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螳螂捕蝉

 

2019-07-10 18:48:27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李圆答应而去，不久便从房中取来一条长鞭，双手呈交浪子老八。<br />
　　浪子老八拈鞭在手，道：“本座这追魂鞭，伴随本座行走江湖多年，钱三！你看看合不合手？”<br />
　　钱三接过浪子老八递来的长鞭，道：“是！这追魂鞭令江湖同道闻名丧胆，属下今日有幸拜识，正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br />
　　浪子老八笑意盎然，道：“你不必尽说那些恭维本座的话，本座且再问你，这追魂鞭有何出奇之处？”<br />
　　钱三审视一番，才道：“属下只知这追魂鞭，握起来相当合手，施起来必定虎虎生威……”<br />
　　浪子老八道：“长鞭使起来的破空之声，固然可以使敌人闻之丧胆，但上乘的鞭法，却是可以袭人于无声无息之间，使敌人无法听声辨位，你信是不信？”<br />
　　钱三阿谀的道：“属下却是没有这份功力。”<br />
　　浪子老八道：“既是如此！本座就叫你们开开眼界。”<br />
　　他取回长鞭，指着柜前的一对粗如儿臂的长烛，徐徐道：“你们不妨屏息静听，看本座这一鞭出手，有没有带动风声，如有，就不算这一鞭有何神奇。”<br />
　　钱三和蔡三刀互望一眼，两人的神情，都露出不信的样子。因为谁都知道，在所有的兵器里，舞动起来均难免有破空之声，尤其长鞭所带动的嘶嘶之声，最为刺耳。<br />
　　此刻，浪子老八居然自认可以无声无息的出鞭袭敌，钱三和蔡三刀，自然不信。<br />
　　但浪子老八却又道：“你们仔细瞧着！”<br />
　　长鞭在浪子老八手中微微抖动，他依然四平八稳的坐着，在众人屏息静观之下，那深墨色的长鞭，倏地自椅下弹起，果然悄没声息的点向柜前的那对巨烛。<br />
　　浪子老八的手法奇快奇准，众人只觉室中烛光微微一暗，柜前那对巨烛的灯蕊，已被鞭梢点熄。<br />
　　钱三和蔡三刀真是开了眼界，忙举杯贺道：“三帮主的鞭法，实在名不虚传，请受属下等以这杯酒庆贺！”<br />
　　浪子老八哈哈一笑，受了一杯酒之后，又接连和三艳对饮数盏。<br />
　　此时丝竹之声又起，浪子老八左拥右抱，好不开心。而蔡三刀及钱三两人，领教了浪子老八的鞭法，才真正心服口服，频频劝酒。<br />
　　喝到一半，浪子老八突然又停杯道：“钱三！你带了飞蝗石没有？”<br />
　　钱三怔了一怔，只不知浪子老八又要搞什么名堂，乃道：“有！属下正有一袋飞蝗石在身边。”<br />
　　浪子老八道：“取出一个给本座！”<br />
　　钱三赶忙答应，取出一颗飞蝗石，必恭必敬的交在浪子老八手中。<br />
　　浪子老八用拇、食指捻着那飞蝗石，神情倏地一变，冷冷道：“钱三！外头你派了多少人警戒？”<br />
　　钱三楞然道：“一共是二十八名兄弟，不知三帮主有何吩咐？”<br />
　　浪子老八冷冷道：“有二十八个兄弟守着这院落尽够了，可是居然还有人敢在外头探头探脑，这是怎么一回事？”<br />
　　钱三大惊道：“这——属下立刻去查明回报！”<br />
　　浪子老八道：“不必了！”<br />
　　霍地，他捻住飞蝗石的右手一扬，打向室外的雕花窗上，窗外登时有人惨叫一声。<br />
　　钱三这回已经明白，浪子老八话中之意，原来他早已发觉有人在窗外窥探。<br />
　　他又怒又急，一个箭步抢到室外，同时又大喝一声道：“什么人敢在外窥探！”<br />
