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离死别
 
2023-10-21 19:21:37   作者:上官云心   来源:上官云心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之内,戚正明已运功完成,只见他左手五指色呈紫赤,接着他举手就齿一咬,立时鲜血汩汩而出,他以右掌醮血,在党咏华颊上伤处一阵涂抹。瞬息之后,党咏华脸上热气蒸腾,所涂的血迹也逐渐涸干,又片刻之后,奇迹出现。干涸的血迹,成块脱落,带下了焦疤烂皮,居然用不着用水洗涤,党咏华的一张脸,已是容光再现,恢复了本来颜色。凌虚真人手抚长须,面露安慰的微笑。
  戚正明更是目瞪口呆,连说:“这真是不可思议!”党咏华一见二人神情,伸手一摸娇面,疯狂地倒入戚正明怀中,香唇颤动,秋眸模糊,蕴满了喜极的眼泪!只不过转眼之间,憾海已填,复仇的障碍也已消除,戚正明深深地吁了一口气,上苍总算第一次向他这个人海孤雏,伸出了温暖的手!
  凌虚真人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时候不早,我们回去吧!”此话一出,党咏华心头一震,她喜极而泣的脸上,顿又罩上一层阴霸!抬起粉颈,向神情寞然的戚正明看了一眼,黯然道:“明哥!你回慈云观,究要怎样处置我爹爹呢?”戚正明不作回答,仰首向天,半晌之后,忽然热泪簌簌涌出,转向凌虚真人,激动地道:“老前辈!你老人家对晚辈恩师乙休子的看法如何?他老人家是武林中的一代圣哲?还是如一般人所认为的江湖魔魁?”
  戚正明突然同出这话,凌虚真人骤然为之一怔,半晌之后,他始以一种不十分肯定的口吻道:“一个人的是非善恶,是要经过长时期的考验,才能确定的,你恩师乙休子老英雄生前行事为人的是善是恶,在时间消逝,空间变换之后,世人自能给他一个公正的定论。”戚正明面容忽肃,愤然道:“老前辈如此说法,未免有点不能正视事实!”
  凌虚真人闻言又是一证,面现不愉之色,洪声道:“令师杀人三千,你教我如何正视事实?难道……”戚正明眉宇含威,忿声道:“晚辈恩师一不为财,二不为色,所杀无一善类!”凌虚真人更是不悦,又道:“纵非善类。焉可不分恶性轻重,一例以青锋相加?”戚正明仍是忿声道:“晚辈恩师所杀那三千人中,请问老前辈认识几人?”凌虚真人楞了一楞,道:“一个不识!”戚正明咬牙扬声道:“那三千人老前辈既是一个不识,凭何断定其中有一非十恶不赦之徒?又怎知晚辈恩师于诛除彼等之先,未作恶性轻重之忖度?”
  戚正明神情激愤,顿了一顿,接着又道:“面且晚辈恩师他老人家心肠仁慈,克已厚人……”凌虚真人本已低头沉吟,闻言忽又抬头道:“令师心肠仁慈,克己厚人,有何明证?”说时神色已逐渐缓和。戚正明正色道:“他老人家惨遭断臂切腿,戮颈丧生,尝尽人间最难熬之苦,受尽人间最难忍之辱,可是他老人家于临危之前,只嘱晚辈相机索回残肢遗物,对其自身血仇奇辱,却毫不为念!设非心肠仁慈,厚人而薄己者,怎能如此?”
