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只争朝夕

 

2019-11-21 16:02:43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风仗雨淡淡地道：“到了宋境，也可说是安全了。而且我已告诫过他们了，不许将这件事对别人泄露半句，即使是最亲的人也不例外。”
　　老神仙目光一亮，问道：“这是什么原因？你可以详释一下么？”
　　“道理很简单，虽然此事最终没有造成朝廷及民族丢失面子的后果，但若传出去，还不是等于告诉人们，朝廷懦弱无能么？”风仗雨道：“这岂不又是要造成另一种伤害？于己于人均无益。”
　　老神仙长叹一声：“老夫是越来越妒忌令师了，为何老夫从来未曾遇过这样的佳徒。”
　　“前辈过奖了，此乃简单之理，细心的人都能知道。”风仗雨沉声道：“闲话说过，还是说正事吧。”
　　“度一他们如今如何了？”
　　“放心，我若未曾安排好，又怎会走返节度使府？”风仗雨问道：“你几时能安排好出城的路途？必须知道延宗及萧长峰将会去而复返，时间押后对形势越是不利。”
　　老神仙沉吟道：“明天晚上如何？”一顿又问：“突然冒出一个假冒老夫的人来，此事教人扑朔迷离，就怕会增添变数。”
　　“只怕时不我予，此刻已顾不得那许多了。”风仗雨道：“有一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的，届时我会多带几个人离开。”
　　老神仙眼神一变，突然射出两道厉光，喝问道：“是什么人？以你之行事作风，又怎会干这种傻事？”
　　“一个是罗山，一个是秦势，卓不凡的仆人，一位是明珠，她是我嫡亲妹妹，我不能让她留在辽国，再一位是辽国皇姑芙蓉。”
　　老神仙声音虽低，却透出严厉：“胡来，带她离开不是给自己添麻烦？辽国不见了她，你道延禧若因此而对宋国大动干戈，你将是民族罪人。”
　　“第一，我已答应娶她为妻，在辽国方面，若非得到她帮助及掩饰，我早已暴露了；第二，她对我一往痴情，大丈夫既然已答应了她，又怎能食言？第三，金纸扇在她手上；第四，她出去，延禧绝对不会因此而向宋国动干戈，因为她会留信说明情况，延禧也绝不会为她而冒险。”
　　老神仙目光一变再变，最后才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娶了她，这辈子便很难在宋国立足了。”
　　“因此，我将来和她绝不会在武林中出现。”风仗雨声音透出悲哀：“这个结果，也可说是你‘送’给我的，只是对不起家师一番栽培的苦心了。”
　　老神仙目光一敛，低声道：“但你得保证她不会从中作梗。”
　　“此点请你相信我的眼光，我看人不会这般差。”
　　“你此刻要去何处？”
　　“追查自己之身世。”风仗雨道：“你放心，我很快便回来。”他言毕已拔身而起。
　　眨眼间身形便消逝在黑暗中。老神仙向四周看了两眼，也跃到屋顶，迅速将辽兵的服饰解下，穿着一套紧身黑色衣裤，亦很快便消逝在黑暗中。
　　苏信写给风仗雨的信十分简单：见字速来一见，于你有极大之好处。风仗雨不知他指的好处是什么，但却相信他，因为他是目前除了明珠及师父之外的唯一亲人。
　　信上还有一幅地形图，对于风仗雨来说，那地点太熟了，就是上次明珠被褚九生掳走，他曾经去过的那座废宅后面。
　　他去势疾如闪电，即使有辽兵发现，也会怀疑自己眼花。风仗雨很快便驰至苏信住所外面，他毫不犹豫地翻墙而进。
　　屋内有微弱的灯光透出，风仗雨走前传音道：“里面可是苏信老管家，你家少主人来了。”
　　房门立即拉开，只见一个老伯拄杖而立，满脸含笑地道：“老朽就知道你已到了，快请进来。”风仗雨闪身进去，苏信随即将门关上。
　　“老伯你信上语焉不详，不知是什么意思？”
　　“老朽且问你，令妹已知自己之身世？你此刻是否赶着出城去？”
　　“不错，舍妹已知道自己之身世，但只知道个大概，她愿意跟我回宋国。”风仗雨问道：“老管家何能知道我急于离开析津府？”
　　苏信笑道：“老朽痴长几岁，心想你绝不会无由无故来辽国，是次由上京赶来此处，当然是想回国了。”