　　他这一喝，加上刚才那一声惨呼，早已惊动了外边的警哨，纷纷赶来。<br />
　　大家取灯一照，那廊前雕花窗下，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一颗飞蝗石正不偏不倚的打在那人的人中，将整个脑打开了一个大洞，早已气绝。<br />
　　钱三探身检视，心头又是一惊，原来那中石身亡的人，正是他派在窗外担任警戒的苏帮兄弟。这时他只好先命人抬走尸体，然后才硬着头皮，入内回报浪子老八。<br />
　　浪子老八闻言道：“哦？本座道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潜至室外窥探，却原来是担任警戒的兄弟……”<br />
　　钱三惶怖道：“属下该死！”<br />
　　浪子老八挥挥手，道：“你坐吧！”<br />
　　接着又淡淡的问道：“人死了没有？”<br />
　　钱三道：“三帮主出手奇准，那厮焉有不死之理？”<br />
　　浪子老八笑道：“他死得一点不冤枉，不过，蔡三刀！”<br />
　　蔡三刀道：“三帮主有何吩咐？”<br />
　　浪子老八缓缓道：“咱们带领兄弟要有一个原则，就是恩威并济，外头那位兄弟虽然不该偷窥，但罪亦不至于死，所以你就比照因公殒命，从优抚恤他的家眷。”<br />
　　蔡三刀道：“是！谢三帮主！”<br />
　　浪子老八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情，开始有说有笑，但蔡三刀和钱三却满怀心事，直打嘀咕。<br />
　　他们揣摸不出浪子老八的心意，但却看得出这位三帮主的武功的确惊人，不只鞭法好，暗器更是了得。尤其在众人喧哗的酒席中，居然能查觉出窗外有人窥探，这份能耐，委实叫人佩服之至。<br />
　　蔡三刀想道：这年轻的三帮主露这一手，莫非是杀鸡儆猴？明摆着叫我看？果真如此的话，我不能不小心应付。<br />
　　一席酒吃得蔡三刀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撤席，时辰已过子正。<br />
　　遣走了那些歌舞妓，奉上茶果，只见浪子老八仍无睡意，他喝下一盏浓茶，道：“蔡三刀！你可知道本座此来开封的目的？”<br />
　　蔡三刀欠身道：“三帮主未曾提起，属下亦不敢开口动问，因此属下不知道三帮主有何公干。”<br />
　　浪子老八道：“他们有没有接到总坛传来的谕令？”<br />
　　蔡三刀道：“总坛经常有谕令传来，但不知三帮主所指何事？”<br />
　　浪子老八转向李圆道：“李圆！你说给他知道。”<br />
　　派头果然奇大，李圆应声“是”，道：“蔡舵主，三帮主要知道的是，总坛有没还指示你们有关施家堡施姑娘的事？”<br />
　　蔡三刀目光转注钱三，那钱管事代他回答道：“总坛曾来了三次密令……”<br />
　　李圆打断他的话，道：“你把三次密令的概要说出来。”<br />
　　钱三想了一想，道：“总坛要我们与冀、鲁及豫等三省交界的几个分舵合作，将那施家姑娘一行人行踪严密监视，并随时把消息传报回去。”<br />
　　浪子老八“哦”了一声，道：“总坛没有下令抓他们？”<br />
　　钱三道：“回三帮主！没有，总坛不仅没下令抓拏施家姑娘一行人，而且还交代各分舵务必秘密监视，不得冒然惊动他们。”<br />
　　李圆问道：“启禀三帮主，只不知总坛此项用意何在？”<br />
　　浪子老八微微一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扮的是黄雀，那施家姑娘是螳螂，只不过等他们找到蝉之时，我们才会下手连螳螂及蝉一齐吞下肚子里去，你们懂吧？”<br />