  凌虚真人神情肃穆,低首寻思,半响之后,忽然自言自语道:“如此看来,‘夺魄剑魔乙休子’确是一位苦心独具的一代豪侠,只因我六十年僻处深山,昧于武林实情,竟为世俗成见所蒙……唉!我这出家人真是罪孽深重了!”他想着想着,颔下苍发竟微微颤动起来。又半晌之后,他终于霍然抬头,黯然道:“令师一片苦心,受尽屈辱,为其弟子者,雪仇洗辱,乃理之当然……不过贫道忝与七爪飞龙党月田师门有一段渊源,贫道原以百岁高龄之躯,恳请戚少侠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格外施仁,放他一条生路……”
  戚正明剑眉一掀,道:“老前辈德昭道深,为他人请命亦在情理之中,奈何七爪飞龙党月田悖理枉义,乘晚辈恩师断臂切腿之际,加以惨害。他为一己私念,明知所害为一受尽屈辱的失意英雄者,却不知惭愧隐敛,反割下晚辈恩师……邀宴各地武林人物……这种毫无心肝之人,岂能容他存身干天地之间?”说到最后几句,已是声泪俱下。
  凌虚真人微叹一声,道:“自古忠奸难两立,而况他是戚少侠的师门血仇,刚才贫道为他请命本属逾份……也罢,此事贫道决心不予过问!”“哇!”地一声,党咏华跪倒戚正明脚下,泪眼模糊,嘶声道:“明哥:”你……你放过他吧……嘤嘤嘤!我愿生生世世做你的牛马……报答你!嘤嘤嘤……”
  戚正明昂首向天,脸肤抽搐,冷漠中又有一种痛苦之色。凌虚真人寿眉一掀,沉喝道:“华儿!血债血还,戚少侠有戚少侠的苦哀,你念党月田对你十年养育之恩,也只能慢慢除图化解,岂可逼人太甚?万一化解不成,你只要在事后另谋报答之道也就是了。”说着又目注戚正明道:“戚少侠!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就是他们这次前来邀约贫道,原欲贫道我为他们主持其事,如今贫道中途抽手,在人情上已觉难以交代,倘若再让他们当着贫道之面被人寻仇,那就更使贫道老脸难下了,所以贫道拟请戚少侠放过今天,待日后有机会时再相机行事。”
  戚正明略一沉吟,慨然道:“这个晚辈理当遵命。”说作精眸一转,又道:“不过,晚辈也有一事恳请,晚辈身份来历,在晚辈未能尽歼师仇之前务企老前辈暂守秘密!”凌虚真人点头道:“这个自然,戚少侠尽可放心。”说罢向戚正明与党咏华二人分别看了一眼,又道:“华儿!爷爷回观即与你爹七爪飞龙党月田商量让你恢复本姓,同时宣布你与戚少侠缔结良缘之事……唉!且看今天的喜气,能否冲散些许来日的腥风!好了,我先行一步,你们随后就来。”话落袍袖一挥,腾身而起,有如一缕淡烟,消失于山脊之后。
  凌虚真人一走,党咏华立即向戚正明怀中一倒,莫明所以地,流着也不知是忧还是喜的限泪。戚正明看着她乌黑的云发,嗅着她醉人的幽香,心头思潮忽涌,他想起了娇巧纤小,有如依人小鸟的郁青青!他想起了英挺俊逸,有如秋阳照射的路丽娟!他想起了文静娴淑,有如僻谷幽兰的师妹袁文瑜!这三个少女,他知道,对他都有着很深的情意,有的甚至已向他赤裸裸地吐露了心曲。
  可是对他她们如海的深情却漠然处之,未作丝毫的酬慰!因为当时他总认为,他这一生,除了为恩师复仇和完成他老人家的遗愿而外,实在没有多大意义。也许在这两件事完成之后,他的生命也就归向灭寂。他对未来,未敢作太多和太远的打算!如今,“花衢柳陌道”上一番风雨,他的生命史己开始了绝大的转变!他占有了一个少女的身体,糊里糊涂地做了人家的丈夫!从此,他的生命已不再属于他自已一人所有!在这世界上,他除了恩师的血仇和遗愿之外,又多了一份责任!他的生命已有了意义!虽然这个意义并不是他所希望的!大错已经铸成,纵然他想对以前那三个少女的深情赤爱有所酬答,也已成为绝不可能!他想着想着,不由深深地吁了一口长气,他觉得他满身都是罪孽!
  忽然他怀中的党咏华嘤咛一声,惶然道:“明哥!你叹气……你想到什么啦?”戚正明凛然一惊,木然道:“没……没有什么,华妹!咱们回慈云观去吧!”党咏华朝戚正明脸上深注了一阵,道:“不!明哥……我们在这里多息一会儿好么……”语音哽塞,说着竟萎然坐到地上。戚正明微叹一声,木然道:“华妹!这儿有甚么可留恋的呢?”
