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枭雄末途
 
2023-10-21 19:18:52   作者:上官云心   来源:上官云心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山陵樵子钱雄熹见老人身中“玉锁追魂针”吞声逸走,得意得几乎忘了自己的断臂之痛,“哇哇呃!”狞笑不已!就在他狰狞丑态毕露之时,蓦地身前响起一声叱喝,“刷”地一声,游电似的白练,已向他身边卷来,势道捷疾,凌厉无伦。山陵樵子钱雄熹正值新伤,流血过度,真力无法运集,身形亦陷于呆滞,虽能及时发觉危机,却是既不能出招化解,又不能纵身闪避。
  就在南山鹤姜秀长剑逼近山陵樵子钱雄熹腰间,而山陵樵子钱雄熹自份必死之际,忽然“呛啷”一声金铁交响,南山鹤姜秀蹬蹬倒退数步,满脸愕然之色:另一边,离魂客崔玉手执长剑,剑身尤在嗡嗡颤鸣。显然地,是离魂客崔玉抢救了山陵樵子钱雄熹一命!离魂客崔玉如此做法,不但南山鹤姜秀骇然证住,即连惊魂未定的山陵樵子钱雄熹;亦自坠入五里浓雾之中,大厅上的其他众人,亦莫不面现惘然不解之色!
  敢情在他们想来,离魂客崔玉竟出手抢救山陵樵子钱雄熹,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离魂客崔玉略楞之后,倏地扔去手中长剑,走到南山鹤姜秀跟前,面现歉然之色地解释道:“姜英雄!你如此一剑将这老贼处死,岂不太便宜了他……”说着,朝地上的山陵樵子钱雄熹看了一眼又道:“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误遭老贼‘玉锁追魂针’的暗算,照他说,两个时辰内,即将毒发身死,毛发不剩,我等必须命他将解药交出……”
  南山鹤姜秀哦了一声,其他众人也都豁然而悟,敢情他们因为气怒至极,只图泄愤,竟是没有想到这里。山陵樵子钱雄熹听了离魂客崔玉这话,恍若齐头盖顶挨了一记闷棍,徒睁怒目,却是无可奈何!离魂客崔玉拾起长剑,与南山鹤姜秀一同走至山陵樵子钱雄熹的面前,冷声道:“钱雄熹,你若想留得一条残命,就快将‘玉锁追魂针’的解药交出,否则,休怪我等对你不情不义,一人刺你一剑后……要你落个乱刀分尸……”离魂客崔玉颜色肃穆,语气凌厉至极!
  山陵樵子钱雄熹浑身颤抖,脸肤纸白,敢情他已不胜断臂的痛楚,与众人给予他的精神威胁!不过他心里极为明白,在此新伤未复,友叛亲离的情形之下,自己无异是网中鱼,瓮中鳖,如不答应对方要求,只有多受皮肉之苦,落个乱刀分尸的下场。所以他在沉吟片刻之后,便即恨哼一声,勉强地道:“钱某承你等如此抬爱,还有何说……‘玉锁追魂针’解药就在……”说着,下颔向厅顶一抬,继道:“就在左起第三根横梁中段的隙缝之内。”南山鹤姜秀,先朝厅顶看了一眼,接着又厉声朝山陵樵子钱雄熹喝道:“老贼!为鬼为蜮,是不是又要使出甚么云诡波谲,见不得人面的伎俩。”
  山陵樵子钱雄熹低头恨哼,不吐半语!离魂客崔玉道:“姜英雄蓝视着这老家伙,待崔某上去看看。”南山鹤姜秀一挥银剑,挑了一朵银花,抵住山陵樵子钱雄熹腰间,冷冷的道:“老贼!只要离魂客崔英雄稍有一点差错,姜某就叫你腹开大洞,腑脏横流!”离魂客崔玉一声薄啸,双足微点,势若白鹤冲天,直向山陵樵子钱雄熹所示之处腾身而起。他左臂搭住梁身,右手舒伸,探向横梁隙缝之中。
  由于老人误中“玉锁追魂针”之事在前,这时厅上众人齐都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离魂客崔玉的动静,唯恐再有同样事情发生,大厅中一片死寂!南山鹤姜秀对山陵樵子钱雄熹恨得切齿刻骨,似乎存心要给他苦头吃,这时他抵在山陵樵子钱雄熹腰间的长剑,剑尖已陷入肉中半寸有馀。
  山陵樵子钱雄熹痛得“哀哀!”直呼!“噗!”地一声轻响,离魂客崔玉手执一包已褪了色的绢布小包,自厅顶飘落地面。他落地之后,随即打开小包,小包内是三颗黄豆大小的红丸,因为红丸透着阵阵幽香,他断定必是“玉锁追魂针”的解药无误,凝重的脸上,立时泛出了丝欣容。自老人中针受伤离去,前后也不过几盏茶的时光,可是在心急如焚的离魂客崔玉,却似乎已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所以他于解药到手之后,毫不停留,只向南山鹤姜秀叮嘱一番,便即身形暴递,如一缕轻烟似地,消失于厅门之外!离魂客崔玉离去之后,南山鹤姜秀与开碑手邓炳等人,又逼着山陵樵子钱雄熹释放被囚的金面佛吴荀与各路英雄。
  山陵樵子新道重创,豪气已消,尤惧乱刀分尸之惨,对南山鹤姜秀等人的要求,竟是毫未留难,乖乖地说出了密室的所在。这真是一幕戏剧,始作俑者的山陵樵子钱雄熹就是这幕戏剧中可悲的人物!然而谁又是这戏剧中可喜的人物?是碧漠翁冷子元与紫云散人卓清么?是金面佛吴荀等一众被囚获释的各路英雄么?不是!被人利用者与被人谋算者有何喜之可言?
