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见故人

 

2021-05-03 11:34:5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忽儿毕叫来了赫叶雅，赫叶雅身穿一身素衣，更显得妩媚动人。
　　她轻轻坐在椅上，对忽儿毕行礼，说道：“爹爹叫我来，有什么事儿？”
　　粘拔恩已死三月，她也居丧三月，阿鲁忽在她的帐外守了三月，不准任何人滋扰她。
　　忽儿毕有一天去看她，阿鲁忽也不许他进去。
　　忽儿毕说道：“你胡闹，我是她爹爹！”
　　阿鲁忽也不傻，他说道：“你是粘拔恩的爹爹，不是她的爹爹。粘拔恩是她的丈夫，可粘拔恩死了，你就不是她爹了。”
　　忽儿毕哭笑不得，他只能废然而返。
　　当吉利吉思来找他饮酒时，他还不知道吉利吉思的心意。
　　言利吉思说道：“忽儿毕老兄，我与你是兄弟，与粘拔恩也是兄弟，可你是好长兄，粘拔恩是好兄弟，他死了，我很后悔。”
　　吉利吉思后悔，他当时没把粘拔恩救出来，他如果早去几天，粘拔恩不会死。
　　他说：“我那时早去几日，他不会死，他真的不会死！”
　　忽儿毕只是攥着拳头，儿子死了，他一夜里便老了。
　　吉利吉思说道：“我的兄弟啊，我们饮酒，我们饮酒。”
　　他知道吉利吉思，他是一个莽汉子，只知道与敌人打杀的猛汉子。
　　吉利吉思说道：“有一件事，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忽儿毕说道：“兄弟间，有话直说，像放出的箭。”
　　吉利吉思大声道：“我说，依咱们蒙古人的习惯，我能说此话。我喜欢粘拔恩兄弟，但我也喜欢上了赫叶雅，我夜里睡梦总是想着她，想着她穿白衣服的样子，比天神还好看。我喜欢她，我能不能娶她？”
　　忽儿毕看着吉利吉思，他能娶赫叶雅，只是粘拔恩刚才死去，赫叶雅能嫁他吗？
　　吉利吉思说道：“我看她在帐内睡，那老家伙在帐外看着，像一只狗看着肉，我不能让她落在那老家伙的手里。”
　　忽儿毕心道：阿鲁忽是够难缠的了，但赫叶雅也不能久居家里，如果出了事，大家的脸面须不好看。
　　他说道：“吉利吉思，你是好兄弟，粘拔恩天上有灵的话，他也不会怪你。”
　　忽儿毕走出去了，他听得草原上那悠扬的琴声，想着粘拔恩那英俊的面孔，他说道：“儿子，儿子，一切都是别人的，你死了，一切都是别人的。你再怎么奋斗，再怎么有能为，也是白费心思。”
　　他再回帐内，对吉利吉思说道：“你去对赫叶雅说，你喜欢她，要她嫁与你。你知道怎么说吗？”
　　吉利吉思很憨厚，他对忽儿毕说道：“你是我的大汗，你会告诉我怎么说。”
　　忽儿毕说道：“吉利吉思兄弟，你要做我的儿媳的丈夫，你便再是我的干儿子了。”
　　吉利吉思的眼光如炬，瞪眼看着忽儿毕，说道：“我是你的好兄弟，为什么要做你的干儿子？”
　　忽儿毕说道：“赫叶雅对粘拔恩越是有情，你做粘拔恩的兄弟才越好，你要是我的兄弟，她不会愿意嫁给你的。”
　　吉利吉思低头，再抬头说道：“也好。”
　　忽儿毕点点头，说道：“吉利吉思兄弟，你要对她说，粘拔恩是我的好兄弟，我来照顾你，省得粘拔恩兄弟不放心。你要摆脱那个老家伙的纠缠，他不是你的人。”
　　吉利吉思说道：“他擅‘十尸疯’，不能与女人欢聚，会杀死女人的。”
　　忽儿毕说道：“她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让那老人伤心，你以为她不知吗？与那个老人在一起，那僵尸的味道令她不能忍受，不然她也真被那个老家伙缠住了。”
