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天柱断肠
 
2021-03-07 11:38:53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花树后面,赫然躺着十余个红衣大汉,个个眉心都有一个血窟窿,还在不住的渗出刺眼的黑血,样子十分怕人。
  花初红不由皱着浓眉道:“龙光头,你的阴阳指功力没什么了不起,好杀的野性,也没改变。”
  龙光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找上我,那算他们自倒霉。”
  耶律香儿从来没见过这等奇惨场面,不由道:“他们真的命该如此吗?”
  龙光头道:“还有,这里来。”说时,他拐过一块硕大无比的山石,指指巨石之下一个深可丈余的坑洼道:“她们没死,恐怕比死还难以消受吧。”
  洼洞内光线太暗,一时看不清楚。
  花初红与耶律香儿走近洼洞的边际,才看清楚。
  原来是四个剥得精光一丝不挂的中年少妇。
  耶律香儿不由失声叫道:“四大恶女!”
  龙光头摇头晃脑,阴沉沉的道:“不是她们还有谁?花初红,我与你是有缘呀,这四人可也是天仙之人,美艳可不在你之下哟。”
  花初红闻言,勃然作色,怒冲冲的道:“龙光头,你这是作孽,黑白两道,找不出第二个罪恶滔天的大坏蛋,你杀了她们也就罢了,还用这卑劣的下三流手段。”
  龙光头冷冷-笑道:“没有,没有杀她们。”他说着,就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向洼洞内砸去。
  果然,洞内的四大恶女立刻翻动起来,蠕蠕地像一窝刚出生的小老鼠。
  花初红喝道:“更不能饶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接招!”她是盛怒之下出手,并未摘下肩头的瑶琴,冷不防左掌横削,直取龙光头的肩头。狠、准,二者兼俱,端的凌厉异常。
  龙光头冷冷一笑,大叫道:“天下哪有没过门的老婆打老公的。”叫着,斜地里略一晃肩,人已滑出丈余,险险躲过突然而来的一掌。
  一掌落空,花初红并不迟疑,右掌猛翻,连拍带压,迳取龙光头的后背心脏之处。
  从背后施击,乃是武林所忌。
  然而,一则花初红怒极攻心,二则她本是黑道中人,生性又复刚愎,哪管得许多。
  龙光又也已抖定花初红这一招,因此,滑身之际,已毫无停留的步法,一连两脚,踏着方位,像水中的鱼儿,滑溜的拐过巨石。
  花初红一连两招都没得手,怒火益发高炽,一纵身,越过巨石一角,双掌平推,凌空向尚未立足的龙光头全力压下。
  这-招出手之快,力道之猛,真个的泰山压顶,势如奔雷,任由龙光头如何快速,也难以避得开这追风闪电的一双肉掌。
  因此,他大吼道:“呵!花初红,你同老夫我玩真的?老夫就接你一招!”
  花初红冷哼道:“你接得起吗?”
  “啪!”轻声一响,四只肉掌硬拍实接。
  花初红的人在高处,全力压下,自然沾了不少便宜。然而,龙光头并不是弱者,面对这等情形,格外将全身力道施展开来,舍命立定下桩,全力向下猛推。
  人影立即一分。
  龙光头摇晃几晃,勉强的立桩稳住,大声道:“不过如此!花大姑娘,咱们不正是半斤八两吗?”
  花初红凌空折腰,一式“潜龙在天”,落实地面,戟指着龙光头道:“姑奶奶不把你送归西天,绝不下天柱山!”
