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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024-10-10 14:46:51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司马月淡然道:“不过今天见了面,再晚深深有个感觉,温三爷是闻名不如见面,前辈才是盛名无虚!”
  吴元猛先是一怔,继而打了个哈哈道:“老弟别开玩笑了,吴某只是个粗人而已。”
  司马月道:“把前辈当作粗人的,才是真正的粗人,猛虎庄威镇甘陕河洛,确非幸致;再晚十分佩服!”
  吴元猛脸色不太自然了,但仍是干笑道:“好说!好说!老弟太客气了!”
  司马月道:“再晚已经说过了,再晚绝不作虚伪的奉承,前辈英才大略,坐镇一方,同道都十分敬仰,这点基业创立不易,为一点小事情砸了,实在很不上算!”
  吴元猛笑不出来了:“老弟,这话是怎么说?”
  司马月一笑道:“再晚是为了避免损及前辈盛名,才竭诚恳访,希望前辈赏个脸,使郑师兄得以过关,再晚一定跟他到贵庄来亲自叩谢。”
  吴元猛沉声道:“老弟,你是说那笔饷银是吴某主使截留下来的了?”
  司马月一笑道:“这怎么敢呢,不过再晚专诚趋访,以前辈的声望,总不能说不知道……”
  “吴某的确不知道,案子发生在一个月前,那天恰值吴某贱辰,凉州府台方大人很赏脸,在庄上玩了一天,老弟可以去查问的。”
  司马月微怔道:“这件案子除了下手的人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解银的官兵在案发后,都留在郑师兄的镖局里,前辈怎么会知道恰好是前辈寿辰那一天出的事呢?”
  吴元猛一下子怔住了,打了个哈哈道:“这个嘛,吴某虽然不管事了,但江湖道上的朋友来往经过,总会到猛虎庄上来坐坐,很多消息吴某听在耳朵里却没有生根,因为吴某已经记不起是谁说的了,所以你老弟问起来,吴某只能说不知道。”
  司马月从怀中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道:“前辈,这是户部新铸的官银,专为发放粮饷所用,伏牛山失去的还是第一批,照说不该在外面流通……”
  吴元猛看了那锭银子一眼道:“不错,这是新铸的,老弟既有着落,就该在银两上追究才是。”
  司马月道:“使用这银锭的是个叫白眼狼的汉子,他在赌场里一共输了两锭这种银子,那天恰好再晚也在赌馆里玩儿,发现银锭后立刻追出来,白眼狼已经暴毙在城外,据说是贵庄的一名伙计。”
  吴元猛脸色微变道:“原来老弟是根据这个线索才追到这儿来的,不错,那的确是一个证据,不过白眼狼已经被杀了,这外事吴某也报过案,正在请求官府缉凶呢,老弟应该也到官府去备个案。”
  司马月笑道:“再晚不是说过了吗?目前这件案子还没有揭开,再晚希望能私下解决。”
  吴元猛连连点头道:“说的是,如果揭开来了,那位解官势不免有失职之罪,这实在太冤枉了,白眼狼如果不死,吴某一定把他交给老弟,追究银锭的来源,不过这小子素行不端,平时在外招摇撞骗,狂嫖乱赌,很不是玩意儿,要从他身上追究起来,恐怕很困难,反正银子绝不会是吴某给他的,吴某虽然糊涂,也不会笨到把赃物给手下人拿去公然花用吧!”
  他拿起银子,看了一看又推了回来道:“老弟,你是白道上成名人物,吴某相信你不会是故意来陷害吴某的,换了第二个人,吴某就要把他留下来,问问他是何居心了!”
  司马月笑道:“当然,白眼狼死无对证,我说这银子是他的,也没任何证据。难得前辈不生气,再晚十分感激。”
  吴元猛大笑道:“没关系,吴某行得正,立得稳,老弟若怀疑吴某舆劫案有关,吴某为了自清,只有叫全庄的人都来给老弟搜查一遍,只要再搜出一锭同样的银子,吴某自会给你一个明白的交代。老弟,你坐一下,吴某这就叫人准备去。”
  司马月忙道:“前辈,这不太好吧!”
