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鲜花柩车

 

2021-05-12 15:56:33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花仙妙灵笑着看玉面狐狸：“你心里好像很难受，难受的不是你的死，而是这个女孩子杀都不愿杀你。”
　　玉面狐狸不语。
　　花仙妙灵在笑。男人同女人在一起，你讲话他肯听，就是默认你的存在。
　　“你为什么不好好躺一躺？只要你好好躺一躺，这些嘈杂之事都会离你很远。你喜欢花么？”
　　玉面狐狸看着她的脸，她像是一朵花，脸面像花瓣。他点点头。
　　花仙妙灵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轻轻拍了拍门板。
　　从门外走进来女孩子。每两个人一对，都手里捧着一束花。花很鲜艳，像带着浓浓的露滴。花束很大，也很多，都放在玉面狐狸的床前。
　　玉面狐狸的眼睛盯着床前床后那些花，有些怅惘。他希望在二十天后他死时，他的灵前放满了这些花。
　　花仙妙灵坐在他的床边：“你为什么不睡觉？花儿这么香，夜又这么静？”
　　玉面狐狸笑了：“我怕你来，怕你又用一把匕首一柄剑什么的，来刺我。我怕你来，偎在床上，让我心跳得厉害，睡不着。”
　　花仙笑了，她一笑竟然千娇百媚：“女人最聪明的，是在男人呼唤她时候，才去上床，否则那个男人迟早会打发了她，是不是？”
　　玉面狐狸笑，这一天他头一回轻松地笑了。
　　他睡着了，睡得很熟。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体恍惚中被人抬着，抬向墓地，抬他的尽是些女人，脂粉的香气和女人的味道让他受不了。
　　他大叫一声，醒了。他正坐在马车里，车是驷马高车，车里没有别人，只他一个人躺在软软的被衾里，身边满是鲜花。
　　他被拉向哪儿？和谁在一起？
　　他睡了多长时间？他还有十九天？还是有十八、十七、十六天？
　　驷马高车很气派。四匹马都是火红的赤兔马，跑起来又快又稳。驾车的肯定是女人，她既不吆喝，也不甩炸鞭，只时时从车前传来一阵香气。
　　叭！一声炸鞭响，马车顿时站住了。
　　玉面狐狸的头猛地一撞，几乎撞昏死过去。
　　“车上是什么？”他听见了前面人的问话。
　　“鲜花。”
　　“鲜花好哇，我就爱鲜花。”
　　“这是些不能用的鲜花。”
　　“为什么不能用？”
　　“因为这些鲜花是用来埋死人的。”
　　“车上还有死人么？”
　　“有一个。”
　　“我喜欢花，这些花好香，能不能送给我一些？”
　　“姥姥要用，我来拿给姥姥好了。”
　　明明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怎么被称为姥姥？为什么赶车人对这个小女孩子甚是敬畏？
　　车子的轿帘一挑，就探进来一个小女孩子的脑袋。这小女孩子扎着总角，笑嘻嘻的，很快活。她看着车内的鲜花，样子很是贪婪。她身边，马车上站着的，正是花仙妙灵。花仙妙灵脸上没有微笑。
　　这个小女孩就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于姥姥，一个永远像是十岁左右的于姥姥。见了于姥姥，没人能笑出来。
　　小女孩冲着玉面狐狸笑：“这就是死人？”
　　花仙妙灵道：“是。”
　　小女孩念叨：“可惜了这么好的花，也可惜了这么一辆好马车，怎么用花陪死人？怎么用这么好的马车拉死人？”
　　花仙妙灵只好陪笑道：“这人生前喜欢花，死后自然身边少不了花儿。”
　　于姥姥笑了道：“这小子艳福不浅。但我这么喜欢花，说不得只好委屈委屈这位，把他扔出去算了……”
　　说着，也不知于姥姥怎样动手，她一只小手抓住玉面狐狸的肩，这一抓拿住了他的肩井穴，又一只手抓在他膝上，这一抓制住了他的环跳穴。她气力极大，劲头又巧，一松手，玉面狐狸的身子就飞在空中。
　　“不对，不对！”于姥姥身子一跃，人飞向空中，一把又抓住了玉面狐狸的身子，她与他就又回到了马车里。
　　于姥姥就仍是那样蹲着，他就仍是那样躺着。她这一飞一还，疾如闪电，连花仙妙灵也没看清她的身法。
　　“这个人没死呢。你看，他这眼珠子还瞪着，直瞅我。”
　　花仙妙灵一叹：“没死也快了。”
　　于姥姥不理她，上来一把抓住玉面狐狸的胸前：“你为什么不喊一声？”
　　“喊什么？”
　　“你可以喊：于姥姥饶命！那时我顾惜你这人的生命，让你活下去。那样不行？”
　　玉面狐狸叹了口气，摇摇头。
　　于姥姥很吃惊，一副孩子样的吃惊：“你不愿意活？”
　　玉面狐狸笑了：“我最多还能活十几天，就是现在死了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为这十天八天的日子还跟你论个短长？”
　　于姥姥道：“噢，原来是这样。”又道：“既是这样，我就不要你这鲜花了。”
　　玉面狐狸一笑道：“既是这样，谢谢你。”
　　于姥姥笑道：“好，好。果然有点意思，怪不得这个小妖精要这么拼命为你赶车，你这小子还真有一点男人样儿。”
　　于姥姥从车边摘下一朵小花，别在自己头发上：“总不能空手回去。”
　　她正色地对花仙妙灵：“你要把他弄到哪儿去？”
　　花仙妙灵一叹道：“于姥姥何必明知故问？我这是把他送到那个鬼地方去。”
　　于姥姥一声惊诧：“女人谷？”