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放走番子
 
2023-03-13 10:54:20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苏东二三人过了小五台山,远处恒山高耸人云,就在一片野林中,于风对苏东二道:“苏兄弟,你送阿全回五台山之后,咱们仍然在老地方碰面,你不会为了你的珍珠,便不顾一切地重回关外吧。”
  苏冻二道:“放心,我和珍珠说过,她自会找来的,她叫我不必去找她。”
  于风道:“真妙事也,哈……”他拍马驰入另一条山道去了,他的笑声已渐渐地远去,过了一道山岭就不见了。
  苏东二对朱全道:“阿全,我送你回五台山去,见了你的爹娘后,有何打算?”
  朱全道:“叔叔,我便与父母守在一起,我虽年纪小,却已看穿了,争权夺利只不过一场空。”他带着几分老气地又道:“叔叔也说过,五台山万愚大师的‘大罗汉步’独步武林,我一直记在心里,此次回五台山,求他收留我做他的一名俗家弟子。”
  苏东二点点头,道:“阿全,他日你武功习成之后,叔叔有句话要告诉你。”
  朱全道:“我一直喜欢叔叔的教导,叔叔的话,阿全必定牢记在心。”
  苏东二笑道:“拿刀之人好修行,出刀只杀该杀之人,一旦出刀,绝不手软。”
  朱全道:“叔叔,我会记得你的话。”
  苏东二不再多说了。他取出笛子,对朱全道:“气功是不能间断的,每天都要练。”
  朱全又点头,苏东二又吹起笛子了。
  他不会忘记珍珠,他只要一静下来便会立刻想到他心爱的珍珠,他现在吹的便是《怀念曲》。怀念总是令人忧伤的,朱全跟在他后面也低头了。
  苏东二与朱全二人骑马绕过“倒马关”,那是在长城边上的一个小镇。当年谁都知道,这一段长城是新修的,修成不过五六十年光景。
  有人就知道,倒马关住的人有一半是当年修长城之后留下来的,他们在这儿落户生根。远处苍松翠柏,山道十分整齐,有一段山道的两边还植着花树,地上铺的乃是青川石板直往山中延去。苏东二心中轻松,但朱全却是紧张又兴奋的。
  二人骑马在山道上,马蹄声清脆地发出“的答”声,传得很远。朱全不时地抬头望,五台山的大庙就快到了,那一座一座巍峨的殿堂,一阵阵传来的庄严诵经声,令人听了心中油然而有忘我之感。就在一道断崖下,山道自断崖遮天的石凿下方往山上延伸,泉水滴下来,马上的朱全心中正自紧张,忽听断崖那面传来一声大笑。
  “哈……有酒吗?”
  苏东二笑道:“万愚大师,你要喝酒?有,接着了。”
  真的玄,只见灰影平飞,中途抄起下落的酒袋,山道上已站了一个大和尚,光景万愚大师果然来了。
  朱全立刻下马奔上前去,他单膝一跪,道:“大师。”
  “哈……”万愚大师笑着拉起朱全来了。
  朱全几乎与万愚和尚一般高下了。
  苏东二走上前,道:“大师来得真快呀。”
  万愚和尚道:“听到笛声,便知道你们回来了,哈……果然是你们。”
  苏东二道:“大和尚,你来的正好,我完整地把阿全带到关外,再完整地把他带回来给你,大和尚,我已仁至义尽了,以后的一切,我苏东二不管了。”
  万愚和尚一把扣住苏东二,道:“想溜?”
  “怎么说?”
  “你为什么把他带进关来,如今天下人人自危,东厂番子成了精,他们杀人像切西瓜,到处在找三王爷,你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带回来了?”
  苏东二道:“和尚,关外我也没有立足之地了,我们在关外惹了祸。这一路回来几千里,我们也过于五关,杀得我也受了伤,非回来不行了。”
  万愚和尚道:“麻烦可大了。”
  苏东二冷冷道:“和尚,我以为苟且偷生不如披发缨冠、挺身而迎接挑战,去干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又何必畏首畏尾,躲在这儿担惊受怕地过日子?”