　　吉利吉思猛喝了一瓶酒，再饮一瓶，他对忽儿毕说道：“那我去了？”
　　忽儿毕点头，他看着酒，酒是好东西啊，一醉解千愁。


　　吉利吉思去了，他到了赫叶雅的帐外，看到阿鲁忽，说道：“大汗要你去他那里，喝酒。”
　　阿鲁忽说道：“我哪里也不去，大汗要喝酒，为什么不在白天喝？”
　　吉利吉思说道：“你不明白，喝酒的人都特别喜欢黑夜。黑夜喝酒可以喝得慢些。”
　　阿鲁忽犹豫道：“我要去与大汗喝酒，赫叶雅没人看守，怎么办？”
　　吉利吉思说道：“你看我，与大汗喝了两瓶酒，我不能再喝了。你去吧，我替你看守。”
　　阿鲁忽对他很放心，说道：“好，你看着，我喝过了再来。”
　　阿鲁忽走了，吉利吉思等他走远，看他进了大汗的帐房，方才敲敲门，说道：“赫叶雅，是我，吉利吉思。”
　　赫叶雅说道：“进来吧，门是开着的。”
　　赫叶雅仍是身穿那件白色的长衣，她一身素孝，很是美艳。
　　吉利吉思说道：“草原上最好看的鸟是凤凰，草原上最会叫的鸟是百灵，赫叶雅，你是凤凰，也是百灵。”
　　赫叶雅淡淡说道：“吉利吉思，这种话，你应该去对那些疯姑娘说。”
　　吉利吉思说道：“那些姑娘里，我只看中了你。”
　　赫叶雅的心头一松，她喜欢有人看中她，尤其是吉利吉思，他是草原上的猛汉子。她说道：“吉利吉思，我嫁与了粘拔恩，虽说他死了，但他在我心里头占着呢。”
　　吉利吉思说道：“死人不占活人的位置。”
　　赫叶雅说道：“你喝了酒，胆子便壮了不少，要是在白天，不喝酒，你能怎么说？”
　　吉利吉思看着赫叶雅，说道：“要是在白天，说的话能更动听一些，说的话会更少一些，脸也更红一些。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但粘拔恩没了，你跟我，会有幸福。”
　　赫叶雅说道：“我不习惯。”
　　吉利吉思说道：“赫叶雅，你是黑汗人，不知道蒙古人的习性，你是女人，女人得有男人保护着。”
　　赫叶雅说道：“我有人保护。”
　　吉利吉思笑说道：“他只是一个疯疯张张的老人，他习过‘十尸疯’，他不能做你的男人。”
　　赫叶雅说道：“要怎么对他说？如果他不明白，会杀死你的。”
　　吉利吉思凑近了赫叶雅，他说道：“赫叶雅，我虽是一个粗人，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要报仇，你一家人都死在黑汗，但黑汗国没了，耶律重恩是你的仇敌，他杀了你的父亲。还有金狗答罕，他杀了你的丈夫，我的好兄弟粘拔恩。我要替你报仇！”
　　赫叶雅说道：“忽儿毕不会愿意的。”
　　吉利吉思说道：“他愿意，他为什么愿意，你也明白。”
　　是啊，赫叶雅看看吉利吉思，她就明白了吉利吉思的心意，她的心乱了，乱得很，不知所措。
　　吉利吉思凑得太近了，他的呼吸搅乱了赫叶雅的心，赫叶雅说道：“你能不能离得我远一点儿？”
　　吉利吉思说道：“看男人能不能降服女人，要看他在帐里像不像野兽，平时像不像一头驯象。我会在帐里做你的野兽，在平时做你的驯象，你还不愿意嫁我吗？”
　　不待赫叶雅出声，吉利吉思便扑倒了她。
　　吉利吉思的手像是铁臂，箍得她透不出气来。
　　赫叶雅哭了，她流出了泪，不知道那是欢乐的泪水还是难过的泪水，她哭得很畅快，在吉利吉思的大快意里，她抽泣着哭。


　　阿鲁忽与忽儿毕喝酒，忽儿毕说道：“阿鲁忽，你是蒙古第一勇士，你说，如今蒙古最大的大事是什么？”
　　阿鲁忽说道：“保护赫叶雅！”
