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合则去
 
2020-02-28 11:39:20   作者:司马紫烟   来源:司马紫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林佛剑道:“今天幸亏柳老伯毅然与青城断绝关系才得保无事,否则我真不知如何化解这场危机!”
  “展前辈,今后您的行动也得谨慎一点,千万不可动辄倾全力以赴,一个不测,将陷门户于万劫不复之境,就未免太不值得了!”
  展毓民默然片刻才拱手道:“展某受教,告辞了。”
  一行人也默默随他离去。
  阮雄回头道:“林兄,解危之德深铭于心,容图后报,但是四海镖局绝不休业,这是我们乾坤剑派的事业,将与门户共存亡。”
  林佛剑一笑道:“那是你们的事,但我哪天手头不方便时,说不定也会向贵局周转一下。”
  阮雄道:“我们欠你的一次情,你第一次出手,只要是本人出面,我们不管那笔镖是多少,一定双手奉上,向事主认赔,但也仅以一次为例,第二次再有类似情形发生,我们少不得要向阁下身上讨回来。”
  林佛剑微笑道:“我在成都已经劫过贵局一次镖了,今后如果动手,就是第二次了,所以贵局不必客气,尽管向我取讨好了,四海镖局不歇手,我也不会歇手的。”
  阮雄道:“那也好,为了避免损失过巨,我们尽量不接大笔的生意,尽我们几个人的身家财产,一定要把镖局撑到底,直到我们赔无可赔的时候,才向阁下认输。”
  齐碧霞跟着道:“那时候还有我们的脑袋,也会跟着最后一票损失,一起赔给你,你有种就照单收下去!’’
  说完他们慢慢走远去。
  杉咖昔道:“佛剑,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跟他们过不去?”
  林佛剑顿了一顿才笑道:“他们保镖的银子赚来太容易,我既然不事生产,又不能挨穷,只有从他们的身上分润一点盈利,取之既不伤廉,又可以用来济贫市义。”
  柳如昔道:“佛剑,我想这不会是你真正的理由吧?”
  林佛剑笑而不言,恰好林子渊带着一个中年妇人与一个少女,后面跟着尤美娘走来,替他解了围。
  林佛剑迎上去问道:“四叔,母亲还是不肯走?”
  林子渊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说什么也不肯走,却把我们三人硬给轰出来。”
  尤美娘接着道:“老夫人还说,叫相公马上离此,不必去辞行,她进了佛堂,不再见相公了。”
  林佛剑呆了一呆才道:“四叔,你真的劝不动娘吗?”
  林子渊道:“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她拿出长嫂的身份命令我马上带你婶子跟妹妹离去,长嫂如母,我怎么办呢?”
  林佛剑呆了半晌才叹道:“连您也没有办法,我还能说什么呢?您还是跟柳老伯一起走吧,成都有我给大家准备的一笔银子,足够卖一个小村子大家安居下来,继续维持在青城的生活方式。”
  “而且一定要切记大家不可分散,我们虽然不必像祁逸夫那样开创门户,但也必须保有足够的自卫力量。”
  柳大树道:“听你说来,好像还有人会找麻烦似的,我知道祁逸夫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但如果不是倾巢来犯,我还不在乎他。难道另外还有人吗?”
  林佛剑道:“祁逸夫如果正式开创剑派,可是自顾尚且不暇,没有余力再来找各位麻烦。
  还有,神秘门也已在江湖上蠢蠢欲动。”
  “小侄也不是说一定会有人前来找麻烦,但处此乱世,总该小心一点的好,应时而起的武林新兴势力,不止青城一家,要想再过青城以前那种安逸的生活,似乎不太可能了。”
  柳大树道:“早知如此,我们又何必离开青城呢?”