  吴元猛哈哈大笑道:“没关系,这样子对大家都好,一则是让大家能见识一下你这位大侠客的丰采,再者,祛了老弟的疑惑,老弟也可以从别的方面去追究,免得在这儿浪费了时间。金花,你陪司马大侠在这儿坐一下,我去通知各处一下,同头就来请司马大侠,而且利用这个时间,你也好把这里的情形,对司马大侠说一说。”
  孔金花一怔道:“这里情形我也不清楚。”
  吴元猛一笑道:“你只要把有些什么地方,住些什么人,告诉给司马大侠知道就行了,司马大侠是江湖上有名的大侠客,他自然知道要做些什么,还有,在我准备的时间内,你带司马大侠到各处房里走一趟看看。”
  孔金花感到更不解地道:“那又为什么了?”
  吴元猛笑道:“她们中除了月英之外都没见过司马大侠,让这些疯婆子也开开眼界,见见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最主要的,是让司马大侠看看她们的屋子里,是否藏着失去的饷银。”
  司马月忙道:“前辈,这太冒犯了!再晚不敢!”
  吴元猛笑道:“不,这是应该的,你司马大侠到猛虎庄来,自然是多少掌握着一点线索,吴某空口说白话,否认也没有用,必需让你到处看一遍,才能还我清白,吴某早年在黑道上混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吴某想赖也赖不掉,可是吴某洗手多年,现在是安安份份过日子,劫取官饷、私藏赃物,这个罪名,吴某也担不起的。”
  于是他在一阵哈哈中下了楼,望着他的背影,孔金花发了一阵呆,望望脸含微笑的司马月道:“司马大侠,你当真是一个人来的?”
  司马月点点头,孔金花道:“那他一定是对你的盛名十分景仰,猛虎庄从没对人如此客气过。”
  司马月笑道:“这是江湖规矩,对谁都是一样的。”
  “不,猛虎庄上七座楼,从来也没让人进去过。”
  司马月一笑道:“我是照看江湖规矩来拜山的。”
  “拜山?那是什么规矩?”
  “江湖道上的规矩,为了一些不能解决的问题,前来寻求解决的方法,就以这次失镖为例,虽然他推说不知道,可是我并没有放弃,于是就要用到这个规矩了。”
  “他不是让你到处去看看吗?”
  司马月笑了起来道:“七夫人,你不是江湖人,所以不懂这些,他虽然让我到处去看看,伹是又要你告诉我,猛虎庄上有些什么地方,住些什么人,那就不同了。”
  “怎么个不同法?”
  “那些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怎肯让我白白看他们的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打服了。”
  “什么!要动手打架?”
  “不仅是打架,是动手搏命,生死凭本事。”
  孔金花张大了嘴:“我的天哪,刚才你倒还笑哈哈的。”
  “这就是江湖生涯,江湖人笑的后面往往藏着一把刀。”司马月第一次发出了他的叹息。
  孔金花看着这个美名遍传的男子汉,目中闪现着一丝同情道:“司马大侠,你也是一天到晚带着笑的,难道你也是笑里藏刀吗?”
  “我?”司马月流露了一丝苦笑:“我的笑后藏着一柄刀,一柄只伤害我自己的刀。”
  “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说我把悲哀藏在笑的底下,我把微笑送给每一个女孩子,只把悲哀留给自己。”
  “你也有悲哀的时候?”
  “是人都有悲哀,只是有人很幸运,可以把悲哀毫无拘束地表现在别人面前,有的人却很不幸,只能以笑脸对人,却不能随心所欲地表示悲哀。”
  “你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是的,我就这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苦自己呢?”
  “因为是有一个女孩子要我这样的;我小的时候很苦,给人家帮佣,做小厮,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一个很善良、仁慈的女孩子,她的父亲是个武林大豪,我就是在她家里帮佣,那里每一个人都欺负我,只有她同情我,安慰我,鼓励我,要我上进、奋发,我在那种环境下,当然整天都是愁眉苦脸的,她要我学欢笑,在她的鼓励下,我上了少林,在山门外跪了两天两夜,受了不知多少痛苦的折磨与考验,好容易才通过了考睑,准我投入少林门下,习艺七年,又通过了考核下山行道,可是那女孩子已经死了!”
  “死了?好好儿的,怎么死了呢?”
  “一个很平常的悲剧,她的父亲为她择配,她却守着我的誓盟,等着我回来,她父亲不答应,硬逼着她嫁人,她就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给我的是一把七色的丝带,跟三个铜手镯,原本那是我送给她的,因为我当小厮,很穷,没有钱,只能买这些卑微的礼物。”
  “所以你把那三个铜环镶在剑上,把彩带送给很多女孩子,为的是纪令她?”