  是戚正明么?更不是!无边的慈爱带给他无穷的仇根!他为深恩的未报而烦恼!他的深仇未雪而不安!恩与仇,爱与恨煎迫着他!他天生多情却不能去爱!他天生仁慈却不能放下手中的长剑!山陵樵子钱雄熹的下场,在他只觉得自身增多了一层罪孽!他没有感到快意!他也没有感到可喜!不错!这是一幕悲剧!
  在风云变幻的武林之中,又几曾有过喜剧!离魂容崔玉飞身出了大厅,即循着来时路径向林外疾驰,他脚下纵跃如飞,心中思湖翻腾如涌。他深信自己的推测一定不错,那自称夺魂剑魔乙休子的老汉,一定就是戚正明所扮,他虽尚不知戚正明如此做法的动机为何,但他认为他必有某种不得已的苦衷!更由于他不知从何时起已对戚正明心生偏爱,总觉得对这孤寞而顽强的少年负有极大的责任,所以他这时不住地东张西望,内心忧急如焚,同时口中默默地念着:“这小鬼用心虽苦,却是机警不够,凭他的武功,只要略存戒备之心,又怎会为‘玉锁追魂针’所算!还亏得这次我也赶来此间,要不然,他岂不就此白白送掉一条小命!”
  不久他已来至林边,仍未发现戚正明的踪影,心中更形惶急,只得绕林疾走,刚刚越过一个土堆时,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只见戚正明已恢复了原来的装束,蓝色劲装上的纽扣尚未扣全,身边放着一个黄色包袱,正蹲在一块巨石之上,左手握着右腕,双眉紧皱,显然地是因为剧毒已发,痛得无法跌坐用功!戚正明忽见离魂客崔玉仓惶走来,连忙撑身站起,同时将胸一挺,强作平静地大声道:“崔老英雄来此,莫非要寻找何人?”话声开始虽高,最后却显见低沉无力!
  “离魂客”崔玉见戚正明如此顽强,抵死不屈,不禁鼻头一酸,流下两行老泪,哽咽着道:“孩子!我已逼迫‘山陵樵子’那老駴交出了‘玉锁追魂针’的解药……你赶快将之服下,不要再逞强了!”说看将三颗红丸塞进戚正明的右掌之中。戚正明嘴屑掀动,目注“离魂客”崔玉,一瞬不瞬。“离魂客”崔玉见戚正明尤自迟疑,只得拉起他的右掌,送到他的嘴边,并以一种恳求的语音道着:“孩子一切我已大致明白,快服下解药吧!”
  最难得的是人的真情!真情的力量也最大!戚正明服下三颗红丸,眼泪如雨般地疾洒而下!果然药到毒解,戚正明的痛苦立见消失,他整了一整衣襟,面现不安地问“离魂客”崔玉道;“崔老英雄,戚某如此做法,实有不得已的苦衷……”“离魂客”崔玉不欲戚正明此时多诉哀曲,忙抢着以一种慈和的声音道:“孩子,这事咱们慢慢再谈……为免他们起疑,咱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戚正明萎然垂头,默默地跟着“离魂客”崔玉向翠薇坑走去。“离魂客”崔玉与戚正明两人进入大厅,“南山鹤”姜秀等人正忙着向“金面佛”吴荀等一众获释的各路英雄寒暄问候。众人一见戚正明归来,同是一声欢呼,围拥而上,“金面佛”吴荀更是激动无比地喊道:“戚少侠义薄云天,为了老朽之事,多有辛苦了!”
