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狭路相逢,同舟共济
 
2019-07-16 14:50:18   作者:西门丁   来源:西门丁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天际终于慢慢露出一丝光线,段东华转头由舱门望出来,忽然大声叫了起来。
  徐晋阶被他的叫声惊吓了一跳,连忙转头问道:“什么事?”
  “你看!”段东华声音依然充满惊恐:“船……好像已来到大海!”
  徐晋阶也吃了一惊,忙回头望出去,果见四处一片白茫茫,一望无际,不正是来到大海么?他信步走出甲板,一股寒气由脚踵直冲至头顶。
  在茫茫大海中,乘着一艘没有舵没有锚的船,等于与死神搏斗。
  忽又闻背后的段东华道:“咦!原来这是『银沙帮』的船。”
  徐晋阶转头随其手所指望去,只见大舱之旁一根桅竿,上面挂着一面黑色的三角旗子,正中绣着一个草书的银字,这果是“银沙帮”的标志。
  段东华忽然低声问道:“徐兄,如今咱们怎办?”
  徐晋阶心中有点得意:“你终也要求某!”可是想起自己的危机,也笑不出来。半晌才道:“先将那些尸体抛落海,他们一向都是用海葬的,然后再搜索全船,看看有什么东西,最要紧的是食水!”
  当下两人将船上之尸体全抛下海,再到大舱和船尾舱搜索,船上载的都是些粮食,不见任何一件贵重的物件,幸好还有一缸半的淸水。
  船出了大海,除非遇上暗礁,否则也不虞被撞沉,可是两人都是愁眉不展,盖长此下去,终无结果,何况那一缸半水只能用十天八天。
  段东华干咳一声,又道:“徐兄,咱们如今理该同舟共济,在上岸之前,不许偷袭和攻系对方,你认为如何?”
  此刻的确需要同舟共济,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是以徐晋阶一口应允。
  段东华又道:“口说无凭,最好击掌为证!”
  当下两人击了掌之后,段东华道:“我去煮些东西吃!”徐晋阶这才猛然觉得肚饿。
  段东华煮了一锅玉米白薯饭,居然十分香甜,两人斗了一夜,气力早已使尽,只一阵工夫便将那一锅子饭,吃个淸光,然后躺在甲板上,望着灰沉沉的苍穹,一派听天由命之态。
  忽然段东华道:“船上的尸体足有十具,他们只备了几缸食水,证明『银沙帮』的总舵,可能就在这附近。你知道『银沙帮』总舵设于何处么?”
  “某亦不知道!”徐晋阶道:“船上没有舵,即使知道又有何用?”
  段东华突然幽幽地一叹:“想不到我不死在你刀下,却要葬身鱼腹!”
  徐晋阶随口道:“这也是死于非命!”
  段东华不由奇而问道:“听你之口气,似乎丝毫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徐晋阶禁不住也轻轻叹道:“生死全由不得人,放不放在心上,根本不能改变其后果。”
  “你倒洒脱!”
  那大船一直向前随风顺水而航行,前面一望无际,徐晋阶忽笑道:“这也好,咱们不用溺死,大概会死于缺水吧!”说着他索性躺在船头。
  段东华依然正襟危坐,本来这时候他若要杀徐晋阶,实是一个良机,不过杀死他又有何用?自己之生死尚未卜,万一自己亦要葬身大海,岂非枉作小人?何况每一个人都希望在最危险和绝望的时候,有朋友在身旁,一齐渡过难关。
  半晌,段东华方道:“徐兄,你不怕我会偷袭你?”
  徐晋阶双眼望着天,悠悠地道:“杀人一定要有目的,如今你杀死我,只有害处而无好处,而且推己及人,我不会免费替人杀人,料你亦不会。”
  “说得好,这时候咱们生死与共,正如人家说的是一条绳子缠住的两只蚱蜢一样!不过,咱们真的没有逃生的希望?”
  徐晋阶转头望前,见远处似有帆影,不由脱口道:“也不一定,假如咱们遇到渔船,自然有机会!”他再回头,见段东华双眼神光大盛,心头一跳,急不及待地坐了起来,满脸都是戒备之色。
  假如可以获救,段东华会否立刻改变主意,便很难说了。
  段东华却无杀他之心,指着远处而道:“徐兄,你瞧,那是不是渔船?”