  “是的,我谨记着她的鼓励,脸上永远要带着笑,我也谨记着她的仁慈,希望把她的仁慈分给每一个女孩子。”
  孔金花忍不住唏嘘地这:“美,美极了!这是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美得使人心碎!”
  司马月好奇地望着她:“七夫人,你是第一个说它美的人,你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你把这故事告诉过很多人吗?”
  “是的,很多的人,每一个跟我谈过话的女孩子,我都告诉她,每个向我表示过好感的女孩子,我必须告诉她,让她明白我不能接受第二份感情的原因。”
  “奇怪了,怎么从来也没人说出来呢?”
  司马月又恢复了他潇洒的笑:“那是我要求的,要求她们别告诉人,因为这不是一个令人开心的故事。”
  孔金花突然笑了起来:“谁说女人守不住秘密的,以后再有人说这句话时,我就打他的嘴巴,有这么多的女人为大情人司马月守住了恋爱的秘密。”
  司马月笑笑道:“七夫人,假如我也要求你守住这个秘密,别告诉人,你肯答应吗?”
  “为什么昵?我认为这根本不是秘密。”
  “对很多女孩子说来,这是个秘密,我告诉她们这个故事时,她们并不知道我告诉过很多人,只以为她是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
  “这并没有什么好瞒人的。”
  “是的,可是对一个女孩子而言,能够单独拥有一个秘密是很美丽的事,我又何必去伤她们的心呢?”
  孔金花笑了起来:“司马大侠,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孩子为你醉心了,你的确懂得女人。”
  “这对大家都没有害处,反而能使世界变得更美,有很多女孩子叹息着自己的不幸,但是跟我的遭遇一比,她们自觉幸福多了,有的女孩子身世很悲惨,听了我的故事后,她们知道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悲哀。”
  “好,司马大侠,我可以答应你不告诉人,可是我还想问你一句话,一个问题,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千真万确的事!”
  “那个女孩子是谁?”
  司马月沉思片刻后才道:“以前有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我都没有答覆,今天,我破例可以告诉你。”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很特别吗?”
  “是的!你能把一个悲惨的故事当作美,因此我相信你可以为我的故事作个见证,证明我没有骗人,她叫郑小芬,在洛阳,也是我师兄郑天涛的妹妹。”
  “什么!就是你来为他讨取失镖的郑天涛?”
  “是的,他不知道我就是以前在他家里作小厮的小顺子,他离家学艺时,我还很小,他艺成下山时,我已离开他家了,有十几年没见过面,所以他并不认识我。”
  “为什么呢?他家里那样对你,你还要冒着性命来为他讨镖,你知道猛虎庄上多危险!”
  “知道,所以他没敢冒然前来,正在计划着约齐帮手同门前来声讨,可是很多人都知道猛虎庄的势力太大,表现得不太热心,他到少林求援去了,但是我知道这不能耽误,等那些饷银被销化了,那铸成银锭就没有证据了。”
  “我是说你为什么冒着性命的危险,来为郑家的人拼命?他们那样对你………”
  司马月笑了一笑:“他们那样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对,以前我只是个没出息的小厮,谁也不愿意把女儿许配给这样一个人的;我之有今日,完全是小芬的鼓励,现在她哥哥有了困难,我能不管吗?”
  孔金花沉吟片刘:“你能确定那批银子在这儿吗?”
  “能,那个白眼狼手中的银锭就是证据,他是在收藏银子时顺手偷了两块出去赌博的,我是从他的一个赌友口中听说的,可惜我想进一步追问时,他却被暗杀了。”
  “你认为是庄里的人杀死他的?”
  “白眼狼不是个大人物,除了灭口之外,没有别的理由要暗杀他,而且以猛虎庄的声势,死了个把庄丁,根本也犯不着报官,吴庄主这一来,反见得是心虚了。”
  孔金花的眉儿挑了一挑,媚笑道:“司马大侠,这么说来,咱们庄主是真的劫了官饷了?”
  “当然不是他。可是饷粮在这里绝不会错。河洛甘陕,只要是绿林道上稍微大一点的案子,那一桩不跟他有份,只是他自己不动手而已,官项下的银子,他不是没动过,以前有几次,都是地方官出了事之后,转托人情,认了份例上的折扣,央求他出面给追还了。”
  “什么?官府居然还向绿林道低头!”