  龙光头道:“你不下山最好,这一片云雾仙茶,就算我的聘礼。”
  他一味油腔滑调,花初红又急又气,恨不得将他立毙掌下。因此,不再多说,揉身挫掌,划出一道劲风,直逼近来。
  两人都是行家,面对面可讲的是拆招化解。
  龙光头焉能怠慢,奋掌迎上前去。
  高手过招,快如闪电,两人都是全力施为,一时劲风此来彼往,断枝残叶纷飞,泥土砂石乱扬。
  “噗嗵!”闷响连声。
  地面,多了一些土坑。
  耶律香儿从未看见过这等恶狠拼斗的场面,不由呆在一边发愣。
  忽然——“噗!”一声败絮朽革闷响,劲风陡止,沙石不扬。
  原来两个老怪动了真火,四只肉掌一对一的接在一起,两人面对面相距不足五尺,较起内力来了。
  耶律香儿虽是回族武林中佼佼人物,但从未见过人拼斗过内力,自己又插不上手,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眼看花初红额头发亮,龙光头的光头生津,两人脚下的干焦落叶飒飒轻响,四只脚陷入地下半截。
  耶律香儿越发紧张,想起了花初红对自己的这份关心与情义,恨不得上前去帮助她一臂之力。
  想着……
  忽然她想起了自己来天柱山的目的。
  因此,她脚下缓缓的退后,快速的钻过玫瑰花树,弯腰双手不分数的摘取嫩绿的云雾仙茶,塞向自己怀内。哪消片刻,已塞得胸前鼓鼓涨涨的,怕不有三五斤之多。
  她直起腰来,不由好笑,隔着一层花树低声道:“花老前辈,为了救人,我可不能等价钱了,反正我也帮不上你的忙,你可不要怪我。”
  自言自语的说着,人已到了悬岩的边际,提气凝神双手持一柄弯刀,采用来时的方法,向岩下溜去。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但是,清晨的雾,更加浓了。
  峰峦叠翠,山回岭绵。
  涧水淙淙,林木参天。
  迤逦千里的伏牛山,像一条延伸的巨龙,懒洋洋地躺在大地上,晒脱、壮观、神秘,令人莫测高深。
  夜深如水,疏落的星光掩映之下,山涧的岚影,被层薄薄的雾笼罩得越发迷蒙。
  星飞丸射,两道人影,几乎是并肩疾驰,同样矫健,同样优美,同样如离弦之箭,从入山的峡口,沿着山路展功上冲。
  好快的身法,眨眼之际,已到了山麓的茶亭之前,专供行人休息的地方。
  稍微在前的一个,瞟了一下那半旧的八角亭,侧面对身后通身黑衫少年道:“纪兄,憩息片刻,这里已到了入谷的峡口,不是先前谷外那么平静了。”
  纪无情瞧了一下,点头道:“也好,说不定穿过峡口就会有人来迎接咱们……”他的“迎接”二字说得特别强调,显着他所说的“迎接”别有涵义。
  “嘻嘻!”司马骏只是一笑,人已弹身由小路中间跳进亭子道:“迎接极有可能,依小弟浅见,要是没人迎接,可能比迎接更可怕。”
  纪无情也步上亭子,而且就在石蹬上坐了下来,苦苦一笑道:“既然来了,怕也没用。司马兄,我想你是不会怕的,小弟不才,也从来没怕过人。”
  “哈哈……”司马骏闻言,仰天发声长笑,接着大拇指一竖,朗声道:“好!豪人豪语。纪兄,能交上你这个朋友,真是生平一大乐事。”
  “这……”纪无情面带苦笑,欲言又止。
  司马骏乃是聪明人,怎会看不出纪无情的神色,凝神睇视着纪无情,十分诚恳的道:“纪兄,小弟觉着你有话闷在心中,难道你我的交情还有碍口之处吗?”
  “这……司马兄。”纪无情吱唔其词,依然没有说出所以然来。
  司马骏忙道:“纪兄,你是南阳世家,中州豪杰,性情应该爽朗豪迈。”
  纪无情这才舐了舐嘴唇道:“不敢,中州人直性子而已。”
  司马骏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纪无情终于道:“小弟有一事不明,本当问你,只是又觉冒昧盂浪,欲待不讲,又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纪兄。”司马骏从八角亭的石栏杆上,移坐在纪无情身侧的石磴上面,靠近了纪无情,含笑问道:“纪兄,我们生死之交,有盟约的好兄弟。有话,你不须考虑,尽管说出来,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无情慎重的道:“我说出来,你可不许着恼。”
  “怎么会呢?”司马骏也诚挚的道:“冲着我们三跪九叩的三柱香,我会恼?”
  “好!”纪无情压低声音道:“江湖上的传言,说是令尊‘擎天一剑’司马老庄主已经归天,可是……”
  此言一出,司马骏登时玉面通红,心中如同鹿撞,噗通跳得快极。
  纪无情已瞧料在眼里,话题一转道:“我只是想把疑团解开,并无恶意,难道是江湖传言有误还是……”
  “不!”司马骏忙道:“不是江湖传言所误,我司马山庄也举行过隆重的丧礼。”
  “是呀!”纪无情连连点头,又道:“内面一定有点道理,司马兄,不必为难,当讲则讲,如果认为不宜让小弟知道,我也不怪你,当做我没问。”
  “纪兄……”司马骏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尴尬,停了片刻,终于道:“即使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因为……因为……”他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因为事情不是三句话两句话可以说明的,所以……所……”
  “所以你一直没有时间与我详谈,是吗?”纪无情当然看出司马骏的心情。
  “对!”司马骏连忙点头道:“现在我可以大概的解释一下。”
  纪无情笑道:“此番进了暗香谷,无异身入虎穴龙潭,你若是不说出来,只怕我有去无回,一辈子都无法明白事情的端倪了。哈哈哈……”
  司马骏也笑道:“纪兄,你开玩笑,暗香谷有何过人之处?你我一同来,一同出,同生共死的弟兄嘛!谅来你信得过我司马骏。”
  纪无情微笑道:“当然!当然!”