  林佛剑道:“青城必须要离开,因为那是个危险的地方,小侄已经向菲菲暗中透露过一点消息。”
  柳大树道:“我还不会轻率言去,世居数代的家业,岂是容易的事。祁逸夫虽然与我不太和,但也无法把我逐出青城,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林佛剑道:“武林若有变幻,青城必首当其冲,危地不可久居。小侄感念老伯以前关爱之情,才叫美娘暗中递个字条给菲菲,劝老伯及时远迁。”
  柳大树道:“你说得那么严重,到底是谁呢?祁逸夫也有所知觉,但只是天山绿梅谷与藏灵子两处。”
  林佛剑道:“绿梅谷不足惧,藏灵子与闻家交谊极厚,闻达兄弟留在青城,藏灵子如有所图,也一定会与青城站在一边,这就是祁逸夫死命要拉拢闻达兄弟的原因。小侄以前认为闻达恬淡自守,从今天情形看,只怕他与祁逸夫另有密谋。”
  柳大树道:“我也觉得情形不对,闻老大今天居然支持我离去,那不像他平素的论调,他以前一直主张我们三家要永远相守,处处劝我忍耐。”
  林佛剑笑道:“菲菲跟祁百合婚事告吹,他们就多着老伯这个人了,因为老伯一向不肯低头,在他们所创的局面下,很难安排老伯的地位。”
  “不过闻达还算是念旧的,只要老伯离开就算了,依照祁逸夫哪能轻易放行呢?危地不居,老伯离开的好。”
  柳大树问道:“究竟还有哪些人呢?”
  林佛剑道:“这个小侄也不知道,小侄只知有一神秘门意图席卷武林,又得到一位世外高人指示,叫小侄设法消弭,但小侄能力有限,只好尽力而为。”
  柳大树沉吟片刻才道:“我也不管那么多,我只问你,菲菲跟你的事怎么办?现在我已经离开青城,入赘的事自然不必再谈了,我只有一个女儿……”
  林佛剑道:“柳老伯,这件事容小侄以后再……”
  柳大树道:“不行,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我离开青城为的是她,她为的是你,我已经同意将她下嫁。”
  林佛剑道:“菲菲,我们到那边去谈好吗?”
  柳如昔点点头。
  柳大树道:“为什么不能当着我的面谈呢?”
  林佛剑道:“老伯;有的话我们私下谈方便些。”
  柳大树想想才道:“好吧!菲菲,你记住,你为他作那么大的牺牲,千万不要再被他花言巧语骗过,如果他敢负你,我一定用剑砍下他的脑袋。”两个人都没作声。
  林佛剑招招手,柳如昔跟着他走到山边的树林里,密谈了将近有半个时辰。
  他们说的是江湖上的大事,尤其提到包藏祸心的神秘门,如果出现江湖,恐会使江湖大难来临。所以林佛剑要柳如昔暂抛儿女私情,携手为江湖多争一分安宁。
  外面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柳大树叫道:“菲菲,还没有谈完吗?”
  柳如昔应了一声,却是单独一个人出来,先朝尤氏姐妹道:“你们到指定的地方去吧,他在等着。”尤氏姐妹应了一声,回头待行。
  柳如昔又道: “尤姑娘,林公子叫你要小心一点,别太累了。”
  尤美娘脸上一红,低声道:“知道了。”
  想想又问道:“小姐与相公会谈的结果如何?”
  柳如昔凄然一笑道:“算是没有结果。”
  柳大树怒道:“怎么,这小子敢拒绝你不成?那你为什么不跟他拼命,白白地放他走?”
  柳如昔道:“爹,你没弄清事情的真相,怎么就乱发脾气呢?他没有拒绝我,但也没应许。”
  柳大树道:“这话是怎么说呢?”
  柳如昔道:“他跟我定下了十年之约。”
  柳大树怔了一怔道:“十年,这么久怎么行?”
  柳如昔黯然道:“他身负重任,十年内根本无法安定下来,时忽西东,而且朝夕不保。
  他不敢答应娶我,是为了我好,因为我也是一脉单传,如果一旦身属林家,就不是柳家的女儿了,我做了寡妇,你还能逼我改嫁不成?”