  “不低头又怎么办,下手的人是蒙面的,手法干净俐落,一点痕迹也不留,而吴元猛自己又不参加,更还会找个理由藉口,造成自己不在场,案子赖不到他头上。他出头给撕掳开了,对方还得千恩万谢、要不然凭他一个江湖人,怎么会成那么大的势力!州县府道,不投帖拜过吴庄主,就没法安稳地当官儿。”
  孔金花低下了头,忽而笑道:“司马大侠,您瞧,我还是猛虎庄上的人呢,您跟我说这些,竟像是跟我一伙了。”
  司马月微笑道:“我知道七夫人是个不平凡的女杰,并且对猛虎庄上的一切十分反感,所以才敢剖陈进言;而且还有事情要奉托七夫人。”
  孔金花眼中射出了火花道:“司马大侠,什么事您说好了,只要我孔金花能力做得到,我一定不负所托。”
  司马月拱拱手:“谢谢七夫人,事儿并不麻烦,就是这两锭官银请七夫人收起来,如果我今天无法生离猛虎庄,请你设法把它送出去,秘密交到我师兄郑天涛那儿,告诉他我是怎么死的,也告诉他这两锭银子是怎么来的!”
  孔金花不禁一怔:“这………司马大侠,你知道我在这儿是一只笼中的鸟,根本无法出去。”
  司马月一笑这:“我知道事情很难,但是七夫人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而且令兄古道热肠也会帮忙的。”
  孔金花想起粮号的少东梁少华,也想到了吴元猛不在庄上时,自己偷偷跟梁少华幽会的事,不禁脸上一红,她不知道司马月是否已经知道这件事,但是司马月的脸上一片诚意,即使他真的知道了,也只是请求帮助,而不是在藉此要挟,因此一挺胸道:“好!司马大侠,我答应你了,一定不会使你失望,只是这有用吗?”
  司马月笑道:“我师兄知道饷银落在庄上,一定会想法子的,而且我要是死在这儿,事关整个少林的声誉,少林也不会坐视的,吴元猛到那个时候也得考虑考虑,他的势力虽大,但犯不上跟少林作对,很可能会毫无条件地把饷银交了出来。”
  “那不是承认他劫饷了吗?”
  “绿林道上的规矩,交了东西就不交人,只要他交了饷银,没人再追究是谁下手了,何况他没有亲自参予劫饷,理直气壮。更没法对他作任何额外要求的。”
  孔金花想了一下道:“司马大侠,您不辞一死前来拜山,这值得吗?我是说你为报答郑姑娘对你的一片真情,把性命也赔上,值得吗?”
  司马月轻轻一叹道:“这还有第二个原冈,是我欠了那位押解官一份情,他的儿子,就是跟小芬订亲的,小芬死了之后,他的儿子也出家当和尚了。”
  孔金花怔了一怔:“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而且是他们欠你的才对,要不是他们,郑姑娘也不会急得一死了。”
  司马月苦笑道:“不能这么说,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大家都是受害者,那位押解官是个千总,也只有一个儿子,为了我,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他跟郑老庄主是两代世交,那个少年人我也见过,是个很有为的青年,十七岁已经中了武举人,有着大好前程,假如我不跟小芬相恋,他们是很适合的一对………”
  “那混球小子既然也知道你,就该明白郑姑娘根本不爱他,硬生生地挤进来,拆散了你们,简直是该死!”
  司马月苦笑道:“七夫人,那是爱的作祟,爱的本身可不是罪恶,他一心一意地爱着小芬,使用任何的手段去争取都是正当的,何况他并不知道小芬的意志如此坚定,小芬一死,他的内咎也很深,才弃发出家了,可见他对小芬的感情也是很认真的。一个真正爱人的人,都不是坏人,最可恨的是使用了暴力夺人之所爱,争到手后却又不加珍惜,这种人才是真正的该杀!”