　　风仗雨最初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有点窝囊，但此时感觉却大不相同，难怪当年自己父亲会委他为总管。当下道：“老管家果然目光如炬，只是晚辈不知道‘有极大好处’何所指？”
　　“因为我有一条秘道可以通过城墙，出口离城有四十里，是在一座村庄内，十分隐蔽。”
　　风仗雨目光一亮，问道：“那是你挖掘的？”
　　苏信苦笑一声：“老朽那还有这份能耐，是我无意中发现的，秘道就在……”他忽然伸手向废宅之方向指了一指，然后在他身边道：“在主人卧室的炕下面，须仔细找寻，老朽住在此处，便是为了提防‘除妖铁骑’万一找上门来，尚有后路可逃。”
　　风仗雨大喜，低声问道：“那秘道是谁挖的？”
　　“这个老朽没有考究，反正回来之后，老朽还悄悄去探过，一切依旧，显然无人知道，少主人若要离开，大可以利用那秘道。”
　　风仗雨道：“好极了，这一两天之内便要利用它，届时咱们一起远走高飞。”他忽然吹熄油灯，低声道：“你可得小心，这时候万万不能出错。”他又交代了一番，便悄悄走了。
　　这次他却到“一乐也”客栈找温子谦。幸好温子谦仍在房内，想不到唐玉、王三槐及段飞红都在，他们见到风仗雨都大喜。王三槐抓住他的手道：“风兄弟，这最后一关，仍得靠你了。”
　　风仗雨喜道：“三哥，你身上的毒解了？”
　　“那抵是‘稣骨散’，我喝了两口便发现了，连忙服药，只是药不能对症，被困了一个时辰才解，红妹如今药气才刚刚过去不久。”
　　王三槐道：“听说度一他们也中毒了，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这个小弟也不清楚，也许唐姑娘会知道。”
　　段飞红迫不及待地道：“想不到老神仙这般无耻！”
　　风仗雨道：“我见过老神仙，他否认他做过这件事，而我又有理由相信他。”
　　王三槐脱口问道：“不是老神仙又是什么人？”
　　“目前不知道，但此人似乎不想赶尽杀绝，否则诸位早已死了。”风仗雨道：“起初小弟还以为是褚九生呢。”
　　温子谦道：“褚九生心狠手辣，宁杀错一百，不放过一个，他又怎会这般慈悲？”
　　风仗雨转头望着唐玉。
　　唐玉道：“他们如今都十分安全，诸位大可放心。”
　　“但此处却不一定安全，因为耶律望早已知道此处是义军的一个据点，一直隐忍不发，只是为了钓大鱼。”风仗雨道：“因此诸位如今必须立即转移到一安全地方。”
　　段飞红问道：“析津府何处安全？”
　　风仗雨低声跟他们耳语了一阵。当下他先由窗子跳了出去，四周观察了一阵。未觉有异，乃抛了一块石头进屋，其他人立即纷纷由窗子跳了出来。
　　风仗雨在前面引路，众人蛇行鼠伏，行动极快，不一刻便到了那座废宅，风仗雨一跃而进，俄顷，众人已全在大厅内。“此处十分秘密，你们先在此匿藏，无事万万不可外出。”
　　唐玉问道：“如果咱们有事要找你，又该如何联络？”
　　风仗雨沉吟道：“你身份未暴露可以出去活动，但‘一乐也’客栈是不能去了，最好到‘怀风客栈’去，那里又近节度使府邸，万一有事，你去‘家风楼’东七号房找罗山，他认得你。”一顿又道：“如果有办法，你最好把度一他们也领来此处。”
　　唐玉讶然问道：“不是说地道在‘一乐也’么？”
　　“这附近也有另一条秘道，比‘一乐也’隐蔽多了。”风仗雨向众人拱拱手，便跃上屋顶，他四顾无人，立即自侧跃下，然后绕路返回节度使府。
　　守卫见他此刻回来，忍不住问道：“风大人半夜去何处？”
　　“我到处巡视一下，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有，平静之至。”
　　“大家小心一点。”风仗雨故意叮嘱一番，然后进内，直趋自己卧室，到了房内，他忽然发觉房内有人，心念电转，料是老神仙，考虑之后，仍然将房门打开，黑暗之中，果然有一对闪闪生光的眸子。
　　风仗雨道：“是谁？”
　　“是我！”韩晓雪道。
　　风仗雨松了一口气，也十分奇怪，低声问道：“你怎会半夜来此？可是有急事？”
　　黑暗中传来韩晓雪幽幽的叹息声：“小妹有事与你商量。”
　　风仗雨更加奇怪，问道：“何事这般急？”
　　“今夜不详谈一下，只怕日后再无机会了。”