　　忽儿毕失声而笑，说道：“阿鲁忽，你是蒙古大勇士，我们被金狗污辱，死了粘拔恩，是不是大仇？”
　　阿鲁忽说道：“是。”
　　忽儿毕说道：“阿鲁忽，你要报大仇，怎么不去金国，杀了那个答罕？你去杀了答罕，不就替蒙古报了大仇吗？”
　　阿鲁忽说道：“好，我就去。”
　　刚想拔脚就走，再一想，说道：“我不能去，我得保护赫叶雅，粘拔恩兄弟死时也要我保护赫叶雅的。”
　　忽儿毕说道：“你不去杀答罕，赫叶雅也会看不起你。”
　　阿鲁忽说道：“好，我就去杀答罕，你派人去保护赫叶雅，如果她出了什么事儿，我就杀你！”
　　忽儿毕大是头疼，心道：让吉利吉思去操心这个疯子好了，我可不能天天与他扯闲。
　　阿鲁忽疾忙出去，扯过一匹马，叫道：“我去了，我要去杀答罕！”


　　吉利吉思躺在帐内，他在享受赫叶雅的美丽，她娇美的躯体让他如醉如痴。他何尝见过这么美妙的身体？何尝体味过这么美妙的时刻？他说道：“我不是粘拔恩，我要是他，决不会死，我要与你天天时时在一起！”
　　赫叶雅说道：“粘拔恩比你更有大志。”
　　吉利吉思大笑，说道：“忽儿毕大汗有大志，我没有大志，我从今起的大志就是与赫叶雅同行同眠，我不会再放过你一天的。我要白天用我的眼睛盯着你，夜晚用我的心温暖着你，让你天天有着落，天天被滋润。”
　　赫叶雅说道：“说得好听，有人看着呢。”
　　吉利吉思再复疯狂，他抱起了赫叶雅，说道：“你从没看过男人这样子吧，能把女人抱在怀里，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赫叶雅被他的疯狂弄怕了，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一会儿阿鲁忽会来了，他会杀了你！”
　　吉利吉思说道：“他怎么敢杀了我？他……”
　　一句话未说完，忽地觉得身子被人扯开，一直扔出去！阿鲁忽大叫道：“赫叶雅，我只有一会儿不在，你怎么能让他……”
　　阿鲁忽气坏了，他本来想走的，但骑马行了一会儿路，忽地觉得不对啊：没对赫叶雅有一个交代，他怎么能走？他要去杀答罕，那是一件大事，他一定要去。但他得对赫叶雅说，他去多久，有忽儿毕照看她。如果忽儿毕对她不好，阿鲁忽回来时，就杀了忽儿毕，管他是不是大汗。
　　他归来了，他听到了那种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他听到了野兽的喘息声，这是他的老婆赫叶雅与别的人在一起的声音。他怒不可遏，直冲进去，把吉利吉思直扔出去。
　　吉利吉思正说着情话，想对赫叶雅再表一番他做男人的粗鲁与豪放，但一下子被人扔出了皮帐，不知落在哪里了。阿鲁忽再叫道：“赫叶雅，我杀了他！”
　　他冲去，抓起吉利吉思，举拳就打。
　　吉利吉思叫道：“我是吉利吉思！”
　　他以为吉利吉思的名字会叫阿鲁忽住手，但阿鲁忽不管不顾，仍是饱以老拳。
　　只是一拳，便打得他吐血。
　　有人厉声叫道：“住手！”
　　赶来的是忽儿毕，他远远看到阿鲁忽举拳就打，忙喊住手。他知道，如果由得阿鲁忽打几拳，吉利吉思再是皮糙肉厚，也得一死。
　　阿鲁忽根本就听不进去。但他的手停在了空中，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很清脆的声音：“住手，不能打！”
　　那是赫叶雅的声音。
　　赫叶雅来到了阿鲁忽的面前，她抚摸着阿鲁忽的脸，说道：“我不嫌你，你知道吗？”
　　阿鲁忽很僵地点头，赫叶雅说道：“我先嫁了粘拔恩，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你来得晚，你明白吗？”