  孔金花触动了身世,想起了吴元猛,以前她进入猛虎庄,虽非自愿但也不是十分勉强,因为吴元猛的声势还是很让人动心的,可是来到这儿之后,她就后悔了,衣食无缺,生活过得很好,但是缺少了一份人格的尊严,她们只是吴元猛的财产。
  是寄生在吴元猛身上的可怜虫,连一个人的待遇都谈不上,更别说是感情了。
  吴元猛这个人喜怒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发起脾气来,拳打脚踢是小事,拔出他的金刀来,咔嚓一声砍成两段的事也发生过好几次,跟这样的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时时刻刻都要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因此司马月最后的两句话,深深地打动了她,激动地道:“司马大侠,今天能够见到了您,也算没有白活了这一生,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尽力做到您交付的事,不过最好还是希望您能安然地离开。”
  司马月又恢复了他潇洒而可爱的笑容:“那当然,我并不是想死,只要有一份生机,我绝不会放弃的!”
  孔金花叹了口气:“司马大侠,我们到各处屋里先去走一遍吧!”
  司马月摇摇头道:“不必了,几十万两的银子不是小东西,而且还是烫手的热货,吴元猛不会藏在不设防的地方的,更不会让你们知道这个秘密,我还是直接上那些楼屋去会会他的手下好汉吧!”
  “饷银会藏在那些地方吗?”
  “可能性不大。”
  “那称又何必拼了命要去拜山呢?”
  “吴元猛提出来了,就沉是他有意承担,只要我能闯过七座楼,他说什么也得给我一个交代!”
  孔金花又犹豫了片刻道:“司马大侠,说句老实话,你对今天闯关有多大的把握?”
  司马月叹了一声道:“猛虎庄是西北西南两道上绿林豪雄发号施令之地,我只是单人单剑,能有多大的把握。”
  “这么说您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司马月又豪爽地一笑道:“那也不见得,我出身少林,少林罗汉堂中一百零八道考验,就是一百零八种绝艺,很多人费了几十年的苦练,都无法通得过,被公认为天下最难出师的一家门户,我只用了七年的工夫,就能破关而出,自有少林以来,达到我这个标准的,也不过两三人。”
  孔金花皱起眉头道:“司马大侠,您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又那么说,我实在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司马月笑笑道:“这没什么难懂的,有把握要闯,没把握也要闯,我既然来了,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如此而已。七夫人,我们这就下去吧,在上面躭得太久了,恐怕吴元猛会起疑心,对你也不太方便了!”
  孔金花默然地注视他片刻才叹道:“司马大侠,我还是不明白你们男人,这么不顾性命地蛮干是为了什么?”
  “为了这是一件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很多,难道非要拼命不可吗?”
  “是的,在行侠的立场上说,吴元猛是个强梁恶霸,扼着西北西南两道,坐地分赃,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良民,官府为之侧目,这个人非除不可,这般恶势力也非打倒不可,在私人的立场上,我司马月这个人,等于是小芬造就的,没有她的鼓励,我恐怕终身还是个小厮下人,她为了我而死,我欠她的只有用命来报答她。”
  “她并不希望你用这个方法去报答吧?”
  “也许是的,不过她既然希望我做一个堂堂正正出色的江湖人,我只有循着她的意愿去做,这样子我就是死了,也可以毫无愧疚地在九泉下与她相见。”
  孔金花一阵激动,哽咽着道:“如果有个人肯这样为我,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的。”
  司马月苦笑一声道:“七夫人,这结果并不是快乐的,那是用一个人的生命换来的,如果小芬还活着,如果我们成了亲,生活在一起,那时我宁愿做个最平凡的人,最胆怯的人,最爱惜生命的人,死亡使一份平凡的恋情变为壮烈,使一个懦夫成为英雄,这都是凄惨悲哀的故事。”
  孔金花终于叹息了一声:“司马大侠,您别对我说这些大道理了,我只是个平凡的女人,因此我也不会认识你那样的男子汉,我在没嫁给吴元猛之前,认识了一个小伙子,他眼看着我被吴元猛占去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而且还有脸来贺喜送礼吃喜酒,那是个窝囊废!”
  “七夫人,别这么说,至少他比我要聪明,也比我幸辐,他懂得忍耐,他也有一个值得等待的未来!”
  “等待什么?”
  “吴元猛太跋扈了,总有倒下来的一天,那时候你们不是可以在一起了!”