  “好像是,太远了,看不淸楚,希望是。”
  段东华道:“那就太好了!能够活下去才有希望。”
  徐晋阶亦感慨地道:“不错,一个人若连生命也保不住,再多的钱亦无用,生命真是宝贵。”
  “生命最是宝贵……”段东华声音忽然弱了下去,头亦垂下,似乎又有什么感触。
  徐晋阶心中有点奇怪:“瞧不出他竟有婆妈之情,又怎会做杀手?当真奇怪!”
  半晌,他忍不住问道:“段兄,在下问你一个问题,你当杀手是不是受人控制?”
  段东华抬头讶然问道:“你怎会有此疑问?”
  “这样说来,你倒是自愿的了?”
  段东华点点头,走到船舷,望着大海道:“我家数代都十分贫苦,父亲更是个穷秀才,我父母共生了七八个儿女,我是第三的,当我八岁时,因为最小的妹妹出生了,爹便将我卖掉……不卖掉我,一家大小根本活不下去,所以我自小便痛恨穷困,很早便立志以后一定要赚钱,而且要赚很多的钱!我不允许自己他日以卖自己的骨肉度日。”
  徐晋阶哈地一声:“你父母将你卖掉,而不卖别人,一定是因为你小时候很顽皮。”
  “不是,那是因为我是……”段东华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父母临卖我前一夜的情景,我到现在还难以忘记,他们实在舍不得,可是又迫不得已,幸而那一夜恰好我的师父经过,便丢下一笔钱,将我带走。”
  “听你口气,全不怨怪父母,下山之后可曾去找过他们?”
  “我找过了,可惜找不到,听村人说早几年逃荒去了,不知去了何处。唉!也不知道几时才可以一家团聚!”
  徐晋阶叹息道:“你比我还好,我连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姓徐!”
  “你是孤儿?”段东华问后,忽又兴奋地大叫起来:“快看,那是船!”
  徐晋阶急忙转头望去,远处那几个黑点,现在已大了许多,隐约看得出是船,他亦禁不住雀跃起来。
  段东华道:“一共有四艘,收留咱们两个人,绝对没有问题!”
  “咦!看来好像不是渔船。”
  “这有何关系,只要是船便行了!”
  “若这是银沙帮的船,你说他们肯让咱们过去么?”徐晋阶心思比较仔细,没有段东华那么乐观:“再说他们见咱们乘他们的船,又不见帮里的人,只怕还会使什么手段对付咱们。”
  段东华白了他一眼,道:“你就不说一句好话!”
  这时候,双方距离更近了,徐晋阶叹息道:“真不幸,让我猜中了!”果然前面那四艘船已逐渐迫近,桅杆上是黑色三角旗,已可辨认。
  段东华急道:“这如何是好?”
  徐晋阶走到他身旁低语一阵,段东华虽然不断点头,但神态极不自然,两人先后走进船楼,未几第一艘船已至跟前,只见那艘船的船头站着一个大汉,大声叫道:“江老四,江老四!”
  徐晋阶与段东华自然不应,那船向对方直驶过去,那大汉吃惊地道:“江老四,还不快转蛇?”船上的舵手见情况不妙,忙不迭先转舵了。
  当两船擦身而过时,徐晋阶与段东华并肩自舱内冲出,飞身跃上对面那船,那大汉叫道:“你们是谁?”
  徐晋阶先发制人,飞起一脚,将他踢下海中,这时候,船上的“银沙帮”帮徒,纷纷跑了过来,两人挥动兵器便杀。
  徐晋阶一边喊道:“借咱们一艘船回岸,便饶你们!”
  一个中年汉子使一柄厚背刀,瞧来似是头目,闻声怒道:“放屁!你们杀了咱们的人,还想借船,难道本帮是好欺侮的么?”
  段东华忙道:“咱们没有杀人,咱们是跌落水,巧遇贵帮的船,爬上去方发现他们全被人毒毙了!”
  那些“银沙帮”帮徒如何肯听?攻势更急,徐晋阶道:“假如人是咱们杀的,为何会自己弄断船舵,致要漂流海上?”
  这时候,这边已有人跃上那艘船看过,回来报称:“姚香主,船上没有一个弟兄。”
  那头目怒道:“杀人毁尸,好大的狗胆,今日便教你们葬身大海!”
  另一个道:“不错,定是船上的弟兄被他们迫落海,兄弟们不甘心,故此弄断了他们的舵!”
