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螳螂捕蝉

 

2019-07-10 18:48:27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一日，他们来到了开封城，苏帮在这里设有分舵，分舵舵主是名满河洛的黑道强人，外号蔡三刀的蔡铭。他年逾六旬，但一把大刀，仍然纵横河洛无敌手。<br />
　　半月前，蔡三刀依然自立门户，独行独往，不久之前，才被苏帮延揽出任开封分舵的舵主，这个分舵是苏帮三大分舵之一，足见蔡三刀颇受苏帮的重视。<br />
　　苏帮的开封分舵，就设城内府台正北的一间大宅内，深门重院，与开封知府的官衙相较，亦不逊色。<br />
　　但李圆等四人，却先在街上那家“同发客栈”安顿下来，然后才由李圆径赴开封分舵通报。<br />
　　这是李圆的安排，一来表示三帮主的架子大，二来故示神秘，让蔡三刀吃吃下马威。<br />
　　李圆驾轻就熟，独自走到苏帮分舵的正门，那看门的汉子眼光，一看到李圆的装束，立刻迎上来，堆着笑脸道：“这位兄弟，可是同号字的手足？”<br />
　　李圆点点头，表示他正是帮子里的人，那人看他派头奇大，慌忙又道：“兄弟既是同号字里的，只不知小弟有何效劳之处？”<br />
　　李圆倏地瞪眼骂道：“你他妈的尽在那里耗个鸟，还不快点进里边通报蔡舵主？”<br />
　　那门房苦着脸道：“这——我该怎么称呼您吶？”<br />
　　李圆一个巴掌摔过去，慢慢掏出他的信物亮了一下，然后又塞入怀中。<br />
　　那门房被打得眼冒金星，牙齿出了血，本待发作，一见李圆那一块帮中信物，忙改口道：“原来是巡侍大哥，属下该死！”<br />
　　原来那“巡侍大哥”的地位，在苏帮中亦不亚于一个分舵主，所以那门房诚惶诚恐的连连告罪，一面调过头准备进内通报。<br />
　　适巧在这个时候，大门窜出三条大汉，当中那人一脸虬髯，块头奇大，一脚才跨出木槛，便大声吼道：“什么人敢在门外嘈闹？”<br />
　　他大步而来，声音如雷，一手将那挡在前面的门房推开，声势汹汹，正要发作，但当他看到站在前面的李圆，不由得怔了一怔，嚷道：“哈！你看！这不是巡侍李大哥吗？哈……什么风把李大哥吹到咱这开封来了？”<br />
　　“才一年不见，老钱！你越发精壮了……”<br />
　　一面说着话，一面伸出双手，抓住那兴姓钱的胳膊，使劲的摇撼，那情状说有多热络，便有多热络。<br />
　　两个人哈哈谈笑，一路走入门内，穿过天井，直趋那大厅而去。<br />
　　这时那蔡三刀已经接获通报，自内室匆匆赶了出来，姓钱向前一步，拦在中间引见，只听李圆道：“属下三帮主座下巡侍，李圆拜见开封分舵主！”<br />
　　不待李圆单膝跪下，那蔡三刀已纵声大笑，伸出巴掌将李圆扶了起来，一面笑盈盈的道：“不敢当此大礼！巡侍大哥！快请！请坐！”<br />
　　李圆也不客气，口中虽连声谦让，屁股却已坐到那太师椅上。<br />
　　下人献过茶果，蔡三刀才道：“巡侍大哥这回到开封，只不知有何公干？”<br />
　　李圆自怀中取出一封已经缄了口的密函，递给那蔡三刀，然后说道：“这封函件，乃是三帮主要属下交给贵分舵，用贵分舵的飞鸽，迅即传回总坛给大当家的……”<br />
　　蔡三刀道：“既是如此，那可不能耽误……”<br />
　　他立刻转向那姓钱的大块头，吩咐道：“老钱！这事交给你亲自去办，等信件送出去了，你再回来陪巡侍大哥喝杯接风酒。”<br />
　　那姓钱的接过信函，道：“属下遵示！”<br />
　　他转身欲走，蔡三刀却又道：“等等，老钱！顺道吩咐厨房，马上替本座弄一桌上等酒席待客！”<br />
　　那姓钱的答应一声，李圆却道：“老钱！不用费事了，我还得立刻回三帮主那里复命哩！”<br />
