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毒

 

2021-05-14 13:57:1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入了初夏，凤凰城一片新绿。
　　丐帮分舵的大宅院里仍然是忙忙碌碌。
　　丐帮人发现鱼漂儿总是在丐帮人众吃饭时赶到，站在厅堂上看众乞丐你抢我夺，吃饭吞菜。虽然因为有总筐头在身边看着，便没了争吵谩骂，但摔摔打打，争相吞咽那馋相却也让鱼漂儿看了个够。
　　她天天怔怔地看，众人也都就习以为常了。
　　她以为这同猪抢食没多少区别。
　　鱼漂儿问侍候她的老人：“老头子，你说这丐帮的帮规可不可以改动改动？”
　　老头子盯着她看，那神情像被她吓坏了：“你说什么？改帮规？亏你想得出。你怎么改。乞丐乞丐，专门讨乞的家伙，你想让他们干别的？他们什么都不会干。会打架，会吃饭，喝点小酒什么的。今天完了不想明白，这就是丐帮人的好处。你想不要那些‘庆口’（讨吃时向人家专讲好话，捧哏帮闲的）？还是想不要那些‘脏口’（讨乞时专门向财东家谩骂，骂得花样翻新，一上午不重样一句的）？你还是想不要那些‘靠死扇的’（讨乞时只靠在人家门板上，不达目的死也不离开那块门板）？再不你就想不要那些“劈头”（讨乞时最后上场，以一步步杀死自己来恫吓财东，用死威胁以逼财东给予钱粮的）？你谁也不要不得。你想想，你能够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干。老辈子丐帮留下的规矩你破不得。你不要‘庆口’，他们靠那一张巧嘴吃饭，没了丐帮，只讲话就混饭吃，哪去找这地方？你不要‘脏口’，骂人就有饭吃，除了丐帮，哪儿有？你不要那些‘靠死扇的’，她们大多是女人，是风一吹就倒，雷一响就死的病秧子，她们怎么活？你不要‘劈头’，哪儿能供养他们，只要他们好勇斗狠就可以受人恭敬？丐帮上上下下多的是这些人，你要改什么？想不要他们？还是要他们干点啥？你有这个办法么？”
　　鱼漂儿无言。可她心里暗暗决定，要改一改丐帮的规矩。
　　她决心召集一百零八处分舵的筐头儿，让他们拿出些主意来。
　　她发了帖子，决定在月初齐集，商议丐帮大事。
　　最远的是丐帮大江分舵，快马骑乘，也得近月才可以赶到
　　路近的分舵筐头儿已经有赶到的了。这些天凤凰城很热闹，一天天城里的叫化子越来越多。


　　鱼漂儿也忙，常常忙碌到夜深。
　　她想使良莠不齐的三十八万众变得有纪律些，能对地方上做出些事。
　　夜里，她挑灯沉思。
　　突然，她听到了咯咯咯的笑声，猛然从沉思中醒来。
　　这人在她屋内！
　　床帐一挑，走出一个俏生生的女人来。
　　这女人是蓝苗，是那个想杀她，而后又把白衣吴智劫走的蓝苗。
　　鱼漂儿虽然经过了许许多多的大场面，但还是心里一阵子狂跳。蓝苗来了，白衣吴智也可能会来？
　　蓝苗笑道：“我已经在你的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了，你怎么还没发觉？”
　　鱼漂儿不答话。
　　蓝苗笑得很可爱：“你是不是想做一个中兴君主？你是不是想做女皇帝？女皇帝也没有像你这样拼命的呀？”
　　蓝苗好像变了。再不是那个气汹汹、乖戾凶狠的蓝苗了。她脸色红润，像一个浴满着幸福阳光的女人。
　　是什么能使女人变成这样？男人。
　　是什么能使男人变成这样？女人。
　　鱼漂儿突然想起了吴智，那个白衣胜雪，笑吟吟地面对一切，智计无穷的吴智。她好像一刻也没忘记这个吴智。
　　她想问蓝苗师兄吴智在哪里，她想问蓝苗吴智的身体是不是很好，他的毒都解了么？她还想问问蓝苗，吴智和她在一起时，是不是很快活？他是不是常提起鱼漂儿？
　　但鱼漂儿什么都没问。
　　她一看蓝苗那喜悦，那快活，那神态，就什么都明白了。蓝苗已经由一个乖戾的姑娘变为一个俏丽可人的少妇了。不是吴智，还会是谁？
　　鱼漂儿又明白了，她似乎又失去了一点儿东西。
　　她活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在不断地失去着珍贵的东西。
　　蓝苗有些诧异：“你为什么不问他？你为什么不问问他呢？我以为你一见了我，就会急急地问他呢。”
　　鱼漂儿淡淡一笑道：“问谁？噢，对了，你是和吴智师兄一起去两广的，吴师兄他身体可好？他是不是还在两广啊？”
　　蓝苗爽朗地一笑道：“当然。吴郎当然还在两广。他如果来了，会不来见你么？他一定会匆匆忙忙来见你的。一定会比我还心急。”
　　鱼漂儿心一松，吴智没来，吴智没来。她心中不知是快活还是忧愁。
　　蓝苗道：“你坐，你坐啊，让我告诉你。”


