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情之情

 

2021-05-03 11:42:25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乌雅对唐青青说了许多话，说及莫奴生对她的爱慕，说及他睡梦里也呼唤青青的名字，她说道：“有男人如此疼爱，人生足矣。”
　　唐青青看着乌雅，不动声色。她像一个男人的目光，那目光让乌雅很难受，好几次她都要高呼：“你不要再看我了，我不讲了，好不好？”
　　但她没叫出来，她怕莫奴生难过。
　　唐青青等待她说完，说道：“莫奴生，你与乌雅在一起了，是不是？”
　　莫奴生只能回答：“是。”
　　唐青青悠然道：“莫奴生，你为什么不娶乌雅？”
　　莫奴生说道：“我心里有你。”
　　唐青青冷笑道：“你可以没有我。”
　　莫奴生大声道：“怎么会没有？我那一次来成都府买粮，没买到粮，反叫你把我的心扯去了。我再也忘不了你……”
　　唐青青截断他的话，说道：“你不必多说，只是说你来做什么？”
　　莫奴生突地泄了气，他轻声说：“我来看你。”
　　唐青青站起来，她的身体有一种变化，看去很细微的变化，如果不是最亲的人，定是看不出来。但偏偏莫奴生是很亲近的人，他看着她走路的那姿态，她像足了男人。
　　唐青青说道：“乌雅，你喜欢莫奴生，是不是？”
　　乌雅说道：“我救了他。”
　　唐青青叹气说：“是啊，你救了他，你与他有缘。我与他却是无缘了。莫奴生，你与乌雅走吧，再也不必回来。”
　　乌雅说道：“你何必责备他？他为了黑汗，也是一个男人所为，无国哪里有家？他那么做，也是一个男人的本色。”
　　唐青青说道：“不错，他是一个男人的本色，我是做一个女人的义务，我替他带着两个孩子，我在卓书那里受尽熬煎。你是做过卓书的女人，你知道不知道他奸污女人时，女人有什么感受？你看没看过他污辱女人？”
　　乌雅低声道：“我看过。”
　　唐青青尖刻地取笑她：“对啊，我忘了，他污辱我时，那两个臭女人还帮他呢。我看那两个人不是女人，只是恶魔。你原来与乌苏是他的心腹，一定帮他做过那种事，摁着女人，等他来强暴，是不是？”
　　乌雅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声叫道：“他不是人，可他身旁的人却是被迫的，她们不做，也受尽了凌辱。她们帮他，也受尽了凌辱！你看！”
　　乌雅挽起了她的臂，说道：“卓书不是一个平常人，他要爱你，只是折磨你，他用牙咬，咬得我与乌苏浑身都是伤痕。他看着我们两个，还一直说，要咬得公平，让我们两人都一样。他称呼女人时，称呼名字叫的都是女人的隐秘，那时他叫我与乌苏卷毛与黄毛！”
　　乌雅忽地哭了，她低着头，垂头在哭，她很伤心，从来不提的往事一旦提起，竟是那么揪心扯肺，使她再也忍受不住。从前她是怎么忍受着卓书，怎么能忍受得了他呢？
　　莫奴生说道：“乌雅，我们走。青青，再有一日，我会来看你。”
　　他要走出去，青青忽地叫住了他：“莫奴生，你问没问过两个孩子，他们愿意不愿意跟你走？”
　　莫奴生说道：“他们不愿意。”
　　唐青青说道：“那好，我便收养两个孩子，好在他们与你也无血缘，我便做他们的娘了。”
　　再也无话，乌雅对着唐青青发了一通脾气，她再也说不出话来。她对莫奴生说道：“我走了，你与青青小姐好好再谈，好不好？”
　　莫奴生说道：“我也得走，她不愿意与我谈，只好改日了。”
　　唐青青背向而立，不对他们再说一辞。两人只能出来，乌雅说道：“如果我不来，她会对你倾吐情愫的。”
　　莫奴生叹气道：“偏我遇上了你。”
　　当他看到乌尔忽不是乌雅的亲人时，他明白了，他要用自己的一生照顾乌雅，决不能丢下。