  柳大树想了一下道:“这还说得过去,我想十年也不算太长,到那时你才三十一岁,只是我弄孙之日要延后十年!”
  柳如昔凄然道: “十年之后,您抱孙的希望一定不会落空,但不一定是我与佛剑的孩子。”
  柳大树道:“这又是怎么说呢?”
  杉咖昔道:“传他武功的那位世外高人,在事先跟他定了一个条件,如果他十年之后还是无法完成使命,就要他皈依佛门,从另一个途径去济世救人。”
  柳大树叫道:“这是什么屁的条件?”
  柳如昔道:“那位世外高人看中他的资质,说他与佛有缘,正因为他舍不下世俗,才有此十年之约,用十年的时间,给他一个考验。”她隐去神秘门的事,免得大家又多一分牵挂。
  柳如昔道:“十年之内我等他,他哪一天传出死讯,我就另外嫁人。十年之中他什么时候完成使命,他什么时候娶我,十年之后他不成功,他出他的家,我嫁我的人!”
  柳大树愕然道:“岂有此理,我的女儿岂能如此吃亏?”
  柳如昔垂泪道:“爹,这是我的请求,他没有规定我不能嫁人,事实上他还劝我另觅对象。”
  柳大树道:“那他还算明白的。”
  柳如昔惨然道:“爹,他并不糊涂,糊涂的是我,如果我有一个兄弟,我现在就跟尤家姐妹一样。”
  柳大树问道:“尤家姐妹跟他怎么样?”
  尤美娘道:“我们死是林家的鬼,生不是林家的人。”
  柳大树又是一怔道:“你们的新花样真多,这又是怎么一回子事?简直把我弄糊涂了。”
  尤美娘道:“林公子心中有人,我们不是他想娶的人,也不敢希望嫁给他,只好就这样跟着。”
  柳大树道:“你们究竟算什么呢?”
  尤美娘苦笑道:“柳老伯可把我问住了,我们可以算他的侍妾,但他坚持说未娶妻何言纳妾,算他的侍婢,却又比侍婢高一点。”
  “但愿十年中他能有所成就,柳小姐正名之后,才有我们的名分,否则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林公了若是死了,我们还有个守头,只怕他剃度出家,我们既不能跟着他,又不能丢开他!”
  柳大树从不解儿女私情,对这两个比他女儿更痴心的女孩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有调侃地道:“你们还是可以跟着他呀!他念经,你们敲木鱼,他化缘,你们托钵。”
  尤美娘却很认真地道:“能这样倒也好,林公子说他修的是苦行僧,芒鞋破衲,七情俱绝,不准我们再跟着了。”
  柳大树又气又好笑道:“行了,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拔剑杀了他,天下男人难道全死绝了,你们非跟他不可吗?”
  尤美娘展颜一笑道:“这个你为什么不问问柳小姐?”
  柳如昔忙道:“你们快走吧!”
  尤氏姐妹转身走了。
  柳大树望着她们的背影冷哼一声,向柳如昔道:“菲菲你怎么说?难道你也跟她们一样贱吗?”
  柳如昔咬咬牙道:“爹,你一定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也只好认,因为事实上我比她们还贱!”
  柳大树一瞪眼道:“什么?”
  柳如昔道:“她们虽不得名,却还能跟着他,我只为了一个空洞的希望,只好眼巴巴地等着他。”
  柳大树气得差一点要跳起来。
  柳如昔哀声道:“爹,您是为了我好,总不会逼着我嫁一个我不爱的人吧!”
  柳大树叫道:“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会抛乡离井,跟祁逸夫闹得反目?可是你不能太迁就别人!”
  柳如昔道:“当年如果您不逼他入赘易姓,何至于闹到今天的结果,您既然疼我,为什么不疼到底?我一定不叫柳家绝嗣就是了。”
  柳大树道:“好,就算你迁就他到底,等他个十年,十年后你能担保一定会让我抱个孙子?”