　　那蔡三刀和姓钱的闻言，几乎同时惊叫出声。蔡三刀道：“什么？三帮主已驾临开封？”<br />
　　李圆道：“不错！此刻三帮主正驻驿城内的同发客栈，由属下另两名兄弟陪着呢！”<br />
　　蔡三刀急着道：“这——巡侍大哥，快快领本座前去晋见，并恭引三帮主回舵。”<br />
　　李圆笑道：“分舵主！你不必发急，此次三帮主驾临开封，负有极秘密的任务，暂时不要将他的行踪传扬出去，否则他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br />
　　蔡三刀忙道：“是！是！本座一切明白……只是三帮主驾临此地，本座岂可违犯帮中礼法，不闻不问？”<br />
　　李圆道：“这个分舵主您放心！三帮主入晚之前就会召见您，您在酉正准时到同发客栈等候传见就是了。”<br />
　　蔡三刀赶忙答应。李圆又道：“此刻您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派出精明兄弟，暗中到同发客栈保护三帮主，严禁任何人走漏三帮主行踪，否则格杀勿论！”<br />
　　蔡三刀闻言，当即派姓钱的去办。李圆又闲坐一会，才站起身来告辞道：“蔡分舵主！属下不妨透漏一件事给您知道，三帮主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脾气不大好，您可千万注意点，不要随便招惹他，否则——”<br />
　　蔡三刀不待李圆说完，便道：“是！是！多谢巡侍大哥指点……”<br />
　　李圆走了两步，又压低声音，悄然道：“属下虽与您初次见面，但蔡三刀威名早已如雷贯耳，不过——”<br />
　　蔡三刀见他顿住了嘴，忍不住问道：“不过怎么样？”<br />
　　李圆又神秘兮兮的道：“不过，属下大胆讲一句话，希望分舵主不要怪罪……”<br />
　　蔡三刀迅即道：“一切有巡侍大哥指点，本座感激都来不及了，岂敢怪罪？巡侍大哥言重了。”<br />
　　李圆道：“那好！分舵主新近才加入本帮，帮中诸事，尤其总坛的情况，可能还不太了解，尤其几位帮主的个性脾气，分舵主可能就不比属下摸得透，对也不对？”<br />
　　蔡三刀连连点头，道：“那当然！本座入帮之后，也只回过总坛两次，十二名帮主，本座也只见过七位而已……”<br />
　　李圆伸出三个指头，问道：“那你没见过这位吧？”<br />
　　蔡三刀道：“没有！连巡侍大哥都是第一次得识，三帮主本座哪有缘份拜见。”<br />
　　李圆急转直下，道：“好！容属下再问您一句不客气的话，咱这三帮主您一定有心结纳了？”<br />
　　蔡三刀道：“这还用说……”<br />
　　李圆道：“今晚就是一个好机会……来，请附耳过来，属下替你献策代筹，包您诸事顺畅，博得三帮主的欢心。”<br />
　　蔡三刀果然附耳过去，一面听李圆悄悄耳语，一面频频点头，继而很高兴笑了起来，道：“这事容易，开封地方大，不难找到色艺双全的美艳娇娘，本座这就去办……”<br />
　　李圆正色道：“这可是一桩秘密啊，您可要小心行事，不要弄砸或出了漏子。”<br />
　　蔡三刀连连答应，那李圆才告辞而去。<br />
　　等李圆踏出分舵大门，蔡三刀立刻搁下所有事情，派出心腹，替三帮主约集城内数名红妓。<br />
　　到得酉初，蔡三刀轻车简从，将自己打扮一新，赶到浪子老八住宿的“同发”客栈，听候三帮主召见。<br />
　　浪子老八住的是同发客栈最雅、最静、最隐秘的上房。<br />
　　客栈上下早知浪子老八是苏帮开封分舵主蔡三刀的贵宾，因此丝毫不敢怠慢，毕竟城内泰半店商，都必需仰赖苏帮的鼻息营生。<br />