  “南山鹤”姜秀忽然发现戚正明面色苍白,眼球凹陷,惶然道:“戚少侠!你离开‘翠薇坑’三天,怎地生病啦?”戚正明尚未选择好回答之词,拉着他一只左手的“开碑手”邓炳已唯恐失去说话机会似地抢着说道,“戚少侠!你回来得太迟啦……要不然就能见到‘夺魂剑魔乙休子’老前辈……他老人家来过这‘翠薇坑’……你看……”说着,用手一指斜卧于地的“山陵樵子”钱雄熹,又以敬慕而激赞的口吻继道:“夺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唉!怎地心肠太软,只断了这老家伙一条左臂……”
  “开碑手”邓炳话未说完,“南山鹤”姜秀已抢过话头,气忿忿的指着“山陵樵子”钱雄熹道:“这老贼云诡波谲,惯使鬼蜮伎俩,‘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竟遭了他的暗算,身中‘玉锁追魂针’……”他说到这组,突然眉目一掀,转向“离魂客”崔玉,急切地问道:‘崔英雄!你不是送‘玉锁追魂针’的解药给‘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的么?有没有找到他老人家?”“离魂客”崔玉闻言微微一怔,偷偷地朝戚正明看了一眼……敢情他还不敢断定,戚正明是否愿意就此将秘密泄露于众人之前。
  戚正明眉头微皱,将头略低,阅历丰富的“离魂客”崔玉已明白其意,乃不动声色地编造道:“身中剧毒之后最忌运功速行,故崔某断定‘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一时决不会去得太远,一定在附近某处跌坐调息,所以在取得解药之后,即循来路向林外追踪,果然在林边的一棵大树之下找到了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对各位英雄能辨别忠奸的表现至表欣慰……他接过解药并未立即服食,便飘然而去了……后来……”说着一指戚正明,又道:“后来在回来的路上,正好与戚少侠相遇。”“离魂客”崔玉说完,深深地嘘了一口大气,想来因这番话出于临时编造,说来至感吃力。戚正明无力地看了“离魂客”崔玉一眼,深陷的大眼之中闪过一缕感激之色。
  “金面佛”吴荀闻知‘夺魄剑魔”乙休子身中剧毒,竞然流出眼泪,颤声道:“‘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分明是盖世仁侠……武林同道竟然乱朱成碧,黑白颠倒,将他老人家诬为杀人不眨眼的魔君,怎不令人痛心……今后江湖上如再有人敢褒慢侮辱他老人家,咱‘金面佛’吴荀,第一个要找他拼命!”众人黯然无语,大厅上一片寂静,各人似乎都在心底默祷着他们所钦敬的那位老者的安然无恙!又一层欣慰的微笑掠过戚正明苍白的脸肤!眼眸中泪光隐现!
  人的生命延留只不过短短数十年的光阴,然而他的毁誉流传,却能与世长存,与史永垂!洗刷一个污名已是不易,更何况将一个极丑恶的毁谤转变为一个极美好的称颂!戚正明历尽酸辛,眼见其恩师乙休子的仇耻冤辱已经完全洗雪,即将备受天下武林同道的爱戴,怎不喜欢得泫然欲泪!众人黯然无语,“山陵樵子”钱雄熹,忽然睁开他那惫乏困惑,光散神敛的双目,朝戚正明看了一眼,以一种咎责的口吻道:“戚少侠!你曾经说过,以一条手臂作注,为老夫拒止‘夺魄剑魔’乙休子那老贼来‘翠薇坑’作怪……如今那老贼……”
  “山陵憔子”钱雄烹话未说完,只听“啪!一声脆响,他那苍白的左颊之上,已结结实实地被“金面佛”吴荀掴了一掌,口角噙血,气得浑身发抖。“金面佛”吴荀尤自盛愤激怒地道,“孽障……你还敢对‘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口称‘老贼’,你才是为鬼为蜮,云诡波调的魔鬼,妖怪,畜生!……你再敢对他老人家出语不逊,看吴某会不会割掉你的舌头,叫你今生口不成言!”“山陵樵子”钱雄熹,本想激感正明去找‘夺魄剑魔”乙休子,为他出口怨气,想不到竟因此挨了一记耳光,凭他‘山陵樵子’钱雄熹数十年来在武林中的地位,受此折辱,真也够他受的了!