  万愚和尚道:“叫他们去鸡蛋碰石头呀,有勇有谋成大事,有勇无谋就是牛。”
  他猛可里喝了几口酒,又道:“你的意思叫我和尚也下山呀。”
  苏东二道:“和尚也是人呀,和尚有什么不可以为社稷而出刀的?难道你忘了圣祖当年也当过和尚呀。”
  “阿弥陀佛,你真会说话。”
  “可也未说动你这位大和尚。”
  万愚和尚道:“人各有志,我爱清闲,苏东二,你别以为我常醉,我清醒得很。”他突然手指半山峰的林子,又道:“你们看。”
  苏东二遥望过去,只见有人在那儿练功夫,而且是两个人在过招。
  苏东二道:“谁?”
  “三王爷夫妇两人。”
  一边的朱全只一听,立刻抛下缰绳,拔腿便往半山峰上飞一般地奔去。
  看着朱全狂奔上山峰,苏东二如释重负地笑笑。
  万愚和尚抚掌道:“苏东二,此刻你是世上最快乐的人了。”
  苏东二道:“和尚,这话什么意思?”
  万愚和尚道:“人在世上,最快乐,也最愉快的事情,莫过于这个人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情。你就是完成了这件大事的人,所以你心中必快乐。”
  苏东二道:“我完成了大事?”
  万愚和尚指着朱全,道:“我和尚见这孩子的动作,便知道你已传了他绝高的武功,他的武功就是你的快乐,而且你这一生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会快乐。”
  苏东二道:“倒也不假,余下的且看你的了,如果你不出山,那么,你的‘大罗汉步’应可以教他了,是不是?”
  万愚和尚哈哈笑了。
  苏东二道:“和尚,希望有一天,咱们能联手,咱们如果联手,东厂番子们就头痛了,是不是?”
  和尚又是一声大笑,苏东二却拉马走了。
  苏东二吹着笛子欲下山,忽听得山上的朱全大声喊:“叔叔。”
  苏东二立马不走了,就听那万愚和尚向苏东二招手,道:“施主,回来。”
  苏东二原是不打算回来的,但当他看到随在朱全身后的两个人之后,他下马又回来了。于是就听得朱三王爷道:“苏英雄,你且等一等。”
  只见朱英与他的妃子双双奔到苏东二身边来,这夫妻两人练刀法,每人手上一把戒刀。武林之中都知道,少林的棍法,武当的剑法,五台山的刀法,均是正宗的武功;再就是河北沧州的武术也是有名的,南海方面与西域喇嘛的武功就带点神秘色彩了。
  只见朱英站在苏东二面前,他拉起内衣一角,下刀便切了一片下来。
  “苏英雄,拿着,这是我的一片诚心,他日我如得势,你凭此上北京找我。”
  苏东二笑笑,道:“三王爷,我是个草莽杀手,我不会冀求什么,因为我是没有明天的人,三王爷的厚爱,我一辈子记牢就是了。”
  “你还是要拿着,苏英雄,咱们一家三口承你的恩情了。”
  那朱全的娘感激得落泪了。
  苏东二又拨马了,但朱全走上前,对苏东二道:“叔叔,把另一匹马也拉去吧,他们原是一对恩爱的马,就如同……如同……”
  苏东二反而下马了,他道:“是的,就如同我与你珍珠阿姨一样,怎么忍心他们分开呢?”
  “所以我要叔叔把这匹马也带去。”
  苏东二笑笑道:“不必,我把此马也留下来,你好生养着,也许有一天三王爷会用得到它们。”
  朱全怔住了,他原是要把马让苏东二骑去的。
  苏东二只提了一袋吃的便走了。他走得无遗憾,也十分地轻松,因为……
  因为他有笛子为伴,他此刻便吹起笛子了。
  朱英见儿子只不过两年多未见,竟然变得如此高大了,但他们还不知道儿子已习练了苏东二的刀法。
  苏东二的刀法乃“龙行绝杀”,如果真的作个比较,朱全差的只是火候而已。
  于是,万愚突然一声暴吼:“小施主,你接和尚几招。”
  他说打便出手,“飒”地一声当头劈出。
  朱全先是一怔,但见和尚出掌如风,凌厉的锐气令朱全大吃一惊,忍不住地出招相抵挡。两人对拆了十一招,万愚和尚忽闪向一侧,他捧腹哈哈大笑。
  朱全收拳愣愣地道:“大师。”
  万愚又是一笑,忽然面色冷峻地道:“出刀。”
  朱全摇手,道:“我可以向大师出刀?”
