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女儿情

 

2021-05-12 16:21:2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分手时五色鬼没了白绢没了灵幡儿没了钱凿子没了斧子棺材钉没了饭碗酱杆儿。五色鬼把这些东西埋在山里，立了一个大大的墓碑，上面写上了“五色鬼之墓”。
　　鬼已死，人再生。五色鬼都换穿一身白色。
　　鱼漂儿发现五色鬼其实都长得不难看。
　　吊死鬼的样子很亲切，那长长的细脖子总让人想笑。唤魂鬼像个帐房先生，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些纯朴的笑意。哀伤鬼很英俊，谁会想到鬼也这副好模样？看来他只要不哀伤，准会有女孩子喜欢他。咬牙鬼总咧嘴笑，他告诉米离，他以后总笑，笑起来就什么也不用怕了，谁见过笑着的人会咬牙？冷笑鬼不笑了，他在沉思，他想去找那个爱他的女人。她今天爱不爱他都没有关系，要让她看见，他再不对一切都冷笑。
　　五个人拜倒在地上。
　　米离也跪下，对他们磕了三个头，慢慢说道：“我向人磕头。我从来不向人磕头，除了父母。这三个头，一磕你们由鬼变成了人，二磕你们从此别过，平安快活。三磕世人多福，因为你们想着他们。”
　　五个人哭了。
　　他们昂然上路，头也未回。他们没讲叫什么名字。
　　关东路上再也没有了五色鬼，可天下又多了五个人。


　　米离骑上狗东西。
　　寂寞人，配一柄别人见不到的寂寞剑，骑一匹瘦马，踽踽而行。
　　他排解了别人的忧伤，他自己有没有忧伤？谁来解他的忧伤？他排遣了别人的寂寞，他自己有没有寂寞？谁来慰藉他的孤寂？
　　没有人？有，他的身边有鱼漂儿，一个敢做敢为的十六岁的女人。她决心把这一切给这个男人，这个她从小听来的神话中的男人。
　　两人两骑走在山路上。米离的目光始终不看她，看着前方。他的目光中有一种执迷，还是一种凄伤？


　　山中有石块，也有溪水。
　　鱼漂儿娇笑着，扯住了他的马：“等等我，我梳梳头，洗洗脸。”
　　米离身子轻轻一飘，人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闭目吐纳，等她。
　　鱼漂儿急急下了马。她是女孩子，她有许多事儿要做。
　　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这话说得不好。没有花容月貌，男人怎么会喜悦？男人不喜悦，你怎么打扮也枉然。鱼漂儿头一回不愿再说自己丑，她一分一秒也不愿做那个丑女了。她要让米离看，她很漂亮，是一个活泼美艳的十六岁女孩儿。
　　鱼漂儿用溪水洗去脸上的药物。心噗噗跳得厉害，差不多要蹦出腔子，落入水中去了。
　　鱼漂儿最后看了看溪水，然后起身笑盈盈地向米离走去。
　　她的脸很圆，身子很丰满，上穿鹅黄上衣，下穿白色纱裙。她把丑女的衣服扔溪水里去了。
　　“去吧，丑八怪！”
　　她来到米离身边。站在他上风。他已知道她站在面前了，但仍然闭着双眼。
　　她星眸含怨，轻轻地唤他一声：“米离！”她决定从今以后，不叫他什么米大侠，也不叫他米大哥，只叫他米离。
　　他睁开了双眼，有点惊讶。
　　鱼漂儿笑了，笑得有点得意。
　　“你不该叫我的名字。”
　　“叫什么？”
　　他也怔住了，他总不能告诉一个女孩子叫你米大侠吧？让她叫你大哥，又熟络了些。
　　“你该叫我大叔。”
　　“我没有你这么一丁点儿的叔。”女孩子耍起来，连神仙也只好笑着看。
　　“要不叫大哥。”
　　“叫就叫。我告诉你，我爹活着时，我也只叫他的名儿。”
　　这话不假，丐帮总筐头俞波儿活着时，三十八万人都只叫他的名字：俞波儿。
　　“你爹是个好人。”
　　“你知道我爹是谁？”
　　“俞波儿。”
　　鱼漂儿怔住了，他早知道她就是鱼漂儿。


　　两个人坐在酒楼上。这是通往京城的一个大城，很热闹的去处。
　　米离问道：“你去哪儿？”
　　鱼漂儿一笑，反问：“你去哪儿？”
　　米离道：“我没个正经去处。”
　　鱼漂儿道：“那我只好没个正经去处了。”
　　米离很正色：“你自己走，从这里去丐帮总舵，路很好走。你只要晓行夜宿，没什么问题的。”
　　他掏出一块玉牌。玉牌很光洁，是块很珍贵的玉牌。正因为它很光洁，前后什么也没刻上，才是武林上人人敬畏的一块令牌。这牌叫“无字”，它与寂寞剑同在。无字就是寂寞。
　　“拿着它，一路上不会有人妨碍你。你到了丐帮总舵，可以托人把这牌送给我。”
　　鱼漂儿笑得很明朗：“好主意！我不放心别人捎。只要你一会儿下了酒楼，我就撵你，把这块牌还给你。”
　　米离道：“你撵不上我。”
　　鱼漂儿道：“那就撵一辈子好了，有什么了不起？”
　　米离道：“你应该听我的话，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还是三十八万众的北方丐帮总筐头儿。你这样赌气，想干什么？”
　　鱼漂儿一下子变得愁眉苦脸：“我太笨了，他们总想杀我，六君子想杀我，五色鬼想杀我，不知江湖上还有多少人想杀我。我手无缚鸡之力，不信你握一握看，我没一点内力，你就忍心让他们杀我？我就不如那五个鬼，你对鬼还那么好，对人就不兴更好一点儿？再说，我肯定比那五个鬼乖，比那五个鬼好看，是不是？”
　　米离没话讲。当你遇上个女孩儿，而且开始讲歪弄邪时，你准没话可讲。
　　鱼漂儿道：“你不想救我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米离问道：“答应你什么？”
　　鱼漂儿道：“你得把你的马和你的剑借给我。那样我就可以用这剑吓唬住来杀我的人，打不过吓不住，我骑上马就跑。你说对不对呀？狗东西！”
　　米离一愣，他以为鱼漂儿是在骂他。但鱼漂儿是在和马说话。
　　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以为寂寞剑是什么？是切菜刀么？给她拿去同人叮叮当当比钢口？再说，寂寞剑拿在了这个轻飘飘的女孩儿手中，又是什么寂寞剑？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长剑、窄剑而已。
　　她还要他的狗东西。狗东西是天下的良驹，天下唯一一匹好马，能饮酒不醉，醉酣之后豪奔千里的好马。狗东西跟他一生，怎么能轻易给她？
　　鱼漂儿笑了：“舍不得了是不是？名剑宝马美人，英雄之宝么。你有没有美人啊？”
　　米离盯着她看。
　　鱼漂儿有点受不住了，只好自言自语：“幸亏你没有美人，不然你会把名剑宝马都给了她，那时你还叫什么寂寞剑啊？”
　　她突然下楼上马，骑着狗东西在大街上驰去。
　　米离无法，只好骑上她的马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