  “离魂客”崔玉听了“山陵樵子”钱雄熹责问戚正明的话,先倒是一证,续而一想,真正的“夺魄剑魔”乙休子已经去世十余年,戚正明对“山陵樵子”钱雄熹所作的承诺,根本就没有实现的可能的,由此可知成正明纯粹是在寻“山陵樵子”钱雄熹的开心,他想到这里,立即面容一整,严峻地道着:“钱雄熹:你怎么到了这种地步还不知省悟,你也不想一想,戚少侠是甚么人物,他会帮着你去与‘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为敌?再则,你那铁栏根本就关他不住,他又何必要与你作甚么一条手臂的赌注?人家出栏以后没有一掌将你劈死,已算对你够客气的了,你偏偏不知好歹,死不饶人,你这把年纪当真是活在狗身上的么!”
  戚正明宅心仁厚,眼见“山陵樵子”钱雄熹如此惨况,心中颇为不忍,眨着一双陷落的大眼,缓缓地道:“钱老英雄!为人在世但求一个心安,老英雄只要觉得当年砍落‘夺魄剑魔’乙休子老前辈一条左臂时,却是有愧于心,那么他老人家今天切除你老英雄一条左臂也就算不得甚么了,只要钱老英雄今后能够搁开这场恩怨,不再记恨,我想他老人家也决不会为己过甚,一定放你不过!”“山陵樵子”钱雄熹凄叹一声,萎然地垂下头去!
  “山陵樵子”钱雄熹断臂,被囚的各路英雄获释,大事已毕,在一片“珍重!再见!”声中,群雄纷纷拾道赋归。戚正明亦带着黄色大包袱,与“金面佛”吴荀等四人,离开了“翠薇坑”出得蓝山之后,戚正明又称另有要事,即欲与“金面佛”吴荀等人告辞,“离魂客”崔玉坚持与他同行,戚正明亦未拒绝。“金面佛”吴荀深感戚正明救援之恩,一再坚留而不获,只得于殷订后会之后,怅然地带着“南山鹤”姜秀与“开碑手”邓炳离去。“金面佛”吴荀等三人辞去之后,一老一少,“离魂客”崔玉与戚正明,亦即向鄂东方面扑奔而去。
  按照戚正明心底的计划,他准备先至“恨水蛟龙”刘松处取回恩师腿骨,然后往宜城“九龙堡”探访“白玉龙”郁云父女,鄂地事了,他准备返回鲁地一次,一方面探视久别的“摩云金刚”袁松遐夫妇,一方面也可将已经收回的两件恩师的肢骨先行安葬。待这些事就绪之后,他便再入江湖,追索“长门屠夫”贾元庆,“北海钓叟”任机,以及“七爪飞龙”党月田等的行踪,彻底完成恩师遗愿!
  世事的变化有如氤氲的重雾,人生即跋涉在这无定的重雾之中!戚正明,这个人生征途中的苦行者,虽怀着一个虔诚无比的心愿,然而他就能顺利地越过上苍安排在他前面的重重障幕么?这,不到时候,谁也不能预知!老少两人低头踽踽而行,原野中一片萧瑟。太阳已快衔山,秋风吹拂着路旁的枯草,卷起了老少两人的衣角。戚正明眼角噙泪,已将一段悲痛的往事诉说完毕。
  “离魂客”崔玉连声慨叹,老脸凄然。两人沉默地走了一阵,“离魂客”崔玉突又开口道:“‘玉山秀士’路守礼的闺女路姑娘,美慧之名传播武林,人家既是对你一片深情,你又何必如此决绝!”戚正明唏嘘道:“我为恩师血仇将他父亲毁容散功……虽然她一时不知底细,可是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的……我若接受了她的……唉!岂不要被天下人责为谋父图女么?”
  “离魂客”崔玉朝戚正明看了一眼,无限同情地道:“你伤透了路姑娘的心,她一定会恨你恨死了!”戚正明抬头深深地吁了一口气,道;“是的!她最后一次离开我时曾说‘我不爱你,我恨你……一直恨到你死!’她说这话时的眼神之中充满着怨毒……”“离魂客”崔玉又是一声概叹,道:“她父亲知不知道这件事?后来你有没有听到她的消息呢?”戚正明道:“她父亲对这件事并不深知,只知道她是出外寻仇,我与羽叔临走时,他还嘱托我代他探听他女儿的行踪,善加劝慰……只是我一直没有听到她的消息……”
  “离魂客”崔玉沉默半响,面显忧虑地道:“爱的力量最大,由它所生出的恨也最毒,此所谓‘爱之愈深,恨之愈切’世间隐人异士正多,路姑娘此去难保不会有所遇合,戚少侠对此倒是不能不多加注意呢!”戚正明的面色更形凝重,他并不是惧怕这种可能的演变会带给他重大的威胁,而是担心将来与路丽娟相遇时难以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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