　　阿鲁忽去上京找答罕，他知道答罕新得了一座王府，叫做“应亲王府”，那匾额都是小狼主亲手写的。
　　阿鲁忽坐在小酒店里等着答罕回来，答罕的府前有两个老兵在那里看门，阿鲁忽问过了，说是三王子去了皇宫，晚些时会回来的。


　　答罕有一点儿醉了，他在与狼主饮酒。
　　合剌做了皇帝，还是那么亲切，他说道：“三叔，我看你要过继一个孩子，做你的螟蛉子，那样好不好？我与二弟的诸子里，你随便挑一个，做你的螟蛉孙子，也好承祧一门，随时也可侍候你啊。”
　　答罕笑应道：“青山何处不埋人。”他忽地说道：“你猜猜，蒙人吃了大亏，会做什么？”
　　狼主笑笑，摇头，在答罕面前，他永远都不那么聪明。
　　答罕说道：“刺杀，他们会来刺杀，或是刺杀你，或是刺杀我。”
　　答罕仰头大笑，说道：“我正等着他们来。”
　　合剌问道：“他们会派谁来？”
　　答罕说道：“只有一人，他就是阿鲁忽！”


　　阿鲁忽在小店里喝了三瓶酒了，他喝的是那种蛇酒，他把兜里的三条活蛇放入酒中，再运内力把那酒逼住，蛇在酒瓶内乱蹦，向上撞，但它碰上的是阿鲁忽的手，急忙便咬。岂知一咬，反是毒昏，蛇落入酒中，阿鲁忽在笑，把那蛇拿出来，一扯扯去了皮，生生嚼吃那蛇。店内的人看了惊惧，人人吓得掩目，不敢再看。阿鲁忽旁若无人，自吃那蛇，吃得嘴角都是血淋淋的，更令人生怖。
　　眼看着人都吓得逃走，那店小二不敢来催他，只是远远看着。阿鲁忽叫的菜也怪，他要的鸡是生的，要的鱼也是生的，他要的还是生米，把那米包在鱼里，便向嘴里扔。一吞再吞，便吐出一条长长的鱼骨来。那鱼骨带着鱼头，放在桌上，更是吓人。
　　桌上放了十几条鱼，都是只有头、有刺的鱼。阿鲁忽问道：“你对面的那答罕王子什么时候回来？”
　　那店小二吓得心惊胆战，说道：“不知道，不知道。”
　　阿鲁忽大叫道：“你知道不知道？”他一扯便把店小二扯在身旁，勒得他透不过气。
　　店小二叫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啊。大爷饶命！”
　　阿鲁忽说道：“你在他家门前住着，不知道怎么行？我要住在他这里，早就知道他几时回来了。”
　　忽地听得有人叫道：“三王子回来了！”
　　就见街上满是人，那答罕原来善理大事，京中百姓都知，凡有冤屈或是争讼，都来找答罕。甚至有不去官府申诉，只来报与三王子得知的。
　　看到众人围上去，阿鲁忽笑了，他放开了店小二，说道：“算账！”丢下银子，忙去找答罕了。


