过靠近。
  迎面微风吹来,带来前面那人的自言自语:“……真是祸不单行,在西域经营了半生的基业会毁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到这里好不容易两个高手上了钩,我用了几千次的独门迷药竟会下多了分量弄死了一个,好在剩下这个疯老头只要一醒来,从此便是我的得力助手了……”
  天剑、地煞两人听得一怔,再抬头时,前面之人已走得无影无踪,他们立刻跃上前去,果然地下发现一具尸首,这时,董无公忽然想起一事,他低喝道:“快,前面那人怕是凌月国主,凌月国主──”
  董无奇一想他方才所说“西域经营半生毁在毛头小子手上”的话,道声:“不错,咱们快追──”
  就在这时,忽然一股无比强劲的掌风直袭过来,同时背后一个悲愤无比的喝声:“是谁害了我的兄弟?”
  董无公只觉背上掌风如同一开山巨斧,竟是多年来从未遇过的上乘内家掌力,他惊骇参半地一个弓身,单掌一绕一盘,接着一推。
  轰然一声,地煞董无公竟然被震得倒退三步,而来人也被震得再度升空而起,直达三丈有奇。
  天剑、地煞双双骇然,那来人在空中也是骇然惊呼:“潜龙升天,地煞董无公──是你!”
  无公只觉嗓音好熟,一时记不出是谁来,抬目一看,只见那人在空中盘旋三次,小转弯九次,然后急如苍鹰地一泻而落,他忍不住脱口而呼:“龙行九步!查老大,咱们三十年未见了!”
  董无奇一听“龙行九步”四个字,心中也是一震,低声道:“你是说关东长白山的查氏兄弟?”
  无公道:“一点也不错──”
  这时那人已落了下来,只见五旬年纪,长得魁梧无比,身子彷佛一座铁塔一般,长白山查氏兄弟从不履入关内半步,中原武林极少提到他们之名,只是四十年前大河南北绿林第一高手黄鹰手蔡端远征关外,据说在三十招内被查老二一掌打断胸骨而亡,后来中原人就再没有听过查家兄弟的名头了,也没有人知道查氏神功究竟有多高,董无公当年为洗刷冤名,远走关外,曾与查氏兄弟结成生死之交,后来一别数十载,双方都无讯息,想不到在这里又碰上了面。
  查老大望了天剑一眼,董无公道:“这位是长白山龙行九步查金铎老大,这位是家兄董无奇──”
  查老大一听“董无奇”三字,一揖到地,心中震骇,口中呼道:“原来是天剑董兄,查某适才误犯,多多担待……”
  他望了望天剑、地煞,一把抓住董无公道:“贤昆仲终得化冤复旧,只可怜我兄弟却让人给害了。”
  说到这里,他已是泪如雨下,董无奇暗道:“这人是个爽直的血性汉子。”
  董无公吃了一惊,把地上尸首一翻,正是那查家老二,他也不及细问详情,大叫道:“令弟是中了迷药过多而被毒毙,凶手是凌月国主,咱们快追!”
  查金铎挥泪道:“凌月国主我姓查的与你一在天涯一在海角,你干么要害死我兄弟,管你什么国主不国主,天皇老子下凡我查老大也要宰了你泄恨……”
  无公知这查氏兄弟手足之情深如海,武功既高,人又憨直,凌月国主结下这个仇,包管要他吃不完兜着走了,他想起自己兄弟血海般深仇到了暮年居然能重修旧好,比较之下,老天待他也不算薄了,想到这里,他胸中那怨天尤人的愤然之气也就消然而退了,他抬眼去望哥哥,无奇正在望他,新的手足之情似乎在开始滋养了。
  他反首道:“查老大,节哀应变至要,咱们快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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