  孔金花又咬咬牙,想起了梁少华,等待、期盼,原是他们共同所希望的,忽然,孔金花觉得那没什么意义了。
  两个人走下楼梯,折向另一条路,路上还是静寂的没有人影,只有阴森的高树,高大的夹墙。吴元猛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用夹墙把猛虎庄隔成很多小块,使得一大片庄院全在控制之下。
  不管是侵入者也好、庄里的人也好,都必须遵循着划定的路线,才能走到指定的地方。
  那些墙是无法翻越的,墙上满布着尖锐的铁刺,也连扣着许多细小的麻绳,只要有人踏上去,立刻就会牵动警铃。所以,要想在猛虎庄里行动,就必须走路,走那由大青砖圈划出来的路。
  司马月走得很仔细,一面行一面看;有时还敲着墙问后面是什么地方,孔金花的答案却是一连串的摇头。
  她怕司马月不信,连忙解释道:“司马大侠,别说我来了没两年,就是在这儿十来年的,都无法弄清楚隔墙是那一所院子,听说这院子是特别请了一个先生来画了图样造的,路径通道转来转去,那怕是隔邻的两个院子,也得绕上半天才能到达,中间转过些什么地方,除了吴元猛跟温子立外,恐怕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他不但防外人,也防着自己人。庄里的人,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司马月一叹道:“此人不愧为枭雄之首,绿林道上,从没有一个人的霸业如他这么久的,稳踞甘凉二十年,势力越来越雄厚了,江湖上黑白两道,多少英雄人物,起来了又倒下去,就是他没受过影响。”
  “司马大侠,您的宝剑抵得过他的金刀吗?”
  “不知道,这十几年来,没有人眼他动过手,谁也不知道他的刀有多厉害,不过一个绿林袅雄,并不是全仗武功成事的,这个人的心机深沉得可怕!”
  “可不是,以前我也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大老粗,一切主意都是温子立帮他出的,今儿您跟他这么一会面,我才知道温子立只是应声虫,真正拿主意的是他……”
  两人走到一个曲弯口上,孔金花站住了脚:“东跨院的七座楼堡是以颜色来分的,这是黄楼,平常是由赛吕布小温侯李逢春主管的,里面还有些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司马月望着那道虚掩的黄色大厚木门道:“我就从这儿开始吧,七夫人,你是否一起进去?”
  孔金花想了一下道:“我还是跟着看看好,吴元猛自己没在这儿,分明是要我一路陪到底!”
  司马月一笑道:“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自己不出面,将来有人上门时,他可以推个不知道,看来他今天是存心把我搁下在此地,不让我出去了。”
  沉着地上前用手轻轻一叩门,门呀然而开,一个满脸深思的冷漠汉子朝孔金花一恭身道:“七奶奶!”
  他对司马月视如未见,孔金花道:“于三,老爷子要我送这位司马大侠前来见见李爷。”
  于三淡淡地道:“二太爷吩咐过了,请!”
  他弯腰伸伸手,孔金花率先进门,司马月见后跟进,那是一幢黄颜色的二层木楼,孤零零地矗在一方空地的中央,门前的青石板地上,站立了三名汉子。
  中间的那个汉子白净面皮,不过四十左右,穿着紧身短打,抓地虎靴,长长的发辫绕在脖子里兜了两个圈儿。
  孔金花开口道:“李爷!老爷子让我给你引见这位………”
  汉子一笑道:“小弟得到吩咐了,司马大侠,兄弟李逢春,这所院子是兄弟负责的,司马大侠要怎么个看法?”
  司马月淡然地道:“悉听尊便!”
  李逢春道:“司马大侠查的是官项失银,如果带了有海捕公文或是搜查令,兄弟自然不敢违抗官命。”
  司马月笑笑道:“在下只是代郑师兄前来求吴庄主赐助,身不在官,也没有吃粮当差,凭的是江湖义气而已。”
  “这就是了,三环套月侠名四扬,谅也不会为六扇门中所用,吴大哥是个很讲交情的人,吩咐下来,兄弟不敢不尊,但是吴大哥把这地方交给兄弟负责,兄弟如是由着人进去走动?对吴大哥也难以交代,这点司马大侠想必谅解的。”
  司马月一笑道:“当然!当然!就请李当家的吩咐!”
  李逢春道:“大侠太客气了,我说这里面没什么,大侠未必相信,但是让大侠进去搜查,李某也难以为情,只有请大侠指点两手,兄弟若是技不如人,吴大哥也不致见责了。”
  李逢春抬抬手,那个叫于三的汉子忙送上一对灿银的短戟,孔金花愕然道:“闹了半天还是要打架呀?”