　　答罕回到了府中，刚刚坐下，蓦地听到一声雷吼：“答罕，你出来！”
　　答罕笑了，那人一定是阿鲁忽。
　　阿鲁忽在大门前叫道：“答罕，你出来，我要不当街打死你，我便不是蒙古第一勇士！”
　　那看门的两个老兵劝他：“你快走，在这里讨没趣，你会死的！”
　　阿鲁忽指着自己的鼻子，对两个老兵说道：“你说，是答罕会死，还是我会死？”
　　不待两个老兵回答，他扯起一个，直扔上去，把他丢在院内下房的房脊上。那老兵直叫：“摔坏我了，摔坏我了！”
　　阿鲁忽再扯着那个老兵，把他也捺在门板上，叫道：“你说我厉害，还是答罕厉害？”
　　他叭地一拳，正把那老兵打进门里，门打了一个窟窿，人从那窟窿里透进去了。
　　阿鲁忽摇摇晃晃来到了院中，叫道：“答罕，你有本事，站出来！”
　　答罕听得叫喊，方才悬着的心落地：原来阿鲁忽真的来找自己，不是去宫中。
　　他走出来，说道：“原来是蒙古第一勇士？失敬，失敬！”
　　阿鲁忽叫道：“你就是答罕？”
　　答罕说道：“正是。”
　　阿鲁忽说道：“你杀了粘拔恩？”
　　答罕道：“他是死在我手。”
　　阿鲁忽说道：“你杀粘拔恩，我杀你。”
　　答罕说道：“粘拔恩干你什么事儿？”
　　阿忽说道：“赫叶雅不喜欢他死，赫叶雅不喜欢，我也就不喜欢。”
　　答罕看他有些糊涂，便说道：“阿鲁忽，你喜欢赫叶雅是不是？”
　　阿鲁忽说道：“是，她答应，要是她没有丈夫，她就能做我的老婆了。”
　　答罕拍手笑说道：“对啊，如今她没有丈夫了，做你的老婆，不正合适？”
　　阿鲁忽无精打彩：“不行了，她又嫁了吉利吉思。”
　　答罕大笑，说道：“不对，不对，阿鲁忽，她骗了你！”
　　阿鲁忽大怒，叫道：“不许你说赫叶雅，她没骗我！”
　　答罕说道：“她没了粘拔恩，一定得嫁你才对，怎么去嫁了吉利吉思？”
　　阿鲁忽的脑子糊涂了，他说：“她说，她与那个吉利吉思在一起，很快乐。”
　　答罕说道：“不对啊，她与你在一起，也会很快乐的。你没听说过吗？男人与女人在一起，要‘点灯，说话，生小子儿’，你与她在一起，不能生小子儿，但能点灯说话啊。”
　　阿鲁忽说道：“对啊，我要与她在一起，点灯，说话。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找她。”
　　答罕说道：“对了，你要回去找她，不然她嫁了吉利吉思，你就晚了一步。”
　　阿鲁忽走到了院门，忽地站住了。
　　答罕说道：“你怎么不走了？”
　　阿鲁忽说道：“我一回去，她问我杀没杀答罕。我告诉她说没杀，她一定会生气，我还是先杀了你，再回去娶她！”
　　阿鲁忽扑向答罕，这一扑很快！
　　答罕站在屋门前，看着阿鲁忽，叫道：“你敢？”
　　蓦地一张大网落下，直落向阿鲁忽！再听得阿鲁忽大笑，说道：“一张破网，能拦得住我？”
　　他一抓，那网竟被他扯破，人再从网里透出！
　　忽地再落下一张网来，那网却是铁网，阿鲁忽扯了几扯，却扯不破，人也随着网落。咚地一声落在地上，他叫道：“我杀了你！”
　　他带着网直扑向答罕，正要抓住答罕，忽地脚下一空，豁地一声落下去。原来那脚下有一个陷阱，一直坠落！
　　阿鲁忽叫道：“答罕，你个没卵子的臭金狗，你想害我？”他再蹦几蹦，奈有网张着，人上不来。
　　答罕叫道：“扔草！”
　　便从上面扔下无数的草把来，砸在阿鲁忽的头上！
　　阿鲁忽气得发昏，叫道：“答罕，我要上去了，杀你没卵子小子的脑袋！”
　　但只是叫，乱草多的是柴灰，呛得他直咳。
　　答罕叫道：“扔火把！”
　　再扔下火把，这时阿鲁忽急了，要知道他不怕水不怕毒，只是怕火。他如身上着火，便会烧起一串串火泡，那时他便性命危殆了。
　　阿鲁忽叫道：“答罕，我杀了你！”
　　但那火越烧越旺，眼看着烧得阿鲁忽没命了，忽地答罕再叫道：“浇水，浇水！”
　　再泼上一桶桶水，浇得阿鲁忽直昏迷，答罕叫道：“阿鲁忽，你上来！”
　　阿鲁忽扯下网爬上来，此时狼狈，可想而知。
　　答罕说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但我不杀你，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原因？”
　　阿鲁忽大叫道：“你要杀我，便杀好了，有什么原因？”
　　答罕说道：“你上当了，你是蒙古第一勇士，还是那个吉利吉思是第一勇士？”
　　阿鲁忽拍拍胸，说道：“当然我是。”
　　答罕说道：“你是第一勇士，竟得不到那个粘拔恩的老婆？你说，蒙古人是不是很敬佩勇士？”
　　阿鲁忽说道：“是啊。”
　　答罕说道：“那个吉利吉思看不起你，在我们大金国如果你要争一个美人，要与那个与你抢的人搏斗，最后胜者得美人，败者服输。你是不是败与那个吉利吉思？听说他也是蒙古的勇士啊。”
　　阿鲁忽叫道：“我会败与他？你当我是谁？”
　　答罕看着阿鲁忽，他真个生气了，吹胡子瞪眼，恨不能立时叫来吉利吉思，让他服输当场。他是一个粗鲁的人，如果有人说他不是蒙古的第一勇士，他必会与那人拼命。他心道：我赢了须跋，我也赢过许多人，就连吐蕃的卓书，我也不看在眼里。他答罕竟敢看不起我，我要胜了吉利吉思，给他看一看，让他不敢小瞧阿鲁忽！他心头念头千转，都是一个，要让答罕看得明白，他是蒙古第一勇士！
　　答罕说道：“牵一匹马来，让阿鲁忽去看看，你正在这里拼死，可人家吉利吉思在入洞房，他在娶那个赫叶雅。”
　　阿鲁忽低下了头，嗒然若丧。他喃喃道：“她愿意嫁给他，我怎么办？”
　　答罕说道：“你说，为什么皇帝能娶那么多的美人，他把所有的美人都娶到了宫里？三千人哪，她们都愿意嫁与他不成？”
　　阿鲁忽粗声粗气地说：“那是怎么回事儿？”
　　答罕说道：“他是天下第一能人，他说什么，别人不敢不听。你是蒙古第一勇士，你说什么，那个吉利吉思不敢不听，你说会怎么样？”
　　阿鲁忽大笑，他咧大了嘴笑，哇哇地笑起来：“他不敢娶赫叶雅了，他会对我说，阿鲁忽，你娶了她吧？对不对？”
　　答罕大笑，周围的金兵与平章也都大笑，笑他太傻。
　　阿鲁忽大喜道：“看来我说对了，不然你们不会那么笑啊。”