　　进入“同发”客栈的正门，是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苏帮开封分舵的钱姓管事，镇日坐在靠左第一张座头上，几个干练苏帮兄弟，则分站在酒楼里外，严密监视闲杂人，气氛颇为紧张。<br />
　　其实紧张的只是苏帮，酒楼内那些不知就里的食客，仍然猜拳行令，喧笑满堂，把整个大厅衬托得热哄哄的。<br />
　　蔡三刀一脚踏入酒楼，不早不迟正好酉正。<br />
　　跑堂已被交代过，因此没有像往常一样，大声叱喝“蔡舵主到”。只哈着腰，将蔡三刀让至钱管事的座前。蔡三刀人未落座，就先问道：“巡侍大哥呢？”<br />
　　钱管事道：“在客房里……”<br />
　　蔡三刀坐了下去，道：“里边还没有谕令？”<br />
　　钱管事摇摇头，蔡三刀浓眉一皱，道：“看来咱们只有等下去了……”<br />
　　钱管事听得出他语中有不愉快之意，正想说几句安慰他的话，不意眼帘一亮，赫然发现李圆已出现在眼前，正笑咪咪的走过来，忙道：“启禀分舵主！喏！您看！那不是巡侍李大哥吗？”<br />
　　蔡三刀转过头，李圆已来到跟前，他忙推椅站立，呵呵道：“巡侍李大哥可真准时呀！”<br />
　　李圆抱抱拳，道：“哪里！哪里！累舵座久等，属下该死，属下该死！”<br />
　　蔡三刀笑道：“自家兄弟！咱就不必彼此客套。来，来，坐了再谈，坐了再谈。”<br />
　　双方落座，李圆道：“三帮主又谕，呆会儿要跟两位把盏深谈……”<br />
　　一语未了，蔡三刀已道：“多谢三帮主赏赐抬举，本座就先谢过。”<br />
　　两人哈哈一番，钱管事趁机道：“属下已吩咐酒楼整治了一点上等酒席，菜单就在这儿，请巡侍大哥先过目，不合意的话，马上要他们更改。”<br />
　　李圆接过菜单，未看先道：“难得老钱如此费心，这酒菜之事，不瞒两位，咱三帮主可挑得很。”<br />
　　他看完了菜单，问了几样菜色，然后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些菜大致上还可以，酒呢？吃什么酒？”<br />
　　钱管事堆着笑脸道：“是上等老坛汾酒，只不知合不合三帮主的胃口？”<br />
　　李圆道：“嗯！北白南黄，咱三帮主不会挑剔。”<br />
　　钱管事露出放心的笑容，道：“既是如此，属下就吩咐开席……”<br />
　　李圆道：“慢，没有三帮主传话下来，老钱！你还是稍安勿躁，免得碰钉子。”<br />
　　制止了钱管事，李圆转问蔡三刀，道：“那些粉头呢？”<br />
　　蔡三刀道：“一召便来，而且全是开封城内的名艳！”<br />
　　李圆道：“多谢舵座费心！”<br />
　　两人相视一笑，李圆又道：“两位稍后！我先进去请示，是不是此刻召见！”<br />
　　蔡三刀和钱管事同声道：“有劳巡侍大哥！”<br />
　　李圆离座而去，这一请示，又是半柱香光景。蔡三刀不禁暗暗气恼。<br />
　　又过了一会儿，李圆和他的两名同伴雷民和秦彩才现了身。<br />
　　双方见过了面，李圆道：“三帮主今晚兴致颇高，一听说两位在此，马上谕令上酒菜……”<br />
　　钱管事迅即接口，道：“属下立刻去传话……”<br />
　　那雷民拦着他道：“酒席就摆在三帮主的客房花厅，还有，屋内外多派几名弟兄当值，不可叫人扰了三帮主。”<br />
　　钱管事一一答应，等他办完事回来，李圆才领大家走进浪子老八所住的上房。<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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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上房其实是个院落，左右四间厢房，正面是个宽敞的花厅，天井植满了花草，极是清净雅致。<br />