  司马刀笑道:“是的,本来就是要经这一道手续的。”
  孔金花:“那又干吗说这么多废话呢?”
  司马月笑道:“这是江湖礼数,就像一般人请客一样,摆了满桌子菜,主人还是要说没有菜,怠慢,明明是废话,却不能不假客气一番。”
  “可是你们客气过后,却是拼命。”
  李逢春也笑道:“七嫂,江湖人就是这码子事儿,即使心里面想要对方的脑袋,表面上还是满口客气话!”
  孔金花呼了口气道:“我胆子小,很怕见人拼命,还是躲开些的好。”
  李逢春道:“也好!于三,请七奶奶上屋里坐着。”
  司马月微笑道:“七夫人进去等着也好,如果我命长,自会进来再麻烦七夫人引路的,否则七夫人就多歇会儿,可以回屋找人抹抹纸牌,我也不来辞行了!”
  孔金花知道他这话后是什么意思,她也是真不愿意司马月让人抬出去,所以急急地进了楼,这儿她跟吴元猛来过,知道里面是几间客房,凡是西川路上来的绿林人物都招待住在这儿,她只想很快地看一遍,如果没什么毛病,就赶快出来,通知司马月一声,使司马月在没拼出生死前结束拼斗,再到下一处去碰碰运气。
  所以她在楼下逛了一遍,又到楼上几个屋子都看了,没发现什么,几十万两银子梢要放好几口大箱子,一目了然,她也不必往细处查了,而且她耳中已经听见叮叮当当的兵刃交击声,心中更急,快步下了楼,才跨下最后一级阶梯,外面已经静了下来。
  她心中一惊,忙跨出了门,只看见司马月一身是血,提剑站着,而对面的李逢春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
  孔金花不想透露心中的惊惶,但也忍不住了,惊呼一声,飞快地走了过去叫道:“司马月,你受伤了?”
  话才说完,咕咚一声,有人倒了下来,却是李逢春,而且脖子里开了个洞,还往外缓缓地淌出鲜血。
  孔金花怔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三上前道:“七奶奶,是这样的,司马月的剑快了一步,扎进了李爷的喉头,司马月抽剑时,血喷了出来。”
  孔金花拍拍胸口道:“这是李逢春的血呀。我还以为是司马月受了伤呢!”
  于三弯腰谄笑道:“司马大侠是河洛第一位剑客,李爷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是跟司马大侠一比就差多了,司马大侠,您请进去瞧瞧吧,小的把李爷安顿一下。”
  司马月却问道:“七夫人,你看过了?”
  孔金花道:“看过了,什么都没有!”
  司马月道:“我知道饷银不会在这儿的,否则也不会只留下这几个人,我是问里面还有旁的人没有?”
  孔金花道:“没有,上上下下,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司马月笑笑道:“好!就是这三个了!”
  手起剑落,首先把于三劈翻在地,另外两名汉子脸色大变,连忙拔刀要抵抗,但司马月的动作太快了,他们的刀才拔出鞘,司马月的剑刃已从他们的喉间划过,两个汉子连一声都没吭,扑地俯跌,喉头鲜血直喷。
  孔金花也吓怔着了,叹声道:“司马月,你这是干什么?他们又没惹你!”
  司马月苦笑一声道:“李逢春比斗时落了下风,他们三个人想从后面偷袭,然而动作没有我快,被我一剑挥过来,把四个人都杀了!”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你见了吴元猛,必须如此告诉他,还有在门口那个小丫头是叫春桃吗?把她叫进来!”
  果然门口瑟瑟地走进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颤着声音道:“七奶奶,您告诉司马大侠,我绝不会出卖您的,求他别杀我!”
  司马月道:“七夫人,她靠得住吗?”
  孔金花道:“春桃没问题,我任何事都不瞒她。”
  司马月呼了口气道:“那就好,这几个人反正都是作孽够了,杀之不为过,要我杀死个女孩子,我实在于心不忍,春桃姑娘,你来干什么?”
  春桃瑟瑟地道:“是二太爷叫我来看看开始没有的,我才到门口,恰好就被您看见了。”
  司马月笑了一笑道:“那就好,我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在吴元猛那儿多个证人更好。”
  春桃道:“司马大侠,您放心,那怕拿刀子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是照您刚才的话说……”
  孔金花莫名其妙地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春桃笑道:“七奶奶,司马大侠是为了您才杀了这些人!”