　　阿鲁忽看着那马，说道：“你真的放我走？”
　　答罕说道：“不错，只是有一句话，我要告诉你。你再休对人提你在这里的事儿，不要让人知道你怕火攻。”
　　阿鲁忽咧嘴笑说道：“我也知道，只师父便告诉了我，我每一天早上告诉自己，别让人知道你怕火，别叫人知道你怕火，我便记住了。”
　　答罕命手下人拿来水，让一个平章替阿鲁忽好好洗漱一下。阿鲁忽说道：“我不怕脏。”
　　答罕说道：“你烧成这样子，人家一看，便知道你怕火了。你去见吉利吉思，什么都不怕，他不敢不听你的。你告诉他，不许娶赫叶雅，赫叶雅是你的。他敢不听吗？”
　　阿鲁忽说道：“我要……我要杀了你，不然赫叶雅会不高兴的。”
　　答罕说道：“你告诉她，答罕不在，你先回去，以后再来杀答罕。”
　　阿鲁忽说道：“又说假话，我再不敢来杀你，你也知道俺怕火。”
　　答罕说：“你先去看赫叶雅，要让吉利吉思娶不成她，你再想的，再晚去一会儿，她就是人家的新娘了。”
　　阿鲁忽匆匆洗过了，跳上马背，叫道：“我走了”
　　一溜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