　　阿鲁忽点头，他明白。这就像是买东西，人家买去了，但你来晚了，有什么关系，你从那人手里抢来她就是了，至多你用的银子比别的人多些。
　　赫叶雅看明白他的心意，说道：“你不能娶我，你明白吗？”
　　他明白，他擅“十尸疯”，一旦睡下，那僵尸味道不光是赫叶雅怕，就是随他行走的人，没有一个人敢与他同睡。他不能娶赫叶雅，虽说他一开始便叫赫叶雅是老婆，但他不能娶她，他明白他不能娶她。
　　赫叶雅说道：“我是一个女人，总得有一个男人，他得同我睡，他得弄我，让我舒服，你懂吗？”
　　阿鲁忽再点头，他忽地有泪水了。
　　他也有情，但他的情不能表达，他不能用他的心来表达。
　　赫叶雅说道：“我还让你叫我是老婆，总行了吧？”
　　阿鲁忽说道：“你要嫁他？”
　　赫叶雅道：“是。”
　　阿鲁忽说道：“他有什么好？”
　　在他看来，吉利吉思虽说是蒙古部族的一位首领，但他在阿鲁忽的手下走不过几招，算什么英雄？
　　赫叶雅柔声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你说吉利吉思不是你的对手，但天下哪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
　　阿鲁忽说道：“那个唐逸能与我是对手，你嫁人，便嫁他！”
　　赫叶雅笑了，说道：“我要嫁与蒙古人，我要找一个蒙古人，我要他替我丈夫报仇。”
　　阿鲁忽说道：“你别嫁他，我替你报仇！”
　　赫叶雅说道：“我看好了他，我要嫁他。我要嫁什么人，不光是你的事儿，也是我的事儿，是不是？”
　　阿鲁忽算是明白了，他点头。
　　赫叶雅说道：“我嫁吉利吉思，他能让我舒服，让我流汗，让我快乐，你懂吗？”
　　阿鲁忽说道：“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因为他练那“十尸疯”练得人也糊涂了，自不明白男女天伦之乐能快乐到何等程度，他看着赫叶雅，说道：“你要嫁人，便嫁唐逸，不嫁他这个人。他……不行！”
　　赫叶雅弄不明白了，她心里气恨：你算是什么人哪，你不让我嫁人。我要嫁人，还得问你。我怎么惹着了你？但她不敢表露出她的厌恶来，如果让阿鲁忽知道了她厌恶他，他会杀死他们所有的人，再自尽的。
　　赫叶雅说道：“好了，我要嫁吉利吉思，你也知道，女人要嫁哪一个人，得她自己说了算。那个唐逸是我的敌人，我不嫁他，你愿意我嫁一个敌人吗？”
　　阿鲁忽低下了头，他看得出，赫叶雅特别愿意嫁与吉利吉思，她说了那么多的话，对自己那态度真是和气，她愿意做的事，就那么一点点儿告诉他。他能不让她嫁吗？那祥她会不高兴的。他低声说道：“你愿意就嫁他吧，他不行！”
　　赫叶雅笑了，她拍拍他的肩：“你最行，我知道。你去杀答罕吗？”
　　阿鲁忽说道：“大汗说，答罕害死了你的丈夫，我去杀他，替你报仇。”
　　赫叶雅说道：“多谢你。”
　　她拿过来阿鲁忽的包袱，看看他带的衣服，说道：“你要小心，衣服脏了，就换。你包里的衣服一共有三套，你看见三回太阳，就扔掉一套衣服，换一套新的。当你扔完了，要再穿新衣服时，没有了。你就赶快回来，我等着你。好不好？”
　　阿鲁忽说道：“好，我换过了三次新衣服，我就回来，你等我。”
　　忽儿毕看着他，阿鲁忽越来越糊涂了，他从前不这样子的，可能是练“十尸疯”的缘故，他命不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