　　众人不管懂不懂这段比喻，但却作出恍然之状，浪子老八笑容一敛，哼道：“你们懂个屁？”<br />
　　蔡三刀、钱三及李圆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是！是！属下等人只懂个屁！”<br />
　　浪子老八却又浮现了笑容，这个乍喜还怒的变化，只整得蔡三刀和钱三嘀笑皆非，暗暗叫苦，因为他们根本摸不清楚眼下这个三帮主那喜怒无常的情绪。<br />
　　浪子老八突然纵声大笑起来，只笑得众人耳鼓嗡嗡作鸣。但是大家还是陪着笑脸，作出轻松之状。<br />
　　笑声倏地戛然而止，室中诸人嘴角的笑意，也随之凝结。<br />
　　只听浪子老八冷哼一声，道：“这次本座赶来此地，就是为了捕螳螂而来的……”<br />
　　没有人敢问什么原因，浪子老八却目注蔡三刀，指名道姓的道：“蔡三刀！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br />
　　蔡三刀心中正在琢磨这个问题，经此一问，只好顺着浪子老八的话，道：“属下揣摸过，莫非那螳螂已经找到了蝉？”<br />
　　浪子老八皱眉道：“总坛已经有指令提及此事？”<br />
　　蔡三刀心里想：这道理浅显得很，难道老夫就猜它不着？口中却道：“属下只是猜想而已，总坛的指令并未提及这件事。”<br />
　　浪子老八道：“你以为已经猜中本座的心意了？”<br />
　　蔡三刀不料他还有此一问，怔了一怔，道：“这……难道属下没猜着？”<br />
　　浪子老八道：“那螳螂还没捕到蝉……”<br />
　　众人露出诧异之色，因为他的话前后矛盾，只是，没有人开口问原因。<br />
　　所以浪子老八又自顾自的道：“只是，我们这批黄雀已耗光了耐性，无法再耗下去，所以咱们决定先捕黄雀，再找蝉。”<br />
　　李圆接着说明，道：“三帮主的意思是，要动员鲁、冀、豫交界的各分舵精英，成立一个搜捕小组，由三帮主直接统辖，将施家姑娘等人一网打尽……”<br />
　　说到这里，李圆住口目注浪子老八微询，浪子老八颔首同意，那李圆遂又道：“然后，咱们就可以从施姑娘等人口中，逼问出那‘蝉’的所在。”<br />
　　蔡三刀问道：“敢问巡侍大哥，到底那‘蝉’是件什么东西，值得施家堡及本帮如此重视？”<br />
　　李圆道：“此事本帮列为第一机密，不过两位不是外人，理应让你们知道。”<br />
　　蔡三刀和钱三两人忍不住齐齐拏眼睛看浪子老八，浪子老八淡淡的道：“李圆！你说出来不妨。”<br />
　　李圆乃继续道：“据三帮主这一年来在外所得的线索，施家姑娘一行人可能正在寻找一批藏宝，而且铁定有了具体线索，就是还没找到而已。”<br />
　　蔡三刀道：“巡侍大哥，这么说那只‘蝉’就是那批藏宝了？”<br />
　　李圆道：“正是！咱们本来要等到藏宝之后，才下手抓人，可是，他们一直在冀、鲁一带兜圈子，咱三帮主认为，他们可能早已探知了那藏宝所在，为了避人钉梢监视，所以故意不去发掘。”<br />
　　蔡三刀道：“三帮主的疑虑大有可能，属下现在完全明白了。”<br />
　　李圆从袖中取出一封尚未缄口的信函，道：“这是一封三帮主呈给总坛的密件，请分舵主过目，属下再加解释。”<br />
　　蔡三刀道：“既是三帮主呈给总坛的密件，属下斗胆，岂能过目，巡侍大哥，你——你这不是有意开本座的玩笑嘛？”<br />
　　他一面说话，一面将李圆递过来的密函推回去，浪子老八却道：“蔡三刀你看了，李圆才好说明！”<br />