  “为我?”孔金花更糊涂了。
  “是的,您刚才似乎忘记自己也是猛虎庄的人了,这要是让二太爷知道了……”
  孔金花揣摸了一下,才明白司马月杀死另外三个人的用意,不由感激而又歉咎地道:“对不起,司马大侠,我真是太嫩了,一看见您满身是血,我就……”
  春桃捂着嘴笑了道:“说的是啊,七奶奶,您也不是没见过杀人的,前个月,二太爷当您的面,劈了两个人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像别的屋里那样大惊小怪,为了这个,大家都说您有胆气呢,那知道今天………”
  又神秘地笑了笑道:“不过也难怪,司马大侠不是普通的人,您以为他受了伤………”
  孔金花居然会红了脸啐道:“鬼丫头,别胡说,我只是尊敬司马大侠的为人,才替他担点心儿,你别胡思乱想!”
  春桃笑笑道:“我知道,看了司马大侠刚才那样子,十个女子会有十个撑不住的,您又何能例外呢?不过吴二太爷可不高兴您也是这个样子,刚才他还在说您是那些人里很特出的一个,居然没被司马月迷得神魂颠倒,胡老爷子还开玩笑说二太爷太大意了,居然让您去陪司马月,不怕司马月把您给拐了去,二太爷先还直笑,可是胡老爷子也不知说了什么,二太爷有点担心了,叫我来看看………”
  孔金花冷笑一声道:“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凭我这份德性,人家司马大侠也不会看上眼!”
  司马月连忙道:“七夫人,这话在下可担不起,在下对七夫人很尊敬,否则也不会杀死这三个人了,何况我的苦衷也告诉过七夫人了………”
  孔金花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歉然地道:“司马月,你别多心,我不是说你,我是气吴元猛那个老王八蛋,他自己娶一大堆姨太太,居然还像防贼似的防着我………”
  春桃笑了一笑:“七奶奶,二太爷倒……”
  孔金花没好气地道:“吴元猛不在这儿,你少提二太爷这三个字,他算是哪门子的太爷?”
  春桃忍住了笑道:“是,不过我看吴元猛倒不是怕您怎么样,而是怕您言语上不谨慎,漏出些什么………”
  孔金花一怔道:“我会漏出些什么,他们什么事都瞒得紧紧的,根本不让我知道,还怕我泄漏什么?”
  春桃道:“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要我来提醒您一下,除了带路之外,不相干的话少说………”
  孔金花哼了一声:“我偏要说,最好是拿住他的证据,把这个庄子抄了,我才得超生。”
  春桃警戒地道:“七奶奶,您有这个心,就放在肚子里,可别挂在口上,要是让个耳朵尖的听去了,那又犯得着吗?在这儿到处都是耳朵。”
  孔金花口中虽还嘟囔着,到底不敢再大声牢骚了,春桃忙道:“快走吧,这儿一股血腥气,薰得人难受!”
  她扶着孔金花,三个人出了院子,继续向前走着,孔金花忽又笑道:“司马月,你的剑法还真精呢,李逢春听说是西川道上一把好手,才一眨眼的功夫就………”
  司马月叹了口气:“我要闯七关呢,不敢浪费体力,出手都是杀着,今天恐怕是我杀人最多的一次,这一路过去,不知道还要伤多少人命呢!”
  孔金花顿了一顿道:“您非杀人不可吗?我是说如果能避免,还是别杀的好,仇结深了,你今天想安全离开就难了。吴元猛是个很小气的人。”
  司马月苦笑一声:“杀了李逢春,梁子就结定了,我把那两锭官银拿出来的时候,吴元猛就打定主意,不肯放过我了,因此我今天活着离开的机会并不多。”
  孔金花道:“您发现那两锭官银没告诉人吧?”
  司马月道:“没有,我按照江湖规矩前来拜山,就不能把这事张扬出去。”
  “这我就不懂了,既然你没有告诉过人,吴元猛干吗要这么斯文地跟你一关关地闯呢,干脆多召人手,来个群殴,不是更省事吗?”
  司马月笑道:“他不敢,因为他并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人,总以为我事先已作了安排,所以我照江湖规矩来,他也得以江湖规矩接着,否则大家不照规矩,对他就不利了。”
  “这倒底是些什么规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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