  万愚和尚道:“而且要把我当成你的大仇家般出刀,不可手下留情。”
  朱全道:“不。”
  万愚和尚道:“苏东二也曾对我和尚出刀,你又怕什么?出刀。”
  朱英对儿子道:“大师吩咐,你就出刀吧。”
  他夫妻两人也想看看儿子的刀法,朱英忘不了苏东二出刀的架势……
  朱全似是无奈了。他与苏东二是一样的,当他扑击的时候,敌人很难发觉他的刀在哪里,直待刀已快沾身的时候才发觉。
  朱全出刀故意一顿,那是苏东二所不会做的动作。
  朱全这动作,因为他不敢向大师真的下刀。
  万愚和尚一声洪笑,陡然一掌拍出,当他的掌风快沾上朱全的右腕时还令朱全有被吸之感,他惊窒了一下,知道如不全力施为必会落败,那么父母就失望了。
  心念间,朱全忽地大吼一声如虎,“龙行绝杀”刀法施展出来了。
  这种刀法是干脆的,也毫不拖泥带水,就那么三次闪现冷芒,万愚大师已退在三丈外,他哈哈笑了,朱英夫妻两人也笑了。
  就听得朱全道:“万幸未伤着大师呀。”
  万愚和尚道:“苏东二这人果然未藏私,他没叫我和尚失望,哈哈……”
  朱全道:“除了这路‘龙行绝杀’刀法外,叔叔还教我气功心法,那是……”
  “吹笛子。”万愚和尚接道。
  朱全点头,道:“笛子吹到化境会震撼天地的。”
  “不错,和尚很为苏东二的笛声动容……”
  朱英上前拉住儿子,安慰地道:“阿全,如果大师慈悲再教你几手,咱们的希望就大了。”
  朱全已向万愚和尚施礼,道:“愿大师成全。”
  和尚叹口气,道:“和尚自然要教你,因为这天下的牛鬼蛇神太过嚣张了。”
  苏东二又回到娘子关的“黄土大客栈”去了。
  当苏东二走进客栈的时候,三个伙计围上来了。
  有个伙计对苏东二道:“爷,两年多未见到爷的面,咱们以为你……”
  “死了,是吗?”苏东二淡淡地说。
  三个伙计涎着脸,那伙计已笑道:“咱们可没这么说,是爷你自己说的。”
  苏东二一笑,道:“我那东小厢房间……还在吗?”
  那伙计道:“空着,空着,就等爷来住了。”
  苏东二道:“那好,弄些吃的喝的送过来,我吃完要好生地睡个大觉了。”
  苏东二往二门走去,他是那么地轻松。
  他进到东小厢的房间中,盘着膝吹了一段《相思曲》,这一回他吹得甚是哀伤。
  于是,酒菜送来了,那伙计把盘子放好,站在一边木然地不开口,他等着苏东二把这一曲吹完,这才笑又笑不出地问道:“爷,从前你吹的曲子令人快活不已,怎么两年多不见你,这次吹的曲子也变了调,令人伤感呀。”
  苏东二也伤感,他当然不会对伙计说他在怀念着他的珍珠了。
  苏东二挥挥手,他把伙计打发走,然后再关上房门,独自地吃喝着。
  这一顿酒菜他吃了一个时辰之久,他还叫伙计再送来一副杯筷搁在桌子对面。
  店中伙计还以为苏东二有客人要来呢。
  他们又怎知苏东二那一副杯筷是为珍珠放的。
  苏东二吃着还举杯向对面空位道:“珍珠,我最亲爱的妻子,来,咱们干。”
  苏东二就这样吃了一个时辰才算完事。于是,他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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