　　众人穿过天井进的花厅，堪堪落座，那店小二已过来摆上酒席。<br />
　　苏帮派来护卫的人手，则亦在院落四周，布哨站岗，连屋顶也不放过。<br />
　　钱管事等四下布置完竣，方道：“请三位巡侍大哥看看那哨岗是否满意，要不要重新安排？”<br />
　　李圆道：“四弟！你陪老钱去，三弟在这里陪舵座，我进去请三帮主！”<br />
　　他站了起来，向蔡三刀告一声罪，便整整衣服，推推头巾，蹑手蹑足的向左厢房，那种小心翼翼，慎重其事的模样，只看得蔡三刀大感威胁，心情跟着紧张起来。<br />
　　不一会，只听左厢房的门“呀”的一声开启，接着一声轻咳，蔡三刀立即从座中肃立。<br />
　　他的心七上八下，仿佛待决之囚，这份紧张，连活了一大把年纪的蔡三刀自己，也不知从何而来。<br />
　　屏息待了一会，蔡三刀眼中一亮，只见一名年轻俊美的锦衣汉子，在李圆弓腰引领下，踏进了门坎。<br />
　　蔡三刀神情楞了一下，心想：名满江湖的追魂鞭黄耀居然如此年轻貌美。可是他已无暇多想，因为浪子老八已走到他的面前。<br />
　　蔡三刀气提丹田，单膝下拜，宏声道：“属下开封分舵主蔡铭，叩见三帮主！”<br />
　　浪子老八道：“嗯！你就是名闻河洛的蔡三刀？”<br />
　　语气是冷冷的，蔡三刀心中甚不是味道，仍然跪着道：“属下担不起三帮主如此夸奖，属下的贱号正是蔡三刀！”<br />
　　浪子老八又“嗯”了一声，仍然是冷冷的道：“起来就座吧！”<br />
　　蔡三刀应道：“是！多谢三帮主！”<br />
　　然后走到主位，拉开椅子，请浪子老八坐了下去，自己才在下席相陪。<br />
　　等两人坐定，李圆方道：“启禀三帮主！是不是吩咐开席？”<br />
　　浪子老八挥挥手，李圆会意，立刻吩咐开席，而那些在外等候召遣的莺莺燕燕，也在店家的引领之下，进来陪侍浪子老八。<br />
　　蔡三刀安排来陪侍浪子老八的三名开封名妓，号称三艳，她们三个人容貌果真出众，连她们带来的丫头女婢，也都长得艳丽绝伦，伶巧可人。<br />
　　浪子老八这时才露出愉悦的神色，蔡三刀看在眼内，终于吁了一口气。<br />
　　这时三艳带来的乐户跟班，早已丝竹并奏，铿锵之声，将室中气氛衬托得更为融洽和谐。<br />
　　浪子老八三杯下肚，有说有笑，还命李圆入座相陪，足见他对蔡三刀的安排，感到相当满意。<br />
　　众人喝酒调笑，不觉已过数巡，这时那钱管事与雷民与秦彩相偕而入，分别拜见了浪子老八。<br />
　　浪子老八赐座之后，倏地问钱管事道：“钱三！你到开封有多久了？”<br />
　　钱管事诚惶诚恐的道：“属下来了快一年了。”<br />
　　浪子老八又问道：“在此之前，你一向在哪里得意？”<br />
　　钱三不知三帮主问话之意，只好据实回道：“属下在加入本帮之前，原来就在开封城内讨生活……”<br />
　　浪子老八浅饮一盏，又道：“那么，是在黑道了？”<br />
　　钱三道：“是！不过属下一向没有胡做乱为……”<br />
　　浪子老八颔首道：“此事本座相信，否则本帮也不会延揽你加入。”<br />
　　他转脸看蔡三刀，又道：“钱三擅长什么兵器？”<br />
　　蔡三刀道：“钱管事鞭法甚佳，飞蝗石亦施得奇准。”<br />
　　浪子老八哈哈一笑，道：“本座使的正是长鞭，趁着筵中，钱三！咱们比比鞭法，以助酒兴如何？”<br />
　　钱三惶然道：“属下不敢！三帮主的鞭法，名震武林，属下岂是三帮主的对手？”<br />
　　浪子老八笑道：“不妨！比鞭法又不一定非交手不可，坐着一样可以比，来！你不必推辞……”<br />
　　他不待钱三回答，又转向李圆道：“李圆！你去取出本座的长鞭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