　　风仗雨心头一跳，低声道：“怎地这样说？难道过了今天，你有事找我，我会避而不见？”
　　韩晓雪犹疑了一下，才声如蚊呐地问道：“你……你是要娶芙蓉为妻了？”
　　风仗雨心头再一跳，沉吟道：“我已答应了她！何况她不但对我一往情深，还在许多方面暗中支持我……也可以说，没有她，是次能否完成使命，也成问题。”
　　韩晓雪鼓起勇气道：“你将如何处置小妹？”
　　风仗雨心头猛地一跳，前次她态度有所改变，而自己又忙于筹备返回宋国之事，根本没有时间想及此，此刻乍闻她提起，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韩晓雪见他毫无表示，羞愧难当，正想长身回房，猛听风仗雨道：“说真的，我对芙蓉只有感恩，而无爱可言，只是当日你态度改变，我不敢存有奢望，老实说，我亦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有何看法……”
　　“小妹当日在屋顶上已对你说得很清楚，今生即使你不娶我，小妹亦很难再爱上其他男人了……你还要我怎样表白？”
　　风仗雨握住她的柔荑，温声道：“对不起，这是我的错，其实你也知道我爱的是你，何况我跟芙蓉已说过，她不可能是妻子，只能是小妾。”
　　韩晓雪目光一亮，问道：“她居然肯答应你？”
　　风仗雨点点头。
　　韩晓雪道：“那夜我发现你入后宫，大概是去找那位后宫佳丽鬼混，心情自然不会好……我相信任何女人都不会对心上人跟其他女人鬼混，而能不受丝毫影响。”
　　风仗雨双颊发热，道：“老实说，我是去找文妃萧瑟瑟……”
　　“她看上你了？”韩晓雪语气不无妒忌。
　　风仗雨点点头，道：“这也是一种交易，她答应替我取那把金纸扇，谁知咱们皇帝老子居然送了好几把给辽帝，咱们要的那一把其实是在德妃手上。”
　　韩晓雪语气不无讥诮：“那你不是白白付出了？”
　　风仗雨一端脸色，道：“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接受这项使命，已准备牺牲一切，包括贞操。”
　　韩晓雪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你是因为这句话才失身的？”
　　“也可以这样说。”风仗雨悠悠一叹：“比起民族颜面来说，个人之贞节又算得了什么？老神仙看上我，其中有一项便是我不像名门子弟那样迂腐呆板，何况家师也只交代过一句话：大节不得亏，小节不必计。”
　　韩晓雪垂下首去，这的确是她曾经对风仗雨说过的，只是事情发生后，心里还一时难以承受。
　　风仗雨道：“你可以收回当日的诺言，但我必须对你坦诚，你明理；外刚内柔，很适合我，而且我心里也的确喜欢你，不过咱们之间了解并不太多，可以从头开始……”
　　“你对芙蓉了解很多很深？”
　　“我已说过，我对她只是感恩，不需要太多了解，我也得娶她。”
　　“感情也可以用报恩来代替？”
　　风仗雨苦笑道：“虽然未必可以，但我已答应过她，即便是错了，也只得错到底，只希望经过时间的增进，感情也会增进。”
　　韩晓雪忽然长身道：“小妹希望你也能考虑我一下。不过，我既不是求你，我对你也无恩情，你不必用报恩之心情来处理。”
　　风仗雨见她要走，忙道：“你不在乎我已有了芙蓉？”
　　“如果我在乎着，便不会这样说。”韩晓雪道：“如果你有一天会娶我，你可以告诉她，大家做个平妻，我不会让她吃亏，更不会为难你。”言毕如一阵风般走了。
　　风仗雨定一定神，觉得这两天之变化实在太大了，儿女私情最令人牵肠挂肚，无奈此刻却有更重要的事等他处理，他极力定下神来，最后也不睡觉，只坐在炕上运功调息。
　　所幸他此时“神龙门”的内功已练得颇有成就，很快便进入忘我之境，过了顿饭工夫，但见他头顶上腾起一团淡淡的白气。
　　待他散了功，抬头望去，纸窗上已露出朦朦光，但觉精神饱满，疲累尽消，连忙跳下炕，取水洗脸，然后开门出去，外面仍然未见有人，屋顶上则有守卫无精打彩地巡视着。