　　蔡三刀恭谨应声“是”，然后接过密函，抽出信纸，就灯展读。<br />
　　但见那信函有一个斗大的朱红“密”字，接下去写道：<br />
　　苏帮三帮主黄，呈总坛阿兄览。<br />
　　一、已先行决定下手捕“螳螂”，谨报备。<br />
　　二、命蔡分舵主为本座总辅佐，钱三副之，即刻调令本帮冀、鲁、豫三省交界之八分舵，各派十名高手，到开封分舵听候差遣。此呈。<br />
　　底下有浪子老八的画押，戳记。蔡三刀看完密函，诚惶诚恐的道：“属下何德何能，受三帮主如此抬举，出那总辅佐，属下委实愧不能受。”<br />
　　浪子老八道：“蔡三刀！本座一向用人无私，你好自为之，本座必不会亏待你！”<br />
　　蔡三刀忙跪地道：“多谢三帮主提拔！”<br />
　　那钱三也慌忙跪地，浪子老八道：“你们起来吧！让李圆再说明下去。”<br />
　　“这封密函，明日一早，就必需以飞鸽传回总坛报备，在总坛还没有指令前来之时，咱们有两件事要先做。”<br />
　　蔡三刀道：“请巡侍大哥吩咐！”<br />
　　李圆道：“第一、三帮主明日一早，将离此继续北行，过黄河至新乡，然后驻驿安阳，分舵主今晚应连夜派人前往安阳，与当地分舵准备一切。”<br />
　　蔡三刀说做就做，立刻命钱三传出谕令，李圆又道：“第二、分舵主可在此地等候各地派来之高手聚集，再出发至安阳会集。”<br />
　　蔡三刀赶忙答应，浪子老八接着道：“蔡三刀！不要惊动各地分舵主，吩咐他们不必到安阳见本座！”<br />
　　蔡三刀应“是”，李圆又补充道：“这件事仍属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相信分舵主一定了解。”<br />
　　蔡三刀道：“帮主秘密，没有三帮主交代，本座岂敢对外胡言乱语，此事请巡侍大哥放心。”<br />
　　李圆道：“既是如此，那么分舵主及钱管事可以去休息了，三帮主属下自会侍候。”<br />
　　蔡三刀和钱三闻言站了起来告辞，两人走出室外，那蔡三刀突然驻足对相送的李圆道：“不瞒巡侍大哥，本座有一事请教！”<br />
　　李圆笑道：“分舵主何必如此见外，请说！”<br />
　　蔡三刀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道：“只不知咱三帮主今晚可看中哪个？本座好去安排？”<br />
　　李圆又笑道：“三帮主今晚兴致很好，不过，他有公干在身，召妓陪侍之事，三帮主没有吩咐，也就算了。”<br />
　　蔡三刀道：“本座唯恐待慢了三帮主，才有此一问。既然巡侍大哥这么说，此事就不必再提，不过——”<br />
　　他住了口，向钱三丢了一个眼色，那钱三机伶，立刻道：“巡侍大哥！咱分舵主备有一份薄礼在此，但不知如何呈给三帮主笑纳。”<br />
　　说着，递了一张银票给李圆，李圆接过来一看，票面上赫然是一万两，于是道：“三帮主要动用本帮银两容易得很，我看——你们就不必呈献了。”<br />
　　蔡三刀道：“巡侍大哥！这只是本座一点心意，万乞巡侍大哥呈给三帮主。”<br />
　　李圆沉吟一会，道：“既是如此，属下大胆做个主，烦请舵座将那一万两银子，以三帮主的名义，分赏本帮开封分舵的所有弟兄，您看如何？”<br />
　　蔡三刀先是楞了一楞，然后欣然道：“就这么办，此事就交给管事去办。”<br />
　　李圆道：“至于舵主之心意，属下当会报知三帮主。”<br />
　　蔡三刀笑道：“那就在此谢过！”<br />
　　当下双方一揖而别，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