  “明哥!这儿确是没有甚么值得留恋的,可是一离开这儿,你我就要为恩怨爱恨缠扰为烦恼忧愁侵袭,只有在这儿,我们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这儿虽是山荒水浊,却留下了我们的血债泪痕,与悲欢哀乐的影子……我爱这儿!明哥!我不要离开这儿……嘤嘤嘤!”愈说愈悲,凄凄切切,令人闻之断肠!戚正明心中一阵黯然,知道她仍是为自已欲向七爪飞龙党月田寻仇之事而担心,而苦恼!他一时苦于无语劝解,只得也坐下身子,将她搂入怀中,抚着她的玉颊和云发,作那无声的安慰了。
  二人默然偎依,与周遭的荒山老树同归于沉寂!许久许久之后,一阵山风吹来,戚正明凛然抬头,立起身来,扶起身边的党咏华,颓然道:“华妹,冥冥中一切早有安排,你我都身不由己……唉,凌虚老前辈在等着我们。我们走吧!”党咏华朝戚正明看了一眼。只见他面色苍白。心知他为爱恨折磨的程度较自己犹甚,不由地心中又是一阵酸楚,哽咽道:“明哥!你不要难过好么!我,我为了你,甚么痛苦都愿忍受的!”爱情的力量竟推翻了七爪飞龙党月田对她十余年的养育之恩!戚正明感激之下,心头更是一阵莫明的绞痛!
  党咏华凄然又道:“我们怎么出去呢?仍走来路么?”戚正明仰首一看,道:“不!来时我们因为必须依约逐一破阵而入,如今出去可就不必了,刚才你不是看到凌虚老前辈从那边山脊上飞越而过么?来!我带你走!”话落一挽党咏华纤腰,薄啸一声,身形腾空而起,有如一缕淡烟。循着凌虚真人离去的方向疾射而去。
  瞬息出了山区,来到慈云观外,戚正明将党咏华放落在地上,略整衣衫,重重地吁了一口气。一日一夜以来,他劳多逸少,为恩怨爱恨折磨,逼血为党咏华疗治火灼之伤,如今又经过一阵飞驰,心力交疲。面色愈发显得苍白。党咏华见状,泪痕纵横的脸上又添新泪!她颤声道:“明哥!你……·你要好好地休息一番啦!”戚正明惨然一笑,正欲开口,忽然一串娇音传来:“啊哟!我的小妹子,恭喜你啊!”二人抬头一看,只见那位“银姊”余银馨含笑向他们走近。党咏华粉面绯红,垂下螓首。
  戚正明干叹一声,木然的脸上略透忸怩之色。就在这时,七爪飞龙党月田与一众武林人物,想系闻得余银馨的叫喊,纷纷走出观门,七爪飞龙党月田洪声道:“戚少侠少年英才,真是了得……好教老夫等佩服……”忽又目注党咏华道:“华儿!你如今已明白了你的身世,其实,这并没有什么两样,为父养育你十余年,一直就将你当亲生女儿看待,咱们还是父女……”说着竟老泪纵流,哽咽着说不下去。
  党咏华见此情景,十余年的父女之情一齐涌上心头。这位生性冷漠而执傲的老人,待人虽极为严峻,可是对她却百依百顺,从无厉色。她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一声颤呼,疯狂地冲到七爪飞龙党月田的怀中,抱住他的双腿凄婉之极地喊了一声:“爹爹……”热泪如潮水般涌出!七爪飞龙党月田老泪纵横的脸上,现出慰极感极的笑容。俯身抚着党咏华的云发,激动无比地道:“华儿!你……你应该高……高兴才是……不要难过,爹爹 还是会一样疼你的!”
  党咏华猛然一抬头,绝呼道:“不!爹爹,华儿永远还是爹爹的女儿,华儿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任性了,华儿要侍奉你老人家一辈子!”七爪飞龙党月田对党咏华这种凄婉哀切的举动,只以为是至情流露,那里还会想到别的地方去?他抹了一把老泪,须抖颔颤地道:“痴孩子,你有这番孝心.已足使爹爹快慰一生了!走!咱们看看你爷爷去!”