  司马骏目望着远处青青山脉,悠然神往的道:“家父之所以传出逝世的消息,最大的原因有二,其一是暂时以隐退的姿态,避免黑白两道的纠缠,暗地里策划消除武林杀劫的大计。其二是辞退各方而的邀请,当然,也怕防不胜防之下,遭了歹徒野心家的毒手。”
  “哦!”纪无情点头道:“说真的,司马山庄的名头太大,树大招风,一旦掀起杀劫,不免首当其冲,老伯顾虑的极是。”
  不料,司马骏却回眸凝视着纪无情道:“老实说,小弟对家父的做法,打自内心的一百个不同意。”
  纪无情睁大眼睛笑道:“哦!小弟敬闻具详。”
  司马骏道:“消弥武林浩劫,司马山庄义不容辞,正大光明的站出来全力而为,即使因此毁了司马山庄,也没有遗憾。”
  纪无情道:“司马兄之见令人折服。可是,老伯老谋深算想来亦自有道理。”
  司马骏闷声不响的一叹道:“为人子者,一切都只有奉命行事,此种心情纪兄应能体谅。”
  纪无情不由心中一动,暗想:司马骏为何有这种感慨?难道他这位少庄主,还有不满之处,似乎满腹牢骚。然而,父子之情,家务之事,是不容外人过问的,也无从过问。
  因此,纪无情苦笑一笑,将目光从司马骏的脸上移向亭子外。
  “叮……-……”突然,一声极其细微,但却十分清脆,清脆得动人心胸的“罄”音,从斜地山腰中随着夜风传过来,是那样清晰,而且余音袅袅,历久不绝。
  司马骏身子一震。
  纪无情也悚然一惊。
  两人没出声,但是,四只眼睛对望了一下,都有惊异之色,失神的对凝着。
  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夜空几点疏星在眨眼,夜风徐徐的拂过野树。
  分明是杂树密生,荒草没径的山腰,悬崖峭壁的险地,但是,却有使人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的事实发生了。
  没有路,却有一个人,徐徐的沿着悬岩下的杂树枝安然的走过来。
  “咦……”纪无情不由低低发出声惊叹。
  这太离奇了。
  那人一手执着碗口大小一个“铜罄”,另一手却执着一根“明杖”。
  敢情是一个盲者,一个瞎子。
  那瞎子像幽灵一般,不断的用“明杖”点着随风摇曳不停的树梢草苗,像走在官塘大道上一般,向亭子的方向走来。
  这等险峻恶陡的山势,即使是身怀绝技的明眼高手,恐怕也走不到三五步,还要纵跳闪跃,找可以借力的粗枝硬芽,才能勉强通过。
  而眼前呢?一个靠“明杖”问路的瞎子。
  这未免太不可思议,太使人难以揣测,更难怪纪无情与司马骏两个少年高手也不禁为之发呆了。
  就在四人神情一愣的转眼功夫,那瞎子的“明杖”已点在山径的石板上,“笃!笃!笃!”向亭子-步步走近了来。
  “暗香谷有了贵客上门。”那瞎子一面步上石阶,一面从容不迫的道:“真是蓬荜生辉!”声音娇美柔和,真为豆蔻年华的少女。
  原来那盲人是一个女的。
  先前因夜色凄迷,这时才看清楚,她一身绛紫裙袄,绣着鹅黄的芦花。最奇怪的是,芦花歇着大雁,而在这盲女胸前芦苇丛中,却刺绣了一只十分生动的“猫头鹰”,那只硕大的“猫头鹰”,一双泛着碧绿的眼睛,居然发出慑人心肺的光芒,一股阴森的恐惧感,使人油然而生,不敢逼视。
  司马骏一见,心头不觉有了寒意,他对纪无情一施眼色,人也站了起来,朗声道:“原来是‘五更猫’苗大小姐,你这支明杖真的离不开手吗?”