　　原来，蓝苗一路上照顾吴智，一直把他带到两广。
　　她和他在瘟泉内洗了半年。他不但祛除蛇毒，而且还练成了不毒不浸之身。但也就是在瘟泉沐浴时，他们结成了亲情。
　　这对于一男一女，对于在风尘之中相濡以沫的一对男女，自然是顺理成章之事。
　　蓝苗很喜欢吴智，她一口一个吴郎地叫着。
　　她婚后很幸福。
　　她曾问吴智，是不是还想着鱼漂儿，是不是还想回北方来？
　　吴智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轻轻摇头。
　　蓝苗不愿他回北方，也不愿让他见到鱼漂儿。但是，日子久了，她发觉吴智的心境很不好，时常怔怔地站着，像在想什么。他是在想鱼漂儿？他在想北方的冰雪？还是想北方的亲友？
　　一个夜里，蓝苗听见了吴智的呼唤声，他在睡梦之中，脸上放光，心中很是欢悦，在喊：“鱼漂儿，鱼漂儿，你说话呀？”
　　蓝苗流泪了。
　　但她是一个苗女。苗女的心都明净得像水。
　　她暗自想了许多天，她决定来北方，把鱼漂儿请去，让她和吴智生活在一起。


　　鱼漂儿看着蓝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猜测只是猜测，蓝苗讲给了她事实。
　　吴智真的跟蓝苗在一起了！这让她又惊，又羞，又有些恼怒。
　　她不是没想同吴智在一起么，她为什么吃惊？她不是不想让吴智看到鱼漂儿对他喜爱么，她不是有些看不起他么，她为什么要羞？她不是心中只有米离么，还有一个离玉么，她为什么要恼怒？
　　但鱼漂儿毕竟是一帮之主，喜怒不形于色。
　　“我恭贺你了，我恭贺你与吴师兄二人婚姻美满。”
　　这话说得很诚挚，自然让蓝苗非常快活。
　　蓝苗道：“鱼漂儿姐姐，我来找你，是背着吴郎的，我想请你去两广，同吴郎生活在一处。如果你想回北方，那时我也跟你们来。”
　　蓝苗的话让鱼漂儿心中马上升起了怒火。
　　鱼漂儿冷冷一笑。心中想道：我是谁？我为什么要去和你们俩搅在一起？既然吴智已经娶了你，他就再也不会来娶我了。何况我又没说过我喜欢吴智。你这么说这么做岂不是自作多情么？你以为我可以像一只狗一样跟你走么？你以为你那个吴智人人都会喜欢么？会像你那样稀罕他么？他有什么好，他怎么能同米离相比？你以为鱼漂儿没经过男人么？
　　鱼漂儿又很雍容地一笑：“蓝苗，你曾经杀了我们大江分舵的四人，又挑了一个大江分舵。丐帮上下人对你旧怨积深。我看在吴智师兄面上，放你这一回。但丐帮日内要在这儿聚会，丐帮各地的分舵筐头儿如果知道你在，就一定会找你寻仇。你还是回两广去吧！和吴智师兄在一起，再也别回北方来了。你可以替我向吴智师兄问好。”
　　蓝苗一怔，她忘了她曾经杀过丐帮的人，她忘了她的手曾沾满过那些人的鲜血。她把这一件事儿忘得干干净净。她如今同过去的蓝苗已经判若两人，她为什么还要记着那些不快活？她已经根本忘了那个乖戾、凶狠的寻仇姑娘蓝苗了。
　　她想起来她曾经杀死丐帮的许多人，红着脸，低下了头：“实在对不住，鱼漂儿，我那时像一个疯子……”
　　鱼漂儿不讲话，好半天才说：“丐帮一百零八个分舵筐头儿这些日子要聚会，他们如果知道你来了，一定不会放过与你寻仇的机会。你走吧，快走吧！”
　　蓝苗笑吟吟道：“不，我不走。我要与你一起走。你难道不想吴郎么？”
　　鱼漂儿心中一叹，如今他只是你的吴郎了，他与我已经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关系了。但她只是说道：“待我开完了这次丐帮大会之后，我定去两广寻找你们。”
　　蓝苗道：“你答应就好。你看，我给你喝的酒中下了毒，你已经中毒了，你不得不跟我走，到两广去。”
　　鱼漂儿吃了一惊，她暗运内息，果然丹田内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想站起来，想对蓝苗吼叫，想说她决不去什么两广，但她说不出话来了。她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