  众人回到大殿,凌虚真人坐在大殿中央的一个蒲团上,他待众人在四周站定,先朝戚正明与党咏华二人看了一眼后,然后又向众人回视一匝,朗声道:“我辈武林人物,一诺重于千金,戚少侠连闯‘五行’四阵,进入阵心,虽未取得那柄‘五行剑’,但错不在他,因为‘五行剑’早于‘混凝胶魂土’中化为乌有了……是以贫道必须实践诺言,打消重入武林之意,不再干预任何武林纠纷,……此一苦衷,尚希众位英雄谅解……”他话声未落,大殿上骤起哗嚣声,似乎都为凌虚真人的中途改变初衷而感到失望与意外。
  半晌之后,凌虚真人一指党咏华,又道:“小儿八臂郎君罗崇玉遇难之后,遗此一女,当时由于贫道已皈依三清,不便絮带身边,只得寄交党家堡党老英雄抚养……刚才贫道与党老英雄情商,承他首允,即日起让此女恢复本姓,并与戚少侠缔结良缘,往后还请各位英雄多予照顾。”戚正明与党咏华年岁相若,一个是武功绝世,一个是貌美如花,谁见了不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以凌虚真人的话声一落,众人无不鼓掌表示庆贺,并立即有人提议道:“拣日不如撞日,何不就在此时此地为这双壁人订下金石之盟,白首之约?让我们也好就便叨好一杯!”
  凌虚真人想是内心高兴过份,居然一反平时严肃之态,从蒲团上一跃而起,纵声大笑道:“贫道遵命!备酒!”众皆欢腾,连七爪飞龙党月田与长门屠夫贾元庆二人,竟也未为凌虚真人的中途撒手,扑杀“夺魄剑魔乙休子”的计划受阻而担忧!他两面现微笑,不时地向戚正明注视。敢情他两心中,对这位武功高不可测,连凌虚真人也大为激赏的少年,也产生了新的主意!自然他们这个主意,与当日山陵樵子钱雄熹所玩的那一手如出一辙,不过他们的愚昧更为可笑,而所得的结局也更为凄惨罢了。
  尤其七爪飞龙党月田,虽然如今咏华姑娘已恢复了本性,但以人情而论,他们之间的实际父女关系并不能就此而断。这也就是说,今后戚正明不啻是他的女婿,凭他泰山老岳丈的地位,教自己的女婿去做一件大快武林之事,那还不是恭敬如命!是以,他此刻不但为生仇死敌的不足为虑而高兴,且为有了一个武功盖代,前途无量的晚辈而得意!他看看戚正明,又看看罗咏华,竟然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筵席开始,凌虚真人,七爪飞龙党月田,戚正明,罗咏华,长门屠夫贾元庆,与另外三个年纪较高的武林人物共坐一桌。席间,七爪飞龙党月田对戚正明异常亲切,笑容满面,“明儿!明儿!”地叫个不停!他表示关怀地向戚正明道:“明儿!你离开这儿之后,是不是就要前往鲁南金乡,拜望你师父摩云金剑袁老英雄去呢?”戚正明略一沉吟,笑道:不!……晚辈于返回鲁南金乡拜谒师尊之前,尚欲前往鄂中宜城,探望一位前辈。”
  七爪飞龙党月田殷殷地又道:“明儿!你回鲁南拜望你师父之后,务要转往党家堡一行,我为你收拾好房间,以便你在那儿久住!”戚正明心不在焉地颔首应了一声。忽然他又转向长门屠夫贾元庆问道:“贾老前辈!你老离此之后,就要回到北方家中去么?”由于七爪飞龙党月田说个不停,长门屠夫贾元庆一直没有找着与戚正明搭话的机会,此刻他忽见戚正明向他问话,立即高兴得一裂大嘴,笑道:“老夫行踪一向不离此地,这次难得来到江南,当得趁机游历一番……同时也好探查一下‘夺魄剑魔乙休子’那老魔的出没行止。”戚正明脸肤一阵疾颤,接问道:“江南景色,处处宜人,不知贾老前辈拟先往何地?”
  长门屠夫贾元庆道:“此刻尚无一定行止……”说此忽顿,眼珠数转,又目注戚正明道:“戚少侠来到江南已久,能否为老夫充个识途老马,陪同老夫畅游几处名胜?”话落一阵哈哈大笑,仿佛要使戚正明从他这阵笑声中。体会到他是个十分风趣而可亲的人!戚正明也笑道:“晚戚正有此意。”长门屠夫贾元庆喜出望外地道:“好极了!戚少侠盖代奇才,人中麟风,此番有你同行,老夫更是放心大胆了。”罗咏华垂首面现戚容!凌虚真人闭目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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