  柳如昔脸上一红,但仍厚着脸皮道:“这当然不能保证,万一不能生育,这是我们柳家命该绝嗣,谁也怪不了,就算我现在嫁给他,不也是一样吗?”
  柳大树没话说了,呆了一呆才道:“我倒忘了问问他,当年他不肯入赘,说是为了林家也是一脉单传,现在他这种做法,林家怎么传宗接代呢?”
  柳如昔道: “那倒解决了,尤美娘已经有了身孕,不管是男是女,林家的下一代总算有了着落,所以我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全是您的名下,这是他亲口答应的。”
  柳大树冷哼道:“他有了根自然大方了,却叫我双腿悬在半空中。”
  柳如昔道:“爹,只要您肯答应,我可以像尤氏姐妹一样,也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他。”
  柳大树道:“胡说!我的女儿岂能如此?”
  柳如昔道:“别说您不答应,他也不会答应。他为我守义不娶,已经令我很满足了,不过是十年,也许还用不到那么久,等到他,我身心都有个着落,等不到他,身子还是您的女儿,由您怎么安排都行。爹,我求求您,至少也让我好好活几年,别逼我现在就死了心,做个活死人,行吗?”
  这几句话说得冷冰冰的毫不带一点感情,柳大树深知女儿的性情,这是到了无可商量的地步了,不禁一叹道:“但愿我能狠起心来,一剑抹脖子,也免得受这个气!”
  柳如昔靠着他的肩膀,钻在他的胸前,居然笑道:“爹,你为什么不拉剑杀了我呢?那也省心了。”
  柳大树抚着她的秀发道:“菲菲,我宁可杀自己也不会杀你的,因为我要你知道有个不听话的女儿,是多痛苦的事,也让你知道逼死了老子有多痛快。”
  话里虽然还在生气,柳如昔知道老父已经软化了,至少是同意她的等待了。
  于是对柳大树一笑道:“爹,我们走吧!到成都后,我们找个小小的村子买下来,我整天陪着您,要多讨您一点喜欢,因为等我嫁了人,有了孩子以后,您一心都放在孙子身上,就不会再疼我了。”
  柳大树明知爱女是在安慰自己,遂也顺着她的心意取笑道:“菲菲,瞧你多厚的脸皮,别忘了你还是个未出门的千金小姐,居然说出这种话,也不怕人家笑你。”
  柳如昔嫣然一笑道:“我们离了青城,连个家都没有,身无分文,我还是什么千金小姐?”
  “再者我所说的乃是人间至情至理,有什么可笑的。何况我是您的女儿,谁敢取笑我,除非他不要脑袋了!”
  柳大树道:“孩子,我们现在不是青城山的人了,可不能再这么蛮不讲理,动不动就要杀人。”
  柳如昔道:“我也是说说而已,到现在为止,我从没杀过一个人。不过您的话我也不同意,我出过一趟门,也没有倚着青城的招牌,照样也没人敢欺负我。”
  柳大树笑笑拍拍她肩膀道:“好了,别说废话了,咱们也该走了,这些人里面,就只你出过门,还得要你领队才是!”
  柳如昔道:“怎么要我领队呢?您不做山主,仍然是我们这一队之主,自然是您领队才对。”
  柳大树道:“我连路都不认识,怎么能领队?虽然二十年前我出过一次门,但世外人事变迁,沧海桑田,恐已非旧时之路。”
  “这一趟非同寻常,我们的人又多,全是不谙世情的人,行程栖止,非得十分谨慎,还是你多辛苦吧!”
  柳如昔点点头,又问林子渊道:“四叔,林伯母留在这儿,真的不会有什么意外吗?”
  林子渊道:“大嫂自从守孀以来,苦竹冰心,根本不问外事,我想祁逸夫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吧!”
  柳如昔沉思片刻道:“但愿如此,我们走吧!”
  一行人上了路,山风送雾,回首青城,已渐渐隐没在云中了。
  隐隐的仍能听到林佛剑吟哼的诗:“世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扛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炉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未老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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