  纪无情也已经从那只“猫头鹰”中看出了来人的端倪,虽然双掌已隐隐运功戒备,但表面上保持镇静,含笑道:“只听说盲人骑瞎马,夜半陷深渊,今天总算亲眼看见盲人执竹竿过悬岩。”
  ‘五更猫’苗吐蕊这时已步进亭子,将手中“明杖”收到怀内,另手的铜罄击得“当!”的发出脆响,才慢条斯理的道:“论班辈你们小了一截,这等语气,是敬老尊贤的礼数吗?”
  司马骏冷冷一笑道:“武林规矩,我们不会不知道。”
  “五更猫”得理不饶人,大剌剌的道:“既然如此,你们适才的态度是否失当,还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纪无情道:“敬老尊贤是应该的,你那点老?又哪一点称得上-个贤字?”
  “五更猫”苗吐蕊闻言并不生气,反而仰天一笑道:“嘿嘿嘿!你说我不老?真的?我不老?”
  司马骏心知像苗吐蕊这等有“心理反常”的魔头,常常令人难以捉摸,喜怒无常。
  但是,他们与常人无异之处,就是怕一个衰老的“老”字,虽非个个如此,但十之八九,都不喜欢别人说他“老”。
  因此,司马骏是“打蛇顺着竿儿上”,含笑道:“实在的话,你真的看不出老来。这样吧,我们叫你一声前辈,这个‘老’字就免了。”
  司马骏之所以把这顶高帽子抛给“五更猫”苗吐蕊,一则知道她不好惹,自己到伏牛山的本意是进入暗香谷,不敢横生枝节,其次,当然是要探寻苗吐蕊突然出现的原因。
  果然,“五更猫”苗吐蕊闻言,扬声-笑道:“两个小伙子异口同声说我不老,我不能不相信,哈哈!”
  纪无情不由暗暗好笑,试着道:“前辈深更半夜,还有雅兴来夜游,也是常人办不到的。”
  “夜游?”苗吐蕊的脸上有了异样的情绪,顿了一下道:“谁有兴致夜游?”
  司马骏生恐她又唠叨起来,忙道:“不是夜游?那为什么……”
  不等司马骏的话落音,苗吐蕊冷冷的道:“是冲着你们两个来的。”
  “哦!”纪无情“哦”了声,用眼神望着司马骏,口中却道:“前辈,你知道我们兄弟在这儿?”
  “我不知道!”苗吐蕊态度依旧冷兮兮的道:“但是有人知道呀,伏牛山暗香谷,可不是没有主儿的地方,岂能由你们来去自如。”
  司马骏从苗吐蕊的神情话语中,已领会到眼前的魔头并不是站在自己一方的。
  因此,微笑道:“原来前辈是受暗香谷的特使到山外来巡更-哨。”
  “笑话!”苗吐蕊勃然作色,怒喝道:“我是什么人,替人家巡更-哨?”
  纪无情一搭一挡的道:“当然不会,司马少庄主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了。”
  苗吐蕊道:“我误会了?他是什么意思?”
  司马骏道:“我的意思是请问前辈,你在此时此地出现,必有所为。”
  苗吐蕊竟然直接了当的道:“当然有所为,就是为了你们二人,我不是说冲着你二人而来吗?”
  司马骏追问一句道:“目的何在?”
  苗吐蕊将手中明杖抬起,遥遥指着山口以外,大声道:“出去,立即退出伏牛山!”
  司马骏道:“却是为何?”
  不料,苗吐蕊沉声道:“不要问理由。我也说不出理由,只知道有我在谁也别想走进暗香谷一步!”
  “哦!”纪无情有些不耐道:“前辈,你既不是巡更-哨,那……那是看家护院喽。”
  “放肆!”苗吐蕊闻言,突然右手一抬,手中明杖挥起,连扫带砸,认定纪无情劈去。
  纪无情何等灵巧,而且早有戒备,初见苗吐蕊的肩头微动,早已点地腾身,闪出半步,让开这突发的一杖。
  “叭哒!”石屑纷飞,夹着火星。
  纪无情身前的石磴,被砸缺了碗口大小一片,力道之霸,令人咋舌。
  司马骏笑道:“前辈,这一杖让人开了眼界了。不过……嘿嘿!凭这还不够赶我二人出伏牛山。”他说着,对纪无情一挥手又道:“纪兄,让我向苗前辈讨教几招。”
  话落,人已跃出亭子,站立在路边一块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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