　　风仗雨回房冥思，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回忆一遍。他至今仍猜不出是谁假冒老神仙，最奇怪的是他只是在食物中下了酥骨散之类的毒药，却没有杀害度一他们，虽说找了个蒙面人来迫自己交出金纸扇，但到底他并没有用霹历手段，其目的到底是什么，风仗雨也猜不出来。
　　这件事就像是一场恶作剧般，因此风仗雨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此人决非褚九生。那么是不是老神仙找人扮演的一出戏？
　　风仗雨再深入思索下去，又觉得老神仙不可能犯这种低劣的错误，此人会是谁？贺娘的情人？
　　想到此，风仗雨心头一动，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她，因为已好几天未与她说过话了。
　　贺娘住在芙蓉附近，风仗雨轻轻敲她的房门，房内传来她的问声，风仗雨道：“贺娘，是我，有点事跟你商量，请开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才打开，贺娘看了他一眼才淡淡地道：“进来吧。”她四顾一下，待风仗雨一进内，又将门关上。“说吧，是什么事？”
　　她态度忽冷忽热，风仗雨心头有火，但亦忍受下来，道：“你跟你情人联络上了？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贺娘双眉一皱，道：“析津府外弛她内张，要离开可不太容易。”
　　“不，你情人既然与你有此约定，他必有办法。”
　　贺娘双眼一亮，问道：“你今日是来讨离开的办法？”
　　风仗雨摇摇头道：“如果我要离开的，还得他帮助，我便不是风仗雨了。”
　　贺娘目光又是一亮，问道：“你有办法出城？”
　　“我不曾说过要出城。”风仗雨问道：“这几天都不见你说话，有心事？他没来与你联络？”
　　贺娘神色一黯，道：“是……至今未见他再来联络，也不知是否情况有变了。”
　　“你认为他敢摸进戒备森严的节度使府？”风仗雨道：“你何不出府走走，说不定他早在外面等你了。”
　　贺娘长身而起，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而且还要快，说不定延宗会赶来析津府，届时警卫将会更加严，出入更不方便了。”风仗雨长身道：“有事可来找我。”
　　风仗雨离开贺娘房时，外面已十分热闹了，绝大部分的人都下炕了，他肚子有点饿，直接跑去食堂，吃了几个羊肉包子，喝了一碗小米汤，然后再回卧室。
　　只见秦势及马八腿已站在房外等他了。风仗雨请他俩进内，马八腿问道：“他们如今情况怎样？”
　　“已在安全的地方，你不必担心，今晚咱们便离开。”秦势目光一亮，问道：“今晚可以走了？”
　　风仗雨双眼望向墙角，喃喃地道：“再迟只怕走不了，如我没有猜错的，延宗今早一定会赶到，时间拖得越长，对咱们越不利。”
　　马八腿问道：“为何不在此时走？”
　　风仗雨道：“芙蓉一不见，整座析津府便沸腾了，因此咱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此刻尚未有十足之把握。”
　　马八腿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对情势之掌握！还有，老神仙如今就在府内，他扮成一位辽兵。”
　　秦势问道：“他会跟咱们一起走吗？”
　　“我要他安排离城秘道，情况如何，如今尚未定。”其实风仗雨最担心的不是此点，因为他已有苏信的秘道，其难处是如何将芙蓉带走。
　　想到此，风仗雨心急地道：“你们无事便在房里等我，我且去安排一下。”他匆匆跑去找明珠。明珠刚下床梳洗完毕，见到他兴高彩烈地接他进房。
　　“妹子，愚兄决定最迟今晚离开析津府，你得先准备一下，下午找个借口带芙蓉出去买东西。”风仗雨低声在她耳畔轻语一阵，明珠又惊又喜，不断地点头。
　　“大哥，我走时要否告诉干爹干娘？”
　　“不必，你留一封信，就写去宋国找寻自己之身世。”风仗雨道：“愚兄先去跟皇姑交代一下，你只需做到我对你之要求，其他的完全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