  徐晋阶见对方另外三艘船,亦逐渐逼近,一时间又不可能解释淸楚,当下立即向段东华打了个眼色,段东华会意,两人同时施展绝招,那些“银沙帮”帮徒如何是他俩的敌手,眨眼间,已被杀了两个,伤了三个,已有几个被迫落大海。
  姚香主见势色不对,忙道:“点子硬,风紧扯呼!”带头跳落大海里,其他受伤的,亦纷纷跃下海去。
  段东华喜道:“咱们得救了!”
  徐晋阶冷冷地道:“莫高兴得太早,提防他们凿破船底!”边说边向船尾跑去,只见船尾一道人影刚跃落海,他急不及待赶去,那船已开始打旋,低头一望,船舱已被毁了,不由暗叫一声苦也!
  跳落海的“银沙帮”帮徒纷纷浮上海面,只听姚香主大声笑道:“臭小子,敢与本帮作对,教你们尝尝厉害,凿船!”
  只听另一个道:“大哥,且慢,如今船已无舵,附近又无其他船只、让他们慢慢渴死饿死,岂非更好?”
  姚香主大笑:“不错不错,就这样办!兄弟们上船去!”那些人纷纷游向后面的船。徐晋阶这船打了个旋,向左上方航去,渐渐距那三艘“银沙帮”的船远了。
  段东华道:“真是一场欢喜,一场空!我们刚才亦不应该动手,理应先向他解释才对!”
  徐晋阶怒道:“刚才你又不反对,到如今才来怪我!大丈夫做事岂能反反复覆!”
  段东华叹了一口气:“男子汉气概这般狭窄亦不多见,我顺口说说而已,你又何必生气,目前还是想办法逃生才是上策!”
  徐晋阶将船上的尸体抛落海,到舱内探搜,幸而这艘船的食粮和食水都很充足,要维持半个月,绝无问题。
  段东华下舱拿了米,道:“有活鱼有腊肉,还有咸菜,你喜欢吃什么?”想来他必当下厨。
  徐晋阶见状气头一消,道:“随便你!”他见桌上有一块茶饼,喜道:“俺泡一壶茶喝!”
  “你懂得生火烧水么?都让我来吧!”
  “那我到甲板去。”徐晋阶走上甲板,这又发现,原来风向转了,船改向东北驶去。可是远望前方,均是无边无际,这时候连“银沙帮”那三艘船亦看不见了。
  天气越来越寒,绕得徐晋阶有一身武功,在甲板上坐久了,亦禁受不住,走进船楼内,让他找到一件棉衣披在身上,这才有了暖意。
  未几,段东华已煮好了饭菜,把饭菜连一壶茶端了上来,两人便在楼内吃饭,想不到段东华的手艺儿还真不错,烧的菜又香又甘。徐晋阶忍不住赞了几句,段东华道:“以前服侍师父惯了,他要求很高,烧得稍差,便要挨骂!”
  “令师还在么?”
  段东华悲伤地道:“死了三年了,要不他还不会让我当杀手!”
  “这跟我倒是一般!”
  段东华问道:“你为什么会当杀手?”
  徐晋阶一阵心虚,干笑一声,以掩饰窘态,嘴上却轻松的道:“有什么比做杀手能赚钱,反正我孓然一身,生死与人无尤!”
  “是的,有钱真好,要什么有什么。”
  两人本来是仇家,但造化弄人,将他们之生死安排在一起,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两人让闲话,却都觉得没有杀死对方的必要。
  那一壶茶已经快喝光,段东华问道:“那雇你的人,真的只付一千两?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如此不堪一击,而接下这宗生意?”
  徐晋阶将情况吿诉他,段东华这才释然,忽道:“我……我要小解,不许你出去偷看。”
  徐晋阶一怔,道:“我也要去,咱们一齐出去吧!”
  段东华忙道:“那你先去!”
  徐晋阶暗道:“这人倒有点奇怪!”当下出楼站在甲板上,对着大海撒了,他回船楼,段东华才出去。
  谈笑之间,不觉已是傍晚,段东华又去烧饭,徐晋阶在舱底搜到一坛子酒,喜得他大声嚷道:““段兄,今晚咱们可以共谋一醉了!”

×      ×      ×

  晚饭时,徐晋阶果然不断喝酒,段东华浅尝即止。
  徐晋阶道:“段兄,不喝白不喝,说不定今晚遇到什么意外,便要到水晶宫报到,怕什么醉?醉里断气,做个醉鬼也不错!来,喝一碗!”
  段东华道:“不是小弟不陪你,只是这酒呛喉,实在喝不惯,你也留些明天吧!”
  徐晋阶才不理,喝了一碗又一碗,那罐酒未喝干,徐晋阶已醉倒,段东华将他放在甲板上,因船上有些棉被,取了两条替他盖上,自己却溜下舱底睡觉。
  那船不断摇幌,段东华睡了一阵,觉得有点晕眩,时醒时睡,甚是难受,爬到上面,见徐晋阶醉得像条猪,蜷缩在甲板上,不省人事,段东华怔怔地望了他一阵,轻叹一声,吹熄灯,爬下去。
  过了一阵,耳际忽被一阵“砰砰”的撞击声惊醒,再一听,发觉声音来自舱壁,不由大惊,忙不迭爬上去,大声唤道:“徐兄,有人凿船!”
  徐晋阶毫无反应,段东华用力摇他的肩膊:“徐晋阶,快醒来!”他见徐晋阶还是熟睡如泥,情急之下,抓起酒坛,将坛内的酒,尽泼在徐晋阶脸上。
  这一记果然有效,徐晋阶登时有了反应,转了个身,含糊地道:“好酒好酒……段兄干一碗!”
  段东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下面舱壁上“砰砰”之撞击声,虽时断时续,但声音却一记比一记重,连上面也听到。
  段东华大喝一声:“徐兄,沉船了!”
  徐晋阶突然一醒,一骨碌坐了起来,惊问道:“你说什么?船沉了?”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有人凿船?”
  徐晋阶听了一下,酒意消了一大半,连忙爬落船舱,道:“奇怪!是谁来凿船?假若是『银沙帮』干的,岂不蠢钝?日间不凿,晚上来凿,自身亦有危险。”
  段东华道:“先别研究原因了,首先想个破解的办法。”
  “先上甲板看看!”
  两人到甲板,夜风吹打在身上,比刀尖还凌厉,徐晋阶被海风一吹,酒意全消,两人刚走到左舷,但闻“蓬”的一声响,船登时一侧,力度之大,无以复加,徐晋阶竟被抛落海去!
  他耳际只听见船上段东华的叫声:“徐兄……”便“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海水,身子也往下沉去,幸而他及时鎭定下来,闭住呼吸,四肢展动,向前游了一程,然后徐徐浮上海面。
  四周漆黑,水寒刺骨,徐晋阶心房比水还寒,黑暗之中,浮沉在大海,不被溺死,也被冻死!但任何人在未到最后一刻,都会作出挣扎,他拚命向前游去,不辨方向,只是一种求生之本能。
  俄顷,忽觉水流有异,前面似有一大团东西漂过来,他才下意识地伸出手掌一撑,双手一触及那东西,方知不是船只,而他也来不及细辨,已因那一撑而退了开去。
  徐晋阶猛吸一口气,再向前游去,然后伸手摸索,这次方知前面那物是冰!海上因何有冰?徐晋阶不及细思,便展尽平生所能,慢慢地爬了上去。
  那块冰山不断随水而流,而且上面滑不溜手,故此徐晋阶不敢妄动,双手紧紧握住一个尖角,未几即觉手脚僵硬,连忙活动一下,忽听身上一阵“劈劈拍拍”的声音,原来他身上的棉衣吸了许多海水,此刻被海风一吹,已结成冰屑,双臂挥动时,冰屑碎裂,发出异响。
  徐晋阶忙脱下棉衣,用力将水扭出来,再解下衣裤拧干水份,然后小心翼翼穿回去,这时候,他一颗心尚未定下来,估量一下,自己所乘之冰块,极是巨大,但因水急风大,漂流速度甚快,却不知要漂到哪里!
  天空大海成一色,风利如刀,冷寒透骨,徐晋阶顿觉自己如同处身于地狱中,身子不断颤抖着,如今他只望黑夜尽快过去,起码在白天也多几分安全,忽然间,他想起段东华,不由忖道:“不知船有没有被冰块撞沉?他如今在何处?”回答他的只是飕飕的风声。

相关热词搜索:双龙闯关

上一篇:第一章 杀手施计,父子遭殃
下一篇:第三章 雌雄杀手,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